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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溪外集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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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溪外集卷二
 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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胄筵讲说
  [甲戌]
英宗甲戌正月二十一日。除侍讲院司书。
二十二日。昼讲于德成閤。 王世子(庄献世子在春宫时)具法服东向坐。司书洪良汉。翊卫罗蔘入对。讲论语为政篇。自子张问十世止无勇也。 世子诵前受音讫。良汉告栍。仍请下询文义。 世子曰。使民敬忠以劝。劝字上独下以字。何也。良汉曰。直云敬忠劝。则不但文势之未鬯。且敬忠二字。皆以德行言。而劝字则只是劝于为善之意。非若敬忠之各具一德。故加一以字以别之。此乃记言之法也。 世子曰。然矣。良汉曰。张氏所云此皆在我所当为。非欲使民敬忠而为之也。此言当深味矣。大凡圣人之道。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若先有心于功效。则便是私意。故南轩尝论义利之辨。有曰。凡有所为而为者。皆利也。朱子深赞之以为发前人所未发。此正王霸之别。伏愿深留 睿念。 世子曰。当体念矣。良汉曰。奚不为政注。有曰。孔子之不仕。有难以语或人者。何谓也。 世子曰。定哀之间。君失其政。圣人无以行其道。故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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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汉曰。夫子尝言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况君父之过尤所当讳。故不言。而但时有孔子之圣。而不能用。至使难语其不仕之意。则时君之不明可知。此当为后世人辟之鉴矣。 世子读新受音一遍。良汉训释讫。令少退荣外。 世子脱法服。复令入对。 世子读讲章具注五遍讫。良汉仰请下询文义。 世子曰。子张问十世者。何意。良汉曰。传云至诚前知。子张意圣人必前知来事。故问之。而夫子所答直据理而言。初不若谶纬术数之为也。然由周以下百世之后。所因所革。一如夫子之言。无异烛照而龟卜。此真圣人之前知也。 世子曰。所谓谶纬术数者。何等学也。良汉曰。谶书起于汉末哀平间。皆不经之语。而往往奇中。故王莽假借。得成篡逆之计。此王政之所当深斥也。纬字是对经字而言也。汉儒以为有经。则不可无纬。附会成书。谓之五经纬。诗书易春秋孝经。皆有纬书。而此亦不经之说也。至若术数。则先儒谓之望气风角之类。尤是小数杂家。非儒者之所当习也。 世子曰。忠与质亦有异乎。良汉曰。忠是浑然诚悫之意。初无质之可言也。质则规模制度渐有形质。但未施以文采耳。三王不同制。不但所尚之不同。抑由风气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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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得不然。臣谓三王易地。则皆然矣。 世子曰。三代以后。所尚何如。良汉曰。以我国言之。檀箕之际。尚矣难言。其犹三皇之世。而新罗之俗。浑朴无伪。殆近夏之忠矣。丽朝则制度渐备。国富兵强。殆近商之质矣。我朝承丽之后。崇尚儒术。文物粲然。可比周之文矣。但末流之弊。繁文太盛。殆同周末。今日矫救之道。亶在于损浮末而崇本实矣。 世子曰。三统之所以异何也。良汉曰。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一阳始生于子月。则子丑寅三阳之月。皆可为岁首。而王者易姓受命之际。必改正朔者。所以新一代之耳目。定一王之制度也。至若秦则事不师古。徒慕改正之名。不知先王之意。乃以十月为岁首。无稽可笑。而大违体天对时之义。故享国亦不久长。汉承秦馀。日不暇给。至于孝武之世。始改正朔。遵用夏制。至今数千年。莫之能改。孔子所云行夏之时者。果验于此。而真是百王不易之法也。 世子曰。商周之世。既改正朔。则四时亦随而变耶。良汉曰。此则不然矣。所改者月数。故诗云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孟子亦言周之七八月。夏之五六月。而四时之名。不能改。故诗云四月维夏。又云春日载阳。此其改月不改时之證也。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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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殷礼之礼字。尤当玩味。为国之道不外乎礼之一字。故夫子尝言为国以礼。周公制治之书。直谓之周礼。盖礼者。天地之序也。叙秩命讨。一本于天。非人之所能为也。大而上下等威之截然而难犯。小而制度文为之粲然而不紊。莫非礼也。故胡氏之说。亦曰自修身以至于为天下。不可一日而无礼。可谓深得为国以礼之义。而若夫为国以礼之道。又本于修身以礼。伏愿深留 睿念焉。 世子曰。当体念矣。良汉曰。其或二字。亦当玩味。夫子是周人。故于继周之说。不敢质言。为此假设之语。此可见圣人敬谨之意。大凡经训虽是虚字助语。亦皆曲有意义。不可不留神矣。○召对于乐善堂。司书洪良汉。副率金亨大入对。讲宋鉴第七卷。自韩世忠大败金人于大仪。止为善后之计。 世子曰。春坊上番既不备。与桂坊分读可也。良汉,亨大。分半读一遍。良汉训释讫。 世子读一遍。良汉曰。韩世忠之绐魏良臣者。敢请何意。 世子曰。此是兵家权谋也。良汉曰。然矣。用兵之道。有奇有正。而取胜之要。专在于奇。此乃韩信袭齐故智也。 世子曰。背嵬军者。何谓也。良汉曰。兀朮之兵。有拐子马五人为队。连络马足。同力并进。故利于陷阵。所向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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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矣。岳飞,韩世忠。刱设背嵬之军。精选勇士。各着五重甲。以习坐作进退之法。及至临阵。脱去四重。只着一甲。轻锐如飞。而手持长斧。下斫马足。一足蹶而五马皆仆。拐子之阵。由是崩溃。世忠之取胜。专赖此军云矣。至金人渡淮北归。良汉曰。张浚一至。江上士气百倍。金人惊而谋归。成败之机。专系于得人与否。用舍之道。可不审乎。
二十三日休日。召对于乐善堂。(每旬除一日。温讲九日两筵所讲册子。谓之休日召对。)司书洪良汉。翊卫罗蔘入对。温读论语第一卷,宋鉴第六卷。 世子曰。论语一篇。皆是圣人格言。不可抄读。大文则当尽读矣。先读学而篇讫。良汉曰。学之一字。始见于说命。而论语一篇。皆是圣人之学。故记辞者。编此章于卷首。朱子之释学字。直言人性皆善。而觉有先后。盖圣人之学。不过欲复其性之本然而已。更无他法。此乃圣学之本领。而朱子于此。首发明之。其旨可谓深切矣。 世子曰。然矣。良汉曰。明善而复其初。是一事耶。抑二事耶。 世子曰。似是一事矣。良汉曰。学之一字。实贯知行。而若分而言之。明善则属于知。复初则属于行。此与大学首章注。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同一意也。时复思绎。浃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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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中则说也。此言当深味。程子尝言思虑有得中心说豫者。乃实得也。心气劳耗者。非实得也。此等处。惟在反躬体验。然后乃可真知其味。伏愿留神焉。 世子曰。当体念矣。良汉曰。无时而不习一句。尤好。盖只言时习。则或认为以时习之不无间断之时也。故直言无时不习。此处尤当实践矣。学者所以为己。远朋之来。何足为吾之乐乎。敢问其义。 世子曰。信从者众。岂不可乐。良汉曰。诚如 睿教。而但程子之意所重者。专在于以善及人一句。盖圣贤之心善与人同。不作一己之私。若止独善而不及于人。则不足以言乐。故孟子亦以得英才。为三乐之一。其心岂不至公乎。既言朋来之乐。继以不知不愠者。其旨深矣。盖徒知朋来之为可乐。则是犹有待于外也。故继之以此。以救其弊。圣人之言。圆浑缜密如此。集注结之以学之正习之熟说之深而不已焉者。敢问何意。 世子曰。第言之。良汉曰。正之一字。最有精神。盖吾儒之学。尤难得正。苟有毫发差误。则便入异端。如杨墨是学仁义而差者也。若夫后世王陆之学。亦是学圣人者。而路头一错。便流于禅。岂不大可畏哉。故孔子亦于敏行慎言之下。继之以就有道而正焉。朱子之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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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字。盖此意也。不已二字。亦当玩味。既言学之不已。又言其进自不能已。终言说之深而不已。凡三致意焉。大抵圣人之学。贵乎不已。已者。间断之谓也。维天之命。于穆不已。文王之德之纯。纯亦不已。天所以为天。圣人之所以为圣。专在于不已。伏愿深留 睿念。世子曰。当加勉矣。至君子务本章。良汉曰。此章要旨。在于本之一字。大学亦言物有本末。与壹是修身为本。本之为言。犹木之有根也。本立而道生。犹木有是根。而柯叶华实。从此而生也。仁道至大。而行仁之本。莫先于孝弟。故孟子亦言尧舜之道。孝弟而已。伏愿留神而力行焉。至巧令章。良汉曰。程子云知巧令之非仁。则知仁矣。敢问何意。 世子曰。以余观之。致饰于外。务以说人。便是私意。焉得为仁。良汉曰。大抵仁之为德。诚实恻怛。若有一毫务外之意。则不得为仁。故孔子尝言。刚毅木讷近仁。知刚毅木讷之近仁。则可知巧言令色之非仁矣。至三省章。良汉曰。孔门教人不止忠信二字。曾子之学于夫子者。亦不止此。则所以自省者止此三者何也。 世子曰。许多所学。皆在传习之中。而忠信。乃为学之本。故曾子尤加勉于此矣。良汉起拜曰。 睿教得之矣。孔子尝言主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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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曰。忠信。所以进德也。为学之本。莫先于忠信。而及其成功。则圣人之诚。亦不外是。故曾子独得圣学之宗。专在于是矣。至道千乘章。良汉曰。治国之道。不止乎此。而夫子之独言五事。敢问何也。 世子曰。此亦务本之意也。良汉曰。诚如 睿教。然集注亦言论其所存而已。未及为政也。若论为政。则当如告颜渊以四代之礼乐。然先立其本。则礼乐制度。可以自此而举之。虽尧舜之治。亦不外是矣。节用而爱民。尤为有味。虽有爱民之心。而苟不能节用。则必至于加赋。杨氏所云。伤财必至于害民者。可谓深得其旨。而宋臣李沆。尝言只此一句。终身行之不尽。可谓知所受用矣。至馀力学文章。良汉曰。此注有三家之异。尹氏则先德行而后文艺。洪氏则以文行对言。朱子则极言不学文之弊。其意各有攸在。盖尹洪之说。是本章正意。而朱子之意。则虑夫学者徒知力行之为重。而不先用力于格致之功。则所行不免于私意。而其学或蔽于固陋。由此观之。为学之要。莫先于读书。伏愿加意用功焉。 世子曰。当体念矣。至子夏曰章。良汉曰。此章抑扬太过。不如夫子之言。集注已言之。而子夏之意。专在于务实。其言亦可取矣。但其流之弊。遂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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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废穷理讲学之功。一再传而生出庄周。君子立言。可不慎欤。至过勿惮改章。良汉曰。孔子历叙为学之方。终之以此。何也。 世子曰。改过不吝。是勇也。中庸三达德。勇最居后。似是此意。良汉曰。大凡君子之学。莫大乎改过。虽以颜子之亚圣。犹称其不贰过。人虽具此众善。而若吝于改过。则无以日进于高明。故此章终之以此。其旨深矣。传曰。非无过之为贵。改过之为难。伏愿 体念焉。至子禽章。良汉曰。夫子之德。不止于温良恭俭让五者。而子贡之称此以告之。何也。世子曰。大体言之。非圣人则不能有此矣。良汉曰。虽然。此但主于盛德光辉之接于人者言之耳。故朱子亦云。圣人过化存神之妙。未易窥测。谢氏之言。亦有三亦字。可见其言外未尽之意矣。罗蔘曰。此则不必如此说。非圣人则何以具此五德乎。良汉曰。先儒亦有此说。非臣之臆见也。 世子曰。此则当从朱子之说矣。良汉曰。夫子之求之也。圣人亦有所求耶。 世子曰。非谓真有所求也。答子禽之问故云尔。良汉曰。诚如 睿教。而此求字。如其争也君子之争字。非谓君子真有所争也。至礼之用章。良汉曰。此章备言礼乐之道。和即乐。而节乃礼也。礼乐相须。不可偏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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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注言有子可谓达礼乐之本矣。然此只就大体言之也。若以工夫言之。则人之一身。亦有礼乐。故记曰。以礼治躬。以乐治心。又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中心斯须不和不乐。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暴慢之气生之矣。此语最切于日用。伏愿深留 睿念焉。至食无求饱章。良汉曰。集注云。勉其所不足。不敢尽其所有馀者。敢问何意。 世子曰。似是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之意也。良汉曰。传曰。非言之艰。惟行之艰。盖言者。出于口而无穷。故常患其有馀。行者。体于身而易怠。故常患其不足。集注之说。可谓深得敏慎二字之意。此处尤宜实践。方知其言之有味矣。至切磋章。良汉曰。切磋先后。固不难知。而朱子又言。不切则磋无所施。不琢则磨无所措。此说尤为发明言外之意。盖为学之道。由浅入深。由粗入精。切不可躐等而骛高矣。至为政以德章。良汉曰。此章之义。正宜理会。朱注所云政者。所以正人之不正。此语深得王政之本。所谓为政以德。亦是正己而物正尔。苟能正己。则其效至于无为而化。大舜之治。亦不过恭己南面而已矣。至诗三百章。良汉曰。思无邪一句。不但为读诗之要。圣学工夫。亦莫要于此。程子曰。思无邪。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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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又曰。思无邪毋不敬二句。遵而行之。安得有差。凡有差者。皆由不敬不正也。范氏曰。学者必务知要。又引毋不敬三字。为读礼之要。大凡读书之法。最好识其要旨。以论语言之。一篇有一篇之要旨。一章有一章之要旨。伏愿逐章寻究。毋或放过焉。至道齐章。良汉曰。此章之义。可验王霸之别。道之以德。宜与为政以德参看。然政刑既不如德礼。则固当废而不用耶。世子曰。何可废也。特有本末之分耳。良汉曰。 睿教得之矣。朱子亦言政者。为治之具。刑者。辅治之法。曰具曰法。则非所当废。但无出治之本。则徒法不能自行矣。至十五志学章。罗蔘曰。孔子自道立志之时如此。敢问 邸下之志何如。 世子曰。余虽不可谓无志。何敢遽比于圣人之志乎。良汉曰。昔程子见宋帝。言尧舜之道。宋帝曰。尧舜之事。朕何敢当。程子愀然曰。陛下此言。非天下之福。 邸下何遽谦让乃尔。孔子亦曰。当仁不让于师。伏乞明示志向。 世子曰。言之虽易。践之实难。故不敢质言。而今讲论语。岂可不以孔子为法乎。良汉起拜曰。 睿志如此。实是 宗社生民之福。而又以践言为难。尤见务实之盛意。臣等不胜钦仰矣。然所谓志者。非但谓心有所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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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注所谓念念在此。而为之不厌者。真可谓志矣。为之不厌者。即学而时习之谓也。志既先定于中。为之又不厌。则期王而王。期圣而圣。无不徯志矣。程子尝言十四五时。脱然欲学圣人。宁学圣人而不至。不以一善而成名。脱然二字。尤宜玩味。可见天下万物无足以动其心矣。伏愿益加奋励。毋负今日之教焉。 世子曰。当加勉矣。至武伯问孝章。良汉曰。此章言虽浅近。意实深切。朱注所云以父母之心为心者。令人惕然警省。古人云。养子然后知父母之恩。亦此意也。旧说所云独以其疾为忧者。其意固甚善。而朱注所云凡所以守其身一句。实包此意。正宜深味。乐正子春。下堂而伤其足。数月不出者。非但为其毁伤遗体而已。盖以一举足而忘孝。为深惧耳。 邸下诚能反躬自省。以 大朝之心为心。则凡所以慎疾之方守身之道。有不敢须臾放过。而饮食起居之节。动静语默之间。戒谨恐惧之意。自不能已。伏愿深留 睿志焉。 世子曰。所陈切实。当体念矣。至温故章。良汉曰。温故知新。当以两节看耶。以一事看耶。 世子曰。似当以两节看矣。良汉曰。此与中庸所言。文同而意异。中庸之说。谓既能温故。又能知新也。此章之说。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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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温故之中。有知新之功也。故集注亦云。时习旧闻而每有新得。又引记闻之学。不足为师之说。以订之。其意可见矣。试以即事言之。则论语乃是重讲。而今此休日召对。又是温故之功。诚能反复温绎。见得新意。则岂非真实体验之道耶。 世子曰。诚如所陈。当加勉矣。至周比章。 世子曰。周比二字。是君子小人之分。何以则可以明卞耶。良汉曰。此不过公私之间而已。君子则以同道为朋。初未尝有意于同。而惟道义是视也。小人则以同利为朋。利之所在。必求苟同。而其志惟在于自济己私而已。人君但当默察义理公私之别而已矣。 世子曰。然矣。至攻乎异端章。 世子曰。此章之义。有可疑者。集注云。专治而欲精之。为害甚矣。夫异端之说。惟恐斥绝之不严。其害奚待专治而后可见耶。良汉曰。 睿教甚善。先儒亦有此疑。但所谓专治云者。特释攻字之义而已。非谓犹许其略治也。程子所云。如淫声美色以远之者。深得此章之义。大抵异端之言。最为近理。前世名儒之陷于老佛者。初非以异端为可学也。始欲深求其法。知其所蔽。乍入其中。便觉可喜。不知不觉。渐至于迷溺而不返。譬如淫声美色。苟不能斥远。则骎骎然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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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尤当猛省矣。
二十四日。昼讲于德成閤。司书洪良汉,翊卫罗蔘入对。讲论语。自孔子谓季氏。止如乐何。至雍彻章。良汉曰。为国之道。专在于正名分。名分乱则国随以亡。今此季氏之僭礼乐。可谓天下之大变。而究其所由。则出于成王之赐鲁重祭也。鲁既僭用天子之礼乐。三家安得不僭用鲁之祭礼乎。故程子言成王之赐。伯禽之受非也。可谓推本之论。而亦可见名分之不可不严也。 世子曰。然矣。至人而不仁章。良汉曰。程子无序不和之说。是释不仁者之不能为礼乐之义。而但仁者。天下之正理一句。以之解仁字。则稍未精密。似不如游氏所云人而不仁。则人心亡矣之说矣。
二十五日。昼讲于德成閤。司书洪良汉。翊卫罗蔘入对。讲论语自林放问礼止不如诸夏之亡也。良汉曰。学贵知本。而周末文弊。徒尚繁文。林放独能问其本。可谓高识之士。故夫子大之。然所答之语。盖主救弊。故曰与其曰宁。非直以俭与戚。为尽善也。朱子注礼贵得中一句。可谓深得夫子言外之意。范氏说与其不若二句。亦有抑扬之意矣。至夷狄有君章。良汉曰。尹氏云。虽有之。不能尽其道尔。此语当深味之。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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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尽君道。为臣尽臣道。然后方可以称其名矣。
二十六日。昼讲于德成閤。司书洪良汉。翊卫罗蔘入对。讲论语自季氏旅于泰山。止始可与言诗。至子夏章注。 世子曰。能继其志者。何谓。良汉曰。学记云。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言得其言外未尽之意也。子夏闻绘事后素之说。便悟礼后之义。可谓得夫子言外之意。大凡读诗之法。不在于章句之末。故孟子亦尝曰。以意逆志。不以辞害意。自古引诗者。率多断章取义。如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即庄姜之诗。而孟子引以为孔子事。如于缉熙敬止。止字。乃语助辞。而大学引以释止至善。此乃读诗之活法也。
二十七日。昼讲于德成閤。司书洪良汉,翊卫罗蔘入对。讲论语自子曰夏礼止指其掌。良汉曰。知禘之说。则为天下如示掌者。敢问何也。 世子曰。注言仁孝诚敬之至。仁孝诚敬之人。岂不能治天下乎。良汉曰。睿教善矣。集注又言知禘之说。则理无不明。诚无不格。盖人之报本追远。上及于始祖。则可谓至矣。而犹以为未足。又推始祖所自出之人而祭之。则苟非通神明之故。尽性命之理者。识不足以明此理。诚不足以格其神。其于为天下也。何有。圣人之言。非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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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在沉潜玩味而自得之尔。 世子曰。然矣。
二十八日。昼讲于德成閤。辅德赵重稷。司书洪良汉,卫率李溵入对。讲论语。重稷讲读。良汉侍讲。自祭如在止无所祷也。至祭如在章。良汉曰。凡看文字。须察要旨。顷既仰达矣。如此章则要旨在何处乎。 世子曰。似在诚字矣。良汉曰。 邸下得之矣。故集注言此章记孔子祭祀之诚意。又引范氏说。凡四言诚字。此章之要旨。专在于此。欲学圣人奉先之道。必先用力于诚字。而推而广之。则致中和位天地之功。亦不出于一诚。伏愿加意体行。俾有实得焉。 世子曰。所陈善矣。至王孙贾章。良汉曰。敢问此章之要。 世子曰。讲官第言之。良汉曰。在顺理二字。理则天也。顺理所以事天也。逆理则获罪于天。可不惕然乎。
三十日。昼前召对于乐善堂。(若值斋日。则例不御正堂而行两筵。谓之昼前召对。)辅德赵重稷。司书洪良汉。卫率李溵入对。讲论语自子曰事君尽礼止既往不咎。良汉曰。尽字当详味。凡自君臣父子。以至天下万事。莫不各有其道。能尽其道。然后方可以称其名。黄氏所谓非有所加也。必如是而后。尽其礼矣。然夫子此言。只就体貌仪文上说。若论事君之道。则当以责难陈善为敬。不可以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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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承顺之恭。为尽礼也。至定公章。良汉曰。此注有三说。敢问何说为长。 世子曰。朱子所谓各欲自尽之说。最善矣。良汉曰。诚如 睿教。但诸说。亦各有理。不可废一。然尹氏之说。尤切于人君自省之道矣。至子曰关雎章。良汉曰。诗之为道。发乎性情。止乎礼义。故孔子尝曰。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三百篇。大抵皆然。而此章乃是正风之始。王业之攸基。夫子表而出之。朱注有以识其性情之正者。真读诗之要法矣。
二月初二日。昼讲于德成閤。辅德赵重稷。司书洪良汉,副率徐懋修入对。讲论语自子语鲁太师乐曰止吾何以观之哉。 世子曰。五音六律之异同何如。良汉曰。臣本空疏。尤未谙习于乐律。不敢臆对其所未知。而试言其大体。则五音者。即宫商角徵羽也。此乃天地自然之声。而万籁之属。无出此五者。然有其声而无其节奏。则不足以成乐。故六律兴焉。六律者。黄钟以下十二律。分阴阳各六。是谓六律也。十二律。始于黄钟之管。积黍于管中。较其长短。隔八相生。演成十二律。以配五音。如十干十二支之相配。而乐成焉。此所谓翕如者。言五音。六律之相合也。周末。礼乐崩缺。故夫子论其意。以语太师如此。乐之大体。无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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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真百世不易之论也。 世子曰。后世之乐。亦有三代之遗音耶。良汉曰。三代以后。圣王不作。历代虽有一代之乐。皆非古乐。颇用郑卫之音。后因夷狄乱华。遂杂以夷昧之声。先王雅乐遂亡。然孟子言今乐由古乐。诚使圣王有作。至治馨香。则制礼作乐。有何难乎。昔我 英陵。克有圣德。有意礼乐。时则秬黍磬石。并生于邦内。取以作乐。至今用之。虽未知其尽合于先王之雅乐。而可见至治薰蒸圣作物睹之盛。伏愿勿留心于声音器数之末。而克以 英陵为法。则三代之乐。何难制作乎。 世子曰。所陈善矣。
八月初三日。除侍讲院文学。
初十日。召对于时敏堂。文学洪良汉。司书李俊徽。翊赞朴好源入对。讲宋鉴第十卷自宝庆元年止送临安斩之。良汉曰。元年诏举贤良。此虽近于文具。而嗣服之初。求贤图治。此是第一急务。若以实心求之。此诚盛举。当为后王之法矣。 世子曰。济王之被迫于潘壬事。何如。良汉曰。济王固是当立之人。而为史弥远所擅废。则人心之痛惋。当如何。而但名号已定之后。为济王之道。惟当坚守臣节。虽为群贼所拥立。终能讨贼以自明。则处事可谓无失。终至被杀。岂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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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俊徽曰。观其知事不成一句。则其心不无观望之意矣。 世子曰。此虽然矣。终能讨贼而自明。则可以赎罪。不必深求其心。上番之言。是矣。
十一日。昼前召对于时敏堂。文学洪良汉。司书李俊徽。翊赞朴好源入对。讲论语第七卷。自孺悲欲见孔子止期可已矣。至集注必有以得罪者。良汉释以得罪于圣门。好源曰。此则恐不必如此说。似是得罪于公议耳。良汉曰。集注既不明言得罪者何事。则不必强解。而若以文势观之。似是得罪于圣门。然其得罪于圣门。乃所以得罪于公议也。得罪于公议。则亦自得罪于圣门。实则非两事也。然辞疾不见。始若绝之。而取瑟以歌。使之闻之。则其爱人之意。终无已也。于此亦可见圣人作处。莫非仁之至义之尽也。至宰我章。良汉曰。宰我之意。盖惧夫三年不为礼乐。易至于崩坏。而夫子尝言人而不仁。如礼乐何。真所谓不能三年丧而缌小功之察。亦可见并与礼乐而不知矣。 世子曰。改火之义何如。良汉曰。先王之政。尤重五行。而五行之中。水火为大。故周礼云。变国火以救时疾。盖是体天顺时之一端也。因此一事而推之。则王者一动一静一政一令。莫非代天工赞化育之事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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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慎欤。好源曰。或言火久不改。则炊食有毒伤人。且生火灾。故改之云矣。良汉曰。此则不见于经传。未知其说之是否。而深山古刹。或有近千年相传之火。未闻其致灾而伤人矣。 世子曰。土既寄旺于四季。则桑柘之火。乃取于季夏者。何也。良汉曰。土虽寄旺于四时。初无定位。而乃若以五行相生之序言。则处于火金之间。故月令中央土。置于季夏之下。亦此意也。
十二日。昼前召对于时敏堂。文学洪良汉,司书李俊徽,翊赞朴好源入对。讲论语第七卷自子曰食夫稻止为之犹贤乎已。 世子曰。礼云既殡食粥。则盖三日不食矣。三日不食。不病则死。先王制礼。何为如此。良汉曰。申包胥七日哭秦庭。勺水不入口。文天祥系燕。八日不食而不死。三日不食。固不至死。况人子哀痛崩擗之际。初不知饥。不至受伤。然古今人禀赋之厚薄迥异。如富贵之人。自少培养。本不菲薄。猝然执丧太过。或致生病而灭性。此则惟在量力而为之矣。好源曰。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一句。春坊训释似不然矣。 世子曰。桂坊之意。何如。好源曰。所谓三年之爱云云。夫子之意。盖谓汝以三年之丧。以有三年之恩于父母。故只行三年丧耶。此是圣人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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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耳。汝则犹以期年为足。所以深责之也。良汉曰。臣之所释。则以为父母之恩。昊天罔极。人子欲报之心。固无穷已。而礼不可无节。故特以三年免怀之恩。断以三年之丧。以为天下通行之制。则人无贤愚。皆知三年之恩爱。予也则果有三年之恩爱于其父母乎。有乎者。疑其无也。圣人辞不迫切如此。今此桂坊之言。乃以三年为不足。其意虽善。而以至解经文。则恐非正义矣。 世子曰。春坊之说是矣。良汉曰。凡读圣经之法。先看本章正义。字字句句。皆有下落。参以训诂。得其指趣。然后次看圣人立言之意。以穷其味。次看一篇之要旨。以求体行。次看言外未尽之意。以尽推类旁通之妙。方为有益。若只解音句。卞鲁鱼而已。则无以得圣贤之心践为己之实矣。以此章言之。则要旨在集注反求诸心一句。盖宰我短丧之问。由于失其本心。故夫子不遽责之。而先发其不忍之端。以诘之。予犹不悟。然后又言丧必三年之故。使之惕然。反求得其本心。此章虽无宰我之答。而其终不遂其短丧之论。则必感于夫子之言而然也。大抵圣贤千言万语。莫非要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之反复入身来故。其辞约而行之甚切。其理明而使人易晓。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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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言先攻其邪心。又曰。格其非心。故齐宣王。于牛羊之说。乃曰。我乃行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戚戚者。感悟之意。此亦使人反求诸心之术。圣贤所以教诱人者。岂不妙哉。而告子则乃云不得于言。勿求诸心。其学不以治心为本。故不免为异端矣。至博奕犹贤章。良汉曰。天下之患。莫大于无所用心。故圣人至以博奕犹贤为训。盖心者。一身之主。万化之本。既无所本。则众欲攻之。放僻邪侈。无不为己。故小学之教。必先以六艺者。亦所以维持此心也。然人皆有嗜好之事。虽有大小轻重之别。而亦可谓有所用心。敢问 邸下平居用心处在何事。 世子曰。余则未尝有癖好。虽书画琴棋之属。亦无爱玩之心矣。良汉曰。程子尝言余于外物。思虑尽悠悠。盖其所志者大。故视外物自轻而念不暇及。伏况 邸下一身之所负荷。若是其重且大。则其不留心于玩好。不但天姿之近道。抑亦学力之所至。而但人之最难制者。莫如耳目口鼻之欲。虽以圣人。亦不能无人心。一有不察。则流为私欲。莫可断制。甚可惧也。先儒有言。敬胜百邪。袪私遏欲之方。莫要于敬之一字。伏乞 留神焉。 世子曰。善矣。○召对于时敏堂。文学洪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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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司书李俊徽,副率洪益哲入对。讲宋鉴第十卷。良汉曰。将相虽云异职。而文武本无二歧。故三代以上。初无武科与武职。周礼大司马。虽是掌兵之任。而造士升于司马。则亦兼教胄之责矣。至于春秋选将。乃称郤縠说礼乐敦诗书。盖以大将之任。系国安危。必取有学术识道理之人以付之。然后国体尊重。人心有赖。至于用兵之方略。亦必有所讲究。非若匹夫之勇。而后世不知此意。判文武为两途。其选将之术。不过弓马身手。则可谓疏矣。今此征夏命将之日。乃取当世第一流如韩,范两人。终致西贼惊破胆之效。则可谓举措得宜矣。 世子曰。诗云文武吉甫。诚如所陈。但其时吕夷简。欲摈范仲淹。托此而出外。其事虽善。其心则私矣。良汉曰。此则诚如 睿教矣。又曰。朝廷之于天下。如天地之于万物。此语甚好。盖天地无心。故生杀荣枯。万物无所恩怨。王者无私。故赏罚与夺。天下莫敢不服。若有一毫私好恶于其间。则有非体天之道。而人心不服。祸乱作矣。可不戒哉。
  [丙子]
丙子正月元日。除侍讲院司书。
初六日。昼讲于德成閤。辅德尹学东。司书洪良汉。副率金尚默。持孟子第四卷入对。 世子诵前受音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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栍讫。讲读新受音。自孟子曰仁之实至手之舞之。良汉曰。圣贤千言万语。罔非使人体贴身心吃紧用工。而至于此章。则尤为精切。事亲从兄两句。言良心发见。不容着力处也。知斯不去节文斯两句。言下手用工处也。至于乐则生恶可已以下。言用工之熟。功效自著。安行不勉。欲罢不能处也。其次第节目。至为微密。而气象境界。正好玩味而自得也。
十八日。昼讲于德成閤。弼善李德海。司书洪良汉。翊卫李锡禧入对。讲孟子第四卷。自孟子告齐宣王止斯可为服矣。良汉曰。此章中。臣视君云云之说。近于过甚。故先儒以为不若孔子对定公之语意浑然也。此所谓孟子有英气处。然臣之愚见。窃有所怀异乎人者。敢达矣。在昔皇明 高皇帝讲孟书。至此章。深斥其失言。至于黜享文庙。其时诸臣。无敢争者。刑部尚书钱唐。乃有洞胸受箭之举。故后世人臣。每于此章之义。常存畏忌之意。不敢尽言。遂使圣贤立言之意。晦昧而不章。臣窃慨然也。大抵君臣以义合者。为君当尽君道。为臣当尽臣道。乃悬空至公底道理也。若以臣道言之。则视君如父。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君虽无礼。臣岂可以不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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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孟子之于齐。恩礼既衰。至于去国。而犹惓惓有不忍便诀之色。三宿而出昼。至曰王庶几改之。余日望之。君子自处之厚。盖如此。则今此之说。乃所以警齐王也。盖以君道言之。则以眇然之身。处亿兆之上。苟不能以礼率下。而徒恃崇高之位。或肆骄傲之习。则忠臣义士。固不能为之用。而天下之众。安保无疾视其上者乎。故以虞夏之盛际。亦尝曰。愚夫愚妇一能胜予。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又曰。抚我则后。虐我则雠。孟子之言。盖本于此。亦非刱出无稽之论也。为人君者。苟能明乎此理。惕然戒惧之意。常存而不敢忽则国家岂有乱亡之患乎。 世子曰。所陈深切矣。吴起之言云。苟不修德。舟中皆敌国。正是此意。近见纲目。秦末胜广之事。亦可见天位之不足恃。而孟子之言。信非过矣。○召对于德成閤。弼善李德海。司书洪良汉。洗马金尚默入对。讲纲目第三卷。自八月楚将武臣止籍时年二十四。良汉曰。小臣于纲目进讲。今始入参。故敢达矣。两筵之分讲经史。盖有深意。经者。出治之本。史者。资治之具。本末相资。不可偏废者也。今此纲目。乃资治通鉴之笔削者也。有资治道。莫切于此。大抵看史之法。非欲其记诵淹博也。必先观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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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乱成败之大体。然后次观所以治所以乱。何以成何以败。治者成者。取以为法。乱者败者。引以为戒。方可有实效矣。读至项羽学万人敌。良汉曰。项羽以书剑为不足学。请学万人敌。其志可谓大矣。然所学止于万人敌。故其所成就。不过为一将之才。何足以取天下乎。惟仁者。无敌于天下。汤武之师。所以不战而屈人兵也。若汉高帝。虽无汤武之德。天姿固已宽大有帝王之度。且能假借仁义。以号令天下。故终能制项氏之强敌。由是观之。胜败之数。不在于强弱。而在于曲直矣。且项羽始以书。为足以记名姓。而不肯学。可见无识之甚。天下之理。咸具于书籍。岂止记名姓而已哉。此不但不肯学也。虽使学之。未必得其理矣。 世子曰。项羽之略知其意。不肯竟学。何也。德海曰。此粗悖之习。不能勤学之致也。良汉曰。此则犹可见英雄本色矣。盖其人才气过人。故虽不竟学。亦通大意。所以终身受用。用兵无敌也。不可归之于厌学之流也。 世子曰。下番之言是矣。
十九日。休日召对于德成閤。辅德尹学东,司书洪良汉,翊卫李锡禧入对。温读孟子第四卷纲目第二卷三卷。至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良汉曰。人臣事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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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一其事。而莫大于先格君心。盖人主一心。是万化之本。天下之治乱。世道之隆替。专系于此。故董仲舒曰。正君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所谓一正君而国定矣。然惟正己物正之大人。为能当其责。人臣苟不能自正其身。则何能正其君心乎。此则孟子所以自任之大也。然以君道言之。则不必待臣下之格心。亦当自治其心而至于正矣。 世子曰。所陈是矣。然此章之首。未及于人君之正心矣。良汉曰。读书之法。不可固滞章句。先解本章之旨。然后推演言外之意。终归于反求诸己而已矣。不然则何以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以尽天下之理乎。夫讲学之道。不亶讲说而已。贵乎反躬而体验。今此正心之说。 邸下已嘉纳矣。而未见切己用工之实效。不识 邸下正心之工。将以何事为最初下手处乎。学问之道。贵有次第。不可躐等。盖心者。神明不测。出入无时。虽欲正之。实难下手。故大学曰。欲正其心。先诚其意。欲诚其意。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此乃工夫之次第也。不能格致。而遽能诚正者。未之有也。所谓格致者。亦非游心驰想于天下许多事也。只就日用事为之间。一物有一物之理。一事有一事之理。各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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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理。以身体之。则心自正矣。试以目下讲筵言之。读书讲究。乃格致之事也。既讲其理而体验于身心。乃诚正之事也。惟在真积力久。循序渐进。则自然有得。伏愿深加 睿念焉。至先圣后圣其揆一也章。良汉曰。大体则上番已详奏。而大抵孟子一生。开口便说人皆可为尧舜。尧舜与人同。此非过言也。试以此章观之。地之相去千有馀里。世之相后千有馀岁。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可见此心此理元无古今遐迩之别。惟患学之不至。不患道之难及也。虽以常人之身。不可一毫退托。归于自暴自弃之科。况处帝王之尊。居尧舜之位者乎。臣于年前待罪宫官。进讲孔子志学章。仰质 睿志之所志。 邸下若曰。圣人虽不可及。立志则岂可不以圣人自期乎。臣尝钦仰庆幸以为 邸下此言。远过宋之神宗。而实为 宗社无疆之福。今日又讲此章。伏愿益加勉励。一以尧舜自期。则譬如射者之立鹄。无不至之理矣。 世子曰。当加勉矣。至好为人师章。 世子曰。此专由于骄矜自足之弊矣。良汉起拜曰。 睿教得之矣。昔宋儒谢良佐。学于程子。别数月往见程子。程子问曰。近日作何工夫。对曰。去个矜字。程子顾谓傍人曰。此人为学。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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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近思者也。大抵学者之患。专在于矜大。虽有所得。矜心一生。则不能进而反退矣。故虽以颜子之亚圣。亦尝有若无。实若虚。以能问不能。以多问于寡。而况下于此而敢生自足之心乎。伏愿 邸下常持此戒。勉勉不已。则学不期进而自进矣。 世子曰。当加勉矣。读纲目胡氏封建论。 世子问封建不行于后世者。利害何如。良汉曰。后儒之论此多矣。柳宗元则以为决不可行。胡氏则以为决不可不行。朱子则以为不行井田。则封建不可复。此论最得中矣。盖三代之所以久长。专由于封建。此乃圣人之法。非不美也。而井田之制既坏。势不能复。则封建实难遽行。诚如朱子之论。然勿论封建与郡县。治乱之由。专系于德之隆衰。汉唐之不及三代者。不在于郡县。而由于德之不逮。后世人主。苟有圣人之德。则虽行郡县之制。何难致三代之治乎。 世子曰。秦之所以失天下者。当以何事为重乎。学东曰。严法虐民。若是其甚。岂有不亡之理乎。 世子曰。然矣。而焚诗坑儒两事。尤为大得罪于天下者也。良汉曰。 睿教至当矣。虐民之罪。止于一时。焚坑之罪。贻祸万世。此所以天怒人怨。不旋踵而亡者也。及至汉高初年。首以太牢祀孔子。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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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儒重道之效。终基四百年王业。秦汉之得失。于此亦可监矣。
二十二日。召对于德成閤。辅德尹学东。司书洪良汉。翊赞尹琰入对。讲纲目第四卷。自秦嘉起兵于郯止击丰不下。至张良从沛公事。良汉曰。君臣际会。诚不偶然。张良始欲从景驹。道遇沛公于留。遂结君臣之契。以成王业。岂非天欤。 世子曰。沛公殆天授。正谓此也。良汉曰。殆天授。有二义焉。韩信所云陛下殆天授。所谓天授。非人力也。张良所云天授。盖谓天以臣授陛下也。 世子曰。予始以为无异同。今闻所陈。果异矣。但予于此。亦有所惜者。张良以太公兵法。说汉王。未尝不称善。若以尧舜之道说之。则其所成就必不止此。岂不惜哉。良汉起拜曰。 睿教诚卓然矣。汉高天姿甚高。有圣人之度。虽以陆贾叔孙通。庶几可行。然上有尧舜之君。则下必有皋夔之佐。应时而出。邸下苟有志乎唐虞之治。何患无王佐之才乎。
二十三日。昼讲于德成閤。弼善李德海。司书洪良汉。翊赞尹琰入对。讲孟子第四卷。自孟子曰无罪而杀士止不能以寸。良汉曰。此章编次。在臣视君章下。亦有意矣。人君之所以驭下者。惟在于赏罚。罚苟当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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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则人心自服。故舜四罪而天下服矣。苟不当其罪。而或徇私好恶。则杀一不辜。刑一无罪而人心离矣。贤者引而去之。不欲立于其朝。则国之乱亡。可立而待也。故古人有言曰。水旱盗贼。俱不足畏。惟贤士藏匿。深可畏也。此言可以警惕矣。至君仁莫不仁章。良汉曰。此章人臣格君。义却不同。盖君者。民之表也。表端则影直。故民心之邪正。风俗之污隆。专系于其君。大学曰。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故尧舜之民。比屋可封。桀纣之民。比屋可诛。其效盖如此。可不惧哉。然为仁之要。莫切于求放心。孟子言之详矣。伏愿深留 睿念焉。 世子曰。所陈切实。当体念矣。至非礼之礼章。 世子曰。何者为非礼之礼。良汉曰。如嫂叔不相授受。乃礼也。而嫂溺不援。则可谓非礼之礼。苟推其类。则如北宫黝之勇。有似乎勇。而实则非勇之勇也。于陵仲子之廉。有似乎廉。而实则非廉之廉也。君子之学。必于似是而非处。尤当明卞也。至中也养不中章。良汉曰。此章言君子教人之术。而若以君道言之。则用人之道亦然。天下人才。大小长短。有万不齐。苟以微疵而并弃其长。则天下无全才。苟舍其短而只用其长。则天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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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才矣。
是日。 上御时敏堂。大臣秋曹堂上入侍。时春坊上下番趁召对前一刻。诣閤外。依例习讲。至半。史官出来。传 上教曰。闻习讲之声。甚贵矣。今日当命东宫侍坐。行召对。春坊预知以待可也。日晡时。大臣秋堂罢出后。命春坊入侍。弼善李德海。司书洪良汉。副率郑景淳。各持纲目第三卷。由会通门入侍。 世子已伏侍。 上命春坊坐席。移置 世子坐前二函丈许。上命依讲规进讲。上下番展卷。 世子读前受音讫。德海读新受音。至半。良汉分读讫。 世子受读。时日落已久。堂中昏黑。殆不卞字。 世子读声不辍。讲音通畅。始命举烛。德海训释。 上曰。逐字训释。殊甚支烦。此是元良春秋幼时讲规也。今见元良昏夜讲读。通熟无滞。虽无训释。亦当领解。此后则不必如是训释。只就难解处释之。仍陈文义可也。俄者。命烛稍迟者。意盖有在。元良果善读。心甚嘉矣。乃命陈文义。德海陈文义讫。良汉曰。楚怀王孙心。特书于纲者。可见朱子笔法。而从民望三字。必书于立为王之下者。亦可见史氏之笔矣。大抵天下之势。得失成败。专系于民心之向背。秦之所以失天下者。由于失民心也。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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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之所以成霸业者。由于从民望也。项羽所以败者。由于弑义帝也。高帝所以有天下者。由于缟素发丧。声大义而讨罪也。其成败之机。专系于民心如此。此等处。人君之所当深省也。至李斯上书二世事。良汉曰。通鉴纲目之鉴字。臣曾仰达。而观史之法。欲鉴其得失兴亡之机也。二世,李斯之事。虽无足道。而亦不可不深加鉴戒也。二世闻群盗之盛。不思自反。而只诮让其臣。可谓君失其道。而李斯身为大臣。不为极谏尽忠。而乃反重其爵禄。阿意游辞。真所谓患得失之鄙夫。无所不至。国安得不亡乎。然其上书之语。无伦悖理。可以一言丧邦。二世虽极昏庸。亦具常情。岂不知好治安而恶乱亡也。所以深惑于其说者。其弊有在。盖二世为人。专喜安逸。常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故小人之投间抵隙者。见其然也。乃进以天子自适。深拱九重等说。以诱之。其势不得不悦而从之。虽至于亡国而不自悟也。大抵人主一心。有所私好。则小人必乘间以诱之。好货色则诱之以货色。好田猎则诱之以田猎。好战伐则诱之以战伐。好宴安则诱之以宴安。甚可惧也。故虽非昏主如唐玄宗,宋徽宗。初年皆能致治。终不免于乱亡者。由于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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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之溺于宴安也。国家之兴衰治乱。专系于逸与无逸之间。故以文王之圣。亦常日昃不遑。周公之戒成王。必以无逸者。正以此也。臣亦以无逸二字。仰勉于邸下。伏愿猛省而铭念焉。 世子未即发落。 上再三下教曰。所陈善矣。勿以予前为难。即赐答语可也。世子微有答教。而不能详闻矣。 上谓世子曰。顷见汝之春帖。安之一字。有所戒饬。汝之病痛。在于安逸。下番之以无逸陈戒。意益深矣。所其无逸之所字。尤当深体也。缕缕勉饬之 教。不能尽记。
二十四日。昼讲于德成閤。弼善李德海。司书洪良汉。司御洪献辅入对。讲孟子第四卷。自孟子曰人有不为也止不失赤子之心者也。至言人之不善章。良汉曰。此章集注。亦言有为而发。然此章平说道理。不当讦扬人过也。至于身为言官者。若避后患而不敢言人善恶。则其弊必至于媕婀苟容。此则人臣之所当戒也。 世子曰。然矣。至不失赤子心章。良汉曰。人之本心所得乎天者。尧舜与众人一也。尧舜存此心者也。众人失此心者也。若在赤子之时。物欲未汨。天理自全。所谓不加毫末。万善足焉也。虽至圣人之域。初未尝有所加也。然存之失之。其几间不容发。此则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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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精思而得之。然后可有用功之地矣。不审 邸下以为如何。 世子曰。姑俟理会。更问于后日矣。
  [丙子]
丙子三月十六日。除侍讲院文学。
四月十九日。文学洪良汉。说书金应淳。入对于乐善堂。令良汉先读心经真氏赞讫。 世子曰。下番读首章可也。良汉曰。首章旨义。最为精深。为此书之纲领。固不可草草陈说于 睿候添加之时。况此是圣帝传授心法之大训。不合倚枕而听之。今日则姑使下番重读赞文似好矣。 世子曰。所陈诚然矣。下番读赞讫。良汉曰。心经一书。专说心学。而心学之最初渊源。发于尧舜授受之言。故此文首言之。而人心道心。分别最难。故先儒表章敬字。以为着手用工之要法。结之以以敬相传一句。其旨精矣。然敬字工夫。自有活法。不专指正衣冠尊瞻视之谓也。故昔有问于程子曰。向晦宴息时。敬在何处。程子曰。知向晦宴息之为敬。然后可与论敬之道。盖动息节宣。所以循理也。而敬则循理之工也。苟能循理而心不外驰。则敬在其中矣。顾今 邸下方在调摄之中。衣冠未能整饬。威仪未能收敛。虽似有违于持敬之工。而诚能于涔寂颓薾之中。提掇此心。振拔精明。使之惺惺而不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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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禁制杂念。操存省察。使之专一而不放焉。则即此是敬。更无他法。伏愿深加 睿念焉。 世子曰。因文义随事陈勉。言甚切至。当深加体念矣。良汉曰。末端晴窗棐几。清昼炉薰。开卷肃然。事我天君四句。可以想见敬字气象。而事我天君之事字。尤当玩味。盖心为一身之主宰。百体之所听令者。而神明灵觉。善恶皆自知之。故先儒有言曰。以己心为严师。一动一静。皆听命于吾心之天。而不敢小忽。即事我天君之义也。此诚下手用力之要切处也。
五月初十日。召对于德成閤。辅德尹学东,文学洪良汉,卫率李匡会入对。讲纲目第三卷。自沛公使郦食其止为前行至沛公骂郦生。良汉曰。沛公之慢骂儒生者。敢问何意。 世子曰。余欲发问者。正在此矣。此有两般意。一则沛公不知儒道之重而如此也。一则以当时俗儒之不足贵而如此也。讲官之意何如。良汉曰。诚如 睿教。而臣意则汉王初年。能以太牢祀孔子。岂不知儒道之重也。而虽以叔孙陆贾辈之陋儒。犹能称善。则苟见真个儒者。岂不致敬乎。特世无其人。而秦末儒生。皆是章句腐儒。故轻之如此矣。 世子曰。然矣。良汉曰。沛公闻郦生一言。即辍洗而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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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恢廓大度卓越寻常。而自古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天下贤士。自当闻风而起。此等处。亦可见兴王之气象矣。
十一日。召对于德成閤。辅德尹学东。文学洪良汉。洗马李商进入对。讲纲目第三卷自八月沛公入武关止击秦军大破之。 世子问曰。纲目子婴讨杀高者何义。良汉曰。讨其罪而杀其身之谓也。下询之意。似以不书诛字也。子婴之杀赵高。不能声其罪。与天下共诛之。故书杀而不书诛。可见朱子笔法矣。 世子曰。下番之言是矣。又曰。沛公攻屠武关云者。何也。良汉曰。似以屠字下询也。沛公以宽仁成功。岂如项羽之屠掠乎。此屠字。恐不必深看矣。至二世谓宦者曰何不早告我。良汉曰。此处正令人惕然矣。二世之昏悖。固无足道。虽如唐玄宗之英主。及遭禄山之乱。苍黄出城。未及四十里。从骑尽散。饥不得食。有野民献饭者。诸王公主争攫以食。明皇慰谕其民。其民对曰。大乱之将作。天下皆知之。惟陛下深居九重。未之知耳。明皇愀然涕下。大抵帝王之位。极其崇高。而不知所以驭之。则主势日孤。土崩之患。莫之救矣。故以虞夏之盛王。犹尚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甚可惧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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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克敬厥位。毋或怠荒。腹心股肱之臣。布列朝廷。聪明开张。血脉流通。上泽下究。下情上达。则国势有巩固之美。天下无乱亡之患矣。
十二日。昼讲于德成閤。辅德尹学东。文学洪良汉。卫率李匡会入对。讲孟子第四卷。自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止蔽贤者当之。良汉曰。圣人之学。不过博约两端而已。故孔子之教颜渊。只是博文约礼四字也。然所谓博约者。亦非截然为两段事。博文了后。方去约礼也。博学之中。有约礼工夫也。故孟子曰。将以反说约也。若不知此意。则其所博学。不过记闻泛滥而已。何足以造道乎。然集注又云。亦不可以径约一句。所以补孟子未尽之意也。盖约而不资于博。则不滞于固陋。必骛于虚远矣。伏愿深玩而用功焉。至以善服人。良汉曰。此乃王霸之别也。以善养人者。无意于服人。而人自化。此所谓心服也。以善服人者。有意于服人。先求为善之利。即是私意。虽有服人之效。安能心服乎。此所以不得为王道也。然求其要。不外乎一念初动利善几微之间。伏愿深加省察焉。至言无实不祥。 世子曰。此于集注。亦云未详。而若论两说之得失。则上说似胜矣。良汉曰。然矣。而孔子尝言。多闻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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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慎言其馀。此等可疑处。不必强解。不如姑阙之为无弊矣。○召对于德成閤。辅德尹学东。文学洪良汉。洗马李商进入对。讲纲目第三卷。自楚义帝心止不为秦王。良汉曰。忠言逆耳利于行一句。可谓千古药石之言。当时汉王。若不听樊哙之言。则不过亡秦之续。何足以兴王业乎。及闻张良所陈。便翻然觉悟。旋军霸上。可见转圜之大度。当时臣下孰不欲竭忠尽言乎。约法三章一着。是汉家四百年基业也。当秦之末。法令苛密。古人比之猬毛。民无所措手。驯致大乱。汉王知其然也。尽革弊政。代虐以宽。譬如大寒之馀。继以阳春。天下孰不从风而响应乎。所以牛酒争献。无异箪食壶浆之迎周王也。王者之兴。岂智力所可为乎。 世子曰。然矣。
十三日。昼讲于德成閤。文学洪良汉。说书金应淳。洗马李商进入对。讲孟子第四卷。自仲尼亟称于水止君子耻之。讲读讫。良汉曰。此章以水喻学。至为精切。而源之一字。为一章之大要。在人则实心实行之谓也。人而无实。则譬如水之无源。乍盈乍涸。安能长久。然不舍者。无间断之谓也。盈科者。不躐等之谓也。既以实心为之基。循序而渐进。日新而不已。则沛然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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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江河而赴之海。孰能御之。伏愿 邸下反躬而实践。以实心讲实理。推而措诸政令。则事有实效。民蒙实惠。若极其至。则圣人之至诚无息。与天地参。亦不外是矣。注云。孟子之说。与孔子川上之本旨少异者。敢问何谓。 世子曰。此等精微处。不可草草论说。且未及寻思。率尔下答。殊欠诚实之道。徐当深究。后日言之矣。商进曰。帝王家学问。异于匹庶。章句间文义。辨释虽有少得失。不至甚妨。而每以一章大意。先为体认焉。良汉曰。桂坊之言好矣。大抵帝王之学。不必拘拘于章句之末。贵在识其大旨。一章有一章之大旨。一篇有一篇之大旨。以孟子七篇言之。则养气二字。为其大旨。臣于春间。仰陈故事。有曰。养体之要。莫如养气。不审 睿聪尚能记有。而试以调摄一事言之。保养身体之道。莫要于养气。而所谓养气。不专指节宣起居之间。持其志。无暴其气。常使志以为帅。气为卒徒。神气清明。心志安静。则自然血气顺轨。疾患退听。以至讲学。而工夫益加精深。以之莅政。而举措无不得当矣。伏愿深加体验焉。 答曰。当体念矣。
  附春坊达辞
臣于日昨。敢因达辞。附陈仰勉之语。仍请时赐引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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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伏承 睿答。以待少愈召见为教。臣等伏俟数日。迄未蒙召见之恩。窃不胜区区慨然之忱。谨敢拈出一二疑义。窃附院中故事。草草仰陈。虽不足以仰裨实德之万一。而诚以为此亦犹贤乎已也。伏乞 邸下恕其狂僭之罪。察其忧爱之悃。明赐 批诲。以为开发 睿智之一助。而亦望一赐召见。以实前 教。千万幸甚。
朱子答门人问大学明明德曰。心统性情。此说最好。而及其自著章句。则乃以人之所得乎天而虚灵不昧。以具众理应万事十八字。释明德二字。伏未知十八字之间。何者为心。何者为性。何者为情。而心与性情。亦有异乎。若于此分体用。则何者为体。何者为用乎。朱子尝自言论语集注曰。加一字不得。减一字不得。大学章句。亦当如此。而以具众理之以字。独不可以减之哉。先儒云。虚属理。灵属气。此说是乎否乎。若以一二字。简洁形容明德。则明德果是何物乎。伏惟静摄之中。必有温绎理会者。伏乞明赐 下答焉。
诚意一章。但说善一边可也。而第一节。首言诚其意以勉之。终言慎其独以戒之。第三节。言小人閒居。而结之以慎其独。第四节。言富润屋德润身。而结之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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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其意。皆以善恶两边说去何欤。至于言诚意之极功。推之以为心广体胖。则固可矣。而其言不慎独之弊。乃反为小人之无所不至。抑又何欤。伏惟静摄之中。亦又有温绎理会者。伏乞明赐 下答焉。
性之一字。见于经传者多矣。而易则曰成之者性。书则曰若有恒性。中庸则曰天命之谓性。论语曰性相近也。未尝直言其善恶。而至于孟子始道性善者。可谓发前圣之所未发耶。夫天之所赋于人。人之所受于天者。莫大于一个性字。则前圣之独不表章其善者。何欤。人性皆善。圣愚无间。则孔子之只称相近者。何欤。道性善而必称尧舜者。尧舜之性。何可为人性皆善之證耶。人皆可以为尧舜。而众人之终不得作圣者。抑何欤。圣学之工。专在全其性。而性善二字。乃是孟子开卷第一义。则 邸下今日所可讲明者。莫要于此矣。伏惟静摄之中。必有反复深究者。伏乞明赐 下答焉。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夫轻重者。匀石斤两之谓也。长短者。寻引丈尺之谓也。心之为物。求其形。则虚灵无物也。论其德。则神明不测也。岂有轻重长短之可论。而所谓权之度之者。何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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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且夫权之度之者。以此物而度彼物之谓也。至于心。则吾之知觉运用。皆出于此矣。更以何物而权度之耶。圣人之功。专在于治心。而孟子之言。至为精微。伏惟静摄之中。必有体验理会者。伏乞明赐 下答焉。
  [庚申]
正宗庚申正月初一日。除 世子左宾客。
闰四月初二日。昼讲于集福外轩。 王世子(纯宗在春宫时)具法服。南向坐。左宾客洪良浩,辅德尹光颜,兼说书李存秀,翊卫任煜入对。讲孟子万章篇自万章问曰止可以解忧。 世子诵前受音讫。良浩曰。敢问怨慕者。何谓也。 世子曰。言大舜自怨也。良浩曰。诚然矣。如小弁之怨亲亲。同义也。光颜读新受音一遍。 世子读一遍讫。良浩依例书进书徒。仰请文义。 世子曰。以怼父母。何谓也。良浩曰。非是怨怼也。盖谓废人大伦。恐致归咎于父母之义也。文义则上下番既详陈。臣请言其大旨。孟子之学。专在于道性善。辨义利。以次章舜之大孝言之。则乃是人伦之至。性情之正。孟子言必称尧舜者。此之谓也。人悦之好色富贵。虽是人情之所欲。而皆属利边。惟顺于父母者。即是义边。孟子因此事。洞说大舜本心。道性善辨义利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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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最为明快。以此章推之。则七篇文义。自可迎刃而解矣。臣初登讲筵。敢陈所怀。 邸下一身之负荷至重。问学之工。尤当得其要。古人言欲法尧舜。当法祖宗。周公曰。文王我师也。我 圣上身教 邸下者。所当观法。 圣上临御以后。事天极其敬。奉亲极其孝。典学极其勤。爱民极其仁。此皆 邸下朝夕亲炙者也。伏望一遵不懈。则圣王之学。不外于是。伏愿勉勉焉。 世子曰。陈说甚好矣。
初七日。昼讲于集福外轩。左宾客洪良浩。兼弼善韩用铎。说书金会渊。翊赞徐应辅入对。讲孟子万章篇。自孝子之至止示之而已矣。 世子诵前受音讫。书进讲栍。用铎读新受音自曰敢问止此之谓也。 世子读一遍。良浩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主祭之下。直承以百神享之。主事之下。承以事治百姓安之。盖主祭之效。只见百神之享而已。主事之效。见其事治。然后可验百姓之安。圣贤之言。一字加减不得。盖如此矣。民受之效。易见。天受之效。难知。舜典曰。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乃主祭之事。而天神地祇无不歆享。故阴阳调顺。年谷丰盛。是乃天受之效也。天人一理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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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天既受之。人安得不与乎。百姓安之。则天安得不受乎。其曰。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虽天子之尊。不能用私意于其间。如燕王哙之让国子之。汉哀帝之欲禅董贤者。虽不足道。而不能以天下与人者。其理亦可见矣。因此而推广之。则人主之治国驭世。一循天理。故命官授职。孟子尝言共天禄治天职。皆称天而命之。可见人主不可以好恶取舍。而一循于天理。然后人心自服。而天工可代矣。可不戒哉。
十三日。昼讲于集福外轩。左宾客洪良浩。兼辅德金羲淳。司书李寅采。翊卫申大羽入对。 世子诵前受音讫。良浩曰。乐尧舜之道者。何谓也。 世子曰。诵其诗读其书。而爱慕之也。良浩曰。尧舜之道至大。不可以一言尽。而孟子尝言尧舜之道。孝悌而已。推以至于保四海。今日 邸下所当体行者。莫先于孝悌矣。又曰。伊尹既有就汤之意。则何待三聘而始幡然乎。 世子曰。见其致敬尽礼而后。乃就之也。书进讲栍后。羲淳读新受音。自天之生此民也止朕载自亳。 世子读一遍。良浩曰。非予觉之而谁也一语。可见自任之重矣。伊尹居辅相之位。尚如此。则况居君师之任乎。大学所称明明德于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明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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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此之谓也。若己推而内之沟中。不但自任之重也。圣贤之视天下如一家。万民如同胞。见一夫之不得其所者。恻怛伤痛之心。自然如此。况居帝王之尊其心。尤当如何哉。至未闻枉己而正人者。良浩曰。此泛说君子正人之辞。至若人君则为天下之标准。一有不正则何以帅天下临万民乎。故曰。一正君而天下正。此之谓也。大羽曰。要汤二字。乃答万章之问。伊尹非真有要汤之心也。良浩曰。此言如论语冉求所称夫子之求之也。异乎人之求之也。非孔子真有所求也。即答人求之欤之言也。
十六日。昼讲于集福外轩。左宾客洪良浩。兼弼善韩用铎。说书金会渊。翊卫任煜入对。 世子诵前受音自伯夷圣之清者。止非尔力也讫。良浩曰。孔子之异于三圣人者。何也。 世子曰。夫子时中。故不可以一德名也。良浩曰。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者。何谓也。 世子曰。三圣人成德。譬如射者之力。能及于鹄。而至于每箭中的。则不能如孔子之时中矣。良浩曰。 睿教得之矣。孟子尝曰。使三圣人。得志行乎中国。皆足以朝诸侯有天下。此则无异于圣人。而至仕止久速各当其可。无过不及之时中。恐不及孔子之精微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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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书进讲栍。用铎读新受音。自北宫锜止视子男世子读一遍。良浩曰。此章别无奥义。上下番皆陈之。而孟子尝言仁政。必自经界始。其对齐梁陈王道末端则辄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此乃王政之本也。井田之法。一夫受田百亩。使庶人在官者。推以上之。自下士至卿大夫。以次加等。分田制禄。虽天子至尊。皆有定制。与治天职而共天禄。所以公天下而不与者。圣人治天下之大法。不外于此章矣。集注言此章之说。与周礼王制不同者。盖不可考。而书言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大体不出于此章之旨也。朱子尝言周礼。是周公未成之书。当以孟子之言为重。节目损益。不必强辨矣。附庸之庸字。上番。以车服以庸之庸。解释。而字书。则谓以土边之庸字同义。诗曰。崇墉屹屹。盖谓崇邑之小城也。
二十三日。昼讲于集福外轩。左宾客洪良浩。兼辅德尹光颜。兼司书金近淳,侍直徐耕辅入对。 世子诵前受音。自告子曰生之谓性止亦有外与。良浩曰。生之谓性者。何谓也。 世子曰。告子认气为理故云然。良浩曰。诚得之矣。书进讲栍。光颜读新受音。自孟季子问公都子止亦在外也。 世子读一遍。良浩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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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性字。孔子殁后。无人明言。春秋诸儒。横议杂进。至孟子。始发性善二字。则当时诸儒。纷然攻之。如告子者。称以巨擘。而作杞柳湍水之说。必欲务胜。而终屈于孟子之一言。距诐辟邪之功。为万世开群蒙。莫大于此。至于杨墨。则学仁义而差者。辟之之难。反轻于告子矣。至若义外之说。如孟季子之类。游于孟子之门。而犹信其说。反覆辨诘。邪说之陷人如此。盖孔子只言一仁字。故后人犹不识义字之理。至孟子始并言仁义。如体用不可离。而仍又历数性之四德。万世不可易。非圣人。孰能与于此。至于以我为悦以长为悦之悦字。讲官何以解释耶。 世子曰。未详言矣。良浩曰。此与安社稷为悦同义。兼爱字重字之义也。 世子曰。然矣。良浩曰。孟子七篇。论学宗旨。专在于告子一篇。学者最当玩味。而心性之奥。猝难讲究。 邸下今日之先务。惟在于切问近思。先用力于日用常行之事。内而问寝视膳。读书讲学。外而接宾师待僚属。品节不差。各当其宜者。义也。所谓义者。不必别求。譬诸称锤。轻重低仰。一中权衡之谓也。学圣之道。不外于此矣。
五月十六日。昼讲于集福外轩。左宾客洪良浩。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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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近淳。说书金会渊。洗马金日柱入对。 世子诵前受音。自陈子曰古之君子止而已矣讫。良浩曰。礼貌未衰。言弗行也则去之。其次。虽未行其言。礼貌衰则去之。二者孰胜乎。 世子曰。既不行其言。只有礼貌则皆虚礼也。有何优劣之可言乎。至饥饿于我土地句。良浩曰。周之。虽可受。免死而已。则可见无好贤之诚故也。昔程子以崇政殿说书。讲论语。至颜渊居陋巷。不改其乐。进言曰。国中有贤如颜渊。而不能用。使居陋巷。则鲁国之不治可知。此乃大贤格君之言。虽使免死。何补于治哉。仍书进讲栍。近淳读新受音自舜发于畎亩止教诲之而已矣。 世子读一遍。至天将降大任句。良浩曰。此则言明王立贤无方之意。孟子直称天意爱惜人才。成就之如此也。至于人君用人。亦然。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乃所以玉成也。人君之用人。盖体天心之爱才矣。 世子曰。然矣。如舜之大圣。亦有增益其所不能耶。良浩曰。生知之圣。岂待动心忍性而增益。然舜之所遭。乃非常之逆境。而终使瞽瞍底豫。则亦可谓增益其所不能。而尧之所以授以大任者。盖以此也。会渊曰。法家拂士。尤重于敌国外患。良浩曰。此言是矣。法家者。有所矜式。拂士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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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匡救。人君不可一日无此。修身治国皆赖于此。譬诸敌国外患。尤紧重。所谓内修然后可以外攘也。春秋之时。晋国主霸。以服强楚。其臣士燮曰。国无外惧。必有内忧。盍释楚而为外惧乎。未几晋国有乱。君子称其先见。故司马晋之世。羊祜力主平吴。识者谓羊祜不若范文子。无敌国而致乱亡者。孟子之言。于是验矣。至生于忧患句。良浩曰。自古兴国。皆出于忧患中。兴衰拨乱。所谓殷忧启圣也。人主居崇高之位。知安乐而忘戒惧。则乱亡必至。古之圣王所以言朽索之御六马也。至不屑之教诲句。良浩曰。此则只言教人之术。而人主之御世。董之以威者。亦不屑之教诲也。所谓雨露霜雪。无非教也。
耳溪外集卷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