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耳溪集卷十四
耳溪集卷十四 第 x 页
耳溪集卷十四
 记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35H 页
平山府天使去思碑阁记
余少时闻先辈言。姜天使曰广之衔命来东也。终日焚香端坐。未尝与人言。惟读书赋诗而已。及到王京。凡礼币例赠。一切却不受。我 长陵甚敬重之。欲有赠。恐违公志。命有司。以关东雪花纸。印唐诗一帙以遗之。乃受。公风神秀朗。非尘世中人。 肃庙时。箕城老吏有及见公者。常言阅国中名士大夫多矣。未尝见如此人。公归中朝。妙年入阁。竟死于弘光南迁之难云。辛卯秋。余以西海节。巡过东阳。见路左有古碑。远不能辨其字。使人印来。乃公与王天使梦尹去思碑也。余不觉悚然而惊。读其文。益知公制行之高。律身之严。信乎前所闻不爽矣。夫皇华四牡之行。非有惠泽之及民者。而车盖所经之地。使其人慕悦而不能忘。至于立石而寓思焉。其德容风声之感服人。何其盛也。其发于外者如此。则存于中者可知已。宜乎负天下重名。为万世扶纲也。王公文章醇雅。风仪峻整。既与姜公相伯仲。则其亦当世之贤大夫也。噫。二公之行。实在天启丙寅。而诏使之临小邦。止于此矣。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35L 页
况是碑也。迟川崔公述之。仙源金公篆之。竹南吴公书之。皆东方之名流钜公也。其言岂不有徵。而其迹宁不可宝欤。是不可使颠倒芜没于荒田野草之间。乃令州人筑台而安之。建阁以护之。以禁樵牧之伤。牛羊之触焉。余之为此。不独慕其人而不忍泯没。将使后世之奉使外国者。取法焉。
安岳郡去思碑阁记
我曾王考判决事府君。以 肃庙戊辰。出守岳州。越明年己巳。 坤宫逊位。府君泣告吏民。遂解绂去。在官才十数月。吏民思其德。伐石以颂之。后八十二年庚寅。曾孙良汉。忝按海西。巡过是郡。见大石立路左。圭首而龟负。刻其面曰洪公清白善政之碑。即下车拱立。瞻望摩挲。欲问故事。而遗老尽矣。况是年。又府君不讳之岁也。俯仰悽怆。徘徊而不能去。乃属地主鸠材度工。建阁而安之。设彩而华之。或曰。公之此举。实出于慕先人之遗躅。图后代之不泯也。意信美矣。然碑之不足恃久矣。石不能长存。安用阁为。杜元凯之沉碑汉水。徒知陵谷之有迁。而不知石之有泐。公能保此碑之无恙乎。余愀然敛衽曰。有是哉。吾之所恃者。不在于石。而况于阁乎。然吾祖之德在岳。岳民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36H 页
之慕在碑。石有时亡而民未尝亡也。今余之来。民必曰。某侯忠于国清于官。树德之报。果有后矣。诚使不肖为政于是邦。幸不得罪于斯民。无忝于吾祖。则民将曰某侯之贤。使其孙能世其美矣。又曰。某之为方伯。能使先烈益光矣。相与指点咨嗟。告戒其子弟。严敬而爱护。如岘首之碑。召伯之棠。则是碑也虽与是邑相终始可也。余之所恃者。其在是欤。阁既成。遂书以自勉。
赠训鍊院正孙公(宗老)旌闾记
良浩尝尹东京。首访乡先生遗迹。谒东江书院。闻月城君孙公暨其考鸡川君两世名德甚详。又见佔𠌫斋集。载鸡川君兄掌令公。抗节于李施爱之乱。又见东京志曰。前县监孙宗老死于双岭之战。良浩竦然惊叹曰。是何孙氏之多贤也。因求县监后孙。得遗事而读之。公月城君之玄孙也。当 仁庙丙子。罢官家居。闻国难。奋曰。家世受国恩。岂不以死报耶。即率家僮。杖剑而西。乡人辛商赉,朴弘远从之。路闻清兵充斥。商赉欲由竹岭。投原州营。公曰。此何时也。可迂路求全耶。独与朴弘远直趍鸟岭。倍道至利川。南汉已被重围。不得入。遂投属于左兵使许完军。据双岭。公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36L 页
善射。发辄中。敌不敢逼。一日军中失火。敌兵从后乘之。我军大乱。皆超栅而遁。朴弘远急引公袖。请与偕走曰。无徒死。以图后效。公张目叱曰。赴君之急。宁避死耶。遂力战而死。奴亿夫。亦不肯去而死焉。即丁丑正月三日也。弘远归报公家如此。始公将勤王。请于母夫人。夫人欣然许之曰。汝诚汝家子也。勿以我为念。手授茧絮小衣。以防矢丸。公拜受而出。谓家人曰。吾死于阵。以左肩黑子与茧絮衣验吾尸。及公子燧闻变奔往。寻之积尸如阜。肌冻色变。茧衣亦多相类者。不可辨。遂以矢复而归。以遗衣封。邑人谓之招魂葬。噫。当国家板荡之时。拥重兵食厚禄者。亦多顾望而逡巡。惟公官微而居远。进与退俱无责耳。乃慷慨挥涕。矢心一死。割母子之恩。徇君父之难。冒白刃而不慑。弃原野而不悔。何其壮也。若其母之贤。惟大义是勉。无一言顾恋之私。宜乎生是子也。良浩后过南汉。道双岭。路人尚指丙子战地。断岸峭巀。下临深渊。水色黝碧。怪鸟飞鸣。为之徘徊悽怆而不能去。当时事闻。例赠训鍊院正。后丙子。本道多士以岁甲重回。上书方伯。请加赠。不报。今 上御极七年。遣御史岭南。搜访忠臣孝子烈妇之湮没者。公五世孙生员鼎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37H 页
九。裹足走京师。上言陈其祖殉节状。 上览而嗟叹曰。孙宗老与其奴立殣。其节卓卓。不愧杲卿。事下礼曹。礼官议曰。臣死于君。奴死于主。法当并旌其闾。教曰。可。鼎九以良浩曾莅其地。颇悉本末。请记于绰楔。呜呼。千古死国之士。莫烈于颜常山。而 圣主之褒。拟之斯人。斯可以炳耀百世。复何加焉。然常山有官守。而死封疆其职耳。若公之只身赴难。蹈死如归。视古人其尤难矣乎。谨盥手以识。以见国家培养节义之盛。不独为孙氏一门之荣云。
赠兵曹参判李公(彭寿)旌闾记
鸡林。新罗故都也。古称多魁梧奇俊之士。岁庚辰。良浩为鸡林尹。躬履山川。访古人之迹。尝过属县安康。见路傍有若斧而封者。土人指之曰。此李义士招魂葬也。良浩式而致敬焉。问其遗孙。有李述贤者。以诸生见。秀且才。游于乡塾。持其祖逸事来示。公讳彭寿。本冠冕族。自湖西移岭南。四世矣。幼有异质。十岁丧父哭擗。不离殡侧。乡里称为孝童。既长。当万历壬辰。倭人入寇。 车驾西狩。公慷慨流涕曰。 君父在草莽。吾以世禄裔。岂可坐守书帷耶。遂弃笔研。习弓马。甲午中武举。乙未冬。节度使朴晋。闻公名。檄公为伏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37L 页
兵将。时贼兵据滨海。势甚张。官军屡溃。公欣然起。谓夫人孙氏曰。吾今得死所矣。有一子在襁褓不顾。即以家僮五六人行。里中从者二十馀人。遂赴蔚山陈。将一队。壁西生浦。设覆江口。伺贼出。辄掩击之。公每奋臂先登。贼惮之不敢肆。居数月。贼引大兵至。攻益急。公兵少矢尽。持短兵力战。一军皆没。时丙申正月四日也。乱定。家人寻尸不得。竟以遗衣服。招魂而葬云。述贤因泣而言曰。先祖殉国难。若是其烈。而当时孤军全没。事迹未著。子孙微。尚未得显扬。以是病恨焉。良浩慨然叹曰。壬辰之乱。死于国者多矣。或以王命死。或以封疆死。若公则眇然新出身耳。未有受命于朝。而挺身赴陈。力扼劲敌。终至于血膏原野。可谓烈丈夫已。惜乎。数百年湮没不章也。后二十馀年。今上七载。遣使诸路。访节义。述贤疾行千里。伏辇道上言。 上叹赏之。亟命本道。采实以闻。观察使举多士之诵。驿奏曰。李某居家孝亲。出身殉国。宜褒异之。 上特命旌其庐曰。忠臣之门。因领议政郑存谦奏。赠嘉善大夫兵曹参判。述贤荣之。来请记。良浩既识其死事始末。作而称曰。士君子杀身以成仁。非以求名也。然上之人不有以扶植。则后之人其何以劝勉。故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38H 页
书曰。表厥宅里。树之风声。盖王政之所急也。我 圣上惓惓乎是。前月旌孙氏之闾。是月旌李氏之闾。皆鸡林人也。从此岭外之士。必多闻风而兴者矣。
赠承旨权公(士敏)旌闾记
上之八年甲辰秋八月。 车驾幸 永陵。庆州人权学仁伏辇路上言。陈其七世祖士敏。有忠孝大节。乞赐旌褒。事下礼曹。参判臣良浩。按其状而议曰。故司饔主簿权士敏。当壬辰岛夷之乱。率其学徒起义兵。据八公山。出奇击贼。斩获甚多。傍近诸义士。闻风来附。乃与红衣将军郭再祐合兵。大破贼于火旺山城。岭左十馀邑。赖以获全。在兵间。遭母丧。释兵归。殡葬奠馈。一遵文公礼。血泣三年。哀动邻里。有猛虎当墓而吼。士敏哭且谕曰。汝非兽中之灵耶。何忍惊动人体魄。虎乃俛首而去。人皆谓诚孝所感。去年。因按臣之启。褒倡义之功。既命赠官。而观其孝行。又如是卓异。所谓求忠于孝者也。宜别为表扬。以劝为人子者。上可其奏。特命旌其门。学仁闻命。来见良浩。请述其事。以揭于绰楔。余尝知庆州。素慕公节行。今乃以礼官。与闻旌褒之议。实有旷世之感焉。夫人之大节。莫尚于忠孝。而惟公既以忠赠其官。又以孝旌其闾。呜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38L 页
呼盛矣。公字粹彦。自号梅轩。考讳德麟。得文元公之学。岭人称龟峰先生。
高氏三孝旌闾记
康津赵奎运文甫。湖南之庄士也。尝谓余曰。吾乡有一门三孝者。即耽罗高氏也。朝廷旌其闾。乡里诵其风久矣。尚未有大人先生之表章之者。愿得公一言。余矍然惊曰。诚有是耶。夫孝者。百行之冠。一国而得一人焉。一世而得一人焉。犹难矣。况一门而三人乎。况滨海僻远之乡乎。愿得其详。文甫曰。有守精者。将葬父。求椁于岛。期木工不至。抱树而哭。三日不食。镇官闻而哀之。使卒伐木船载而送。庐墓啜粥。躬爨以奠。 成庙特命旌闾。授官至县监。有守俭者。守精之弟也。事亲尽诚。与其兄守墓终三年。乌鹊驯来坐膝上。人比之大小连。事闻并旌之。有命达者。守俭之曾孙也。父病思山肉。号泣而求之。有獐自到园。及庐墓。有菌数十日茁于前。取以供祭。山有火将燃墓。叩头向火哭。风反而熄。事闻又旌之。此其大略也。命达之妹李泳妻。亦善居丧。当 宣祖登遐。食素三年。其传家懿行如此。余敛衽而叹曰。异矣哉。天下之为人子者。孰不知爱其亲。而惟高氏能世其孝。岂神人之后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39H 页
异于众欤。抑以见国家教化之盛。至于海隅。爰及妇女皆兴于孝也。奚独一乡一门之荣哉。斯可以载之国史。传之后世。奚待仆言而轻重乎。方今 圣人在上。风励一世。将见二南之外。比屋皆高氏矣。请拭目以俟之。
宗簿寺佥正赠吏曹参判权公(山海)旌闾记
上之十五年辛亥春正月。 车驾诣 显隆园。过露梁津。望见六臣祠。怆然兴感。 亲制文致祭。既还都。遣史臣于江都。开秘藏。考 庄陵时死义诸臣。将加褒章如六臣者。会关东观察使尹师国行部。至宁越府。访子规楼旧址。伐材改建。而徵文于馆阁。适在此时。 上闻而异之。遂命权自慎,具人文等诸臣。并赐美谥。设坛同祭于 庄陵隧阁之前。于是畿岭湖三道儒生等上言曰。故宗簿佥正权山海。即故相臣轸之从孙。 显陵国舅权专之女婿也。素负士林之望。与成三问等交善。及 庄陵逊位。谢官屏迹。伏枕饮泣。及三问与李甫钦被逮。山海仰天于邑曰。此天也。遂从高阁自投。已而使者来收。山海已死。罪止夺官。徙家于极边。锢子孙百年。其节义之焯然。无愧于六臣矣。年前虽复其官阶。而未得与死事诸臣。同被褒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39L 页
奖。乞申恩命。以树风声。事下攸司。礼曹判书李致中覆奏曰。多士之请。实出公议。合施貤赠。命大臣议。左议政蔡济恭言。权山海事迹。虽不彰著。当时既被徙边锢废之律。则其与六臣同志并节可知。今当 庄陵诸臣表奖之日。从多士请。旌闾赠官。恐不为过。 上可之。吏曹判书洪良浩启。赠山海为吏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五卫都总府副总管。即命岭南守臣。就其旧居。丹其门。山海十二世孙宗洛。以良浩曾尹庆州。习闻故老言。今又长天官。请施华赠。来乞绰楔之记。良浩起而叹曰。呜呼。节莫毅于六臣。事莫严于庄陵。六臣之死。虽已扬厉而炳烺。其时事远而无徵。不惟人不敢言。亦无有知者。如权公之伟节。至今泯翳不章。幸赖我 圣上追 宁考之遗志。励一世于忠义。凡 庄陵立慬之臣。靡不博考而遍扬。以权公之遐远幽阏。亦得彰明于数百年之后。既旌其闾。又赠以爵。岂直为权氏一门之荣哉。将以劝万世之为人臣者。猗欤盛矣。余以托名为荣。顾何敢辞。谨序其树立大槩。屈伸始末。俾揭于门楣。
烈妇李氏旌闾记
妇人之行。以从死为烈。盖得于秉彝之天。故委巷匹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0H 页
妇。往往能之。有斫指而灌血者。有遇贼而代死者。有搏猛兽而脱牙吻者。史传所载可稽也。至若手割肌肉。饲已闭之口。续既绝之脉者。今于郑氏妇见之矣。妇人孝宁大君之后也。归于学生郑翊周。家甚贫。善养舅。 英宗庚寅冬。翊周病十日而革。会父远出。无异兄弟。李氏独自扶护。延医视之。怃然却坐曰。脉绝矣。遂去不顾。亲戚来见曰。噫。不可为也。覆以衾而出。李号泣悬绳。将先死。有邻妇言。尝闻生人血肉。能起死人。顾安所得之。李谢遣邻妇。乃剖冰而澡体。设席于庭。仰祷北斗。即入室。引刀刺髀。血滚滚出。披衾而灌其口。因割取髀肉。方四寸许。片切而熬以火。纳之齿唇间。彻夜不止。及晓。喉中微有索水声。急以肉汁调水饮之。如是者数日。肉尽而病良已。李方腹子。疮甚而胎竟堕。犹忍痛自力。惟恐夫之知也。戒女仆勿言。久颇泄。翊周觉之大惊。拊疮而泫然曰。死生命也。何自戕乃尔。李宽之曰。子既鲜兄弟。且未有子。死则家亡矣。吾何忍惜体肤而不救晷刻之命乎。今幸赖天之灵。子瘳而吾亦全。复何戚焉。远近闻者。莫不聚慰而咨嗟焉。士大夫将列其行。达于朝。李闻而耻之。告其舅曰。女为其夫。虽杀身。未足奇。况以闺閤之事。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0L 页
上彻朝廷而干恩奖乎。吾宁死。不忍闻也。翊周传妇言力止之。闻者益义之。寝其议焉。后十有九年戊申。我 圣上惇风化励节义。广搜中外。无微不扬。居辇毂之下者。不敢终隐。于是礼官据实陈闻。 上嘉异之。亟命旌其门。李氏子郑铨。以余备官太史。来请记其事。余览其状。肃然敛襟曰。卓矣哉。李氏之烈。古未闻也。书曰。表厥宅里。树之风声。猗欤 圣人之化。薰蒸洋溢。下逮闾巷。有此姱节。至诚上格。神降之骘。是可以登诸歌诗。载之国乘。遂书其本末。俾揭于绰楔。
江都南门楼重修记
江都者。东国之晋阳也。晋阳则恃山溪之险。故必待能者而守之。惟江都。据海为池。最称难犯。粤自檀箕之世。号为穴口。盖言其险隘如穴也。肆于胜国之时。以蒙元之兵力。犹不能环而攻之。只加以威喝。万众以压之。十使以啧之。顾谈笑而应之。恬然不动一发。彼亦置之度外。而不何问。斯乃天作金汤之固。以惠我子孙黎民也。逮夫丁卯之抢。迅如风雨。则我乃捲兵而入。直辞以诘。则使交兵间。不费一矢而和成焉。所谓美哉山河。国之宝也。独于丙子之难。忠臣相率而骈命。 宗社几危而仅全。此其故何哉。守臣之罪。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1H 页
万剐犹轻。而苟求其由。患生于恃险而忘备耳。易曰。重门击柝。以待暴客。既重其门。又击之柝。圣人之戒。万世不可易如此。是以国家之于江都。所以绸缪严密者。蔑以加矣。吾弟明浩。以天官少宰。受居留之任。殚诚尽职。尤致意于阴雨之备。赴任半载。节用蓄力。城堞之崩坏者。改筑而补缺。为一千八百馀武。南北门楼之倾颓者。易材而更瓦。丹碧黝垩。奂然改观。以及南将台镇海楼之重新。修城库之增建。南西大池。东北小池。并凿以深之。官出其直。不烦民力。保障于是益巩。观瞻于是益严。可谓不负守臣之职矣。然予尝闻前辈言。江都之保障。因人谋之错。反失天作之险。何谓也。夫沁之为岛。四面环海。港汊嗷呀。如蚁穴螺壳。潮进汐退。淤泥叠积。人不得着足。舟何以扬帆乎。夫如是故甲串升天之外。初无行船之路。于此一面筑城置镇。以通往来。谨防守而已。虽有投鞭之大众。烧铁之劲敌。智不得逞其巧。勇无所施其力。举逡巡而却走。不敢窥岸上一步。此诚天下之至险。而海内诸国。无与为对者也。近世以来。生齿益繁。人功太胜。筑堰堤而障潮。化泥淖而成田。浦口变迁。水失故步。商舶渔艇。利于下碇者十居其半。规目前之近利。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1L 页
忽万世之长虑。可胜惜哉。为今之道。莫如决裂阡陌。通豁潮汐。以顺水性而复天险可也。虽然。毁百年之良田。夺众民之口食。有未可一朝轻议。则姑先增筑墩垒。远设瞭望。以备客船之冲突。庶乎免开关纳敌之患矣。
武烈祠重修记
平壤之武烈祠。即皇明诸将妥灵之所也。粤昔万历壬辰。倭奴大举入寇。陷三京。我 宣庙避兵西下。次龙湾。乞援于皇朝。 神宗皇帝恻然悯之。兴师以救。大司马石公。实赞其议。提督李公。持节统三军。总兵杨公,李公,张公为中左右协将。癸巳正月。压平壤而阵。贼婴城拒守。矢丸雨下。人不敢近。参将骆公腋大炮。放火箭。黑焰如山。城中震动。又手攫兵尸掷城上。贼见之大惊。以为天兵飞上城。退保内郛。骆公乃撞碎城门。诸军蚁附从之。提督麾大军。鸣鼓而进。贼不能支。走入土窟。多穿孔穴。望之如蜂窠。贼从穴发丸。天兵多中死。提督下令收军曰。穷寇不可薄。贼遣人乞命。夜从大同门逃。一日夜疾趍平山。道多颠仆死者。提督引兵踵之。三京皆复。经略宋公奏捷曰。是役也。倭兵死者二万馀人。乱既定。观察使李公元翼。闻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2H 页
于朝。建祠于平壤。遣画工描五公像以揭。春秋用牲币以祭之。后二百一年。良浩按关西。首谒武烈祠。石尚书李总兵遗像俨然飒爽如生。李提督暨杨,张二公之像。逸于燹。代以木主。且门庭浅狭。栋宇骞剥。厥或修葺而终未能。拓以大之。非所以崇报再造之功也。乃伐材辇石。亟令新之。先修正堂。饰以彩龛。次构两斋。东曰崇义。西曰振武。广展外庭。建大门。夹以两庑。扁曰东注门。笾室牲厨。祭井燎石。秩然皆具。役垂讫。告于众曰。壬癸之役。五公当为元功。而若其冒万死。捣虎穴。首挫凶锋。亟复全城者。乃骆将之力也。平壤一捷。实基我中兴之业。至今东方之人。衣冠饮食。保有子孙者。伊谁之赐也。是地是祠。曷可无骆公耶。遂驰驿具奏。请以骆公追享于五公之次。 上可之。命卜日跻祀。遣都督五世孙源仕本朝为总管者。奉香祝来致祭。先是源之子孝承。以前中军。招置幕府。董祠役。人皆荣之。是时列邑牧守来会者二十馀员。皆以甲冑将事。儒生武士闻风观礼者。七千馀人。 上命其翌日设科试射。赐第者九十馀人。乃置酒。大合乐以酺之。一路鼓舞。欢声如雷。良浩喟然叹曰。自有是祠。于今二百馀年。始有此盛举。人皆知尊周之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2L 页
义。造邦之功。实惟我 圣上追念丰功。诞举殊礼。使人观感而激起。乃至于此。在邦人崇奉之道。尤当致虔尽诚。图所以永垂勿替。于是劝起儒乡子弟年少才俊者。选以讲射。取十人。分居二斋。饩廪而养之。考艺而赏之。渐磨时月。庶可蔚然成才矣。诗云。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传曰。山东出相。山西出将。盖言养之有素而用之有方也。
酬忠祠记
渤海之西。萨水之北。有山曰妙香。檀君氏之所降也。峰壑雄邃。多仙灵之迹。高僧异释。往往伏而不出。粤我 穆陵御世。有清虚大师。飞锡而来。修教度众。壬辰之岁。岛夷侵轶我陷三京。 车驾西狩。师仗剑下山。迎于道左。 上劳之曰。国事棘矣。尔能发慈悲普济耶。师稽首曰。臣今老矣。不堪从戎。臣之弟子散在诸路。谨当激倡义旅。乃授八路十六宗都总摄。谕方伯听其号召。于是惟政起关东。处英起湖西。师亦帅门徒。并五千。会于顺安之法兴寺。夹助天兵。癸巳正月。大破贼于平壤。贼宵遁。三京遂复。师以勇士百人。迎 驾还都。李提督赠之以诗。东援文武诸臣列姓名。具书币致礼焉。山人帖藏普贤寺。师临化。取小像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3H 页
题其背曰。八十年前渠是我。八十年后我是渠。安于内院。岁己卯。良浩以江东守。游妙香。谒师像。玩书帖。恨未能张之。后三十三年辛亥。观察关西。复到妙香。取华人书镂之石。呼告于众曰。清虚功茂王国。岂独使尔曹崇奉而已。遂选其徒能修师教者名井印。定为都僧统。俾奉像主香火。发檄道内诸寺。以每岁正月二十三日清虚示寂之辰。各收净饭米。前期诣寺。焚香设供。以报师功。甲寅春。李公秉模继我来。叹曰。清虚之像。曷不特祠以致虔乎。遂驰状以请。 上亟可之。锡额曰酬忠。命良浩书揭。遣礼官赐祭。自今每岁。官供祭需。又下米三百三十石。助匠役之费。于是方伯守臣。协力蒇事。立圭于普贤寺前。以四月十七日拓址。二十八日竖梁。六月二十三日安真像。讲寮梵楼钟阁斋庖。次第告成。甍桷崇而奥。栏槛华而敞。甫三月而奏功。风雨不至。木石效异。若有默相之者。及奉像之日。有白气如虹。起内院。属于影堂。观者莫不肃然变色。清虚法名休静。常住锡于妙香。自号曰西山。有锦袈裟,玻瓈珠,贝叶扇,无灰木钵。传于寺。方伯又请礼部。造下都总摄印。俾统一路诸寺。置僧职六人。月廪之以护像。既事驿闻。 上亲制铭并序。命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3L 页
镌板以揭。始清虚被诬系狱。 穆陵察其枉。宠之以诗。今 圣上懋其忠。又侈以铭。山人之荣。古未有也。盖自壬辰。至今甲寅。为二百三年。国家之酬师功于是乎无憾。继自今千万年。师之报国恩也。当与此山而无穷极矣。
禁梦庵重修记
关东之宁越。即我 庄陵逊位之地也。粤昔 端庙在禁中。发梦于此地。占基而建寺。命曰禁梦寺。在 鲁陵之左。遂为愿堂。万历壬辰。燬于兵。庚戌郡守金侯泽龙。募僧改构。更名曰 鲁陵庵。崇祯壬寅。童土尹公宰是郡。捐俸鸠财。付霁云大师名应岑者。重建而易其额曰旨德。盖避 陵号而取地名也。 肃宗戊寅。 端庙复位。墓升为陵。拓寺基成大刹。名曰报德寺。而禁梦庵遂废。 英庙乙丑。参奉罗侯蔘。慨然曰。禁梦。即 端庙感梦而肇建者也。岂可废而不传。乃出私财。募诸缘。还构庵于旧址。于是乎 鲁陵之故事无阙。而 先王之遗迹不泯。罗侯之志若功。可传于后世矣。自今此邦之人。望松柏之郁蓊。瞻衣冠之出游。草绿花明。月冷云愁。鹃声上下。与钟梵相应。其有不悽然而伤。汪然而涕者乎。余尝撰子规楼儿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4H 页
郎之词。一唱一噫。殆不忍读。今于梦庵之记。重为之于邑也。庵凡三十一楹。与报德寺。同修于壬子正月。讫事于八月。发愿者僧汉溟。董役者载禅。请记于余者。知添云。
报恩寺重修记
长白之山。上薄东极。奋迅弥漫。南驰二千里为铁岭。铁岭磅礴横蟠。西北驰五百里为道峰。道峰之山。瑰奇雄丽。孕秀胚精。蓄而不泄。南折而为覆鼎之山。三峰鼎峙。龙翔凤翥。屹为汉城之镇。乃知东方灵淑之气。嘘噏融结。钟成万年之神都也。道峰之西。傍落一支。崒然耸拔。上入霄汉者曰万丈峰。万丈之下。层岩戌削。如戴帽而立者曰纱帽峰。帽峰之下。有小伽蓝。曰圆通寺。群嶂环拱。如仙官列侍。上成平台。曰七星台。三角耸其右。水落峙其左。南眺汉水萦抱如带。独称汉东之胜区。然寺地绝而处奥。不知创于何代。屡圮屡修。今且百年。而又将圮矣。缁徒相与谋曰。是山国都之镇。是寺名山之主也。其可委而不顾耶。遂走告于内司暨礼部。请牒而募缘。不再腊而功奏讫。佛殿僧寮。梵楼斋厨。奂然一新。于时国有大庆。群生胥乐。而是寺适成。众咸曰是国恩也。佛力也。神助也。于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4L 页
是易寺号曰报恩。盖一以报国恩。一以报佛恩。一以报山川之恩也。余在耳溪之舍。山人宥牣来。请记其事。余告于众曰。善哉名也。夫君未尝人人而衣食之。而万姓各遂。佛未尝人人而度济之。而众生自得。山川不见其运动。而万物咸殖。非故施恩于人。而恩莫大焉。非欲责报于人。而报罔极焉。若曹登七星之台。祝万年之寿。拜如来之堂。诵无量之偈。瞻万丈之峰。献不骞之颂。日日夜夜年年世世。不忘不懈。则其于报大恩也。将与此山而无穷期矣。虞书曰。念玆在玆。释玆在玆。名言玆在玆。尔能服圣人之训。是亦圣人之徒也。众皆举掌顶拜曰。敬受戒。遂书以揭诸壁。
延安南大池疏浚记
东国有三大泽焉。一曰湖西洪州之合德池。一曰岭南咸昌之孔俭池。一曰海西延安之南大池也。 上之四十年甲申秋。余守洪州。州人告今夏。合湖决。负池田数千顷。皆无禾。余闻而惊。躬往视之果然。明年告方伯。发傍郡民万馀大筑堤。民不匮水。岁以有秋。庚寅春。受命按海西。甫易月。 上下谕于臣曰。延之南池。即国之大浸。近者废。民失其利。汝其往乂之。如洪之合湖。当是时。 上选文学之士。考舆图。修故事。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5H 页
问南池于前按察臣。以堙塞对。 上慨然将修治之。相臣有以臣良汉。曾筑合湖事仰奏。有是命。臣恐惧祇承。檄召延安守。量地度功。将以环湖百里五邑民。候农暇役之。乃于七月七日。会延安,白川,海州,平山,金川五邑守于南池。登昼寒亭故址。俯临全池。堤岸陵夷。沙土填阏。茫然成萑苇之场。牛马之牧焉。使人引绳以尺之。池周二十七里。以步计之。不及万者二十五武。长视周四之一。阔视长弱半。遂画池而五之。自岸而东三千武。属延安。北二千武。属海州。南一千五百武。属白川。西北二千武。属平山。西一千五百武。属金川。使各以其众从事。凿泥增堤。限日责功。以是月之望。杀牲祭池神。告始事。至八月下旬。列郡以次告讫功。延安用民四千九百七十二。白川三千一百七。平山四千八百九。海州一万二千八百八十四。金川一千九百七十六。近者役三日。远者役一二日。于是南池之功成。既夹堤种柳。捐钱十万置库。取子母息以备修堤之费。乃具状驿闻。 上降玺书劳之。锡以厩马。臣备仪仗郊迎。与诸太守谋。将设宴于南池以荣之。属秋不登未果。明年春二月。余发东巡。复会五邑守于南池之君子亭。置酒合乐。聚列郡董事掾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5L 页
史。赏赐有差。时春水满盈。高与堤平。汪汪若江海之涨。非昔日之池也。四方士女赢粮而来。观者如池中之蒲。酒数行。余进父老而谕之曰。今玆之役。用民力多矣。若等得无怨且惫乎。对曰。是池之废数十年矣。民之仰溉以为命者万计。荒而不治。失其恒业。幸赖我 圣主念遐远之民。涤而深之。复其旧迹。从今以往。民得以粒食。皆我 后赐也。为民食而用民力。我则乐趍。何怨之有。太守躬操锸而先之。民忘其劳。何惫之有。余乃酌诸太守而告之曰。昔周官职方氏。掌九州之图。叙天下之山川物产。必首书其薮泽。如具区望诸之类。凡以重水利而足民食也。今我 圣上。按图而咨之。开百年之废湖。匝三旬而成功。海隅苍生。咸蒙其泽。猗其盛矣。况吾辈获备守土之职。遵承成命。免于罪戾。宁不与有荣欤。至若先劳而悦使。费简而功敏。实诸大夫之力也。赐赉之恩。独及于匪功之臣。余庸是愧。然凡环池而耕。缘堤而游者。皆指点而称之曰。自某至某。某邑守之所筑堤也。自某至某。某邑守之所种树也。是则诸大夫之所得专而名与是池共弊矣。岂不伟哉。他日国史撰职方考。叙国中之三大泽。则将特书南池之役矣。可不谨载始末。且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6H 页
图其形。以俟太史氏之采焉。延安守德水李𪣜。白川守完山李趾光。海州守韩山李俊永。平山守完山李廷默。金川守平山申大观也。
万柳外堤记
余筑万柳堤之三十三年。以藩节复到江东。堤完而树老。水不恣行。邑以殷实。爰循群情。改竖石以记之。于时阖境父老。挈壶酒包蒸狗。伛偻而进曰。堤之成毁。实关邑之兴替。今既树以护之。石以镇之矣。然无常者。水步也。难遏者。风湍也。不有障而拒之。窃恐日齧而月剥。木有时而拔焉。石有时而颠焉。公之功亦有时而亏矣。公其如之何。将奈吾民何。余默然良久曰。是非吾所及。乃守土之责欤。知县李学士遇济曰。民无患焉。公既善其初。吾敢不图其终耶。遂履水而尺地。相高卑。度广袤。设二防于外。募民斧木畚土。起于堤头。止于川腹。隆杀随势。导之使南。直注于凌镜之口。步四百五十。崇二丈半。阔倍于崇。用民日数。百用日弱二旬。皆计功归直。民不知役。仍伐万柳之条。列植如旧堤焉。于是三堤并峙。水趍其外。邑人举环视而称曰。今而后。水晶之水不复北矣。虽有怀山之浪。讵能越三重而薄民居乎。微我侯。不能永我公之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6L 页
功。非我公。无以成我侯之志。二惠终始。其与是邑并传乎。会李学士赴召去官。邑人讫其事。来告成。余喜而记其迹。俾揭于堤畔之亭。
合湖龙耕记
甲子十一月既望。洪子夜读书于合湖之小亭。里中童子侍侧。时天寒微雪。湖水始冰。俄有声隐隐隆隆如雷动。轰轰轧轧如车转。或远或近。乍南乍北。数晌乃止。余闻而怪之。顾谓童子曰。此何声也。童子前对曰。此所谓龙耕者也。何谓龙耕。龙亦有耕乎。曰。闻之故老。有物于湖。每岁冰则耕。耕则有声。声必以夜。明视其踪。以占来岁之有无。神之故曰龙云。余心诞之。意童子妄对也。朝起而视之。湖南边冰。忽拆起高尺馀。长阔视数亩。如垡土状。余大怪之。召邑老而问其占。对曰。耕自南而北。纵而薄岸者。岁大穰。自西而东。径断其腹者。荒。或西或东或南或北。横纵不整者。荒穰半。推之来岁辄验。然以口相传。莫识其始。盖无岁不然。今耕少南而近岸。来岁其庶几乎。明年秋。果大熟。余于是叹曰。夫龙。物之灵也。乘云变化。上下于天。江海是宅。为鳞介君。其肯屈伏于湖水。俛首学犁牛之耕乎。吾不知其龙也。吾闻土之怪曰羵羊。水之怪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7H 页
曰夔罔象。此其所谓怪者耶。然观是物。无他不祥可愕以诖惑人者。而独以岁之丰俭。丁宁告人。若使人前知而预应之。然其亦有心于利泽人者。不可谓之怪也。岂龙之未化而升。受职于玆土。得司其水旱者欤。然顾不能兴云气致雨泽。博利于天下。而区区显其灵于一邦。噫。龙亦不遇也哉。吾且识其事。以俟博物君子。或曰。湖西岸下数步。有坎如井。泥陷不可近。悬绳而垂之。不知底。时有云气徘徊其上。土人谓之龙穴云。
耽罗三姓记
耽罗在南海中。地方四百馀里。盖九韩之一也。有大山峙焉。曰汉挐。谓其高可挐云汉也。地志曰。上古无人物。汉挐之北。忽有三神人涌地出。自言其名。长曰高乙那。次曰良乙那。三曰夫乙那。状貌甚伟。皮衣肉食。以渔猎为事。一日三人者登汉挐山。见有物如舟浮海来。泊于金塘之岸。(今朝天沙。)中载玉函。紫泥封。就启之则有少女子三人。盛饰而坐。又有青衣红鞓者。从后出。再拜曰。我东海碧浪国使者也。吾王生此三女。年长未得嘉耦。近登紫霄阁。望西溟。紫气连空。知有三神人降生。故命臣送献三女。愿作配以基大业。并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7L 页
持驹犊牝牡五谷之种以遗之。因腾空而去。三人惊相贺曰。是天赐我辈也。即血牲告天。以年序分娶三女。射矢卜地。高乙那居汉挐北一徙里。(今济州。)良乙那居汉挐右山方里。(今大静。)夫乙那居汉挐左土山里。(今旌义。)种谷于野。放牧于山。日以富庶。子孙蕃昌。至九百馀年。高氏最盛。人心皆归焉。遂建国曰乇罗。高乙那十五世孙厚,孕,季三昆弟。造舟渡海。泊耽津。(今康津。)即新罗南界也。时客星见南方。太史奏曰。当有远人来朝。已而高厚等至。国王大喜赐厚。号曰星主。以其应星象也。养孕为王子。改名清。拜季爵都内。改乇罗曰南化国。赐衣冠宝盖以送之。自是世修藩臣之礼。新罗烈宗时。南化王高聃。遣臣良宕,夫继良入朝。王厚赐之。改良姓梁。改夫姓浮。至高丽太祖并三韩。南化太子末老入朝。肃宗十年。改国号耽罗。其后或入于元。而高氏袭爵。星主王子如故。后文氏代为王子。其子弟宾贡高丽中省试。多至显官。我 太宗二年壬午。星主高礼凤。王子文忠世。以爵号近僭。请改之。乃以为左右都知管。十六年丙申。分置三邑。曰济州,大静,旌义。 世宗二十七年乙丑。又革左右知管。以高承祖。为都知上将抚。承祖上继其始祖乙那。为六十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8H 页
一世孙。高氏,梁氏之后。散居湖南者。皆以耽罗为贯云。余观三姓涌地之事。甚怪。君子所不语。然鸿荒之初。人物皆以气化。如商之玄鸟。周之武敏。载于诗书。不可诬也。在东方则檀君之降。并唐尧之世。新罗朴昔金之起。当西汉宣帝时。在日本则天皇狭地野。生于周幽王之时。盖风气之辟。自有远迩迟速之别。譬如阳春布和。百卉奋荣。而深山阴谷。冰雪犹积。其理何以异此。然则今之世安知无气化者。复生于穷海大荒之墟耶。是无足怪者。吾友申舜民。博物好古君子也。尝为济州牧。亲见三姓涌出之穴。形如品字。土人称曰毛兴穴。筑坛植门以护之。春秋以祭。
筮伦记
到孔州。视事之三日。有一男子蹐官门。去冠而跣。伏于庭。泣且愬曰。小人州之百姓。名元秀者。行年二十。不知姓。实天下之罪人也。愿官锡之氏。俾齿于人类。余愕而问其故。又泣曰。小人之母。为州人金永龙之妻。出而归母家。三年而生男子。怪之弃于野。有高姓人收而鞠之。小人母随母家往茂山。未几而死。小人遂冒高氏。及稍长。始闻非高氏子。金永龙宣言吾妻所生即吾子也。村人或曰。是乡人金德垕之子也。母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8L 页
既死。德垕亦死。无所于质。诉于官者三年。重之莫能决。长为无父之人。无以立天地间。惟官父母于民。幸哀而命之。余为之恻然。召其亲戚邻里问之。终无明验可据。默思数月。乃曰。古之人买妾。不知姓则假卜而决之。况人伦之疑乎。遂齐肃而筮之。遇同人之家人。按其辞。彖曰。同人于野。利涉大川。同人者与人同也。于野者。适于外也。大川者。江海也。元秀之母实居海滨。而有人来涉也。家人之彖曰。利女贞。戒女之不贞也。世居三爻。为元秀之位。而同人之九三曰。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即弃之草莽。养于高氏。累岁不寻之谓也。纳甲属亥。元秀生年乙亥也。初爻为父母位。而家人之初九曰。闲有家。悔亡。言不能防闲其妻则有悔也。纳甲属卯。金德垕生年癸卯也。余乃敛策而叹曰。夫同人者。一阴五阳之卦。众阳争一阴之象也。变而为家人。家人者父父子子夫夫妇妇之卦也。同人之象曰。君子以。类族辨物。辨别族类之谓也。异矣哉。神明告之。何丁宁也。既谋于神。今可以徵于人矣。元秀母之母。闻在茂山。移牒而招之。老不能远来。代送其子。泣而语之曰。吾女临死告我云。高氏所养儿。即金德垕之子也。耻而匿不言。今将死。不可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9H 页
终讳。吾死后。幸儿长来问。以实告。无误人伦也。汝以斯言往告官。子来如母言。又闻金德垕有子。招而问之。对曰。吾父将死。亦曰有外妇子。未及收。可恨。小人方幼。不知当问。只记其言如此。两言不谋而合。其为金德垕子无疑。于是以元秀归之德垕。姓之金。邑人无异辞。知德垕者。皆曰元秀貌类德垕。
梦中论书记
丁未十月十二夜。梦到一山。闻圆峤居士家其中。亟往访之。时方午睡。皓发癯容。如画中仙。傍人告某来矣。居士欠伸而起。瞪目视我曰。君将欲掩我名耶。余应之曰。夫名者公器。夺不可得。让亦不可得。惟视其实之如何。吾何敢掩公名耶。居士笑曰。诚然诚然。君之书。有古意而法不足。吾书则法有馀而少风韵。然我自是大匠。终不可压而过矣。余曰。何敢尔也。但见公书。欠自然之趣。愚尝不能无憾焉耳。其子令翊在侧曰。大人之笔。晚年几于化矣。仍出示近作数帖。果浑成无生割之病。又示古法帖。多韦仲将笔。曾所未见者。因与其父子论书。见座右有文石。如石钟。遍刻篆籀文。奇古异常。居士谓余曰。吾尝欲作石鼎。书刻昌黎诗未果。君可为之否。遂揖而别。蘧然而寤。(辛亥。按关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49L 页
西。取成川白玉。造成鼎。仿周龙鼎形。请于曹稚行。以隶字书石鼎联句。刻诸鼎腹。用作香炉。以贲文房。)
雁丸记
豆满之渚。弋者。获一雁剥之。有小丸在皮肉间。玄而滑。大如蟹眼。掷之。铮然铁也。问诸故老有识者曰。此小人国物也。雁过其地。见其人易而狎焉。中弹不死。带丸而飞。此土人往往得之。见其丸。可以知其人焉。其言诚荒唐。夫岂无所承而驾说乎。吾闻地志有大人小人国。在东海中。高丽时。尝有长臂衣数丈。浮到海边。西汉时。有僬侥国入贡。长三尺。岂其地方近于此耶。噫。世无辨楛矢之圣人。吾将于何质焉。姑藏之箧。以俟博物君子。
肃慎氏石砮记
山海北经曰。大荒之中有山。曰不咸。有肃慎氏之国。注云不咸。即长白山。去辽东三千馀里。其人穴居衣皮。皆工射。箭以楛。长尺五寸。石青为镝。史言周武王时。肃慎氏贡楛矢石砮。春秋时。隼集陈侯之庭。楛矢贯之。问于孔子。今铁岭以北长白以东。皆肃慎故疆也。余于丁酉。北出塞。道青海之州。有肃慎古城。在州北三十里。土筑于野。有垒壕之形。犁其地。或得石镞云。越三年春。余南还留青海。一日求肃慎古物。得石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50H 页
镞一石斧一。皆青色。坚如铁。砺其尖。可剡木。古记曰。国东北出石砮。取之。必先祷于神。夫肃慎氏不知起于何代。而方其穴居而衣皮也。不解锻铁为兵。乃楺木为矢。磨石为镝。以逐鹿豕御寇掠而已。其朴且拙如此。及其后世。肃慎变为勿吉。勿吉为靺鞨。靺鞨为女真。女真益强且大。为金为清。而再有中国。向使石镝石斧。至于今不变。特东北之一小夷耳。尚敢生心于上国乎。呜呼。巧拙之变。而强弱之判。遂为天下大患。安得使四海万国。尽石其斧与镝乎。
宋钱记
五国城。宋二帝所拘也。高丽朔方道。旧为女真地。今会宁府之甫罗镇。有古山城。土人相传为五国城。余于丁酉。官北塞。路过会宁。问所谓五国城。西望二十里。有麓屹然薄豆满之江。俗名曰游端。其下数十里。有大坟如丘陵。谓之皇帝冢。傍有小冢百馀。谓之侍臣冢。田夫垡土。往往得宋时钱云。余托邑人求之。得钱四枚。一曰皇宋通宝。一曰景德元宝。一曰元丰通宝。一曰元祐通宝。匡郭肉好。如古五铢钱。而或篆或隶。字画皆可辨也。余摩挲而叹曰。此赵宋旧钱也。宋氏之亡。于今五百有馀年。中原之主。已三易姓。天下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50L 页
不复知有宋。而旧钱零落。独留于海东一隅。悲夫。自岳飞杀而秦桧专。北辙不可复南。而区区假道于高丽。以蕲通信于二帝。何其愚也。余于是钱。重有感矣。夫宋氏之祸。实基于元丰。而元祐诸贤。群起而不能救焉。使宋而无元丰。则安有五国之变。使嗣君而常遵元祐之政。虽至今存可也。彼二元者。其宋氏兴亡之机乎。后之有天下国家者。观乎是钱而知所择焉。虽用为万世之龟鉴可也。
豆满江植柳记
孔州城东北。临豆满江。江外皆山。多丛林猛兽。即故生女真墟。江内皆平野无树木。民薄岸而耕。每夏水盛。岸善崩。地日蹙。及冰。民或越江而樵。觉死地多大风。往往拔屋扬瓦。余于丁酉冬。以罪贬孔州。寒不敢出。越明年三月。冰始解。乃便舆巡江上。自北而南。凡八百馀步。发近城丁七千五百。指人持柳条五。列植于江干。一步而四。菀然如栅。客有谓余曰。是不急也。民不已劳乎。古语云。居之十年。种之以树。今子之居是州。近即半岁。远不过一期。何事乎种为。余曰。夫塞者塞也。所以隔外内也。故古有榆塞。有柳城。今我与女真夹一水居。猎骑朝夕来压岸。凡我之兴居饮食。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51H 页
在彼目中。庸可一日安乎。今吾植柳有五利焉。一以蔽疆域也。一以御驰突也。一以防齧溃也。一以资薪楢也。一以障风气也。兴一利所以除一害。以是役民。非以毒民。况一举而五利并。何谓其不急也。吾虽不久于此。继我来者。苟不斧而火之。不数年而民受其利。何待十年之远也。民苟利矣。举一邑将护之。虽以百千年可也。何止十年之谋乎。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惟不急近功而远是图。斯其为急务也。遂书于官壁。以俟后之君子。
豆满江海棠记
北塞寒多风。春无花。惟杜鹃往往依山阿。高不过尺。及夏之半。余游豆满江。有海棠旅生沙碛中。绿叶而棘枝。花深赪。大如芍药。香郁烈射人。华人称海棠无香者。岂南北异性耶。夫北积阴之方也。百卉不荣。独是花烨然而芳。馥然而香。色正赤。叶皆七。得少阳之气也。托根于沙。其性洁也。安土不迁。其德贞也。不以风折。不以雪萎。其节劲也。古人比菊于隐者。比莲于君子。是海棠者。其花中之贞士欤。然生于穷荒之墟。绝漠之滨。不为贤人才士所赏。牛羊之蹴践焉。樵渔之剪拉焉。遵江而行者。皆靺韦而蹶张。日睨而不顾。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51L 页
噫。其不遇也哉。惟不遇而不变。乃所以贞也。
青海府牧丹记
余少也。闻北路有奇品牧丹。出自五国城。谓是艮岳遗种。丁酉。官于北。过五国城。遍访六镇。无牧丹。始疑前所闻妄也。己亥春。解归。到青海。南兵帅为余言。营中有牧丹。盛开可观。余遂就焉。入其门。已闻异香来触。即其庭。见小池阁。其中四岸。牧丹环之。高皆过人身。干大不可握。花殷红。大如芙蓉。香郁郁满一院。林立百馀本。盛矣哉。夫牧丹之族。莫盛于王京。而未尝见如此者。设有之。青去京千里而远。谁能踔重岭而致之。乃若北地寒且风。百卉所不荣。况牧丹乎。其称艮岳之种不异矣。然艮岳者。赵氏所以亡也。当道君之北迁也。父子之不相保。而乃携花石之细玩。是岂常情也哉。或曰。金人之入汴也。移艮岳于燕。名花异草。流入于北。二说余皆疑焉。噫。牧丹。花之王也。宜在帝王之都。而今乃流落播弃于穷海绝漠之滨。是真宋帝之花也。悲夫。
老木记
耳溪之上。有老木焉栗也。其皮剥。其身漏。其腹豁。虫蚁宅焉。鸡狗狸穿而过焉。樵者割其肤。以爇火焉。笮
耳溪集卷十四 第 252H 页
油者穴其胸。钳之以机。垒石而压焉。望之杈枒丑诡。兀然一死蘖也。然视其上一枝。菀然如盖。其叶沃而茂。其实繁而硕。余大怪之。迫而视其背。自根至干。皮不脱者阔仅数掌。而水土之气。由是焉上达。雨露之膏。由是焉下注。斯乃木所以活也。余愕然喟曰。异哉。木之寿之顽也。盖以生气之全乎根也。苟根之不害。枝干虽戕。犹活也。枝干虽荣。根苟蠹则蹶矣。譬之人。其病虽至于形削肢挛。脉不绝则不死。譬之天下国家。其乱虽至于地蹙兵横。纪纲犹举则不亡。故韩子有言曰。善医者不视人之瘠肥。察其脉之病否。善计天下者。不视天下之安危。察其纪纲之理乱。明乎此理耳。然脉所以不病者。由血之不涸也。纪纲所以不乱者。由人心之不贰也。善养生者。必溉其血。善为国者。必巩人心。其犹木之生。待乎土也欤。故木附于土。人生于血。国依于民。物虽微。可以喻大。
耳溪集卷十四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