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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溪集卷十一
耳溪集卷十一 第 x 页
耳溪集卷十一
 序
  
耳溪集卷十一 第 192H 页
送关西伯蔡伯规(济恭)
平壤。檀君氏故都也。檀君并尧而治。后千有馀年而得箕子。箕氏千年而德衰。攘夺于卫满。战争于句骊。叛乱于王氏。又五百馀年而我朝兴。一三韩而郡县之。丰山洪良汉曰。余观平壤。知风俗之本乎政教。而不系于山川也。檀君之世。其民淳如也。有陶唐氏之风焉。箕子挈礼乐而东。八条行而彝伦叙。有殷周之质文焉。暨夫卫氏高氏王氏以后。其俗尚弓马。饕货利。不复知诗书礼让。譬如岐雍之地。周用之则耕者逊畔。秦用之则妇姑反唇也。余官于西者再。望王俭之故城。履井田之疆亩。想见檀箕之遗风。而伤民俗之不振也。蔡公伯规以九卿。出镇平壤。余喜西门之得人。而推本仁贤之所由起。风俗之所由变。以道其行。客有难之者曰。关西。国之鄙也。北邻靺鞨。西接辽蓟。实用武之国。焉用文教。余曰。不然。夫文者经也。武者纬也。武不自武。因文而竞。传曰。文能附众。武能威敌。言众附然后敌可威也。故晋文一战而霸。文之教也。孔子曰。善人教民七年。可以即戎。言先教化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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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力也。伯规好古而文。矜大体志事功。惟伯规可以语此。
送青严督邮李辉(荣凤)
士之处世也。学修于己。而名达于时。然必有交游以扬之。先达以推之。然后声显而身荣。苟非然者。怀才蕴宝。槁落埋没者相望也。故孔子曰。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若是乎交游之重也。杨山李辉伯。少也才。以童子。游京师。学于清溪赵尚书之门。因与其诸子门生周旋。艺业有声。所与交皆一代豪俊。当时辉伯之名。倾士友间。可谓遇于时矣。既而赵尚书殁。诸子门生次第登显。而辉伯独阨公车。寄食于太学。年及五十而始决科。向时所与游者。往往官大年高而已凋逝。或名已显而寿不永。廑而存者。即沉屈无气力。于是。世无知辉伯者。而辉伯亦老且病。无复当世志矣。特以亲在家。贫无以养。浮沉郎寮。就斗升禄十年。犹不迁官。宁不悲哉。余晚识辉伯。爱其貌静而志介。泊然无所营。每从容语少时交游之盛。文彩风猷。邈然若前世事。未尝不嘘欷佗傺也。今年夏。郑吏部敦夫。掌铨选。悯辉伯老而饥。乃调青严邮丞。丞治驲之官也。辉伯欣然不以疚。执策而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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揖余求余言。余伤辉伯少游长者之门。名闻士友。而未获推挽之力。白首栖栖。又未能一试其学于牧民。而乃为鬣者之长。何其屈也。然湖南。国之冀北也。子以牧民之术。施之牧马。则马诚遇矣。辉伯竟不遇耶。于其行也。重为之惜焉。
送赵士鼎(重镇)之任平康序
丰壤赵士鼎。余少友也。有文不第。以荫调为郎入秋官。 上闻其名。命取近岁狱囚传爰谳判。凡可例于后者。条分以奏。详允称旨。 上才之曰。可试诸民社。于是铨授平康县。时尊大人大谏公年八十。尚康茂。士鼎将舆而之官。余往送之。喟然叹曰。世之养亲于官者。孰不曰 君赐也国恩也。夫岂有如君家者乎。始尊公之谪海上也。十年无还期。惟 圣主明晢而仁焘之。湔丹书还官籍。论者谓公之秉心忠谨。必为神明所佑。而抑士鼎之诚孝。有以感格也。公归数年。少子公镇。登科备侍从。推恩进公秩。今年又以八耋增阶。士鼎又蒙恩。以专城养。于是。人咸以晚福归公。是何天道之笃于君家。而 圣主之陶铸成就乃尔也。此余所谓 君赐国恩。莫君家若也。士鼎乎。将何以报之。余观尊公。须眉雪白。两颊如红玉。神貌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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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昔。是行也。不独山梁之膏。石蜂之液。日登于盘也。且将采千岁之苓。折三秀之芝。放棹乎亭渊金沙之间。与夫溪翁峒叟。遨嬉酣畅。歌咏 圣泽焉。士鼎亦推老老之意。尊高年而问耆德。率其子弟。以兴于孝悌。于以广 圣人亲亲长长之化。则豳民万寿之觥。将复跻于公堂。斯可谓能子道与臣职矣。平康小邑。士鼎良士也。余故告之以此。不及于吏事。
送莱伯洪叔章(文泳)
粤余壬寅冬。贰贺正使如燕。洪学士叔章。实为书状。其职检一行。凡舌官驲夫湾贾之从入者。无得挟奇货干禁条。有不如令。大辱国小罹宪。厥惟难矣。叔章简以自持。严以驭众。传国书领宴赉外。肃然无一事。于是日与余。按图志。采风谣。访古迹。悉发之咏歌。于以摅感愤之思。忘羁旅之愁。相得驩如也。既还。以善奉使闻。越一岁。擢绯衣入银台。选为谏大夫。寻又荐授东莱府使。莱东临海。与倭隔一水。馆而饩者尝数百。伏我肘下。如豢群蛇然。盖重镇也。将行谓余曰。行者必有赠。况公于我乎。余曰。唯唯。子尝犯冰雪躐山海。适万里殊域矣。今方内千里之涂。何足以劳。子亦能仗尺节穿重关。周旋于万国会同之庭。彼蕞尔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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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之丑。何足为子忧乎。虽然。中国我所畏也。我中国所敬也。苟礼以交。斯无事矣。惟倭敌我者也。其性诈。敌则争。诈则多变。往往骋夸辞。竞纤利。衅生于不图。鄙乎不可易也。惟简足以服远。惟严足以折奸。是子之所能也。抑或简而疑于宽则慢。严而近于急则激。子盍处宽与急之间乎。叔章敛衽谢曰。善哉。言可服也。吾将左佩弦而右佩韦。
送从子乐游赴楸坡镇序
从子乐游。居翰林五年。朝夕左右不离。前月以积劳。特升六品阶。仍授楸坡万户。带史职如故。将行。伯父酌酒以送之曰。丈夫之生。举之以桑弧蓬矢。示有事乎四方也。尔自出身以衔命。则曝秘史于湖南之赤裳城。考实录于江都之摩尼峰。踰铁岭而宣谕书于咸州。涉沧波而察饥民于乔桐。以迁谪则海西之永康县。岭南之巨济岛也。今又手握彤管。腰带虎韔。张盖驰驲。渡浿水跨狄岭。西北行二千里。薄于婆潴之滨。尔年甫三十馀耳。数年之间。足遍于方域。何其壮也。又何其奇也。然是职也。不过抚戍卒。守军饷。谨烽火。讥非常而已。此直一靺韦之事也。岂 上所以命近臣之意哉。吾有一言焉。夫楸坡。江界之属镇也。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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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之外。有废郡四焉。广袤七百里。北邻建州。东连三水。盖我西北之枢纽也。国初置长吏收贡赋。一自野人之侵掠。空而弃之。今过二百年矣。清人之得志也。悉驱其种落而入于关中。鸭绿以北。无复南牧之群矣。赵尚书启远,南相国九万。国朝之名公卿也。继按北道。倡议复四郡。而朝论不咸。竟未施行。今又百馀年。识者恨之。余于去岁按关西。备闻其土肥而水深。百种皆宜。貂蔘之富。甲于国中。故采民情。图形便以来矣。今尔官守与四郡接。赴防之地又在茂昌,慈城之间。尔须籍记其山川道里生理物产。瞭然如示掌。归而奏于香案之前。倘蒙上契 圣心。断然而张设之。直抵虚项之下。厚州之墟。则 祖宗之疆履始复。西北之人烟相望。不费一矢。而坐辟千里之壤。其视开拓六镇之功。难易果何如也。夫如是则尔之奉使。庶无愧于相如之谕蜀。唐蒙之通西南夷也。尔其勉之。
送赵学士宽甫(弘镇)之任康津序
士大夫立朝从政。有升有沉。沉者谓之屈。升者谓之伸。然物有乘除。时有利钝。升未必常伸。沉未必久屈。自古名公贤士。多从阨穷而奋迹。险屯而致亨。故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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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困苦拂乱。增益其所不能。诚哉训也。余于吾身。亦有亲验者焉。曩岁丁酉。获戾清朝。贬北塞之孔州。孔我东之极边滨海。靺鞨之墟。魑魅之窟也。三春无花。八月见雪。衣无纩絮。食惟黍麦。余时年近六旬。既不能其风土。又无医药以济之。然闭户穷经。遇境赋诗。旷然不以外物累心。于是貌日益丰。气日益健。二年之间。髭发胜昔。述作盈箧。至今受用不匮。斯盖造物之劳我以形。而 圣主之玉汝于成也。赵学士宽甫。不偶于时。以弘文应教。除康津县监。迹似左降。而恩出特授。盖付以僻远之邑。试其盘错之才也。爱宽甫者。惜其垂老而贤劳。余独喜其励晚操而酬国恩。于此行卜之也。夫康去京不满千里。视孔州减三之一也。户按七千之富。地擅鱼稻之饶。橘柚之包。竹箭之材。比诸北塞不毛之土。不可同年而语也。惟是贡赋之重。狱讼之繁。颇费抚字剸理之劳。然而是则宽甫优为之矣。余之所勉者。以吾之得于孔者。望宽甫焉。余尝以运谷耽罗。奉使至康海之间。登兜率庵。望汉挐之烟。游万德寺。见金生之笔。土地膏润。百种早熟。山无豺虎。树多冬青。信乎南方之乐土也。宽甫开门而听民事。闭户而读古书。推其所学。试于为政。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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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并行。官民相安。得近臣牧远氓之体。则讼庭如水优游自适。于是乎文章日益富。识见日益精。胸中必有充然而自得者矣。他日报政而归。出为世用。譬如驰轻车行熟路。沛乎其有馀。何试而不可也。吾将拭目以俟之。
送李学士稚和(致中)赴燕序
天下之游三。有足游者。有目游者。有心游者。策驷而往。凭轼而返。问山川不知险要。问城邑不识虚实。问谣俗不辨同异。是游足而已。察险要。审虚实。别同异。斯善矣。犹限于目也。视野知都。视民知教。见礼而徵治乱。闻音而卜盛衰者。以心观也。东使岁一至中国。大抵多足游焉。目犹难矣。况于心乎。李稚和以检行适燕。吾知稚和识周而才敏。其游之不以足审矣。然无徒恃目而听于心。古之使于他邦者。非直专对为也。若季子之观风。子贡之观礼。卓矣。其次惟觇国乎。善觇者明乎几而已。
送舍弟明浩赴燕序
燕天下之北鄙也。在虞夏为幽州。幽之言昧也阴也。共工之所流也。周封召公。未尝就国。春秋之时。不得与中国之盟。于汉为北平。于唐为范阳。称障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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洎乎石晋。献之契丹。逮有宋而不能复焉。遂为夷荒之邦。金元之取中国也。因以为都者。近其巢穴也。倚其兵马也。非帝王宅中图大之义也。大明 高皇帝起江南。收河北。定鼎金陵。居 成祖于燕者。盖以远之也。及 成祖靖难。迁都于燕。特以兴王之地。起怀土之恋。乃非宏远之谟也。夫汉都长安。岁输山东粟。率三十而致一。故多以关中取足焉。况燕之于江浙。近万里而远哉。不过百年。民力竭而天卜困。终至于流贼起而邦命蹶。识者论明之立国失在迁都。岂不信哉。诗云。商邑翼翼。四方之极。又曰。邦畿千里。维民所止。治道之污隆。风俗之淳浇。斯系焉。唐虞三代之盛尚矣。汉人之文。朴而雄。唐人之文。典而华。宋人之文。达而驯。见其文而知其俗。皆得中华之正也。若皇明则不然。士重气节。而少敦悫退让之风。文尚奇俊。而无渊深悠永之音。其称名家钜匠。往往有击筑悲歌瞋目叱吒之象。又下者直僻盭邪幻。蛊人心而败世教耳。此岂独治道之失然也。亦由建邦设都。偏于北鄙故也。孔子曰。衽金革死而不悔。北方之强也。盖讥其远于中和也。今之京师因明之旧者。非因乎明。因乎金元也。说者乃谓燕之地形为天下首。所以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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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而驭轻也。然则七国之时。燕最弱。不能与齐赵抗者何也。或曰夷狄之乱华久矣。中国之忧常在北方。故建都于此以压之。是又不然。宋之亡。新法也。明之亡。流贼耳。何罪乎女真。何系乎建都乎。余故曰继此而有王者作。必不复都于燕也。吾弟以书状官赴燕。人皆喜其壮游。余独曰燕非中国也。乃天下之北鄙也。所可见者城阙之壮丽。民物货财之殷富而已。谓之观风上国则未也。况今之燕。非昔之燕。衣冠乎哉。礼乐乎哉。吾复何言。聊叙燕地本末以赠之者。将使天下之人。知燕非帝王之都。而重有惜于 成祖皇帝也。
赠具生允翼充书记赴燕序
中国一耳。北胡谓之汉。东人谓之唐。何也。汉自武帝。威慑凶奴。至孝宣而稽首入朝。积畏约之久。故今之去汉远矣。而尚称华人为汉人。东自新罗。始通中国。当李唐之盛。李绩,苏烈尝以王师。助平丽济。真德女主献织锦之诗。编于唐诗。金云卿,崔致远诸人。宾贡仕中朝。与一代文士。上下颉颃。东方之文风。于是兴焉。故至今呼中国为唐。以至书画,锦绮,器什,驴羊之类。皆姓以唐。而珍玩之不已。历五季,宋,元,明而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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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夫岂无所本而然哉。是故。我东之文。最长于诗。而皆祖于唐。具生允翼。东人之志于唐者也。从吾弟之燕。余谓之曰。子欲见唐乎。唐不可见矣。自宋以降。无复开天之风。况今之中原乎。然是行也。路永平之府。过昌黎之县。有峰尖秀如笔。屹立云霄之间。其下即退之先生故居也。是尝起八代之文。继风雅之音者。子其为我酹一杯于其墟。千载之下。尚亦有冥默而相感者乎。
送赵学士士受(鼎镇)赴燕序
曩也。吾弟使于燕。归谓余曰。尝闻西士之言。中国在天下。如掌上一纹。今以我东视中国。亦犹是耳。然彼之遇我特殊。馆之上舍。班于列国之上。饩廪之丰。傧接之谨。无异待友邦。无求不获。无弊不省。岂以我礼义之邦欤。余笑曰。然。不惟是也。余尝宦游瑟海之上。颇悉女真本末。其先悉起于我北鄙。完颜氏之祖。尝臣附于丽。惟清人之始。即长白一部落耳。常大邦视我。慕而慑者久矣。及其据有辽沈也。亦不敢加无礼于我。若夫丁卯之役。廑求辽与宋之交而已。乃丙子之抢。则我不能自强。而轻挑衅耳。非彼故逞欲也。今虽莅中土而抚四裔。薙天下之发。左天下之衽。我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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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裳自如。其待之也内而不外。宾而不鄙者。岂有他哉。尝见今天子述其世。有曰圣祖发迹于三韩。盖不忘本也。是岁皇帝寿满七十。覃恩海内。朝廷遣特使贺。赵学士士受充检行将西。徵言于余。余以告吾弟者告之曰。子知我之素重于彼者乎。夫岂有所畏哉。是慕礼与信而已。春秋之际。大国环小国而不敢躏曰。上下有礼也。三军压境而诎于一言曰。要之以信也。故交邻之道。莫强于礼。莫巩于信。知此则使于四方而不辱。行乎蛮貊而有裕矣。士受内贞而外庄。贞者信之质也。庄者礼之干也。以是将之。殆不失其所重乎。使重则国重矣。
送李学士(鼎运)赴燕序
东方之于中国。裔也。国小而壤褊。廑比一大郡。而犹能秉礼义崇文教。中国之人以是重之。今天下冠裳揖让者。独我东耳。于是东人亦自喜。遂有轻中国之意。往岁余使于燕。入其境。见其风俗之变迁。衣章之诡异。不觉黯然而伤。忾然永怀也。然徐察其规模之大。法度之严。与夫利用厚生之具。犹有先王之遗制焉。余于是始知大国未可轻也。及东还。李学士公会。自西州迎余于龙城。问余以中国之事。余以所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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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告之。越二年甲辰。 上册元子。正储位。遣使告庆。公会选检行将西。余送之曰。于子之行。可见周礼之独在东矣。夫周人之礼。莫大于豫建储。所以重国本也。故成王在襁褓。使士负之。端冕见于南郊。我今行之矣。彼中国未尝讲是礼。虚国本而不定。人心无所系。教养无所施。岂不谬哉。中国之人。见子之来。必曰懿哉。东国之行古礼也。又曰。大哉。东人之重国本也。太史书之策曰。某年某月。朝鲜遣使告建储云尔。则是近世中国之所未有也。孟子所称有王者作。必来取法者。在是行矣。向所云中国之重我者。于是益验。而我所以轻中国者。未始过也。子之归。又以所亲见者告我。
送尹侍郎渭老(尚东)赴燕序
余于曩岁。西游中国。求见清人之文十数名家。皆学粹而辞洁。有宋人之风。不比明季之靡词短节。信乎文章与时盛衰也。然壹怪夫其气轻扬而少沉奥之质。其声清泛而无广贲之韵。殊不见包六合臣万国之气象。何也。噫。我知之矣。夫中国主也。夷狄客也。以客乘主。其情怍。以主逊客。其气慑。故北人之词。内怍而外夸。南人之词。腹慑而貌愉。外内相掩。而离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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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矣。夫焉有堂堂之正气。汪汪之逸韵耶。盖自完颜奇渥氏之世。所称名儒杰士。大抵皆然。始知古之达者。观风而觇国。闻乐而知时者。良有以也。友人尹渭老好文。而志于古。将使于燕。余乃告之以此。渭老乎行矣。默而识之。必有犁然而悟。黯然而伤者乎。
送从子乐游赴燕序
天下者。普天之下也。中国之地。不足以尽之。中国者。九土之中也。一州之疆。不足以当之。东使之宾上国者。止于燕蓟一方。则不足言观中国矣。余于十数年来。再奉使如燕。山川之雄伟。都邑之壮丽。固已目饫之耳。至于先王之礼乐文章。邈然无所稽。思见衣冠旧族中土名士。与之激昂谈论。壬寅之行。得戴衢亨翰林。少年魁鼎甲。声名甚盛。而终未得接见颜色。只以诗篇往复而已。及至甲寅再行。大宗伯纪公。颁赏于端门。余在旅庭之班。望见其仪容。清癯秀郎老成人也。远不得越位语。纪公亦数目我。若有相感者然。及礼成而退。送人致慇勤。求见我述作。盖欲知东方文献也。余谦让不获。书示行中作诗文若干篇。公大赏之。各制弁卷文以还。其言历举中国文章之渊源。乃曰南宋以后古文亡。有明三百年。虽有一二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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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未能上接坠绪。近世文章。则旁门盛而正脉微。寥寥乎不能大振。谓余诗文暗合古人。可验正脉一支。独传于东国云。余作书以谢之。既东归。又以诗章文房见赠。意惓惓不已。许之以海内知音。信乎易所谓同气相求者也。公号晓岚。河间人。与我同年生。年近八耋。精力康强。今去吾行三年耳。车辙尚留南宫之外。汝乃复踵旧迹。纪公必欣然如见我矣。汝乃为我问安否。脩旧好。噫。汝与我相继宾上国。终未能履周汉之旧都。访齐鲁之故家。览吴楚之江山。是可恨也。虽然。纪公博学能文章。负一代重名。尝持节。穷黄河之源。蹑昆崙之西。远过张博望旧辙。可谓尽天下大观者也。见斯人听其言论。亦足比苏子由大观矣。
送赵尚书尔真(尚镇)赴燕序
天地之生久矣。风气日以辟。土疆日以广。而唐虞盛际。声教四讫。东止于海。西止于流沙。南止于交趾。北止于朔方。不过四海之内也。武王克商。肃慎氏贡楛矢。即东国之北裔也。成王致理。越裳氏贡白雉。即今占城国地方也。汉武时。僬侥国入贡。唐太宗时。大秦国遣使献经。自是以降。史不绝书。元世祖明 成祖。最用力于西北。拓地万里。而逮于今日。则土宇弥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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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版图者十有七省。盖生民以来所未有也。夫岂威德远迈前代而然哉。日月之所照。雨露之所养。自然而致。非人力所及也。余再奉使如燕。纵观山河之大。风俗之变。奇书异服流入中土者。目眩而神骇。如荷兰国使者。羽冠珠履。削鸟翮为笔。磨木枝为墨。来献宝玉珍器。航海九万里。殆非负发含齿之类也。孔子曰。书同文。中庸乃称圣人犹有所不知也。岂非然哉。因得见万国来朝图。西洋之火绒布,游仙枕。暹罗之火蛤子,流金枪。日本之海马。琉球之双鹊。红夷之照胆镜。交趾之风烛,如兔象。天竺之飞虎,红猴,七寸人。瑰诡神怪。非人间物也。其视禹贡所列九州之产。王会图之所旅庭。果何如也。此可见天地之大。无所不有。而继此以往千万年。又未知何国何物。生生不尽也。盖尝思之。天地一大器也。阴阳一大匠也。无远迩无小大。气万殊而性则一。目视而耳听。手持而足行。靡不同焉。故孟子曰。不知足而为屦。天下之足同也。何必物物而穷其理哉。至若山川之精。结为异形。灵慧之才。制作机巧。究其妙识其名。即如张华郭璞之为。乃非君子之所急。秖以供一时之玩。而无益于用也。今之礼部尚书纪匀。宏博文章之士也。掌春官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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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国。已十馀年矣。与余论古今时变四方风俗为言。尝穷黄河之源。过张博望之槎。周穆王之辙矣。今公以东国宗伯。宾于大邦。当与纪公。礼接于春官。试问近年海外几国。又执玉于大庭也。周书曰。珍禽奇兽。不育于国。不宝远物则远人格。识者自当知之。
赠苍岩朴仲涵(师海)游金刚序
人皆有所好。好之过而流于滥。命之曰淫。故饕者。淫于货。荡者。淫于色。夸者。淫于势。矫者。淫于名。皆德之丑也。惟山与水。物之清者。好之者。非逸民则旷士。斯高于流俗矣。东国有苍岩居士者。能诗而善游。屐遍名山水。最爱金刚。三入而不以足。今年六十馀。又将疋马游焉。世有笑之者曰。是所谓淫于山水者也。一则适。再则愉。三与四则滥矣。比之货色名势。清浊虽绝。其为淫一也。岂非好之过之蔽欤。余为之解曰。居士达者也。华且显。尝三入吏部矣。人不以为淫于名势。乃得淫山水。名其淫。是其介也。岂但高于俗而已乎。夫以居士之介。富贵利禄无足婴其中。而独于金刚也。好之笃而忘其淫焉。彼金刚者。其天下之尤物欤。余未见金刚者也。诚使一寓目焉。其不从居士而淫未可知也。然居士之淫。可及也。其介不可及也。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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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闻而喜。请书以赠行。
赠洪上舍圣几(相哲)归南阳序
天地有不满。故其生物也不全。五行各专其功。故物莫有两能。角者去上齿。四足者无翼。夜明者昼匿。水行者陆废。物犹然矣。况于人乎。契之教不能为稷之播。夔之音不能为倕之工。颜冉之贤。而言语则让于子贡。游夏之文章。而政事则让于由与求也。圣贤犹然。况下于此者乎。夫才与学。性之所出。而人之修于己者也。穷与达。天之所命。而非人之所能为也。修于己者。尚有能有不能。况命于天者乎。故才者未必扬。拙者未必伏。慧者未必奋。呆者未必黜。自古犹然。况后世乎。南阳洪圣几博学而好古。善歌诗。落落有奇气。尝为诗曰。士皆巢许志。谁与共四海。观其志。可以知其人焉。圣几少举进士。年五十不遇。穷无以为家。将退而耕于海滨。其色若有不得者然。余酌酒而告之曰。吾子富于文而窭于财。闳于志而阨于命。所谓不两能者也。使子择而居之。其将以此而易彼乎。吾知其必不肯也。抑独何慊焉。然士有屈于前而伸于后。有穷于身而达于名者。是则吾与子俱不得而知也。姑书此以赠。圣几名相哲。自号小瀛居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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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湖南李汝元(如朴)
书曰。六府三事允修。六府者。水火金木土谷也。三事者。正德利用厚生也。六府。本乎天。三事。行乎人。盖正德者。出治之本。利用厚生者。制治之具也。以三事理六府。而天下平矣。六府之序。水居其首。谷居其终者。水为生物之始。而谷为养民之源。水与谷合而万民遂矣。故周官之制。尤以治水为重。沟洫畎浍以导水。川渠泽薮以蓄水。凡所以养稼而备旱也。然地形之高低有异。天时之雨晴不齐。不得不以人力补其不逮。圣王有作。乃有财成辅相之政焉。此水车之所由兴也。孟子曰。水抟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引水之法。其来远矣。周礼稻人荡水均水之法。远而不传。东汉以后。始有龙骨之车。以三四人之力。日灌数十亩。驾以马牛。则其功倍蓰。历代用之。生民赖焉。万历之季。泰西利玛窦,熊三拔之徒入中国。刱造龙尾,玉衡,恒升之车。其制愈巧。其利益博。余尝再游燕蓟。而北地无水田。故未见其制。只于皇城之内。得见救火之器。一人转轴。水涌数丈。可谓人工夺天机也。我国专尚水田。而未谙挈水之法。一有兼旬之暵。立视千顷之槁。可胜惜哉。今湖南李君如朴。访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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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汉京。与之语。有博物之识。遂及水车之说。盖已用功久而得其解者也。庭有小荷池。俾试其法。则略仿龙尾之制。一轴二枢。围以螺墙。插水转手。下吸上吐。费一刻之顷。挹数盆之水。用粗知精。以小推大。斯可谓尽其妙者也。诚以此制颁之国中。则可以变斥卤而为良田。值亢阳而占有岁矣。其于足民裕国之术。曷可胜计。经曰。智者刱物。巧者述焉。又曰。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其斯之谓欤。李君。桐冈先生之子也。家庭以经术相传。而旁及于利用厚生之法。盖其学兼通时务。而志于济物者也。于其归。书此以赠之。
郑侍郎时晦周甲序
余年十六七时。学举子业。有郑时晦者。长我数岁。声闻甚盛。以词赋。大鸣于国庠。余乃从之游。居则共笔研。出而试场屋。时晦才思绝人。每拈毫命辞。特出等夷。余未尝不芒然自失也。当时所与游十馀辈。皆一代英妙。不独文辞已也。志亢而才豪。昂然以古人自轨。其成就所至。未可量也。不幸十数年来。相继陨折。得年多者。不过三十上下。廑而存者若而人耳。天之生材。良不偶然。而成立之难乃如是。殆亦有关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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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耶。时晦亦不利于公车。中岁废举。栖栖州郡间。非其好也。每与余相对说旧游。不觉悄然叹吒也。今年辛丑。时晦距生年甲子一周。余往贺焉。时晦方为东京尹。病不就。谓余曰。少日朋侪。唯君在耳。不可无为我一言。余执爵而言曰。士生斯世。不患无才患无志。不患无志患无年。惟时晦有才有志。而又得年。天之与子也。其视曩时诸子。不既厚且全乎。是可以为子寿矣。然文章不能华国。而后生诵其述作。才术不得需世。而四方高其出处。其于遇不遇何如也。余亦老白首矣。行且休官。从子于山阿水曲。携壶赋诗。以终馀齿。则亦足以自乐矣。请以是为赠。
小瀛居士洪圣几周甲序
易曰。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六与十相乘而为六十。天干与地支交配而亦止于六十。周而复始。是乃天地之大数也。故六十一岁。谓之周甲。盖自唐尧元载甲辰。至今甲辰。不过六十九周甲矣。以今人视唐虞之世。岂不邈乎邃哉。而数之以甲。未觉其甚远也。由此观之。天地之运。阅六十寒暑。斯已久矣。夫万物之生。皆受天地之气。而命之短长不齐。朝菌之寿。日月计。昆虫之寿。春秋计。草木之寿。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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闰计。羽毛之族。其寿远不过十年。惟人也。为万物之灵。得五气之全。善养而无害。能合乎天地之数。然而六气伐其外。五情戕其内。于是乎短者多而长者鲜。故人生六十。始谓之寿。列于五福之首。颜,冉之贤焉而不得焉。贲,育之勇焉而不得焉。王公之尊而不可以势取也。陶,猗之富而不可以力赌也。惟命于天者。乃能得之。而人莫与争矣。然则人之得年至于六十。诚难矣哉。友人洪圣几生于丁未岁。今年甲子一周。圣几学古而不遇。识者惜其穷而老焉。余独举觞贺曰。子之年。得唐尧以后六十九之一。可谓久矣。得颜,冉,贲,育之所未能得。王公之尊。陶,猗之富所未能易。可谓贵矣。岂善养而无害者欤。所谓命于天而莫之争者也。何惜乎其穷。惟其穷。所以全其天也。余甲辰生人也。尝谓唐虞之世。去我未远。谓古人不可及。惑也。今虽老矣。请与子勉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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