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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庵集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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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庵集卷十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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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宪府执义 赠司谏院大司谏赵公行状
公讳圣复字士克。杨州丰壤县人。始祖孟高丽开国元勋门下侍中平章事。其后有尚书思恭。谋诛辛旽不克死。其弟淮阳府事思廉改名慎。遁于林川以卒。或曰其遁也实在我 康献王北狩之日云。淮阳之玄孙曰世贤。当 中庙靖国时。除冰库别检。不就。陶庵李先生縡题其墓曰处士。又三世而至讳璞号石谷。官止佥知中枢府事知制 教。文词为石室金文正公,溪谷张文忠公诸人所推重。寔公曾祖也。祖讳见素世其文学。亲没不应举。以荐授童蒙教官。仕止金沟县令。尝编 皇明史。而附我东以寓思京之义。考讳始采。孝友有气义。风仪可观。称为长者。官缮工监监役。妣全州崔氏。通德郎得一之女。盖丰阳之赵。远有代序。累出卿相。惟公之世。不大显。然皆以名节文行相传。至于公而遂死于忠。其有所自矣。夫公以肃宗七年辛酉九月二十六日。生于林川之盘山村第。后移公州居焉。公幼颖悟而勤于为学。十八岁发解乡试。华闻日彰。至壬午冬。擢别试丙科。时年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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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明年春唱第。赵相相愚。公宗人也。判书吴道一。出金沟公门下。皆欲公援附。公不肯也。其明于趍背已如此。由承政院假注书。为议政府司录。选补承文院权知副正字。乙酉即真。以次历正字,著作。丁亥升博士则拜奉常寺直长。以兼博士职。遂陛为成均馆典籍。转司宪府监察,礼曹佐郎。戊子迁兵曹兼春秋馆记事官。寻出万顷县令。庚寅内迁司宪府持平。以事递。明年复入兵曹为正郎。寻丁母忧去。甲午除司谏院正言。以心丧未终递。既服吉。拜全罗都事。职监海漕。按灵光郡民之窜名禁卫校籍幻弄漕米者杖之。时赵泰耇为大将。怒奏请簿责公而罪其隶吏。未几公以正言 召还。则引唐柳公绰杖杀神策将事以辨之。遂自劾罢。复以兵曹正郎。移持平。辞递。丙申复拜持平。初丙子虏抢。尹宣举在江华围中。拜虏免死。后宣举以儒学徵。则自引不死江华为辞。及死。其子拯出其书。载尹鑴援 孝庙之在围城为宣举解。而宣举亦自拟以杜蒉之饮晋君。又拯尝师事宋文正公。后反哜之。于是士类并斥尹拯父子。而其有怨于文正公者。皆党护尹氏。以相攻击且累十年。至是儒生申球疏谓宣举为诬 圣祖。请追治之。公遂上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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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宣举借乱贼之言而援君父。以文已过。此其罪大矣。然其人已死。追罪之不可。而其书则必可毁。彼党护宣举者。虽知获罪于今。而尚冀得伸于后。以 殿下之用舍进退无常故耳。 殿下盍亦反省之哉。上深然之。于是吴命尹等上疏。诋宋文正公及其门人权文纯公尚夏。以为尹氏地。 上即 命流命尹。旋复止。公启争之。 不允。而命尹之党权弼衡等上疏。不得入。乃故抵法。 命下弼衡吏。则其党七八人。相从入狱中。 命出之不出。公启言。王狱严重。命之入而不入。固为逆命。而命之不入而入。亦逆命也。此恃众无上乱法之民也。请流其倡首者。 允之。旋递拜正言。乃上疏言。称先正者。乃斯文尊敬之隆名。请自今章奏间禁毋得书尹宣举先正。 从之。寻递职还乡里。以司宪府掌令 召还。时太学诸生上疏请去尹拯先正之称。仍咎公论宣举而不论拯。公陈疏引谢。仍言拯叛背其师。加之讦诬。所以伤教悖义者极矣。而生而滥窃礼遇。死而冒称先正。岂不大为世道之害哉。盖公发身弧寒而累任言责。颇见遇于 君上。益感激自许。知无不言。而于尹氏事。前后攻辨。最明切至。后尹氏之党得志。几覆 宗社。而公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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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于祸焉。寻除 世子司书。复拜掌令。上疏论济民取士之宜。又启言李献英兄弟科举有奸状宜削去。具命奎于记注。妄以意左右之。欲以乱儒林是非。宜流远地。寻引避递。再历 世子弼善。移司谏院献纳。时 世子代理国事。明年春。公上书勉其本。讲学以出治道。礼致林下之士。以辅成 睿德。又言李圣采父子同举。子为首而并许唱名。为伤风教。请自今庭试谒圣别试。禁父子同赴。以长孝顺之风。李馨登与其父并试讲经。父屈子捷。亦宜拔去。 世子颇嘉纳之。且令庙堂议多所施行。寻丁监役公忧。归葬于湖西。庚子服阕。六月 上升遐。 景宗即位。拜公司宪府执义。则首请还朴泰春等给牒之命。 不从。初 肃庙赐禧嫔张氏死。事连尹鑴馀党。而尹拯之徒谓张氏实生 世子。凡干连张氏事者。不可深诛令 世子不安。于是士类又攻之。以为 世子即母 王妃。而其干连张氏事者。皆为 王妃雠贼。惟诛为 王妃雠贼者。乃所以安 世子也。彼不欲深诛者。只是阴为后日地耳。朝议分贰。又参之以尹拯背师事。彼此交激。至于相仇视者久矣。特以 肃庙在上故不敢动。及是泰春等首先蒙宥。泰春者亦前以干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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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事得罪者也。于是有赵重遇者。投疏请定张氏位号。而语甚悖。 上命流于边。公率同僚启曰。彼引毋以子贵之说。乃公羊氏所以见非于后贤者也。且当日之事。 先大王所以处置者何如。而 仙寝未冷。矫诬无不至。是可忍乎。请鞫问其指嗾者。以正王法。 不从。又启之。乃 从。遂得其党与数人抵罪。于是凶徒之愤疾公益甚。秋公上疏请择守令蠲逋租。以为始初基命之本。恳恳累百言。事下庙堂。格不行。遂辞递。旋除献纳。亦辞。遂还乡里。冬复拜执义。因县道上疏辞。仍极言民生穷悴状。请停新旧租税。且言搜人才祛弊政。以尽治务。而又必先是非好恶之辨。使朝廷克正然后可也。又曰。 殿下自 攒宫诸殷奠以至虞卒哭大祀。亲将之时绝少。此盖以常有不安节故也。然其以祀大小画定摄行之式。则非情礼之宜。请削去其定式。而惟自度气力。或躬行之。或使人摄之。斯可矣。 批以嘉尚。而竟亦无所施行。公亦寻递。辛丑复除献纳。承 召至差记事官。与修 大行实录。又带知制 教。旋升为奉常寺正。还执义。因台官有论朋党以讽士类者。乃上疏曰。夫以党类之同异而为用舍。则固失于不广矣。若又不辨贤否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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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而责其保合。则其势必不相容。而适足以坏乱朝廷而已。惟在在上者。公明刚果。洞察贤邪。以为用舍之本。而窃覸 殿下专尚渊默。恐其于刚明。有未至也。愿 殿下懋学崇知。以克化气质为心。则清明在躬。妍媸莫逃。其于辨是非去朋党。何有哉。时 景庙新即位而寝疾久。妇寺交乱。奸凶伺睨。虽有一二善类在朝。而势益危疑。始公之归乡里也。与兄进士公相语涕泣。题其居曰退修。示不复出。进士公讳圣集字士成。素忼慨好气节。乃责公曰。汝为身谋则善矣。奈国家何。古人所谓追先帝而报陛下者。汝其勉之。公遂慨然起。赴 召命。闾里尝有火灾。公望见之。伫立下泪者久之。傍人曰。何至乃尔。公曰。诗云王室如燬。今 国家之急。甚于彼。而燕雀处堂。犹呴呴相乐。是以悲耳。八月正言李公廷熽陈请豫建储贰。相臣金忠献公昌集,赵忠翼公泰采,李忠悯公健命即夜入对。请 上禀命于 王大妃。册今 上为 王世弟。盖 景庙既以疾无嗣。而兄弟独今 上在耳。当是时宦官宫人窃柄于内。凶邪之党阴有图议于外。事机之危不间呼吸。以是诸大臣汲汲以决大策。国人乃定。而尹氏之党。既嗛其非己意。又畏恶今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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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英明。乃悍然为不平。司直柳凤辉投章攻建储事。语甚不道。廷臣请逮问。而右相赵泰耇沮之。九月公拜 世弟弼善。旋还执义。乃与同僚及司谏院,弘文馆合启请鞫问凤辉曰。大策已定。名号已正。而凤辉乃阴怀不满。至斥为忙急草率。此而不诛。乱臣贼子将接踵而起矣。又与谏院合启论泰耇削官黜外。于是凶徒无所售计。则交通幽阴。日夜以谋危 世弟为事。举国忧愤震沸。而莫敢出一言者。公乃以十月七日上疏曰。 殿下念 宗社之重。推因心之爱。亟定国本。允属元良。使国家有磐石之安。此诚度越百王者矣。第念 王世弟年纪鼎盛。而十年尝药。不遑问学。臣谓宜依 国朝故事。虽值斋戒。辄引僚属讲书史。以责将就之功。且 王世弟生长深宫。仍处私第。未尝经意当世之务。窃恐其于国家大小之事。未能周知而练习矣。臣愿 殿下于引接臣僚。裁决政令之际。辄使 世弟参听。以之讲确可否。随事训习。则其必有补矣。十一日 批许留意。是夜有 旨曰。予奇疾沉痼。政事多滞。其令 世弟裁断。于是朝廷谓此由公疏启之。尹鑴尹拯之党。欲藉以尽倾善类。以及 东宫。而为善类者。又欲罪公以自说。公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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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免矣。承旨李箕翊,南道揆,应教申晰,校理李重协。即求对请还 圣旨。而指公为谬妄无识。罢其职。继而参赞崔锡恒又请 反汗而流窜公。 上止许还前旨。十二日。参判赵泰亿论公以将心。请远配。而都承旨洪启迪亦言。泰亿言可从。 上不许。洪公素有直声。终与公同死于国。而其言如此。亦足见人情之汹惧也。司直李光佐疏请投畀绝边。亦 不许。于是持平李瑜,柳复明,司谏鱼有龙,正言慎无逸合启。谓公疏旨意骇悖。非人臣所敢言。请绝岛围篱安置。乃 允之。时启辞方上。而司直朴弼正,朴致远又投疏攻公甚。持平徐公宗伋驳之曰。圣复言虽妄。三司方请罪。而朴弼正等以散职联疏。肆为谬戾。彼乘时攘臂者。固不足责。而惜乎其平日自谓不昧是非之天者。亦不免同归。其骇听闻而羞当世。莫甚于此。于是公受 命安置于珍岛。亲友无敢送者。惟兵曹判书李公晚成出送于都门外。户曹判书闵公镇远为之赆。公既窜而凶徒意未厌。拟以极律。于是韩配夏,韩世良及朴泰恒等二十七人。洪万朝等四十三人。相继进言。或谓之潜怀将心。或谓之内蓄无君之心。至以为有阴移天位之计。则其所指盖不在于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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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内。章牍积于公车。而 上皆不省。十三日有旨曰。予病无期痊。可早定储位者。实欲代理也。诸臣不知予意。有若因台疏而发者。故姑为还收。公事积滞。酬应切迫。其依再昨备忘记举行。于是相臣率百官启请 反汗。而凶徒因以论罪公益甚。有权圭,柳述,李显谟,李长春,尹得衡,任守干等。换面同声。日以百数。十六日。又有 旨曰。予病火升。不得览察。将使左右考例酬应。若是而可以国乎。左右可乎。 世弟可乎。于是前建储三相臣及李忠文公颐命。乃上劄请只依丁酉故事举行。此所谓代理联劄也。劄才入。而赵泰耇因内 旨。从东掖门入对。诸公随以入。复请还前 旨。 上不应。泰耇遂取所下传 旨。置榻前而出。至十二月六日。金一镜,李真儒,李明谊,朴弼梦,尹圣时,徐宗厦,郑楷等。从散秩上疏。论联劄四相臣为逆。疏入。即出内 旨。悉授一镜以下官职。黜逐在廷诸臣。而二尹之党。于是充满位著矣。明日司宪府掌令济,持平弼梦,司谏院大司谏圣揆,献纳明谊,弘文馆校理㝚。合启请四相臣安置。以为阴嘱圣复投疏。继上联劄。直请节目启之者圣复。而结之者大臣。济弼梦又启言。圣复受唆巨慝。尝试 君父。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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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安其位。请鞫问以正典刑。 不从。十一日。持平圣时上疏请从合启。 批曰圣复严刑究问。承旨启言。台谏方请设鞫。设鞫与究问不同。宜何从。乃 批曰设鞫。于是弼梦等。又以闵公镇远,李公晚成资送公。徐公宗伋斥朴弼正等为公地。并论窜之。继而四相臣亦并安置。是月二十日。公就狱。二十二日夜。 王世弟引宫僚谓曰。一二阉竖。谋欲除去我。我泣陈 大朝。则有命治其人。及吾退而事遂寝。吾乃反被 责教。而又不知其教之何自也。阉竖又阻我门闱。使不得问寝。我若不避。必为此辈逞手。以负 先王与圣朝。我将席藁于外以辞位。仍泪随言下。哽咽不能成声。诸臣不得已于翼日奏捕宦官朴尚俭,文有道。不为究问而遽斩之。 王大妃下书于朝。具言宦妾交通谋危 东宫状。泰耇独览而秘之。遂 命出宫人石烈,必贞付外。石烈不就逮自杀。必贞入狱即毙。是日右相锡恒,义禁府判事鋧,知事麟徵,泰恒问公。公置对曰。 东宫之侍 上侧。参闻政务。实为训迪之良规。前辈进此说于 先朝者非一。而未闻获罪。今何独于矣身而欲杀之耶。抑使矣身之言。得行于今日。 玉楼清燕之暇。时引 东宫。参闻政务。则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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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之乐。训习之益。可并行而不悖矣。耿耿此心。虽九死而靡悔。传旨令告嗾嘱者。矣身孤立无朋。平日论事。任情直陈。未尝问人。宁有嗾嘱者乎。矣身虽无状。亦台阁也。以台阁之疏。而鞫问指嗾。此 国朝三百年所未有之事也。今因矣身之故而始有之。矣身羞愧痛迫。惟愿速死。谳上。 命还配。公才出狱门。而宪府济,圣时,弼梦启请更鞫。谏院真儒,宗厦继之。又与明谊,重茂,一镜等入对力请。皆 不从。壬寅三月二十六日。请册 世弟。使臣自燕还。到境报至。明日宫奴睦虎龙上书。告四相臣之党谋不轨。而事连 东宫。遂自 东宫仆隶与 嫔宫兄子。以至四相臣之子弟门生。皆被钩引锻鍊。蔓延至数十百人。充满狱中。 世弟又对臣僚。涕泣言。余见罪人招辞。为余恶名。岂忍一时视息于覆载间乎。欲辞位请罪。诸臣慰谕而止。然狱事益急。持平弼梦,同知义禁一镜,承旨尔章等。入对言。赵圣复于此狱凶谋。早已知之。后乃受嗾上章。不可不亟从台言。 上曰依启。公遂复就狱。时四月十三日也。越七日。锡恒按问公。且诱曰。若告受嗾处。何为久困若是。公正色曰。士君子岂可以死生易心。而指无为有乎。且既谓我受四大臣嗾。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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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死四大臣。而犹复问受嗾处。所疑果何在耶。仍置对曰。使矣身之言。得行于当日。则尚俭之变。虎龙之告。何从而生。矣身所陈请。乃为徙薪曲突之策。而反陷之罔测。必欲一杀而后已者。独何意也。狱官以所对非所问。请刑推。公始受杖。是月也金忠献公,李忠文公已比日赐死矣。五月因旱虑囚。相锡恒言。刑问台官。若至死。则非美事。且启后弊。宜还之安置。 上曰唯。一镜以赵忠翼公方配珍岛。改配公旌义县。六月渡海至配所。自是祸机日亟。善类芟刈几尽。而凶徒犹不能济其计。欲钩得公一言。以实狱事。于是修撰显章上疏言。赵圣复为四凶伥鬼。欲帝奕我 圣上。孺婴我 春宫。以成莽温之计。请更拿致正法。献纳圣时,正言镇禧又启请之。并不从。至九月始从司谏世德言。十月五日。公目旌义复就狱。既而锡恒自使还配。司谏院,承政院并请仍鞫。 从之。十一月锡恒又请还配。 从之。掌令徵宾,正言绥又请仍鞫。亦从之。赵忠翼公以是时死。而李忠悯公已先三月死。于是四相臣者皆死。而株连死者。又不可胜数矣。癸卯正月。锡恒请如前持平始烨。请如徵宾,绥。言皆得许。四月。锡恒又请如前正言时模。义禁一镜并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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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公固在狱未出。而正言献章乃启言。赵圣复之疏既为四劄之嚆矢。诸贼既伏常刑。情节益彰。请亟正邦刑。修撰游以疏继之至。二十五日。献纳圣时,正言趾彬,镇禧入对申启。 从之。盖凶徒欲楚毒公。觊其于昏迷中误一语。为中其所欲为。今日请还配。明日请更鞫。又明日如是。或治或止者四五。受拷掠前后至累百数。始公之入狱也。便作诗自誓曰。性本疏愚忝宪官。危涂不解保身难。圆扉今日桁杨下。一死何殊衽席安。当母夫人忌日。感吟曰。去岁江潭今犴狴。每逢雠日倍伤悲。弟兄但识同忧患。妇孺那能荐醴粢。罪大名亏生亦耻。骨残筋绝死何迟。泉涂此去无多日。膝下承欢倘有期。及至杖毒遍体。气息如线。而神精炯炯不爽。遇祖先忌日。必茹素。每受杖颜色如常。终始无异辞。但曰我则可杀。我言必行然后。国事可为。闻者壮之。至是群凶知公之终不可屈。而直置大辟之论发矣。公念以不全归为不孝。以问兄进士公。进士公。以汉萧太傅故事为对。公乃为书告兄诀。属以家事。惟眷眷以 君赐书籍与先贤遗墨为言。又书内子曰。吾则死矣。然为正大尸。其勿悲。吾以罪死。祭勿用油煎果。父母墓祭办行。忌祭助宗家。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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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在时。昌雄善教之。不学何为。昌雄者。胤子幼名也。时年八岁。遗命冠名曰靖世。二十六日。狱官上公促令结案服死。公拒不署名曰。速杀我。我则无可死罪。狱官胁之不得。还下狱将加刑。二十七日丙子夜戌刻。公泄痢暴卒。得年四十三。盖药入而实未及试也。明日出公尸于狱门外。吏检言有药毒。于是台谏启请穷覈。进士公乃与内弟崔益年。藁殡公城东门外。即诣狱对曰。吾弟无罪而陷大戮。吾不忍其身首异处。使之自尽。吾亦决一死同归。见父母于地下。实甘乐之。相锡恒建议以为。据律罪囚弟侄承命送药死者。依亲戚相杀。而父兄不在此。又律有兄故杀弟之文。然今圣集则非出于故。无可罪。犹杖配康津。公之从弟圣垕。乃启殡返榇于公州里居。以九月丙申。葬于州北正安面金兰洞负酉之原。甲辰正月。进士公竟被缢死。盖公兄弟皆性笃孝。其父母之患痈也。兄弟迭吮之。又或尝粪血指。其友爱特甚。兄弟常同居。相为知己。当公之出入犴狴海岛之间也。进士公终始竭力扶持。及其被杖而出。则泣洗其疮。且吮之。观者莫不感涕。卒之甘与同死。弟死于国。兄死于弟。精忠懿行。并朗交辉。岂不伟哉。公娶黄州边氏。湖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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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以中之玄孙。父曰世耇。从公封淑人。后以公 赠秩。受淑夫人真诰。方公之久苦拷掠也。夫人之兄健为凤辉所诱。贻书夫人。使报公引李廷熽为与谋。则当回罪为功。如是者再。夫人但答之曰。吾夫草疏时。无人往来。李正言虽居相近。亦未尝与闻。岂可急于目纾。而陷人于死乎。吾知吾夫之心。虽报使为之。万无听从理。终不报。盖凶徒欲藉公言。以逞于李公。而因之上及也。夫人之明达刚毅。而深知夫子如此。及公死。而经纪其丧葬祭事。且有条程。教子甚严。有过杖且泣。总丱而遣受业于陶庵。卒能有所见闻。可谓能称公托付矣。凡举一男三女。男即靖世。 朝廷录公忠补官。前任瑞兴县监。女长适宋必容。自公遘祸。手磨铁盆。贮水以禧天。三载如一日。盆为之坏。次适郑锈。次适李光龙。瑞兴君娶恩津宋相端女。生二男四女。男长文彦。次幼。女适李普天,金履徽,李泽模。一幼。朱,李二女俱无子。郑女男惠济,慎济,审济。女适赵直秀。进士公有子。曰观世。公为人精敏高洁。行事一以直道。体羸弱如不胜衣。言语若不能出诸口。然当有所执守。毅然不可夺。其在狱也人或忧公不胜楚毒。则祸有不可测。陶庵公辄保其无他曰。士克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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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柔脆。其中铁石也。既而果然。居常恬静。不与人相徵逐。其在言职。未尝不论事。每眷眷致意于崇儒学明人伦恤民隐。而于阴阳淑慝之际。尤截如也。盖自肃庙之末。邪正之争。有一二大端。而公辄有树立焉。至建储代理。则遂为祸首。嗟乎。是岂偶然哉。公喜读书。虽逆旅流窜。而手未尝去卷。尤习熟于朱子书。其发之言议文词者。多所得力。所著有疏劄诗文五卷。陶庵手订之。将刊行于世。其狱中诸作读之。使人流涕。公没之明年秋。 景庙升遐。今 上即位。虎龙,一镜皆伏诛。元年乙巳。乃屏出群凶。用右议政郑公浩言。尽疏辛壬诸死事人论洒之。至公名。 上曰。往时人所以必杀赵圣复者。以圣复论死然后。可济其所欲耳。遂命复旧官。旋因闵文忠公镇远建请。以例 赠公通政大夫司谏院大司谏。后又 命官其子孙。丁未秋凶党复投间以入。而公又以例还罪籍。至戊申春。凶党合谋称兵叛。既平之。而 上乃稍参用旧臣。以次复四相臣官。左议政金公在鲁。因进言曰。赵圣复之冤甚矣。昔 显庙之世。 肃庙在东宫。先正臣宋浚吉请令 东宫入侍于讲筵宾对。而 景庙之在东宫也。尹世纪引先正言以请。至今传为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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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独于圣复而罪之。至于必杀。岂不冤乎。 上是之。辛酉九月。始 命复公官。十月又 命复其 赠官。庚午春。又因判书元景夏言。 命录用其子。至乙亥。凶党又谋逆事觉。遂悉追诛诸贼之未尽诛者。于是凶邪散落。国是大定。而如凤辉,泰耇,锡恒,光佐,泰亿,世良,真儒,明谊,宗厦,圣时之类。或孥戮。或夺官。皆伏其罪。亦可以见天道矣。噫嘻。辛丑之祸。善类固未有幸免者。然公位尚卑。又无家世重势。使其随众委蛇。足以自免。设不免。亦不过窜逐耳拘囚耳。乃公不然。思以只手扶 宗社于将坠。卒之 宗社安。而身则死。非忠义笃至。出于人万万者能之乎。窃尝论之。祸之所由来微矣。积累于一二人朋党好恶之差。而其终也。至于以国家为注。夫疾病。圣人之所不免。君有疾则储嗣监国。亦不易之正法也。若辛丑之时。不可无 代理之举者。无愚智皆知之。而小人方幸其乘时盗弄。既又与 储君为敌。则其操心益危。于是倡言曰。君父不可谓有疾 代理。乃为篡夺以劫制于人。其君子又有所顾怵。从而和之。以 代理为不敢言。独公以眇然一台官。奋不顾死。首进以参听政务之说。其心诚苦。而其事诚难矣。使当时大小臣僚。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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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公之心为心。则虽有尚俭,虎龙辈百千。其敢发乎。然其卒不敢逞于 储君。则亦公一死之力也。且其受淫刑三岁。至于筋骨无馀。于斯时也。万一有一言不明白。其祸将何所底极。而公乃终始抗辞。之死无二。使 国本巩固。以树万世不拔之基。此其功又可量哉。方今 圣明当天。治化隆盛。一国含生。实皆受公之赐。而公则止于赠官一阶。嗟乎。若公之为。岂求报于国家哉。而非国家所以报忠臣也。悲夫。至若进士公之同死。边夫人之守义不回。又何贤烈之萃于一门也。始瑞兴君状公本末。谒陶庵得墓志与碣。今将求表墓之文于立言者。又使钟厚为行状。钟厚于辛壬诸公。常以公之事为最难。而悲其祸之最酷。今于是请。可辞也哉。遂撰次如右。备财择焉。 崇祯纪元之百三十三年庚辰日南至。清风金钟厚谨状。
萍湖处士李君行状
君讳商穆字敬思。姓李氏。 世宗子广平大君玙之后。曾祖讳泓沃川郡守。祖讳显益镇安县监。学于农岩文简公之门。号正庵。正庵之仲子。曰黄中。见仕广兴仓奉事。配海平尹氏。 宣庙名臣文靖公斗寿之后。同知敦宁府事得莘之女也。以 肃宗四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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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十月生君。君形貌端正。自幼口不出鄙俚语。有成人之器。及长为诗文。得古作者法。去而专用力于性理之学。始君名某字某。至是则曰。学莫大于敬。敬之容穆如也。遂改名与字。约一二同志。聚读朱子书。益自激厉。欲以身任道之重。自是周流于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以及诸经。若周,程诸先生之书。终日危坐。潜心熟读。家贫夜无烛。则念诵之已。又瞑目端拱。不动手足。入其室若无人焉。尤善于思索。于阴阳性命心气之说。探抉微奥。论说霈然。要皆自得于己。而不循故迹。虽时与正庵之书相牴牾不避也。下笔数百言。积成卷牍。其体玩之深如此。君赋质既淳而又克完养。身常抱危疾。贫无屋庐。逐人转徙。备极困苦。而君不色沮。一以绳墨自将。庄重而和顺。气宇睟然。见者皆服。然性疾恶而恶流俗。辨别是非及处事可否甚严。不为锱铢推移。尤恶人矫傲取名而无其实者。痛斥绝之。见朋友有过。则箴告尽其诚。其自处谦虚。求益不已。苟人言善。则虽久执以为说者。即弃之无吝。盖其学一意向里沉潜。庶几有衣锦尚絅之风焉。君尝以亲命勉应举。不中而罢去。其丁母夫人忧。哀毁不自胜。泣语诸弟曰。古人虽以灭性为戒。然至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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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强。死固其所也。犹自力读礼。自是疾益甚。甫免心丧而卒。即辛巳十一月二十四日也。以明年正月壬戌。葬于广州新院内谷丑坐之原。享年四十二。君娶青松沈氏。参奉师天之女。生一女。适士人金履命。后娶光州金重徽之女。生一男二女。并幼。有遗文若干卷。君尝自题曰萍湖稿。士友方谋刊行焉。嗟乎。钟厚少与君同为举业。及君奋发求道。则钟厚亦不自量力而慕从之。以故得窥君之一二。盖其生质之粹美。用功之敦笃。求之当世。殆鲜其比。其不假之以年。以为斯文主则天也。君之在忧服也。自意不全。遗书属其子于金徵士亮行,尹君冕东而并及钟厚。俾不坠其文献。及其亡。而得书于箧中。其志意炳然可见也。悲夫。君之仲弟商肃以家状授钟厚。使作行状。将以请铭于徵士。昔朱子为张宣公作碑曰。不得尽其所为。而中道以殁。不有考焉以垂于世。吾惧后之君子将有憾于吾徒也。呜呼。玆非徵士责耶。钟厚敢并以告。以备裁择云。 崇祯纪元后三还壬午日。南至友人清风金钟厚状。
归厚署别坐金公行状
公讳应会字时极自号清溪。姓金氏。本新罗王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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籍于彦阳。高丽有威烈公就励,翼戴公佺。仍父子为平章事。自是代有显仕。至讳三俊司宪府掌令。生讳松茂庆基殿参奉。生讳成壁光阳训导。娶昌宁成氏吏曹判书世美女。以嘉靖乙卯生公于汉阳第。长受业牛溪先生。又从金健斋千镒游。健斋公同姓也。公少丧父。啜粥庐墓。不与妇人面。成夫人疾笃。则血指和糜以进得差。公潜心圣贤书。早夜无倦。有欲荐闻于朝者。公闻之力辞乃止。万历乙酉。中进士试。除归厚署别坐。不就。壬辰倭寇作。列郡望风瓦解。公时在潭阳里舍。慨然奋曰。 宗社邱墟。 君父播越。臣子所宜效死也。为书劝起妻弟金公德龄。德龄即世所称忠勇金将军也。遂与之倡率义旅。军声大振。进至庆尚道以御贼。会 朝廷讲和谕罢兵。请战不能得。既而金将军。中飞语被鞫。辞连逮公。 命问德龄反状于公。公极言德龄为国尽忠保无它。及受拷掠。辞气自若。委官金相应南。问公汝何无痛苦色。公曰。咫尺 宸禁。岂可使贱臣呼号之声闻也。杖讫则敛膝端跪。署名惟谨。从容趍出至狱。观者壮之。委官启言。某临刑不乱。言皆忠直。 上特赦之。既出狱。知旧争来劳问。公嬉笑曰。当拷掠时。不知其苦。但见如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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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来撞我脚骨。其声訇然如琴之大弦音。一座大笑。先是全罗监司洪世恭。恶公之与郑文清公好也。中以微事系潭阳狱。旋就王府鞫。鞫已。还系潭阳。及倭寇再逞陷南原。公得出狱。奉成夫人避兵。路遇贼。贼将害成夫人。公以身翼蔽之同死。时丁酉九月十六日也。月日葬于府东梅山乾坐原。后十七年癸丑。命旌其门曰孝子。乡人士立祠龟山祭焉。配光州金氏。参奉鹏变女。举男二人。曰忠元,溥元。女适进士林得信。公性忠淳。气貌魁伟。乐善嗜义。意洒如也。呜呼。健斋金公壬辰以倡义使。死事晋州。勋节震世。又有壮武公金浚亦公同姓。丁卯虏难。守安州死之。公与二金公同祖威烈公。二公皆死于忠。公则始以忠而卒死于孝。不亦盛哉。公之五代孙彦休。合编三公事迹为一书。曰彦阳金氏忠烈录。而闵文忠公镇远序之。又有姜睡隐沆。为公作旌门记。若安牛山邦俊所为三冤记事者甚悉。此可以徵信百世矣。彦休之孙鲁润。手诸书。以示清风金钟厚为公行状。冀立言君子裁择焉。
仲祖母贞敬夫人沈氏行状
夫人沈氏。籍青松。青松之沈。自丽朝显。至左政丞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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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伯德符。三世入台府。赫然为东方大族。舍人顺门,领议政连源,青陵 国舅钢,大司宪义谦。皆夫人之先也。曾祖讳櫶礼宾寺正。祖讳若济。考讳澄潭阳府使。外祖兵曹参判李秞。夫人年十七。而归于我仲祖清沙先生金公。公清风人。讳在鲁。官至领议政奉朝贺谥忠靖。工曹正郎 赠左赞成沙川先生讳克亨之曾孙。湖南观察使 赠领议政讳澄之孙。右议政忠宪公讳构之仲子。妣贞敬夫人。全州李氏。夫人以肃宗壬戌五月二十七日生。戊戌从受淑夫人诰。辛丑贞夫人。壬子至贞敬夫人。殁于今 上壬午十月十五日。后忠靖公捐馆三年而其日同。寿八十一。葬祔公于仁川之苏来山甲原。有男三人。致一掌乐院正。致仁原任领议政。致彦通德郎。女一人适牧使李明中。长房男钟纯。季房男钟善前司书。皆以族子为后者。长房庶男。曰钟伦引仪。李牧使四男。商岩前校理。商砺,商梅,商秀。三女婿。洪元燮,韩用九。夫人自幼事父母。巧于承顺。执女工。每穷日满课乃止。父母奇爱之。及归七年。而舅忠宪公即世。事姑李夫人爱敬备至。李夫人常戒诸女。谓尔辈之夫家。能如此妇足矣。夫人从忠靖公析产出居。甔石萧然。李夫人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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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婢使以有无。而为之悯念。夫人饬婢使后有问则辄对以有。忠靖公性简严。时加谯责。则夫人温言谢服。一不以疾遽之辞色见焉。方调度正窘。而忠靖公有欲买书以谋诸夫人。夫人斥卖藏衣以副。忠靖公又欲为妹朴夫人病市药。夫人尽出嫁时妆奁卖之。以为资。而终不语忠靖公以财所出焉。忠靖公有姊黄夫人同居里。尝寝疾久。忠靖公躬煮药。而夫人拥炉俎调治饮食。至数岁不衰。黄夫人没。其季女孤弱。夫人抚之如己出。衣食百须。一以身任之。老而弥笃。家人至今言之。呜咽不已。忠靖公既受 圣朝恩遇。显荣极一世。而操持益励。夫人亦不以私干。故库廪无馀财。然奉承忠靖公意。周恤宗族。酬应如流。手执绳笔。亲自裹缄。日不暇给。而终不出厌倦语。诸亲妇女之穷居者以时迎留。礼遇款曲。于宗家祀享。助之尽其心。有不待忠靖公之命。尝迎忠宪公谥与改葬忠宪公李夫人。费皆出忠靖公。而夫人躬执役以克举事。及忠靖公以长房奉祧祀。则夫人齐濯办治。不以老自怠。悯宗妇寡而子穷且病。拊恤如婴儿。细大不遗。忠靖公有妾。而惟委夫人视育。不私以一物。夫人克体其竟。礼使而恩与之。及夫人之丧。妾哀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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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父母。夫人性恭悫端谅而宽容有忍。遇事棼错。益安详不失节度。为女为妇而孝。为妻而敬。慎诚以享先。慈以敦族。勤俭以持家。庸能助成忠靖公之敦行励志。而亦不使以家私自累。宗党服其仁。闾巷称其贤。盖其婉顺贞穆。克宜于上下。而尤体夫子之仁厚清简。委蛇夹赞。以成梱政。卓然为士夫家楷范。然不枉道以沽誉。不诡情以市恩。辞无溢发。行不矜伐。温恭爱人。谨信持己。为终身服行之符。卒之克配齐享。备膺寿禄。嗟乎。是岂区区世俗妇女所能及者哉。虽然闺壸之行。非外人可得而知者。故谨撮平昔所睹记之可合为女则者若干言。以冀徵信于后云。 崇祯三壬辰十二月朔朝。从孙前司圃署别提钟厚谨状。
司宪府持平李公行状
公讳仁采字善实。姓李氏。其先平昌人。后徙平壤居焉。始祖宏高丽军簿判书。其在我 朝。则安州牧使达汉,汉城府右尹愈为显。右尹有孙。曰昌恒。于公曾祖也。祖璹佥知中枢府事。考英晃。本佥枢弟璟之子。以后佥枢。妣延安金氏。其考世宽。公以 肃宗乙亥十一月十六日。生于平壤之仁贤里第。四岁而父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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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悯念。不以督学。公出见邻儿读书。请于母曰。我独不得读书耶。遂就学。与群儿游。必聚石为释奠之位以为戏。十三岁又丧母。公哀毁持礼如成人。坟墓在三十里外。每步往省。悲号不已。观者嗟伤焉。幼聪悟。稍长则博涉书史。去试艺于邑学。辄冠多士。由是年未二十。而京都人士已知其名。 景宗辛丑。中生员试。今 上乙卯。除中部参奉。明年序升 泰陵奉事。又明年。忽不乐意去之。还乡里。闵公翼洙。于李陶庵先生坐曰。吾闻李某得尤庵文集观之。即弃官归云。有坐客归语公且问。公曰我适病故归耳。盖其所感于时者深矣。自是惟以教导后进为事。一方之士咸尊仰之。丙寅四月。 国家命遣官试士于平安道。公擢第壮元。以例受成均馆典籍。庚午出监高敞县。为治务简约。待下以诚。身徇垄亩以劝农。选民之秀者。月讲书制文以教之。众为兴起。未几递去。戊寅拜司宪府持平。前此关西人通台宪职无直受持平者。今于公始有云。公承 召至京。以疾牌招不进。坐罢职。己卯高山道缺察访。铨官于 榻前举公廉介固执。命授之高山。比数易察访。驿民困送迎。备日以流亡。公至则蠲其徵敛而慰抚之。亡者复集。严边禁与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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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一断不挠。辛巳春。递归。壬午五月。感疾以其闰月十五日卒。享年六十八。方病不能言。以手画诸子掌上为字。皆勉学语。睨家人啼咷。则挥止之乃逝。道臣状闻。 上特下教曰。心甚恻然。致赙奚待该曹之单。别为举行。邑人为之服麻。为文祭者甚众。七月权葬于府北。明年九月壬申。移葬于搴芝山月出峰下负艮之原。公娶昌宁曹氏。汉挺女。生四男二女。男崇廉,喜廉,秉廉进士,弘廉生员。女适金锡鲁,卢基范。崇廉子。基孝,基天,基礼,基哲。女适洪祥履。喜廉子。基性。弘廉子。基贤。馀幼者不录。公姿貌精明。性慈良静。恬而谨操持。常爱诵程子苟存心爱物于人必有所济之语。少尝与里人议设社仓。如朱夫子崇安里法。至今赖之。口未尝言人过恶。人有言者则引他语以绝。家故贫惟日啖菜。攻书不辍。李公台重按平安道。为访公居。庭无藩篱。藉草荐与坐。李公退而叹曰。真清寒士也。其在官。马鞍伞盖之类。任其敝垢。一不改。亦不呵辟人。萧然若无官者。晚岁则绝与人往还。常杜门静坐而已。所著有春秋类编四卷。朱学入门八卷。藏于家。此可以见公志之所存云。弘廉能早志于学。尝远访余。授其所书公之遗行。而请为状。余感其意。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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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而第录如右。备立言君子择焉。
学生徐君(有恒)行状
君讳有恒字稚久。姓徐氏。其先大丘府人。始祖闬为高丽军器少尹。后世显仕相望。至判中枢府事忠肃公渻号药峰。寔为我 宣祖名臣。忠肃之玄孙曰吏曹参议讳宗燮。于君曾祖也。祖讳命元。父退修原任穆陵参奉。参奉娶骊兴闵氏。参奉觉洙之女。以今 上二十三年丁卯九月二十日生君。自幼沈重寡言笑。聪明强记。始受书则好扣问奥义。及长拟欲大治文词名世。挈左氏书入山读之。忘寝与食。出而为诗。往往见异调焉。始君娶安东权氏。权氏之祖父副率公讲述其祖寒水先生之学于清风山中。君一日尽弃其所为。告于父曰。请往清风学。时太学试升补亦不赴。而行既至。从权公受大学,中庸。暇则历涉古今所论理气心性之说。每夜观书。有所不达。则掩卷卧而潜思。忽觉纚纚然若棼丝之自解。君心独喜不寐。比朝进而质诸权公。则能言前所不能言者。权公大惊。君益自进奋不已。虽有疾书常不去手己。又敛身端坐。不动者久之。及归未几。以疾卒。戊子九月某日也。时年才二十二。临殁。屡视其父母颜色而慰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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勖其妻以孝。趣之入曰。男子不绝于妇人之手。语傍人曰我绝则取食馀粥糜。置之侧。正身瞑目而卧。复开眼视其父曰。请善还人书籍。乃翛然而逝。以其年某月某日。葬于积城县南閒山里坐子之原。妻权氏副率公长子中正之女。有一女幼。君貌澹如水。气度轩然。性自寡欲。一毫不以求人。人有以非理取于我。则不芥滞也。温恭诚信。人与处皆欢相得。然其在山寺。见比舍生博奕嬉遨。终不与交语。为学先致意于修身正家。最爱中庸言诗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宜尔室家。乐尔妻孥。子曰父母其顺矣乎。每三复咏叹曰。修身之效。至于一家之内。和气蔼然如此。则父母将坐享安乐也。使人兴起。岂有切于斯言者乎。日常侍父寝曰。恶私居之狃于自便也。爱弟妹而必申教以礼义。尝有持幻镜来者。诸妹欲观。君正色责曰。汝等不见于小学书乎。非礼勿视。诸妹不敢观。当祭具馔。则禁诸妇女不得言语曰。神道之顾飨。在子孙之诚意洞属。若言语则心已不在于祭物。可望飨耶。嗟乎君年少新学耳。而其至心纯笃。见之身家日用之常者已如此。至其正终之义。则尤有大焉者。惜乎不克充其才也。君尝言将往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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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金丈人。行有期而病则及之。既殁而参奉公以语余。使为之状。悲夫。
沧海处士许公行状(戊戌)
公讳格字春长。姓许氏。始祖宣文高丽太师封孔岩村主。孔岩今阳川县也。其后世最著者。曰门下平章事载,修文殿大学士文敬公礼,集贤殿太学士文正公伯,集贤馆提学号野堂锦。入我 朝。愭判奉常寺事号梅轩。至曾孙琛左议政谥文贞。有子硡右赞成。是公之高祖也。曾祖讳堣江东县监。祖讳鑏永平县令。考讳淮倡诸生上章。白牛溪先生诬。中成均进士。退居汉江之楮岛。自号渔隐。后 赠司宪府执义。清阴金文正公铭其墓。妣高灵朴氏。察访尽性之女。从赠淑人。公以 皇明万历丁未正月十四日生。幼聪颖。学语便悟文字。 天启癸亥。公年十七。发解别试。丙寅请业于先友东岳李公安讷。李公赏公词赋为扬马者流。是岁赴 庭试入选。糊封忽自坼见罢。 崇祯庚午。又被选 庭试。坐违格罢。 命赐小学书。丙子 上避北虏于南汉。公二兄尝仕于朝皆扈从。独公挈诸家属。避兵丰基郡。议倡义勤 王。丁丑闻和事成。公上小白山。北望痛哭。作述怀诗曰。中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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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众星繁。历历犹知北极尊。开辟从来几宇宙。帝王今日各乾坤。君臣忍屈 崇祯膝。父老争含 万历恩。青史莫论当世事。天无二日仲尼言。自是废举子业。居丹阳遁山之下。号曰沧海。常读春秋以寓志。不观胡清历。迷友人使燕诗曰。天下有山吾已遁。域中无帝子谁朝。读者为之流涕。东岳亡。公心丧三年已。从游清阴先生之门。尝访得 崇祯呈帝御笔思无邪三字。授同志士白海明。摹刻于加平朝宗岩。每当皇帝殉社之日。辄焚香哭。及我 孝宗大王讳日。则诵 王赐李忠贞公疏批日暮道远之语。掩泣不自胜。以海州有首阳山。移书州人建夷齐庙。庙成而公已没。当 肃庙时。州人士上章。缴进公书请额。 御笔赐之。今之清圣庙是也。 显宗壬寅春。公横连杀人事见逮。始公言议激烈。见人非义直斥之。以故多不悦者。又尝力排时人之毁栗谷先生者。重忤权贵。至是群憾协挤之。公宛转缧械者十年。而处之夷如。辛亥夏。李相景奭与张判书善澄。白 上言。此人有鲁连蹈海之风。非杀人者。 特许放。而用言者编配宣川。公出自狱。过家不入。径赴配。壬子春。 宥还杨州里第。庚午夏。新结茅舍于所居。将以四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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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焉。晓起栉颒整衣冠。瞻拜先墓。至新舍。洒扫布洁席。饮当归酒。危坐手书一绝句曰。天地几时尽。无涯还有涯。江城一甲子。飘忽剧春花。写毕就枕而逝。寿八十四。朴公世采为书铭曰。 大明处士某公之柩。七月葬于楮岛永平公墓左。 英宗丙午。移葬于杨根西终面花时洞巽坐之原。乙卯因诸生疏。 命赠吏曹参议。而教旨不书胡清年号如三学士例。公十一岁丧父如成人。长而居母忧。歠粥不食酱果三年。季弟择疾革。公刺股出血灌之口得差。遂终身不良步。及丧配。公以在厄不得诀别也。不卜妾。萧然独处者二十馀年。凡遇 国忌。必斋戒不御酒肉。己巳 仁显后逊位。公则杜门不出。有中朝琅琊人郑善甲者。随 孝庙来。居于国。公时骑致之。为文酒之会。语及 皇朝事。泪如雨下。平生不事产业。而见有穷乏者。则竭力救之。与学者讨论终日。暇则端坐诵读。学者相视警励。当尹鑴势盛时。鑴三访公。公皆托疾不见曰。吾闻其所为。异日必起祸者。后果如其言。所著诗文。雄浑有韵致。自郑东溟斗卿,金柏谷得臣,溪谷,泽堂诸公。以至传示中朝太学士皆啧啧称赏。然有作辄焚裂之。后人掇拾得若干卷。藏于家。配延安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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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从 赠淑夫人。考县监景崔。延陵府院君好闵从子也。夫人性孝恭。奉公以敬勤。有鲍宣鹿车之风。生卒皆以丁未。葬祔公左。举男女皆二人。煓,𪸗男也。成大彭,申命亨女婿也。煓无子。子弟子堉。女适李耘举。𪸗子垺,堉,墺。庶子墉。女适金宗硕。庶女为李兴龟妻。成婿子僩县监。𠈶。女适权必经。申婿无子。堉三子三女。子紞前县监。蕴出后季父。绰。女婿南肃宽,郑垡皆县监。赵德和进士。垺早卒。墺子兄子蕴。女适金敦锡。紞子弟子复。绰四子二女。子复。馀皆幼。余生有知识。则已闻许沧海。夫以偏邦匹士而为天王守节。其立义较然。足以风动百世。顾今虏运愈骄。弱国恭役。不复知有春秋大义者。余于是益不胜感激。诵慕于公。而恨不得公之遗事而读之。日公之曾孙县监君遣子复以家录来。使余为行状。是若有获余心者。故不辞而叙之。呜呼。今去公之世远矣。窃想公之容仪气性。必有大过人者。而不可考矣。可慨也已。姑书此以听立言君子之裁择云。
本庵集卷十
 传
  
申氏传(癸巳)
申氏。平山大姓。祖靖夏弘文修撰号恕庵。父皓早殁。
本庵集卷十 第 556L 页
申氏生才六年。而能致哀毁。孝事母洪氏。洪氏不食。申氏则不言。手举匕。视洪氏颜色而泪堕。洪氏于是不忍不食。长嫁李显吉。显吉尝病。洪氏挈就他所救视。显吉见洪氏亲家奴佩刀柄犀而悦之。使人通意于洪氏求买。申氏时在家闻之。书于洪氏曰。少年书生。不可佩犀柄刀。且士一以玩好娱心则败学。断勿听。时年十六。洪氏悯显吉幼孤失学。馆畜之。置师以教。显吉雅不熟书不能力。每夜深。申氏遣婢耳于壁。听读书声。声闻反告则喜。尝夜显吉入申氏寝室。已而独申氏语琅琅闻外。洪氏怪窥之。见显吉卧。申氏方操针线。而语显吉曰。我生为女子罪也。痛无以有益父母。使我男子乎则不能立身以显父母者。无为生也。曩吾见姑氏。夏月拥火煎面饼。卖为食。以食吾等。吾食不能下。子能下乎。亲劳苦如此。而为人子。不思济之。岁月如流。甘与草木同归耶。言讫而声咽下泪。显吉蹶然起。瞿然敛容而坐。出则读书遂彻夜。申氏请洪氏食显吉毋饱。衣毋轻细曰。饱食煖衣。则惧学之无成。洪氏有为后子。申氏常勉洪氏以厚其子。毋私于己。尝有干奴白洪氏曰。某所婢贫不保居而子女众。请徙之。使治杨根田。杨根田者。即申氏田也。
本庵集卷十 第 557H 页
洪氏应曰唯。申氏曰。是不可为也。婢多子女。宜为申宗使。母何得以与女。奴复曰。杨根田无干事奴仆。则异日立见破矣。申氏笑曰。贫富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人患不善。宁患贫乎。洪氏大悟乃罢。申氏疏眉目。姿貌莹澈。自出尘垢之外。于货利服玩之属。无所经心。常净扫一室。列砚几。取国风,孝经,小学及女训诸书而读之。响如鸣玉。挂韩文公,欧阳永叔,苏东坡像于壁。想慕其为人。人谓恕庵之文在孙女。肰亦不著为文辞。惟勤于女红。年二十遇疾死。无子。
外史氏曰。凡人清虚者。简于细故。正义者或少温润。且世之妇女爱文雅者亦多。而往往女红以隳。若申氏。清而敦。行正而婉。又能不以文而害妇事。可谓难矣。抑此其所以不能久于世者欤。余观申氏既以女子自悲。唯至诚欲其夫子之贤而不克有终而死。又无遗一子。惜哉。申氏之母。于余母兄弟也。其传之宜信。
本庵集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