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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溪集卷十八
耳溪集卷十八 第 x 页
耳溪集卷十八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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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隐赵生光一传
医居九流之一。盖杂流也。吾闻上医医国。其次医病。此何以称焉。治国犹治病。有医之道焉。然士必显而在上。国可得医也。或穷而无所试。则寓其术于阴阳虚实药石之间。其博施济众之功。亚于医国。故古之贤而不遇者。往往隐于医。余尝阴求其人而不可得。近余侨居湖右。不能其风土。问土人以医。皆曰无良者。强之乃以赵生对。生名光一。其先泰安大姓。家贫客游。寓居合湖之西涯。无异能。以针名。自号曰针隐。生足未尝迹朱门。门亦无显者迹。然吾尝过生庐。清晨。有老妪蓝缕匍匐而扣其门曰。某也。某村百姓某之母也。某之子病某病殊死。敢丏其命。生即应曰。诺。第去吾往矣。立起踵其后。徒行无难色。尝遇诸涂。时天雨道泥。生顶蒻跋屐而疾行。问生何之。曰。某乡百姓某之父病。向吾一针而未效。期是日将再往针之。怪而问曰。何利于子而躬劳苦乃尔。生笑不应而去。其为人大略如此。余心异之。伺其来往。遂得狎而交焉。其人疏坦易直。与物无忤。惟自喜为医。其术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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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方使汤药。常以一小革囊。自随。中有铜铁针十馀。长短圆棱异制。以是决痈疽。治疮痏。通瘀隔。疏风气。起跛癃。无不立应。盖精于针。而得其解者也。余尝从容问曰。夫医者贱技。闾巷卑处也。以子之能。何不交贵显取声名。乃从闾巷小民游乎。何其不自重也。生笑曰。丈夫不为宰相。宁为医。宰相以道济民。医以术活人。穷达则悬。功等耳。然宰相得其时行其道。有幸不幸焉。食人食而任其责。一有不获则咎罚随之。医则不然。以其术行其志。无不获焉。不可治则舍而去之。不吾尤焉。吾故乐居是术焉。吾为是术。非要其利。行吾志而已。故不择贵贱焉。吾疾世之医。挟其术以骄于人。门外骑相属。家设酒肉以待。率三四请。然后肯往。又所往。非贵势家则富家也。若贫而无势者。或拒以疾。或讳以不在。百请而不一起。是岂仁人之情哉。吾所以专游民间。而不干于贵势者。惩此辈也。彼贵显者。宁少吾辈哉。所哀怜。独闾巷穷民耳。且吾操针而游于人。十馀年矣。或日疗数人。月活十数人。计所全活。不下数百千人。吾今年四十馀。复数十年。可活万人。活人至万。吾事毕矣。余始闻而瞠尔。既而叹曰。今人有一能。则求售于世。施人以薄惠。则操右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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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责直。俯仰势利之间。无所取则唾而不顾。赵生术高而不干名。施博而不望报。趍人急而必先乎穷无势者。其贤于人远矣。吾闻活千人。必食阴报。生其有后于是邦乎。于是叙所闻见。为之传以应太史之求。
洪孝子次奇传
童子洪次奇。忠州老隐洞人也。方在腹。父寅辅坐杀人系狱。及乳数月。母崔氏将讼冤诣京师。次奇养于仲父。父呼仲父。不知为寅辅子也。甫数岁。与群儿戏。忽惊啼不食。姆问其故不应。良久乃止。如是者月三。家人怪之。后人从邑中来。證其日。即州官讯囚日也。闻者莫不异之。家人见其然。恐伤其心。愈讳其父事。至十岁。父念年老无出狱期。恐一朝命尽。不得见子面。乃使家人告以实。携至狱门。次奇抱父大哭。遂居邑中不去。负薪易米以供父。居数年。崔氏屡上言。不报。客殁于京。既返葬。次奇哭辞父曰。母讼父冤。未遂饮恨而殁。又无长成子。儿虽幼。非儿去。谁复脱父死者。父怜其弱不许。次奇脱身潜行。遂徒步入京。撞申闻鼓。事下按使。又不报。次奇即留京不归。明年夏。会大旱。 上谕中外理重囚。次奇伏阙下。遇公卿赴朝者。辄泣诉父冤。凡十馀日。观者无不感动。往往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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馈之。或梳其头。以去虱。判刑部尹东暹。因议囚。入对白其状。 上为之恻然。敕按臣详阅以闻。按使以狱老事眩奏。置可否间。 上特命贷死。放岭南。始命按臣也。次奇冒盛热。走三百里诣使司。号泣丏父命。及具奏。次奇又疾行先驿。未抵京百里。疾作。从者劝少留。次奇不可。担到邸。力疾复伏阙。痘疮大发四日已不省。时为梦语曰。吾父活耶。及赦下。傍人呼告之。次奇惊觉曰。信耶。岂宽我也。乃读示判辞。次奇即开眼视。举手祝天者三。跃然起而舞曰。父活矣父活矣。遂仆不能言。是夜次奇竟死。时年十四。远近闻者。莫不为之流涕。
外史氏曰。次奇吾宗人之子也。以藐然五尺之童。挺身叫阍。茧足数百里。力竭而病作。身殒而父活。何其壮也。生于父入狱之年。死于父出狱之日。天之生之。殆不偶然。古之殉于孝者。未有若是其烈也。悲夫。若其母之贤。宜乎生是子也。昔童汪踦死于齐难。孔子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可勿殇也。次奇亦云。
张义士厚健传
张义士名厚健。其先本安东人。远祖俪。仕高丽。贬官义州。仍家焉。其子思吉。闻我 太祖军威化岛。杖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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诣辕门。陈举义拨乱之策。及开国。册元功。思吉子哲事 太宗。参定社勋。其后有鸿寿者。当壬辰乱。从军守猪滩。狙击倭多杀获。以功拜训鍊佥正。是为厚健大父也。厚健兄弟五人。皆有胆勇。丁卯金兵陷义州。兄厚巡与三弟。俱格斗死。厚健时年八岁。与老母伏积尸中得免。及长。挥涕誓曰。男儿生不能报丁卯之雠。目不瞑矣。遂习骑射读兵书。丙子从林将军庆业。邀击先归敌将尧兔。夺被虏男女。舅崔孝一。亦慷慨士也。志相得。厚健与孝一谋曰。以舅之智勇。若入中朝。必以为将。挟天兵直捣沈阳。则彼必求救于我国。我国不得不助。必发清北兵。我与同志壮士。从中起则彼腹背受兵。吾事济矣。孝一许诺。计定。阴结豪杰。应者数百人。争输以军粮。府尹黄一皓微闻之。召孝一等。屏人与语。大奇之谓曰。崔孝一入中朝。车礼亮入沈阳。厚健则在此应之。我当协助。密赠唐布五十端白金百两。孝一将乘舟西。与其谋者。饯于江头。酒酣孝一赋诗曰。万古为长夜。何时日月明。男儿一掬泪。不独为今行。厚健和之曰。壮志驰沙漠。丹忱向日明。豫州千载后。击楫有君行。车礼亮和之曰。北漠云犹黑。南天日尚明。神州大事业。都付一舟行。崔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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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之曰。泪洒犬羊炽。心悬日月明。男儿无限计。满载此舟行。于是孝一渡海。直抵吴三桂营。三桂大喜。署为把总。金人闻之。疑我国募汉人之降者。遣谍之。其人到义州。访厚健。自称崔孝一义子。告之曰。崔公方在吴将军戏下。将与南将张某领舟师东下。厚健信之。作谚书八幅。藏衣襟送之。其略曰。朝延闻舅西入。恐贻本国患。囚家族。洪相公来此地。心知其为国。奏释之。又曰。往年龙骨大(名英固尔岱)之来。执三公六卿。因索金尚宪诸公而去。举国骚然。恐又有东抢之举。愿舅亟与天将领兵而来。车礼亮入沈中。尚无闻矣。又曰。若因黄府尹。可通中朝。同志士某某闻好音。莫不欢喜云。谍者持书入沈。金主召被虏人解读之。大怒。即遣使(使名杨舒阿贵)来。急捕名在厚健书者十一人。与黄一皓俱被杀。时辛巳十一月九日也。厚健就逮时。家人哭。厚健夷然曰。人皆有死。得其所难耳。今我为家国报雠。而机事先泄。功未就可恨。死无愧矣。闻者莫不流涕。后赠官军器寺正。崔孝一,车礼亮。皆被执不屈死。
外史论曰。士当危难之时。或受命捍贼。或倡义勤王。罹锋镝死原野者。史传所记班班也。若崔,张诸义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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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遐远一匹夫耳。奋然出万死之力。犯鲸涛投虎口。思雪国家之耻。其计虽疏。其事奇。其志壮矣。崔公之名已暴于世。独张公隐而未彰。故为之传。
清华李公阳昭传
李阳昭字汝建。高丽代言师吉之子也。与我 太宗同年生。洪武壬戌又同中进士。少相善。及革命。隐于涟川陶唐谷。 太宗物色之。尝亲至其第。置酒道旧故。与之联句。 上先赋曰。秋雨半晴人半醉。阳昭即对曰。暮云初捲月初生。盖月初生者。即 上少时所幸姬名也。 上下床握手曰。子真吾故人也。命载后车。阳昭固辞不就。土人名其地曰王临里。至今称御幕墟御水井。始阳昭与 上共业于谷山青龙寺。爱其山水。尝言他日愿为此郡守。至是 上记其言。特授谷山郡事。欲因此起之。阳昭又不膺命。 上嘉其志。赐名其所居山曰清华。盖取伯夷之清风希夷之华山也。其后屡徵终不起。乃命官即其地建屋。扁曰李华亭。阳昭亦不肯处焉。移构草庐于深谷。名曰安分堂。庭植文杏。弹琴读书以终老。自号曰琴隐。临卒自书铭旌曰。高丽进士李某。 上闻之。嗟叹曰。生不能屈其志。死不可污以官。特赠谥清华公。遣国师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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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占葬地。得于铁原。阳昭之子。言其父遗命。葬我勿离涟川。守臣以闻。命割铁原地十里属之涟川。仍环封其地土田林壑。悉赐之。置守冢。召其子官之。当是时。又有元天锡,南乙珍,徐甄。与阳昭俱遁世不屈。时人谓之高丽四处士。
外史论曰。国家之兴废有时。而君臣之大伦不可毁也。故自古受命之君。必崇植胜国之节义。有以也。元耘谷诸人。皆为王氏全节。而若清华公。以龙潜故人。执守尤确。难矣。 圣祖待之隆异。可以风励万世。古语云。非光武。不能成子陵之高。呜呼盛哉。
李处士梦鲤传
李梦鲤者。汉阳闾井人也。少孤与兄居。兄梦豹为译官。教梦鲤译。梦鲤不肯。独就塾师。受小学书。于是窃慕圣贤行事。言语动作。一循规墨。每鸡鸣。即盥洗。整衣冠。诣兄所。梦豹睡未起。梦鲤危坐户外。待其起问起居。日以为常。梦豹反苦之。一日早起摄衣。待梦鲤来。辄出户迎之。梦鲤遂不敢早诣兄所。一日尝步出。天新雨道泥。梦鲤张拱矩行。道人皆目笑之。时有权宰奴素横。遇于狭路。骂曰。彼何为者。即臂挤之。仆于淖中。梦鲤色不变。徐起拂衣。无一言前去。行步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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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大惭。随至其家。叩头谢罪。自是闾巷之人。莫不敬惮梦鲤。已而梦鲤叹曰。士穷居修行。止足为善人而已。于大道则未也。闻樗村沈先生讲性命之学。遂徒步二百里往从之。受大学,中庸,心经,诸性理书。与诸学者游处。识解益精。操履益严。先生称其笃志力学。赵相国显命闻其名。致书币礼之。因以经行。荐于上。命官之。未几梦鲤病死。年未四十。士大夫知不知。无不惜之。余少时见梦鲤于樗村门下。为人短小清苦。矜庄可畏。与之论学。昂然以古人自期。及其殁也。余往哭之。梦鲤无子。其妻帷而受吊。其声哀而有节。类知礼者。余为之叹息流涕。
外史论曰。国家崇儒术。彬彬盛矣。近世学弊。士大夫鲜能拔于流俗。况闾巷之微乎。若李生者。发愤向学。用志刻厉。可谓豪杰之士也。苟假以年。宋龟峰,徐孤青。何遽多让。惜哉。
皮载吉小传(癸丑○奉教制)
皮载吉者。医家子也。其父业治尰。善合药。既殁。载吉尚幼。未及传父术。其母以闻见。教诸方。载吉未尝读医书。但知聚材煎膏已。一切疮疡。卖以自给。行于闾巷间。不敢齿医列。士大夫闻而招致之。试其药。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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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癸丑夏。 上患头疖。杂试针药。久未瘳。浸及于面颔诸部。时当盛暑。燕寝不宁。诸内医不知所为。廷臣日成班问起居。有以载吉名白 上者。命召入问之。载吉贱夫也。战汗不能对。左右诸医。皆窃笑之。 上使近前诊视曰。毋畏也。尽尔技。载吉曰。臣有一方可试。命退而剂进。乃以熊胆和诸料。熬成膏傅之。 上问几日可痊。对曰。一日痛止。三日收矣。已而一如其言。 上书谕药院曰。傅药少顷。脱然忘前日之痛。不意今世。有此隐技秘笈。医可谓名医。药可谓神方。其议所以酬劳者。院臣启请先差内针医。赐六品服。授正职。 上可之。即除罗州监牧官。一院诸医。皆惊服。敛手让其能。于是载吉之名。闻国中。熊胆膏。遂为千金方。传于世。
史臣曰。臣待罪药院。始见载吉。体短小。目不识字。抽问本草药性。多不辨寒温平毒。讵能对证投剂耶。其所学惟数种膏药。用涂杂尰。往往偶中。而人未之奇。及遇 圣人之疾。一试贴而收功如神。此岂其才之所能几耶。殆所谓莫之为而为者也。然其方不见于医经。岂古之贤而隐于医者。密传神方。而乃为皮氏所得。于以树功成名。宁不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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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元帅金将军景瑞传
金将军景瑞。初名应瑞。新罗名将庾信之后也。中世徙居龙冈。生而两腋有异骨如鸟翅。勇能超屋。及长。好读孙吴书。习骑射。 宣庙癸未。登武科。授边职。筑城防胡。以劳升折冲。遭父丧去。壬辰。倭大举入寇。 车驾幸龙湾。贼长驱据平壤。 上闻景瑞名。起复为别将。帅龙冈江西三和甑山四邑兵。屯浿水西。倭将据城者骁勇无敌。嬖府妓桂月香。景瑞阳称其亲属。夜入贼营。剑斫其将。佩其首出帐。妓挽衣欲随之。景瑞恐被觉。挥剑斩妓。跳城出。贼大惊丧气。于是天兵进薄城。景瑞帅麾下。与天将骆尚志。先登夺门。遂复平壤。朝廷奖其功。授佥知中枢府事。寻擢为庆尚右兵使。进秩嘉善。时贼尚留南方。委景瑞以御贼。又遭母丧。乞奔哭。 上不许。官给葬祭需。景瑞痛哭视事。进击东莱温井之贼。屡战辄胜。倭酋平行长惮之。约会于咸安。景瑞闻于朝。率数骑赴之。贼乞封贡于天朝。景瑞据义斥之。诸酋惭谢。赠以宝剑骏马。不受而还。倭将沙也可。服其威名。投书来附。景瑞请于朝。赐姓名金忠善。屡立战功。丁酉倭再寇岭左。体察使柳成龙。举景瑞为左兵使。击庆州贼。已而倭请和兵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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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为副总管。复出为全罗忠清兵使。入为捕盗大将。癸卯。倭声言将复入寇。朝廷遣僧将惟政奉国书。以景瑞副之。往探其情。倭素闻景瑞名。甚敬礼。还我被俘人。 上嘉之。进秩嘉义。录宣武一等勋。光海君三年。起拜忠清水使。转移咸镜南北道兵使。景瑞受任创残之馀。鍊士卒。完城壕。常若对贼者。南北俱有成绩。连进阶至崇政。拜平安兵使。戊午。建州强盛。攻陷辽阳。 天子命杨镐刘綎等讨之。徵我兵夹攻。光海以姜弘立为都元帅。以景瑞为副。而不授教书及节钺。景瑞临发。屡请而不报。盖弘立贪于专制。从中沮遏也。自壬辰兵兴。天朝夙闻景瑞名。至是闻其为将。特赐旗剑劄牌。称以金元帅。景瑞益感激愿效死。而乃为弘立所钳制。束手坐军中而已。己未二月。兵渡鸭水。弘立下令曰。一营不可有两帅。副帅宜移次左营。景瑞不肯曰。宁有副元帅而反为先锋者乎。弘立怒杖杀景瑞裨将。至深河。弘立阴遣舌人通和。景瑞不知也。行至夫车岭。敌伏兵山谷间。掩击天兵。刘提督败死。敌乘胜攻我左营急。营将金应河力战死之。元帅营相距四里馀。弘立望见气夺。无相救意。景瑞奋曰。天兵我师。相继败没。何忍独生。策马将出。弘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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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我有密旨耳。令军官。执景瑞下马。夺所乘。并夺皇朝旗剑。景瑞大呼曰。敌兵入百步内。不可徒死。挽我何也。弘立不答。乃修和书。直填景瑞名。诱之曰。敌愿见我贵将议事。非将军莫可往。景瑞大声叱曰。弘立尔何官。国家扫境内。属汝为皇朝讨贼。汝甘为降虏。反绐胁我耶。弘立勃然曰。违令有师律。遂迫致之敌营。明日弘立举众降。景瑞既被执。敌将多尔衮胁使降。景瑞厉声曰。吾有死而已。岂降于汝乎。多尔衮下椅执手曰。真忠臣也。送至建州。敌帅从容谓曰。两国素无怨。何助南朝攻我。景瑞曰。天朝父母。我邦再造。我邦宁可负耶。建人素闻景瑞勇武。必欲生降。一日置酒。会诸部将。列美女宝器于前。举杯属之曰。人生世间。贵以义气相许。岂意今日戎马相逢。请与将军为一日之欢。弘立拜谢献诗。景瑞拊膺大哭曰。男儿死当为皇朝忠臣。岂作降奴耶。诱胁百端。终不屈。敌囚之新城栅。是时荆州人康世爵。从杨镐赴战。兵败逃入我国。备传目见事如此。景瑞幽囚六年。悲愤欲死。而自念身陷异域。苟不一暴本心。则将与弘立同归。乃密记被虏本末。敌中事情。为日记。手草疏。授所亲信藩胡奏本朝。光海不之省。后因东差入沈。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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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送货购还。景瑞付书曰。行赂苟还。吾不为也。乃作歌一阕书简尾。其歌曰。死已死已。吾为君死已。向君心去而愈新。何许妄佞人死也未也。又作一绝曰。狞风驱雪夜何深。寒透将军病卧衾。朝来强起弹弓坐。犹有天山大猎心。敌既与我修好。知景瑞终不为己用。乃曰。此人崛强。非弘立类也。有送还意。弘立恐其生还本国。益彰其罪。遂潜告于敌。搜其橐。得密疏及日记草。敌帅大怒。缚出东门外杀之。奴同伊亦从死。时天启甲子四月十八日也。敌义之。收其尸葬之太子河边。丙寅。东人被俘者归传讣。子得振发哀追服。以遗衣冠。具旂纛。招魂于鸭水之上。忽有风雨骤起。云雾蔽空。隐隐有铙鼓之响。观者莫不惊异洒涕。丁卯。弘立导敌东抢。朝廷起复得振。为助防将。得振上疏讼父冤。进疏草及家书。特命雪其冤。赠官右相。后关西多士屡上言。旌其闾赐谥。始景瑞陷于敌。所乘骏马逸归。至乌石山下。蜷跼悲号而死。得振后守慈山。见清使。愤惋呕血死。
太史氏曰。余尝按浿西节。得见金将军遗事。于壬辰有三大功。始也半夜提剑。手斩枭将。以破贼胆。遂成复城之绩。中焉单骑赴咸安之会。折黠谋而张皇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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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乃涉重溟蹈虎口。约束狡蛮。宣扬王命。想其胆勇。虽古名将。无以过之。及至辽河之役。诚使临阵当敌。虽未获全胜。犹可与柳下将军。协力一战。显名上国。而乃为叛虏所诈。不得措其手足。可胜痛哉。然六年雪窖。危辱万端。而矢心不渝。视死如归。全节如苏子卿。杀身似颜清臣。何其壮也。至若子死于孝。奴死于义。马死于主。精忠所感。又何其奇且烈耶。
高丽遗臣三先生传
高丽之亡。以身殉国者。圃隐郑先生也。见几而作者。冶隐吉先生也。其馀全节者。如元耘谷天锡,李清华阳昭最著。至若松山三先生。其迹奇。其志悲。国人诵之。百世之下。可以劝为人臣者。作三先生传。上比殷之三仁焉。
松山赵先生初讳胤。高丽贞肃公仁规四世孙。本朝开国元勋浚之弟也。少勤学问。与圃隐郑公友善。及长。郑公荐入经幄。官至知申事。丽季政衰。知兄浚有翊戴我朝志。泣谓曰。我家国之乔木。当与国存亡。达可国之柱石。不可与之贰。浚知公确不可动。乃遣按廉岭南。三年不召。未还而国革。公痛哭入山。改名曰狷。字曰从犬。盖自贬其身。而谓犬有恋主之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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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高其志。擢拜户曹典书。公附奏曰。愿采首阳薇。不为圣人氓。移居清溪。盖有贞肃公影堂也。时或临流登高。西望痛哭。土人名之曰望京台。 太祖定鼎汉阳。与浚从十数骑。幸清溪御影堂。命浚召之。公韬面牢卧。浚抚衾言曰。兄弟不见已数年矣。能无孔怀之情乎。公从衾里答曰。国破家亡。无父无君。焉知兄弟。浚曰。君名在勋券。何谓无君。公答曰。勋券名下。有签署否。浚怃然曰。吾兄弟六人。在世相依者。惟吾与尔。吾不忍见汝取祸。闻汝改名。书诸追勋矣。因出告太祖曰。臣弟坚隘不变。臣亦无奈何矣。 太祖曰。今不见我。意在不臣。然与我有旧。不可以宾主见乎。浚承命复入。挽手而起。将进见也。 太祖命浚避于帐后。乃降揖而成礼。谓之曰。诚能佐寡躬致治。则岂非生灵之福耶。公熟视良久曰。颇记北面同事王氏时否。 太祖笑而容之曰。赵狷志操坚如金石。不可夺也。遂挥鞭而起。环封其山以赐狷。命筑石室。以表其节。今圆通里。尚有遗址。公不肯居。移住杨州松山。因自号松山。盖取后凋之义。而亦示不忘松京也。临殁。戒子孙。题其墓曰高丽按廉使。勿书勋号及典书衔。尔曹无业科以自靖。 太祖命葬于遁村李集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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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公之子不敢遵遗命。书碑以我朝官。无何。碑忽中折。只馀赵公之墓四字。见者莫不惊异。
雪壑斋郑先生讳矩。良度公良生之子也。仕高丽。为谏大夫。值我朝兴。与吉冶隐。遁于晋阳。冶隐止于金乌山下。公转入三陟。 太祖屡徵不起。 太宗谕以龙潜旧谊。赐之剑。以决去就。其兄留后规。弟判书符。随剑往三陟。公将伏剑。兄弟挽之曰。箕子为武王陈洪范。而并称于三仁。何尝以囚奴之生。不及刳心之死乎。遂携公行到松山。终不入城。平日善鼓琴。每奏一曲。掩抑呜咽。 太宗闻其在松山。招以宾师之礼。犹不至。 车驾幸新陵。驻跸于忘忧岭下以待之。公不得已赴召。命授议政府左赞成,宝文阁大提学。终不膺。赐第于南山下。固辞不居。乃锡以葬地。名曰分土。公不受。复归松山。与赵,元二先生。分冈结茅以终身。后太常议谥曰靖节。以比陶元亮。岭南人建祠于安义县。
高丽判三司事元先生讳宣。成安府院君颢之子。早讲义理之学。与赵先生为知心友。当王氏运讫。携手同归。隐于松山。 太祖屡徵不起。与赵公居比邻。每夜吹箫相应。其声甚悲。遗命墓不立碑。戒子孙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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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赴举。以毕不事二姓之义。
赞曰。国之有废有兴。如夜昼之常。惟君臣大义。万世不可易也。然三古以降。人臣之能全节者盖鲜。殷之亡。只有三仁焉。及周之衰。委靡削弱。无一人立节者。逮夫汉唐以后。亦不多见。在我东则新罗之亡。拱手以献图籍。一王子外。皆相率而臣于丽。惟丽朝之革。矢心不屈者。何其多也。盖统三为一。拯生民于干戈。功在万世。休养生息。至于五百年之久。其泽入人者深也。苟非我 圣祖优容。而树其风声。曷能各遂其志。植大纲于后世乎。松山之人。就三先生毕命之地。建书社。以寓瞻依之诚。以为藏修之所。可见我朝培养之盛。传之无穷矣。
枫林申义士虬年传
万历壬辰。岛夷蔽海而来。义士申公赴防东莱。当贼路之冲。从釜山佥使郑拨。并力守御。众寡不敌。城陷而拨死。公转到兵营。属兵使李珏麾下。已而兵营又陷。士卒尽溃。公被疮几殊。间道归乡里。泣谓家人曰。贼兵充斥。直向京城。此正臣子一死报国之秋也。因以手笔分田产于子女。聚家僮。募义旅。乡中愿从者数百人。乃自为义兵将。斩木为兵。裂裳为旗。驰赴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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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与丑山万户权诠。结为声援。诠益与公卒数百。公为奇兵。伏于苇长山下。以遏逾岭之贼。大兵猝至。骤如风雨。孤军不能支。皆鸟兽散。公犹厉气鼓勇。终日转战。斩获屡级。而贼来益众。牵马奴银九。泣谓公曰。事急矣。盍少避。公厉声叱曰。将死鼓御死绥。今日当决死以报国。遂弯弓射贼。竟死于乱锋之下。即七月二十四日也。贼退数日。妻白氏求公尸于积骸之中。颜貌如生。归葬于本县酒登之原。行人指点。尚称义士冢。体察使柳公成龙。录战功。恤遗孤。白氏年过八十。呈状节府。道内多士。联名请旌赠。而竟不报。人皆冤之。噫。盈德东海僻邑也。去京师千里。王化所未及。而义士奋身草莽。独倡义举。提孤军而抗劲虏。身冒白刃。血膏原野。可谓奇伟不群之烈丈夫也。至今数百年。无人乎表章。名湮灭而不彰。是方伯有司之过也。宁不惜哉。义士名虬年。胆勇绝人。慷慨好大节。死时年四十九。如睢阳之张,许云。家在枫林里。岭外士大夫。争著殉节事迹。称以枫林义士。义士弟龟年。十二岁。并丧父母。与义士共居庐。兄殁后。终身不与宴饮。以孝友称。孙英男登武科。戍西边。值贼适之变。从张元帅晚。力战有功。录振武勋。并载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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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士守门将文纪房传
文纪房字仲律。高丽名臣江城君益渐之后。世居长兴。父炯。梦屋上有大星飞下。光烛地。傍人言是房星也。惊觉汗沾背。是夜生子。名以纪房。为儿戏。骑竹马。剪纸为旗。自称为将。群儿无不从令。十五读史。至张巡许远传。慷慨击节。掩卷流涕。膂力绝人。善骑射。与从祖弟明会。同登辛卯武科。选为守门将。壬辰。岛夷大举入寇。纪房与明会。倡义起乡兵。从全罗兵使李福男。丁酉八月。贼踰宿星岭。兵使自顺天。转到南原。士卒尽散。只馀褊裨五十馀人。贼锋薄城下。纪房与明会。张目唾手曰。今日当决死以报国。鼓行由南门入。贼围城数重。弯弓乱射。杀贼无数。右手指尽脱落。更以左手射贼。左手又脱。纪房口呼一句曰。平生殉国志。腰下玉龙知。明会继之曰。力尽鼓声里。谁扶社稷危。血书于衫袖。遂与兵使。同时搏战而死。即丁酉八月十六日也。奴甘金持血衫。伏僵尸中。脱身还家。备陈殉节状。以血衫葬于高山。并录于宣武原从二等。后本道多士二百馀人。上言请褒赠。礼曹下本道久不报。呜呼。壬辰之难。倡义殉国者。湖南最多。全城覆没者。南原尤酷。李公福男。名达于朝。褒赠备至。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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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战殉义之士。如文纪房兄弟。同时并命。尤为卓绝。不负少日慕巡远之志。可谓烈丈夫也已。独以地僻人微。尚今泯翳而不章。何以劝为人臣者乎。方今圣人在上。褒扬节义。无远不彰。谨叙死事始末。以俟朝延之搜采焉。
耳溪集卷十八
 自序
  
太史氏自序
朝鲜太史洪良浩。初名良汉。有所避。改今名。字汉师。其先出于安东之丰山。至六世祖大宪公讳履祥。以德望大显。为世名族。祖讳重圣。以文章名世。父讳镇辅。不幸短年。良浩生于 景庙甲辰。十岁而孤。养于外氏。师伯舅樗村沈先生。先生谓其质美可教。教之古人为己之学。良浩心悦之。专心服事。以家贫亲老。勉就举子业。十七八岁。大鸣国庠。二十四。中生员试。二十九。中庭试文科。选补翰林。 英宗大王特器之。多所顾问。每称其博学。同列颇忌之。良浩益自敛晦。数月特升六品阶。直除侍讲院司书。掌试湖南。得人最盛。及礼部会围。魁元皆出湖南。人至今称之。选入玉堂。良浩不乐在朝。求外知江东县。县有水患。民几垫溺。乃大筑堤而拒之。植柳而护之。于是水患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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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以殷盛。号曰万柳堤。至闻于中国。周年召还。自此浮沉散衔。己卯。以 正宗大王册储都厅劳。升通政。常在喉院。出为月城尹,洪州牧。月城是东京故都。专以作成人材为务。士多兴起。洪州有合德大池。三郡仰溉。近久湮废。申报方伯。发万馀丁。疏凿而增堤。民至今赖之。立石以纪功。庚寅。拜黄海道观察使。海西俗椎鲁。不重文学。各于院宇。置训长。教以诗书六艺。士多读书绩文者。翌年解归。间拜国子长。奖拔才士。拜经筵官。屡侍讲筵。 正宗初年。权凶洪国荣。以亲属心害之。斥补庆兴府使。庆兴极北不毛之地也。良浩居之晏然。闭门读书以自娱。著六书经纬,大象解,万物原始,朔方风土记等书。居三年。国荣败。始召还。上惜其沉屈。即授 英庙实录堂上。与闻纂修。将以文学晋庸。选拜弘文馆提学。自此官益显。旋授冢宰之任。居铨三年。张公道。选人才。人无訾议。辛亥。拜平安道观察使。是时居西藩者。连以罪败。 上曰。移风变俗。非此人莫可。面谕而遣之。良浩感激知遇。节财用充府藏。劝武艺立战马。大修戎务。时象胥辈。以我国钱荒。中国价廉。请换来唐钱。朝廷许之。良浩闻而惊曰。民国自此受病矣。此大事也。虽在藩任。不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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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亚尹,幕裨力谏曰。闻朝廷已有定算。言之无益。反受出位之责矣。良浩不听。驰驿上疏曰。伏以臣即闻节使之行。以贸来唐钱事。将有咨请之举。臣窃以为不可也。夫钱者。有国之宝源。生民之命脉。上操其权而下受其利。既不可以假人。亦不可求假于人也。盖自黄帝肇创钱币。太公乃造九府。以权轻重。而三代不同制。汉唐以来。开国改号。辄铸新币。以变一代之耳目。以收四方之利权。其为有国之所重如此。故域外诸国。各用其国之货。如龟贝刀皮之类。用作国信。以便民俗。不相通用也。惟我东方。则箕氏之世。已有古钱。而其制不传。丽朝则货用银瓶。或铸铁钱。盖由地无铜产故也。而夫丽之与元。衣服官职。事同一家。亦未尝借用唐钱。可见形格而势拘也。逮我 圣祖朝。稽古定制。始铸铜钱。国用以裕。民受其利。行之百馀年。上下便之。而第以倭铜价高。鼓铸费多。故钱荒比甚。银产又缩。以致商译之失业。有此通变之策。然唐钱一事。盖自 先朝晚年已有此议。而朝论之不咸。诚有所据。夫我国所用通宝。自是一王之制。如衣冠物采。各有典章。不可与他国相混也。议者。虽云地近燕辽。便同内服。钱币通用。似无不可。而第念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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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既分。名制各殊。防限一坏。奸弊百出矣。此其不可一也。我国虽曰褊壤。地方数千里。负山环海。号称强国。兼水陆之饶。擅银铁之利。虽使不通他国。苟得理财之方。国用不患不足。又何必借货于中国乎。今若请钱以资国用。则既示人以贫弱。将窥我之浅深。此其不可二也。试以利害言之。今之译舌辈。惯见唐钱之遍满街巷。便同瓦石。交易之价。辄售倍筛。故谓以持小易大。可博什五之利。彼若觉其然也。渐减其估。俾与相当。则利权归于异域。操纵在于他手。不出数年。将无所利矣。且西边之民。见其目前厚利。将以银蔘䌷布之类。冒禁潜越。换来唐钱。譬如川决驷奔。莫可防遏。则域中百需。皆渡鸭水。民用日乏。国计日耗矣。将何以善其后耶。此其不可三也。以此三不可。而只为使行充包之利。遽创前代未有之举。宁不重且难哉。然臣尝见大清会典。有铜铁不许外国之文。则况以宝局铸成之币。轻开尾闾之泄。一任其有出无入耶。区区愚见。今虽咨请。恐致见格。则其于国体。何如也。尤不可不慎也。臣职是外藩。不宜与论朝议。而地居西门。事关边政。目见民国利害。不敢不言。伏乞圣明恕其愚妄。而留神裁处焉。 上答曰。唐钱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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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待卿三不可之说。而既料其未必十分无弊。然货泉云者。周通无停碍之谓也。通其路。循物情也。救其弊。适时宜也。许之欲其试可。已之。亦当在一号令间事。而卿之有怀即陈。殊可嘉也。及使还。果见格于中国。一如所论。人称以先见。西海有椵岛。饶渔利。中国人多窃居之。几至千户。积粟数百石。有船百馀艘。前后方伯。皆不能禁。至以兵器相抗。朝廷亦置之度外。良浩闻而忧之曰。今虽姑息。蔓难图也。乃陈闻于朝。即遣裨将及龙川守。谕以两国约条至严。终若执迷不变。当移咨凤城。彼人大惧。叩头谢罪。自撤其居而散去。不敢复东渔。城西有武烈祠。即皇明尚书石星,提督李如松崇报之所也。地形隘陋。栋宇颓圮。乃一新其制。拓而大之。参将骆尚志。壬辰之役。有先登陷城之功。故乃启请追配而酬其功。 上亟可之。遣官谕祭。命与列邑守。以甲冑将事。闻风而观光者七千馀人。二年而报政。以年满七十。入耆社。尝于筵席。请颁 御制金縢书。 上心是之。而时议阏不行。荐拜典文衡。八载凡三入。撰进兴王肇乘四编。 上优批答之。比之国家琬琰。命内阁刊行。甲寅。子乐浚登科。良浩语夫人曰。门户过盈。不可居也。唱名之日。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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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陈疏请致仕。 上虽不许。而识者多之。时有蜚语阴中之。不安于朝。屏居江上。自此不复从宦。秩视贰公。优游西枢。决意求退。自少喜古文。手不舍卷。力追古作者。自视欿然。尝谓西汉文章。贾太傅为冠。非太史公所及。辑贾子粹言。诗则以盛唐为轨。往往有自得之趣。而未知后人视之何如也。先是壬寅。以皇帝寿满七十。朝廷遣特使进表贺。难其人。庙议咸属于良浩。于是充副使。撰进表咨。及还。上疏陈六条。曰车制。曰甓法。曰牧驴羊。曰禁铜器。曰罢毡帽。曰肄华语。上下庙堂禀处。后竟不行。甲寅。皇帝将设年终宴。命我使进参。时良浩年过七十。 上意欲遣良浩。问卿老矣。能作万里之行乎。对曰。臣虽老矣。犹堪一行。臣子乐浚。名系朝籍。乞命护行焉。 上问文臣。曾有请暇赴燕者否。对曰。故相臣郑太和为上使。其子载嵩以兵郎特许陪行。可引例也。 上许之。人多悯其老而独贤。良浩曰。老来再游中国。亦一快事。遂逌然而往。曩时初入燕京。翰林修撰戴衢亨闻名。求见诗笔。乃书示纪行诗二篇。衢亨大加推诩曰。诗则清遒老健。笔则大类李北海。赠以古诗长篇。乃以文房为贽。是行衢亨适以学政出外。中朝无知面者。及领赏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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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礼部尚书纪匀。颁赏来。相去稍远。无以交话。以时注目。及退出。遣象胥致款曰。久仰高名。交臂而失之。殆有数焉。今闻令郎学士随来。求与相见。乃遣乐浚造门。纪公步出中门而迎之。延置上座曰。夙慕尊大人盛名。今也望见而不得接语可恨。因求见诗文。以宿稿二卷赠之。纪公大赏之。各著诗文序。使其门人蒋诗。书而遗之。文则比之李翱,刘蜕间。出入于眉山父子。非宋,明文人所及。诗则全学盛唐。而参以香山风韵。不料今世。乃见如此气格。又以长书。请与定交。可谓海内知音也。归时。赆以宣德御砚一部。盖明讫后流落民间者也。良浩作长笺以谢之。是后节使之行。辄有书。赠以文房奇品。皆东方所未见者也。其中汉威斗。乃是西京旧制。可作传家之宝。顾僻远之邦。无物可偿。文房诸品。各成铭赞以报之。纪公有文章盛名。掌礼部十馀年。士林以为标准。与良浩同年生也。中岁占一区于牛耳之洞。有水石之胜。每解官。骑驴出游。自号曰耳溪居士。中国人。逢东使。辄问耳溪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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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著
  
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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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物为类为事。则为理为法。自其类而言之。天地亦物也。物莫大乎天地。则必有当然之则。天之则。高以覆。地之则。厚以载。日月之则。光以华。星辰之则。秩以著。风雨霜露之则。和以时。山峙而泽融。鸟飞而兽走。火炎而水润。木植而金革。此之谓当然之则。盈两间者。莫不有其则。而况于人乎。人生于天地之中。介乎草木鸟兽之间。能卓然并立为三才者。其则曰仁与义。物得其则。谓之常。物失其则。谓之变。然则人而不仁。人乎哉。人而不义。人乎哉。物不得其则。犹谓之变。而况于人乎。人莫不有是身。百体备焉。人莫不有是心。万事出焉。头之则直。口之则止。气之则肃。言之则忠。耳之则聪。目之则明。手之则恭。足之则重。坐之则尸。立之则齐。头之不直。谓之邪。口之不止。谓之狂。耳之不聪。谓之聋。目之不明。谓之瞽。手之不恭。谓之躁。足之不重。谓之跛。气之不肃。谓之惰。言之不忠。谓之僭。此之谓身体之变也。孝为事亲之则。忠为事君之则。兄弟友为则。朋友信为则。夫妇和为则。长幼序为则。事亲不孝。谓之悖。事君不忠。谓之逆。兄弟不友。谓之贼。夫妇不和。谓之乱。朋友不信。谓之妄。长幼不序。谓之犯。此之谓行为之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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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一动一静一语一默。莫不有其则。一体之不得其则。非仁也。一事之不得其则。非义也。不仁不义。心之不得其则也。心得其则。则万事之则皆立。心失其则。则万事之则皆废。何谓心之则。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者。其惟心之谓与。操存则守之为仁。发之为义。以之治身。百体皆得其则矣。以之修行。万事皆得其则矣。措之家而尽家之则。施之国而尽国之则。治人而尽人之则。理物而尽物之则。上而天地日月霜露风雨不失其常。下而山泽禽兽水火金木不失其性矣。尧以是为尧。舜以是为舜。禹汤文武以是为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子以是为周公孔子孟子。皆所谓尽为人之则者也。今人见天拆而地裂。山崩而泽翻。日月之薄蚀。星辰之错杂。冬雷而夏霜。烈风而骤雨。必将愕然相顾。谓之变怪不祥。而于人则不然。视人之不能居仁由义。举皆恬然不以为异。乃反曰。是固人之常也。是何明于物而暗于人也。知其则而不思所以行之者。不明也。行而不能造其极者。非勇也。尽己之则。而不能尽人之则者。非仁之至也。尽人之则。而不能尽物之则者。非义之尽也。故曰惟圣人。为能践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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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象
气本于理。形成于气。象生于形。而理反寓于象。君子见物而知其象。即象而思其理。反以求诸身。故易乾之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坤之象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物莫健于天。故君子见天之象。则必自强不息也。物莫厚于地。故君子见地之象。则必厚德载物也。以至天之所覆。地之所生。凡诸含气而寓形者。莫不各有其象。君子见日月则以其明。见星辰则以其文。见风雷则以其迅。见雨露则以其润。见山岳则以其止。见江海则以其涵。火然而泉达。金刚而石坚。至于麟凤之隐见。龙虎之神变。牛马之致远。鸡犬之信。蜂蚁之群。鸟兽之象也。松柏之贞直。兰蕙之芳馨。菊之幽。莲之洁。竹之劲。草木之象也。物莫不有象。于人独无象乎。头圆象天。足方象地。目象日月。口鼻象山海。毛发象草木。呼吸象风雷。近而取诸身。远而取诸物。耳目之所寓。思虑之所及。无不有自然之象。何往而非道。何往而非学哉。然而见物而不知其象。知其象而不能以者何。曰不思之故也。孟子曰。思则得之。不思则失之。思之深则知之精。知之精则以之必。以之必则天地万物之象备。吾一人之身。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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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乎抚吾形而无愧矣。有其形而无其象者。未之有也。有其象而无其理者。亦未之有也。君子以之。百姓日用而不知。
乞明文
丁酉之岁。月贞于坤。兼山子单车一剑。北乘塞垣。跞铁山。穿鬼门。蹑肃慎之墟。薄瑟海之滨。于时层冰裂肌。刚风伐骨。荣卫外逆。神魄内夺。两眼凝翳。荒于瞩物。历冬徂夏。恧缩烦郁。乃于八月之望。云敛霜洁。薄游海上。言观出日。已而东方欲曙。大明初升。光气皬烁。天宇昭澄。万象皆形。百蛰齐兴。不敢正视。举睫微睨。心醒气豁。如痾脱体。于是竦肩抑首。端肃矢辞曰。煌煌太阳。照临寰域。其德孔明。旁烛无极。靡幽不旸。靡远不晰。句萌之微。资焉而荣。坼昆虫之蠢。待之而跂跃。代天之视。锡地之光。微我曜灵。万物其盲。有臣在下。受气凭生。假形人群。称物之灵。亦具五官。恃目而行。仰天俯地。识阴知晴。能辨众色。黑白丹青。云胡近日。渐失常职。如花似雾。有物来隔。向阳则羞。久视则惑。捎风扑寒。泪不悲滴。一矢之远。不分蹄角。数指之近。莫扪蚤虱。昔未知人。自取颠蹶。今不辨物。有目无目。明窗旭朝。难寻细画。夜烛如月。惮窥简策。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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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书。甚于粱肉。食犹可去。书不忍掷。自少及老。相守为命。凡百玩好。可谢可屏。惟书载道。道岂暂离。人而离道。死之不如。忽忽墨墨。肉走尸居。中身始过。已非故予。若又数年。殆其瞽欤。于赫日君。为明之主。胡夺予视。不比凡类。伏愿矜臣迷瞀。哀臣狂攘。剔厥内障。赐以馀光。洗曈易晴。炯若曙星。远辨匹练。读兼十行。见一反三。察粗透精。莫逃妍丑。洞劈伪诚。于以烛理。于以卫身。俾卒恒业。颐臣馀年。仰吁伏祷。从卯尽辰。苍茫惚慌。若有觌然。玄衣三趾。羽盖翩跹。口衔丹书。近临顶颠。日君有诏。声入耳传。辉芒下射。如彻腑肝。聆尔之辞。悉尔之情。汝诚予感。予训汝听。曰明为明。在德非形。天无私畀。人得而灵。其性甚睿。其气至清。方不盈寸。神明攸入。上贯三极。旁通六合。幽抉鬼胆。深钩月窟。瞭百代之损益。致千岁之至日。视不假目。龟徵蓍决。汝则固有。既全无缺。尔目虽眯。尔知本慧。学不迷方。有猷有艺。天不汝啬。惟汝自乂。冥行窘步。非目之罪。知人帝犹病。听言孔亦改。行有利窒。路有平隘。劳汝之形。拂汝之虑。益智忍性。天其笃汝。如彼良玉。琢乃成器。如彼宝镜。磨爰发彩。视之不良。无害耆寿。以吾之大。亦有夜昼。棼棼品庶。孰不悬目。外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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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中涂黝垩。离娄巧睇。何补于德。左卜失明。名辉竹帛。收视反照。独观昭旷。不以己蔽。不与物往。知微知彰。可哲可圣。吾无汝助。盍反求之。明不胜用。汝有良师。于焉专精默听。蹶然拜稽。如梦大寤。如瞽复视。跪告灵台。敬保罔坠。
李树滋字说
月城李上舍学祖。名其子曰树滋。问字于耳溪翁。翁曰善哉名乎。请字以德秀。学祖请其义。翁曰。今子命名。岂非取周书树德务滋之言乎。其义则先儒已释之矣。吾将因其文而喻之以学焉。夫滋之为文。从草从丝。盖谓草之始生如丝也。草之始生也。得水以润之。然后枝叶乃滋。人之畜德也。学以聚之。然后其德乃大。秀之为文。从禾从孕。盖谓禾之发颖。如物之怀子也。能秀则斯有实矣。故草生也。必求其滋。既滋矣。必至于秀。滋者。秀之基也。秀者。滋之功也。人之为学。亦犹是矣。然草之秀也。由水以滋之。人之秀也。惟德以养之。以是表德。不亦可乎。遂书其说以赠之。
浑仪说
上古之世。有司天之官。与司地司人。并立而分职。圣人刱玉衡之器。正日月五星之运。以治历明时。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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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官。位居四岳之上。夏商以来。渐失其职。胤侯之征。羲和谓之尸厥官。是也。故玑衡之制。遂不传。秦汉之间。洛下闳,鲜于妄人之徒。乃以浑天盖天之法。代玑衡之器。圣人测象授时之妙。已不可见。而汉儒以浑天为近古。传之历代。用作历象之型范。然天日进退之度。月星盈虚之晷。馀分置闰之数。岁久则不能无差。差之积而失日。日之积而易月。推步之数。每与天运不相合。是以考时正历。代各异法。此由于专任推步。而疏于测象故也。近世泰西之人。始造仪器。极精且巧。多发前人所未及。中国翕然信之。而独未及传于我东。云观所用。只仿久远之死法。不解运用之妙键。吾宗人荩荣。博闻而多艺。有志于司天之学。手造运天之器。斟酌古今。间寓己巧。天日月星之进退盈虚。各循其轨。机缄自运。躔度不差。四时中星。随节立见。牙轮依天而转。候钟应时而鸣。盖不阶师承。独阐其奥。周礼所称智者创物。巧者述焉者。殆近之矣。余闻而奇之。恨未致之座右。目见其旋斡之妙也。荩也录其大略。走书千里。求一言以发挥之。余喜天学之有传。为此说以赠。
少尹洪公(载)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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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姓洪氏讳载。字德輶。安东丰山县人也。少受业于牧隐李先生。中恭悯王己酉科。官少尹郡事。时正言李存吾,司议郑枢。抗言斥辛旽。被谴去。公愤然欲争之。牧隐义之诫曰。面折廷争。自有其时。何为就死地乎。及旽败而时事日非。公叹曰。殷之将亡。比干死。微子去。各遂其志可也。遂决意归田。牧隐,圃隐,陶隐,阳村诸公。皆饯于都门。贞斋朴宜中。时在外。未及送。致书赠诗曰。节序忽已暮。客行何所之。一身长作梗。双鬓已成丝。短帽风声急。疏灯夜影迟。昨非今始觉。事事不如期。公南归。路入三嘉。爱其山水。仍卜居焉。名曰杜心洞。自号以晚隐。闻冶隐吉公退居金乌山下。一往访焉。足不复出门。与咸阳(一作安)人赵悦,李午。杖屦相从。以终老。遗命归葬于丰山先陇。子孙散居岭南。公我先祖郎将公之从父兄子也。郎将公当丽衰。弃官归乡。有见几不贰之节。公又与圃,冶诸公为友。洁身而全节。则当时家庭之间。必有所讲明者。而文献无徵。惜哉。今其远孙霖浩得遗事于咸阳(一作安)赵氏之后来示。良浩于是谨掇其出处大略。以章吾家世名节之懿。
博奕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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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奕者。天下之贱技也。古人谓之牧猪奴戏。投之江水。独圣人称犹贤乎已者何也。盖天之生人。各有其职。将有事于四方也。若饱食煖衣。终日无所用心。则心之所之有万其变。不有以操之。或上而天。或下而渊。目之所见。耳之所闻。纷然而来诱。将何以应之耶。是以必有所寓。然后神不离舍。为一身主。彼博奕者。虽曰小技。譬如临阵对敌。决死生于呼吸。定输赢于纤忽。心不可须臾放也。此乃圣人即物垂教。以示存心之要法。夫岂以博奕为可从事哉。然则士之所可用心。贤于博奕者亦多矣。曷不反隅而推广焉。
乾坤策(庭试拟作)
王若曰。乾坤开判之前。其体若何。盘古之后。果有三皇乎。邵子十二会。计之其几会乎。
臣对天地果有始乎。曰有。恶乎始。曰始于无始。天地果有终乎。曰有。恶乎终。曰终于无终。然则天地果无始终乎。曰人知有始之为始。而不知无始之始也。人知有终之为终。而不知无终之终也。惟其无始也。故所以为天地之始也。惟其无终也。故所以为天地之终也。故古之论天地者。莫详于易。而未尝言其始终焉。其日天玄而地黄者。言其色也。其日乾健而坤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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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言其德也。穹然而上。隤然而下者。言其形体也。云行雨施。万物资生者。言其妙用也。至于动静消长阖辟变化之机。无不备言。而未尝言夫始终也。然则天地果无始终也。何谓无始之始。何谓无终之终。曰从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始终。何独于天地乎。从而无之。则万物皆无有始终。而况于天地乎。盖尝论之。凡物之有形者。有始而有终。无形者。无始而无终。今夫天地。亦一物也。可得而始终者。有形之天地也。不可得而始终者。无形之天地也。有形之天地。人之所共见者也。无形之天地。人之所不可见者也。人之所共见者。圣人详言之矣。易之所论是也。人之所不得见者。圣人存而不论。非故不言也。言之而人不知耳。今我 殿下昕庭发策。乃以天地未判之前为问。大哉王言。此实千圣所未发之旨。六经所不论之理也。草莽愚臣。何敢开口辨论。仰塞垂问之盛意乎。然臣不敢知。 殿下所以下问者。是有形之天地耶。抑无形之天地耶。无形者。无始而无终。不可言其开判之先后也。臣请以有形之天地仰对焉。臣伏读圣策。自乾坤开判。止其体若何。拜手稽首乃言曰。乾坤开判之前。即天地未辟之时也。盖乾坤者。天地之性情而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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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之定位也。当其未判之时。积气纷纶。混混沌沌。靡有形象。莫见涯涘。及其轻而清者。升而在上。其形圆。其色玄。其性动。是谓之天也。重而浊者。降而在下。其形方。其色黄。其性静。是谓之地也。天非自名曰天。人仰观而强名之也。地非自名曰地。人俯视而强名之也。然则天地开判之象。可得而推也。噫。天地之生久矣。自夫人物始起书契可徵之后。历家推之。史氏记之。尚不知其几亿万载则。而况于始生之初乎。而况于未判之前乎。试以传纪所闻言之。三统之说曰。天开于子。地辟于丑。此其为天地开判之候乎。至若形如鸟卵者。浑天家之说也。自相依附者。邵雍氏之论也。然此皆悬空意度。如瞽者之揣日耳。果孰见而孰传之耶。孟子曰。千岁之日至。可坐致者。以数推之也。孔子曰。十世可知也者。以理占之也。至于数之所穷。理之所窒。圣人盖阙如也。虽然。天地一天地也。有有形之质。有无形之体。有形者。有时而坏。无形者。无时而坏。坏者。成之反也。自其成者而观之。则坏者之形可得而推也。自其已判者而见之。则其未判者之体。可得而想也。至于成坏判合相禅不穷。而有不变者存焉。此则所谓无形之体也。以无形之体。生有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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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有形复归无形。无形复生有形。有无相生。茫无涯极。玄玄妙妙。不可名状。易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者。有形之天地也。太极者。无形之天地也。又曰。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上者。谓之道。有形之天地者。器也。无形之天地者。道也。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易何尝不言天地之始终乎。臣伏读圣策。自盘古之后止几会乎。拜手稽首乃言曰。盘古之说。作于外史。三皇之名。见于稗官。此皆六经所不载。圣人所不言。其有其无。靡所考据。故仲尼删书。断自唐尧。马迁记史。包牺是首。前此以往。非臣攸闻。然厥初生民。始有君长。所谓盘古也。三皇也。其名则未必是。而其人则不可谓无也。元会运世。以象年月日时。于以穷宇宙之终始。尽造化之功用。此邵氏之数学。朱子之所推。则可谓经世之至论也。试以其十二会推之。则历家之说。以唐尧元年甲辰十一月夜半子时。为历元而谓之正当午会。臣未尝握算推之。不敢质言其必是。而天地之气数。极盛于唐虞之际。譬如太阳中天。万象亭午。其理殆近之矣。然圣人之学。贵乎切问而近思。帝王之道。贵乎随时而致治。若夫盘古三皇之辨。有亦可也。无亦可也。无益于思辨之工也。气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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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与道升降。苟有唐尧之德。则虽不当午会之运。亦可致休明之治。试以一会一万八百之数计之。则自尧以来。至于今日。尚未过午会。而三代以降。治理日卑。运之盛衰。顾不在人欤。臣请舍是而极言天地之道可乎。夫今之天地。即古之天地也。日月丽焉。星辰系焉者。人之所谓天也。山岳峙焉。河海载焉者。人之所谓地也。然此所谓有形之天地也。其无形者。不可得而见也。所谓无形者。太极是也。太极者。立乎天地之先而不见其始。行乎天地之后。而不见其终。无定位无常名。在物为理。在人为性。在帝王则为皇极。天有时而坏而此极不灭焉。地有时而毁而此极常存焉。尧舜禹汤文武之相传。传此极也。孟子以后。失其传。失此极也。惟我 圣上继箕圣之统。建皇极之治。功成效著。三十年于玆矣。诚愿执此之极。坚如金石。行此之极。信如四时。无事不建。无物不体。则所谓无形之天地者。不外乎 殿下方寸之内矣。何必求之于穹然隤然之间耶。惟 殿下懋哉。臣伏读圣策。自子诸生止悉著于篇。臣拜手稽首乃言曰。臣既以皇极之道。仰献于黈纩。而复有所进焉。夫极之为名。如屋之有极。不植则僵。不建则坏。植之建之之道。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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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不息。易乾之象曰。君子以。自强不息。诗云。惟天之命。于穆不已。不已亦不息也。不息不已。然后无始无终。天地之道于斯备矣。窃为殿下诵之。臣谨对。
增广文科初试策题
问。惟海有四。最钜于东。日月之所出。江汉之所宗。积水来汇。何气使成。万族攸藏。何物最灵。扶桑之根。植于何巅。幼海之波。发于何源。三神有山。孰履其域。六鳌并峙。谁断其足。渤海之东。实惟归虚无底之谷。穷于何倪。三溟之水。与月亏盈。出日之方。潮何不生。精卫何怨。木石以填。麻姑何寿。三见扬尘。长臂之衣。获于何涘。毛人之舶。见于何代。黑齿玄股。红夷朝阳。貌诡种别。畴克殚名。至若羲仲分命。东宅何界。虞化四暨。东渐何海。渭叟避地。宣圣乘桴。君子攸居。奚慕斯游。鲁连耻秦。田横逃刘。义士抗节。何择是求。鞭石之威。将驾奚之。狙击之勇。厥奋为谁。斯皆左海之胜迹。前代之遗乘。时移迹远。可考而徵欤。惟此箕邦。实临东洋。辰分析木。波连嵎旸。礼有小华之称。教本殷师之封。逮我 圣朝。文彩焕炳。跨罗掩丽。于斯为盛。地居寅宾。化理之昭朗欤。气乘阳木。俗尚之敦让欤。环水为壤。险莫竞也。按海为利。富莫并也。夫何世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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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丰极而弊生。文不振欤。士罕博古而通经。俗未淳欤。民多趍末而好争。至于客船东渔。海氓多困于辍锄。浦户日诎。都人每艰于食鱼。凡此数者。皆不古若。地非改旧。事或有错。静究厥由。何术能复。可使鲸波不耸。浪舶远迹。鱼鳖于牣。轻车就食。国有汤池之固。民擅陆海之沃耶。济济髦乂。游泳学海。胸吞梦泽。舌决长河。庶穷源而溯流。期一振于颓波。
增广文科覆试策题
问。礼曰。君子比德于玉。德之可此者固多。而必取于玉者。其故何欤。诗言文王之玉相。传称孔圣之玉振。皆是比德之意。而曰相曰振之义。可得条陈欤。卫武之学。赞其琢磨。子贡之器。许以瑚琏。学之欲其琢磨。器之必称瑚琏。果何意欤。或曰。容观玉声。或曰。山立玉色。声与色之必贵乎玉者。亦由于比德而然欤。白圭可磨。戒存慎言。尺璧非宝。意在惜阴。其说皆可得闻欤。席上之珍。可见吾儒重声价之称。椟中之韫。实出圣门质行藏之意。亦可以一一推言欤。他山之可攻。固是进厥德之工。而匹夫之为罪。胡异不去身之训欤。磻溪之钓。虽为圣人受命之符。秦庭之抱。反致弱国被兵之灾何欤。洪范之称玉食。箕子之叹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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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玉也。而义之不同何欤。君子之不宝金玉。古有其说。既称比德。而又曰。不宝者。何欤。大抵玉之为物。有温润以泽之仁。有缜密以栗之智。其义焉廉而不刿。其礼焉垂之如坠。之忠也之信也。无不毕具。六德咸著。一疵不存。是以古之君子。有取于斯。和顺积中。英华发外。有若山之含辉。泽之自媚。佩饰焉在此。奉执焉惟是。温如其姿。粹然其容。蔚有颙昂圭璋之誉。璀璨琬琰之光。此可见玉藻比德之效。而奈之何挽近以来。学士大夫或多衒以求售。恬不自守。不免燕石之混珍。鲜有荆璞之待价。子罕之不食。未闻其风。空谷之生刍。莫睹其人。有识之寒心。厥惟久矣。何以则使怀瑾握瑜之士。有砥名砺行之实。克保不磷之操。勿贻无胫之讥。措一世于玉无瑕之域欤。今幸如玉之士。于于盈庭。须展切磋之学。毋或金玉尔音。
耳溪集卷十八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