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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岩先生集卷之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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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岩先生集卷之三十三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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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视斋先生散录序
孔门教人。先行后言。程朱承孔门统者。其学以尊德性道问学。为不可偏重。若其行为先而言为后。何尝不行于其中也。以故程子曰。读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朱子晚年。亦以学者之缴绕文义为忧。盖虑其口耳之学也。后之以经术名者。辄以道问学为藉口。观其言。曰孔曰孟曰程朱。若可以理析天人。考其行则庸众人所不为而且为之。若然者。其言虽千箱百簏。适足以自欺欺人。何益于身心世教也。此末流之弊。如欲善学程朱。宜莫如矫是弊也。我伯祖五视斋先生。在 明陵世。虽以科第立身。林下三四十年。主静读书。宗师则以程朱焉。私淑则以退陶焉。一心持敬。寤寐靡懈。以其发以为行。则事父母爱敬尽伦。乡党以至孝称。七十严于持制。卒不能胜丧。处群弟。严则如父。教则为师。卒使之成就其才。蜚英 圣代。日用事为之间。所循者天理。所遏者私欲。邻里感以化。事有不善。辄曰恐或蔡公有闻。出而仕于朝。难进易退。知吾道不可行。则未尝一出于玉署霜台之 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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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而暂屈县符。则冰檗砺己。不以一毫浼焉。盖其力行实践。始终无瑕。求之近世学者。恐无伦比。独平生不喜著述。人以挽语求之则应之。知旧门弟子以疑礼质之则答之。三代后乐学不传。则致精于律吕之法。私以策题。反复以问之。理气尤所用工。沈潜累年。作四七辨。以明退陶之旨。馀外无閒言语笔之于书者。下世之后。门人裒以集之。则以散录名编者一册而止耳。公之深意。非后学所可斟度。其出于敏行讷言之义。槩可想矣。不然。以公之淹博万卷。胸中所积。秩然有仓廪之富者。其形以为言者。何若是简耶。呜呼。行。言之主也。言。行之宾也。言固不可已。非行安用言为。苟其道同也。程朱之言虽多。未为多也。先生之言虽少。未为少也。后之览是录者。若能知先生之善学程朱。则庶乎知所勉矣。
鹤鸣序
王考九峰公当 英宗乙巳。由银台出牧绫州。于时。伯父玄岩公。与先大夫。相继趋觐。绫湖南之水竹乡也。王考于簿书之暇。或射帿亭阁。或理屐名蓝。辄有所吟咏。二父仰以和。数月之间。俨成一大编。先大夫亲自净写。题其卷曰鹤鸣。盖取羲易鸣鹤在阴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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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之之义也。朱夫子尝以较论圣人优劣。譬之较看父祖年甲。况以余小子愚騃无知识。何敢议到。第以家庭所传闻言之。从祖祖父希庵公。时在洪州之梅鹤轩。见是编。亟加称赏。尤就先大夫作。屡拈其警语。吟讽不已曰。吾所不及也。是评也。亦足千古。窃稽载籍。天地精英之气。咸萃一家。为百代所艳仰者。惟苏氏三父子为然。此千古奇事异瑞。嗣后而有之。不亦难矣乎。我东清气。专在我蔡之门。世以文学为种。至我父祖。胚英钟华。瑞世希音。无让三苏而重之以希翁大笔。夫苏氏。虽曰卓绝。父子为三而已。未闻老苏昆季又有如老苏者并跱词垣。三可为四。则我祖之有希翁。实苏家之所未有也。天于我蔡之门。侈之以奇事异瑞者。为如何哉。呜呼。是编之为举世所艳仰者久矣。况为吾父祖出者。其珍藏宝蓄。何遽不若周家之琬琰弘璧。而后世云仍之奉玩是编。若父师在座。则其警惕也深矣。世之言曰。姓蔡而不能文。不可谓蔡。此期待我蔡之言也。人而不能继父祖世。不以父祖姓归之。其可曰人乎哉。吾为百世姓蔡者念之。
女四书序
呜呼女四书一册。 赠贞敬夫人同福吴氏手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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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十五归于余。二十九。终于京师之桃洞第。时余趋觐先大夫比安任所。未及言旋。闻夫人病死。掩涕登途。还旧第。雪积于庭。尘翳于室。惟数婢守一棺而已。夫人无子女。何从以求其影响。噭噭然踯躅彷徨。忽见谚书一卷颠倒几案之间。即夫人所亲书女四书而未及了者也。字画婉婉如见其人。于是收以藏之于夫人所尝用小乌几。移置吾寝处之傍。盖虑其遗佚也。窃观近世闺閤之竞以为能事者。惟稗说是崇。日加月增。千百其种。侩家以是净写。凡有借览。辄收其直以为利。妇女无见识。或卖钗钏。或求债铜。争相贳来。以消永日。不知有酒食之议组紃之责者往往皆是。夫人独能不屑为习俗所移。女红之暇。间以诵读。则惟女书之可以为范于闺壸者耳。从以费神精鸠纸墨。偷隙以书。如副课督。其有味于圣贤之格言如此。不贤而能之乎。此非余教及寡妻。实习性然也。其可不传示吾子孙。使推此以知夫人之贤有仪也。后数十年。余赴松京留后。偷儿入京第。捲吾曰用具以走。小乌几亦入其中。噫。手笔之犹得以彷象夫人者。今不可复见矣。每念之。不胜怆然。序其事。思至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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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景眉(寿锡)枫岳录序
余尝入金刚。穷万瀑毗卢之胜。闻绝粒僧栖在众香城下最深处。于是舍舆而徒。披榛擘萝。匍匐以入。有老僧强起立叉手于阈外而止。阖眼而坐。如省如不省。良久。余问曰。师食乎。曰。不食。师眠乎。曰。不眠。余曰。人以眠食而生。师独不解眠食。何自苦乃尔。曰。长时面壁。无昼无夜。时或夜深灯灭。微有睡意。有风过林木之梢。飒然有声。惊以觉。眠安得成。于食则日松屑一盂。足矣。吾何可为养渠以劳损我乎。余听未卒。自顾悚然不复问。归而语于中曰。僧诚悟道者也。其所谓渠。形骸之指也。所谓我。心之指也。使天下之人。诚能以形骸为渠。以心为我。知我贵而渠贱。则夫焉有人欲之为患于人也。伊后二三十年。形役四方。劳我极矣。每念金刚道僧之言。未尝不颜发骍也。日。沈君景眉访余明德山居。自言以一驴一榼入金刚。历探诸奇胜。有诗一轴以归。仍要余一言以发挥之。景眉怀抱利器。落拓于时者。欲以百川之水。一洗其胸中之碑磊。固其宜也。但念君之在道而风餐露宿。入山而登顿攀援。不恤其劳损者。意在于目焉而揽其玉雪峰峦。耳焉而收其雷霆瀑流。鼻焉而饫其珠树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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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香。不几近于劳我而媚渠乎。况又搯胃擢肾。疲精役神。形诸吟咏之间。以赌艺苑之名。其为渠所使而贻惫于我也。亦云甚矣。我方笑君之不能辨渠我之有贵贱。而犹且规规然吐出诗若文。以张子之游。则不亦为为君而不为我者乎。余不可以言矣。已又念僧之言。迷川之筏也。余既闻于僧。不以是教人。是私其道也。非普济我众生。况如景眉之亲且切者乎。不得已书此归之。以勉其葆我而不为渠所夺也。
晚窝集序
岭南。古称多经术博雅之士。今也则曰亡。山川之淑气犹昔也。先贤之遗芬未沫也。才之古有而今亡。岂理也哉。韩子曰。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良马。岂真无马也欤。呜呼。古今奚异也。 祖宗盛际。立贤无方。谓岭南曰邹鲁之乡。贤者任之。能者使之。勋业文章。矜式一国。谓之人才之冀北也。不亦宜乎。自夫党议裂。朝廷之上。非己所私。虽管,葛之才。率不免岩穴而止。而于岭南。尤有甚焉。夫孰肯兴起奋励。以鸣 国家之盛乎。任世道者。不求焉尔。求之。吾必曰未始无其人也。晚窝金公。岭南人也。自久庵以来。世称三世渊源。盖诗礼家也。公早袭义方之训。才艺夙就。尝以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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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对试策数万言。观者无不吐舌。三十三。成进士。自是一不入京师。人或言盍往游太学。公曰。非余乐也。读书修行。邻里罕见其面。尝爱金乌之下。谷邃潭澄。拟结茅终老。顾无赀。卒以先垄白云谷为归。扁斋舍曰晚山窝。松棚涧濑。日对圣贤书。世所称爵禄荣利。不入其心也。朝廷闻行谊。除一命以召。不赴。怡然以终。呜呼。公读古人书者。岂欲与鸟兽同群。而埋光林壑。莫之怨悔者。其必有所以。甚矣。世之不下士也。公不喜著述。闻人节行。则欣然纪其事。良辰佩壶。则陶然写其情。诗若文凡二卷。尤喜朱子书。撮要语以备观省。又与洞塾年少。结月朔讲。为文劝谕。辞理至到。后之观者。以是槩之。可知其文之不事乎雕绘而惟理顺是懋。自可为式于文苑也。公之子前献纳梦华氏。余友也。猥蒙以弁卷见托。不揆僭妄。书以归之者。盖欲使世之称岭南无人才者知所愧焉。
送震泽申文初(光河)游白头山序
七年夏。震泽申文初。一马一仆。逌湖西入京师留数日。出北塞数千里。其意在白头绝顶也。吾闻山割据夷夏界。其峻极天。五月冻始解。七月八月甚雪。以故草木不蕃。禽兽不宅。况人之迹乎。顶有大泽。虽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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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异观。幽黑荡沸。魂𢥠不敢窥临。人至辄雷雨发。有若驱曳喝出者然。吾恐文初之游慕虚名而无实得也。虽然。文初业文章。不探本极源。不止。于是役。可以知文初之志矣。临发。樊岩子笑而送之曰。劳矣哉。文初之行也。孟子曰。归而求之。有馀师。吾虽杜门终南下。足不离庭户间。日读记言编。历览体势。山在是矣。山在是矣。
西得录序(录即洪仁浩所作)
七年夏。洪云伯以抄 启学士。黜补关西之中和府。先是。云伯职玉堂。因大朝会。斥近世伪学。语伤直。不悦者哗而攻。 上欲镇安之。有是命。虽以黜为名。实异数也。到官未十日。以 奎阁应制之一日魁者三。特命升绯玉。已又命驰入京。躬进笺以谢。又异数也。云伯至则访余于每善堂。袖诗数十篇西得录者以示。余惟关西虽号称佳丽。以云伯之才学儒雅。辍经幄而管米盐。则非其所也。又况簿书之未习也。民社之有忧也。无或有郁郁不自得者。而今乃夷情坦怀。发为声诗。在道而草木云烟。在衙而分粜试艺。无不随境包揽。研精模就。鍊密则老吏之勘狱也。工致则鲁班之运斤也。炳烺璀璨。各整其伍。虽以是进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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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未始为不可。何其盛也。虽然。诗道难言也。君之家几乎成矣。请喻以家。人之情。孰不欲有家。为家者又孰不欲无所不及于人也。惟其力量有大小。志愿有浅深。材植之从以有贫富者。或相倍蓰。或相什百。于是乎有建章之千门万户焉。有贵里厦屋之哙哙殖殖焉。有一区精舍之雕窗绘壁焉。下以至绳枢瓮牖荜门圭窦。亦莫不以家名焉。其为家似同矣。若其阔狭精粗之天壤悬者。殆不可胜计也。诗之道奚异焉。人苟不愿乎家。已矣。不然。于上所称数者。必有所自择焉。呜呼。今所言者。诗耳。善解者。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事安往而不然。余于云伯。爱之无斁也。期之无穷既也。自附于老马知道。书此以勉之。幸云伯无徒曰吾之雕窗绘壁。无羡人之哙殖。从以大之。
醉轩集序
国朝搢绅大夫不幸多祸故。 明宗以前士祸也。 宣祖己丑党祸也。其为祸虽同。士祸。公论易定。不一世而君子也小人也。如黑白数焉。党祸。以其见祸者弱而祸之者强也。自世级降。无论事是非。弱不胜强。何从而徵董狐笔乎。惟诵其诗读其书。其人可知。知其人则又可以知其世也。醉轩金公。湖南人也。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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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就内舅李晚翠,黄钟学。贯穿经史。负奇气倜傥自重。不规规进取。未几党祸作。饵以逆臣。混诸士类以驱。骈首就文罔。晚翠亦不免。所谓己丑狱也。公大痛心日饮酒。酒酣辄悲歌忼慨。人之知其志者。或为之泣下。当光海斁伦。公之兄有宦立于朝者。公力谏之。间为诗以讽。卒因所交游不慎。株连死于狱。于是公益与世绝。一寓心于酒。家顾贫无以取醉。则虽典以裘马。不惜也。当其醵饮大噱。轻世肆志。若将与物祖游。独于诗。时有所泄其碨磊。今以其留落巾衍者观之。其声呜呜。则扬恽酒后之缶也。其气郁郁。则丰城狱中之剑也。无一字或袭冗套。无一语或属漫咏。非有得于风人比兴之旨。能如是乎。呜呼。以公之才且学。隐于酒隐于诗。岂公之所乐为也。当士类斩伐之馀。既不可以羽仪明廷扶植吾道。则无宁沈冥曲蘖。啸傲云月。以我为天地间硕果。不害为明哲以保其志。不亦悲哉。公歾几年。 孝庙闻公诗。嗟赏不置。眉叟许先生书公诗于屏。以咏叹之。斯可以不朽公矣。不佞安用赘焉。姑书之。使后之人知其世也。公讳益成。字裕应。乞文者公之五世孙上舍生吉羽云。
海峰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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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有衣缝掖冠章甫。行则徐坐则危。叩其有。茅塞也。观其由。欲坑也。若是者可谓之儒乎。衣方袍荷念珠。拜则膜夏则结。问其业。羲易不离手。读其文。众体无不具。若是者可谓之释乎。然于外不然于内。吾以其不然而不然之。不然于外然于内。吾从其然而然之。然果可不重之乎。不然果可不耻之乎。日。伽倻僧旨学。千里飞锡。访余于维杨樵牧社。袖其师海峰所裒录一册。要得余一言。余进学而谓曰。异哉。而师之语也。而师释也。释而为释语。可也。今其诗若文。以皮则往往杂西方偈语也。以体裁则无往非操觚家结构三昧。且其感慨不平之气。有时呈露于音调之间。岂其无所以哉。余虽不见师。余之得于文如此。余以师谓师之非释也。则师固释也。其可乎哉。以师谓师之为释也。则释之语。固不应尔。其可乎哉。异哉。而师之语也。使余言为不知师者。不可以不知文师之文也。言果知师。已言之矣。又安用文为。学瞠然久。徐以对曰。吾师本簪缨世。幼而失怙恃。家贫无所于托身。卒为如来弟子。然意未尝不在于儒也。贝叶诸书。虽无不淹贯。乃若所嗜。羲易也。见星微旨。虽无不讲说。乃若所服。儒教也。然师尝不欲人知师。师之事师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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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阇梨知之。馀人莫师知也。今公以文而知师。知师而言之。文言之载也。何有乎以是言而载之。且吾师见公尝为凤岩师作铭。叹曰。古文也。吾死而得公文。死亦荣矣。师之知公。在公之知师之先也。敢以是为请。余曰诺。师法名有玑。俗姓柳。文简公公权之裔也。九岁。入俗离山。读小学。目三过口能诵。十五。落绀。七十九。示寂于伽倻之海印寺。火浴之夕。顶骨超腾云。师尝自字曰好隐。盖儒之隐于浮屠者也。
送人之燕京序
七年冬。李上舍子述。陪其大人书状公。北赴清。间簉余乞言。盖以余有一饭之先。而又尝奉使来往燕。以山川旧迹。则有所领略于外也。华夷兴亡。则有所感慨于中也。下而至象译之情伪。徒御之苦乐。亦有所隐度而经纬之也。虽然。若以是而已。夫人皆道之。余何必为子述津津。而虽子述乞余言。奚为。余之入清都。亟诣国学。庭谒孔圣位。趋以审殿内。正中而左右侍者。颜,曾,思,孟。界东西壁。列侍俨然者十二哲。此与我国之制同也。外是而在孔门。则有子与焉。为哲者加一。在后代。则独朱文公与焉。虽两程。庑而止。此前代与我国之所未遑而独清制然也。呜呼。以夷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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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有礼乐仪章。而独能知朱子之学为能继往圣而开来学。断然跻食于圣殿之中。盛矣。朱子之道之为夷翟之所爱慕也。子曰。草尚之风必偃。夫上之所以尊朱子之道如是之至焉。则天下之学者宜若可以一归朱学之统。而独异夫上以察朝廷。下以询闾巷。棼棼然以学名者未始不多。而有佛学者焉。有西洋学者焉。有学象山阳明者焉。甚者以近所称毛西河奇龄为宗主。家排户讥。入主出奴。其讼不知止焉。风草之化。固如是乎。余实不知其何由而然也。学者固从吾好者。己有见。虽上令。有不可从而然耶。抑中国规模大。任其人自为学而不缚束之督责之。有若令甲而然耶。抑上焉者。所以尊朱子。以貌而不以心。故下焉者。亦有所化之而然耶。子述读圣贤书。妙年志于学。是役也。非特不欲旷晨昏之礼。将以观中国之大。恢荡其心胸。广博其闻见。如遇学者言。试以圣学之大一统问焉。
曲肱堂遗稿序
近世无文章。岂尽才之罪也。人不能静坐故耳。夫静则心一。心一则业专。业专则于六艺之学。随其才之高下而必居之安。古之人卓乎有成者。用此道也。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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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则不然。鸡鸣而寤。与物为构。所趣者名利之关也。所熬者得失之忧也。朝昼之所为不荡汨其心志者几希。夫文者。发于心而形于言者也。心既不能持以心而形者何怪乎粗率浮浅。率皆为下里之鄙而止也。曲肱堂黄公。方其韦布也。已以行秘书称。及释褐。性于恬习于静。京口而蓬藋为门。江湖而鱼鸟为伴。郎潜吏隐。听之天而已。常曰。拙宦分也。屡空常也。皆不足以干我灵台。而所不可一日不左右我者。古人书也。潜心劬精。绰有深造。凡其四时之兴。日用之为。一发之吟哦之中。盖从吾好也。未尝欲以是见知于世。然知公者。以其不欲见知而益知公也。公殁二十年。胤子敏坤袖巾衍藏四册。要得余一言。余读其诗若赋。使字之奇。虽左太冲。未易晓也。用事之奥。虽楚左史。未易解也。察其。外瞠然而骇。游其中。恍然而迷。如阅波斯之货。非不爱璀璨照烂。而目所刱见。心所未喻。秖得以嗟叹艳赏则可。若欲评其品类。第其高下。则亦岂不知为不知之义也哉。昔任公疏庵没韵书支字。作累百句。车五山解不得。请公自注。公诺而未果。至今为后生恨。若公之观物闷志等篇。恨不及公在世时请自注如五山之为也。余非敢评公者。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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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藏之。后必有子云在。既以是语敏坤氏。姑为之序以归。
玄圃山人集序
余尝按察西京。一日。吏抱民牒以告。至一牒。多不能句。惶窘不成声。遂命之入。其书首言国学生金渐斋沐上书。中言胸中所蕴轮囷磊落。泄之纸墨。包罗古今。末乃言继此以往。惟有地下之修文。盖其为文。实古作者轨范。非村学究所敢几及。余惊异之。使吏问其人安在。少顷。吏入告曰。为此文者。实成都老儒。身不来。使人替之也。余悲其志而奇其文。援笔题纸尾。致郑重意。居数日。吏以小刺纸白。余倒屣以迎。君时年八十馀。须尽白。两眸炯然。其彩射人。神精勃勃。无逊少壮。知其非庸众人也。君盖平壤人。二十馀。成进士。遂废举。入成都之沸流江上读书。业古文已六十年。妻子有饥色。不恤也。余谓君曰。曩余所尝一脔耳。曷若全鼎之可以饫其味也。未几。君以所著述十册见示。其才长于文。立炉韛刱机轴。字简句淘。泯无其迹。盖于东人腐烂臼。其意欲掩鼻而过者。君真所谓豪杰之士也。呜呼。使君而生于王谢门户。不然而居峤南文献之邦。当世业操觚者其谁不敛衽以朝。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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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虽曰仁贤古都。今其俗不过以公车时俗之文相徵逐耳。使君枯项黄馘林鼯野鹿之与居。人未有知君。而君亦不欲见知于人。恨余操绠短无以汲引。君亦老。已不可为矣。每念之。中夜叹咤。今年冬。君之子某累然服丧。千里入京师。泣言君临没累欷曰。吾所以劳一生精。搯胃擢肾者。未知涂谁家窗壁。汝若乞文于蔡樊岩。吾必不悼其不幸矣。余闻而涕流落。已又太息曰。君穷者。于世无所告。所恃惟吾言或可以不朽君。然知君者吾。不知君者世之人。以一人之言。为天下信。吾岂其人哉。窃念君之业。自期以悠远。生而八十年而遇吾一人矣。嗣后八十年。又安知不有如吾者。其传也悠远。则其得如吾者必益众。知者众则虽欲朽。亦不可得矣。姑书此以證。
园幸定例序
上之十有三年己酉冬十月己未。迁奉 显隆园于水州。前一日戊午。 銮旂启路。临视礼成。翌日庚申。步自水州。越翌日辛酉。则至于京。既 还宫。 圣慕皇皇。眷顾哀思。恐道里远而扫洒或缺。乃 命有司之臣。制为 园幸定例。上自公卿大夫。下至台史隶皂。内自周卫环列。外至部司哨伍。咸商定其数。剂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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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费。俾峙乃糗粮。具乃服器。以逮屝屦刍茭爟火之类。靡不约而该简而当。一开卷如指掌。可按而行。盖所以推 孝思而恤经用也。书既成。 命臣济恭为之序。臣窃伏惟帝王之与匹庶。贵贱虽殊。昊天顾复之恩。霜露怵惕之感。岂有异哉。然而礼制之繁简。不能不异。考之史牒。展寝之礼。廑书而罕见者。以仪卫众而供亿烦。其势不可以数举也。惟我 圣上达孝不匮。 睿智首出。深轸祇觐之无旷而冗费之尽祛。作为是书。以垂永式。于是诚礼克尽。优恤备至。使沿路之民。瞻羽旄望属车。奔走先后。欢欣踊跃。观感于至德要道。涵泳于深仁厚泽。而不复知责应劳扰之为何事。皆是书之效也。是书出而岂惟沿路之民赖之。将举一国赖之。岂惟举一国赖之。将 圣子神孙继继承承。钦念率由。以至于无疆。呜呼休哉。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左议政臣蔡济恭。奉 教谨撰。
景渊堂集序
国朝荐绅家。以文学相高下。至芝峰李先生。遗胤子若孙。一辞推曰无忝尔所生。人莫敢与京。盖芝翁以学行文章。尝师范一世。在子而有若分沙东州。在孙而有若混泉。或以文或以学。克彰厥门户。继是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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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渊堂。早事 明陵。蜚英显途。已又选湖堂。大放厥辞。时则公之从父兄游斋悔轩。联行并武。斐然于视草之班。而若其笙镛黼黻之誉。公虽不欲多上。不可得已。世运靡常。平陂互嬗。使公踔厉之才。不得鸣国家之盛而栖遑下州。吟哢云月。不过贲饰江山而止。尚论者未始不为 盛世累欷长叹。而艺苑之评骘公诗。有曰不失一语。不衍一句。辞旨的当。自不可及。若是者。不可谓不知公之诗之可以不朽公。而若其此在公。特其为馀事者。人未必尽知之也。呜呼。当公之立于朝也。世道之忧极矣。公独持清裁。标高揭己。不逞者惎许文正复牒之 命。则争之力。虽谴斥靡悔。死党者罪干天诛。不容不声讨。则振白简。虽刚不为吐。 坤殿逊位。素轿颠倒。则庭藁朝房。哭送之甚哀。定斋朴公。抗章当刑。则面斥权贵。责之以争不以诚劾。张万春以贤者为祖而昵附希载。讲以族序。则时议哗甚。廪廪乎载祸以饷。而怡然不以为意。若此类不可悉记。使当时秉国之臣。畏服清议。进公而与讲国论。虽傍伺者百辈。顾无以售其乐祸之心。而泾渭不得不歧。凿枘不得不戾。言虽切而无补于事。此世运之有若驱使而然者。公于天何哉。公殁几八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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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道之秽浊。日甚一日。而清芬缅邈。不可追及。则其所爱护者。独不在咳唾之馀乎。巾衍宝藏。不慎于火。今其所馀。直丘山毫芒耳。虽然。其人可敬。则尊阁其言。其言无多。则愈可爱重。此士林讼共之言也。后之览者庶或因是而知公之诗外有事。而毋徒曰公诗之有以不朽公。则方可谓读公诗者也。
琴轩实纪序
呜呼。此琴轩李公实纪也。公所著。诗止六。文则一。甚矣。文献之无足以徵也。然公以迹则奇。以节则完。立朝事行。卓有始终。其所以藉手百世者。宜在此不宜在彼。则诗若文。有亦可无亦可尔。公讳长坤。字希刚。二十二。擢生员状元。二十九。阐文科选入玉署。以直道忤燕山旨。配巨济。巨济。岭南之海岛也。时。燕山主㬥虐。以公有文武材疑忌甚。公度终不免亡。渡海至关北咸兴地。燕山主下令国中曰。有能捕李长坤告县官者。赐金千两官三品。公计无所出。投海上水尺家。水尺。业捕鱼者之号也。其姓杨。有弟奇公貌。使兄妻以女。公于贱事多不能。主翁称之曰懒婿。同里人莫不非笑之。女为公助其佣而分其劳。由是得以居接焉。居数年。人传言 新主上立。大赦更始。开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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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诸役。欢声动地。公然疑。谓所相善一人曰。若借我衣冠否。其人曰。安用为。公曰。吾有事欲入府中。非衣冠不出。主翁骂之。公曰。第借之。遂与其人。偕入咸兴府。果 主上新拨乱燕山废。于是公以小纸属其人曰。若密传观察营下隶。是吾少年时所相识者也。少选。营隶四散。问李校理何在。觅不得。一府如沸。其人怯而逃。公以布褐弊笠。踞门隅徐曰。李校理在是。观察使诸官人颠倒出门泣持公。各解衣以赠。于是公更容貌以出。大惊一府人。朝廷特授弘文校理。令所在护送。自是晋秩显用。官至贰相。兼大司马。公器宇卓荦。性度清介。居官任职。人莫不悦服。 中宗己卯冬十一月十五日夕。南衮驰书告曰。国有大事。公宜疾马来。盖以公家住兴仁门外也。公时以判兵部。兼执金吾。事急。借骑马驰诣衮问之。衮曰。洪尚书景舟承 密旨。方待神武门外。先是。衮使景舟潜启 上曰。欲上变告。近侍皆其腹心恐事泄。请夜开神武门。神武即宫城北门。不欲使承政院知之也。公惶急。又诣神武门外。会者衮,景舟及金铨,高荆山也。已而门开。召诸臣入。都总管沈贞,参知成云。亦自直所来。 上出御便殿。景舟持急书入。即构捏赵光祖等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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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又请急逮政院玉署入直官。于是政院始知之。承旨尹自任等趋閤门问曰。宰相不使政院知。何从以入阙。时。殿前兵器甚设。中贵人召成云入。少顷。云袖一纸以出授公曰。 御笔也。此人等亟下狱。乃承旨尹自任,孔瑞麟,注书安珽,检阅李构,应教奇遵,修撰沈达源也。于是漏鼓三下。閤门外诸宰并趋入。恐动上无所不至。仍劝 上亟命宣传官金吾郎。捕党人拿致阙下以诛之。公始知有当夜格杀之谋。愕然进曰。人主岂可行盗贼之事乎。且此国之大事。不可使首相不知。与大臣议。以其罪罪之未晚也。翰林蔡世英极谏。公亦谏不已。景舟在傍。或有起动状。公挥手曰。何若是也。掣其袂。使不得离席以售其奸。于是 上怒稍解。乃命招大臣。领议政郑光弼见 上涕泣谏。 上遽起还内。光弼引 御裾叩头。事得以少缓。静,冲诸先生得不死而流者。实公之泣请 上以招首相之力也。台谏论公推鞫不严。致诸罪人相呼字以语。请罢职。遂迸居骊州江上。每与金慕斋,申光汉诸公。觞咏神勒寺。群小又疑其诽讪朝政。还岭南之昌宁旧里。优游放浪。以终其身。初冲庵,讷斋两先生。疏请复 慎妃位。朝议承勋臣旨起而攻。欲当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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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静庵先生。以正言斥朝议之非。公为大司宪。与慕斋公。右静庵反覆言。识者韪之。北方尝有变。 中庙特命公为北道节度使。判吏部申鋿白 上曰。贰公重地。不宜久旷。 上曰。予欲以重臣镇边。卿言是。其可不从。 上之倚毗公如此。呜呼。公殁三百年。后裔衰微。旧家青毡。靡有所托。而昌宁人士。既立祠享之。公之傍后孙瑞龙。裒集遗事之杂出传记者。以为实纪。已又乞铭于大山李公。欲以永视来玆。邹鲁之尚德追先。足令人敛衽起敬。于是乎书。
赵氏十忠录序
忠者本于义。义。性也。人莫不有是性。则忠之为人所固有也明矣。唐虞之比屋可封。非教化之自外而袭也。不过因其固有者而已。降及后代。人鲜能保守其性。事君则得失挠之。临事则利害夺之。凿其固有者而不至于牿亡者几希。则忠于是乎何从而生也。今试求忠于一州一县之间。吾未见其人也。往而求之一国之广。其人亦未易多见也。又往而求之天下之大简策之远。虽不无其人而指亦不可以多屈也。夫以州县国家天下与简策之不可多得而萃之于一门同祖之人。其数至十。则兹岂非古今所罕有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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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溪赵先生讳旅。字主翁。当 光庙受禅。以太学生。登明伦堂。揖诸生以归。隐居洛东江上伯夷山下。终身不复出。世所称生六臣。先生即其一也。先生之后孙自四世至五世六世。当 宣祖壬丁之难。抗义讨倭。杀身殉国者凡七。当 仁祖甲丁之讧。或先登击贼以策勋。或矢尽力竭以死之者凡三。呜呼。忠者。人之至行也。天于赵氏之门。以是而全付之。若有以为其私物者。抑何也。今夫采玉者。寻昆冈之苗。则得万乘之宝。乘槎者。探黄河之源则知星宿之海。物皆然。人何独不然。夫渔溪之危忠苦节。与西山采薇之人。若是之班。则其苗也至灵。其源也至洪。其馀辉之焜熀。流派之浩漫。其可一传二传而止乎。夫以十忠之形禅于渔溪。气续于渔溪。而又其奉持而不失者心之所固有者。则祖以传孙。孙以继祖。从一至十。如印一本。此岂非理之所不可诬者乎。诗曰。维其有之。是以似之。呜呼盛矣哉。赵君辉晋。以大笑轩先生之裔。裒集诸祖遗迹。为赵氏十忠录。俾余弁其首。余三复敛衽。乐以书之者。不特为赵门忠节之懿可以传示千亿。欲使览是录者。感发兴起。惟心之所固有是奉是守。则庶几补世教之万一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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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赵文然(辉晋)归德川序
德川在方丈山中。南冥曹先生生而讲道于是。殁而葬而俎豆于是。盖天下之异区也。余少也。晨昏丹丘衙。尝一访焉。有石立洞门口。刻入德门三字。流水挟两山飞鸣。窅不知其源始至。已不觉松爽。穿石门行无几。忽旷然有大野。其平如局。禾黍桑麻被之。高山四拥。扇铺而幄围也。有川蜿蜿若游龙。竟其野然后屈折而出石门。院宇中于野而临其水。制甚闳严。院之外有亭翼然而起。曰醉醒也。曰洗心也。水之到亭下。绀洁奫沦。游鱼或跃或沈。可倚栏而数也。余心乐之咏以归。伊后四十年之间。水石烟霞。时入梦想。今年冬。晋阳赵君文然。访余于竹州坟庵。余与文然别殆十年。而文然貌若益充。发若益鬒。余戏谓曰。君得无咽方丈所产金光芽乎。何不老若是。君笑曰。岂其然乎。吾数年来。以家务传干蛊儿。携身往住于入德门内。实院宇之傍也。閒居无事。日出拈一枝筇。提小儿子。循三纲八条之墙。息偃于临水之亭。投网而渔银鳞日上于箸。隐几而睡。沙鸟时近于席。桧柏特立。则肃然挹南冥守愚之风。人世千重。则不见有武陵渔子之舟。盖世所称荣辱得丧之煎熬人心肝。耗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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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荣卫者。不特无自而入于耳。心之忘也已久。古人曰。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若此者。何遽不及于几本金光芽乎。余闻而叹曰。若余者。履羊肠涉瞿塘。慄慄然不知所之。闻文然之言。知文然之智。于我不啻三十里悬也。于其归。歌以为别。歌曰。
德川之山隐嶙兮。可剂而分。德川之稼千亩兮。可耕而耦。吾将与冥鸿而偕逝兮。虽晚暮其何伤。愿吾子之传语沙鸥兮。幸勿背人而骞翔。
乐园集序
岭以南。被先贤遗化。士皆多质少文。质行也。文言也。苟行也。虽不言亦可也。然子贡曰。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君子固以质为先。文亦岂可以忽哉。乐园安公。寒冈郑先生门人也。立于朝。确乎有守。贼臣尔瞻要与交。谢不往。仁弘宗胄张于岭南。势焰能祸福人。趋附者如市。避之若浼己。不一迹其门。盖公所蓄者深。故能自负也重。自负重。故不肯以非义进以图进取。仕宦之连蹇不偶。内以沈于郎署。外以困于州郡。实有以也。然贤士大夫交口推重之。白沙李先生以为安某心事。人莫能及。愚伏郑先生当 仁祖初元。荐于朝曰。北党之所不污。南州之全名节。惟安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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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较彼。得失果何如也。朝议将显用之。未及而公遽殁矣。命也夫。公有所著各体诗若干篇。藏之巾衍。皆可喜者。初。公当 宣祖丁酉乱。访刘都督綎于沃野村。都督与语而曰。少年都是和气有德之士也。此公之质见赏于人也。后于湖南之益山。遇天将以诗相唱酬。天将视韪之。厚赆以文房具。此公之文见诩于人也。夫士禔身修行。苦心绩文。不幸而不遇于时。虽百世之后。得一子云幸矣。若公者。生于偏邦。邂逅与天朝人相遇。其所以见重者或以质焉。或以文焉。斯足以千古。顾何待月朝家区区评骘也。余特反复于斯者。以其后孙之请不可以孤也。
省斋实纪序
天命之性五。义居其一。而义莫重于君臣。然君之于臣。有爵禄之权焉。臣之于君。有许身之礼焉。臣而尽瘁。为爵禄而已。固无足道。以许身也则可矣。亦中人之所可勉而为者也。必穷居草野。爵禄未尝及也。吾身未尝许也。而不忍乎 宗社危亡。只手扶倾。出万死不顾一生。而又其智勇足以济其事。谋猷足以成其烈。然后方可谓无所为而为焉。而庶不违天所以命我者矣。此其人求之简策。岂多得乎哉。省斋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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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之慈仁人也。隐居力学。不求闻达。 宣祖壬辰。倭寇抢我急。列郡望风瓦解。公投袂而起。以忠义激励乡里。里中壮士推公为义兵将。设坛于千丈山。响应者数千人。于是设伏要害。乘机击逐。使贼不敢犯县境。然后乃与清道朴义将庆传合。斩贼杜谷数百级。扼仙岩口。贼投水死如麻。鼓噪佳旨岘。获贼货不可胜计。当是时。贼以为永川于岭以南道里均。蜂屯蚁结。其势不可犯。公以一鞭叩权义将应铢壁。一言与合。遂连兵击破军威河阳贼。已而。分军为三部。薄永川城。贼雨丸以逆。诸将莫敢前。公与郑大任跃马入。直斩守堞贼十馀级。诸将始鼓勇进若风雨。贼狐鼠窜。于是因风纵火。烧杀贼无遗。永州复。是役也。方略多出于公。斩获为诸营冠。让不居后。因节度使朴晋驰启 行在。授长鬐知县。公不就。戊戌和议成。公亦罢兵。明年得疾卒。寿四十三。士女奔走失声。莫不曰长城崩矣。后朝廷知公功不见偿。追爵汉城右尹以褒之。 肃宗壬辰。士林立祠以享。号其祠曰忠贤。呜呼。公草莽臣耳。以名则未策也。以质则未委也。挈妻子逃锋镝。何不可之有也。而忠胆所激。奋不顾身。将草刱乌合之卒。拉凶狠豕突之贼。卒能克复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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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迎天师。其功不亦盛哉。兵罢归家。依旧麻衣草食而不闷不愠。所顾諟者。惟天之命我者耳。生而不欲使朝廷知崔义将三字。则殁而 赠爵也啜食也。岂公之所愿欲哉。虽然。崇贤尚烈。人之所秉彝也。况为后孙者。谓公之所不愿欲而遂以阐扬为可以已之。则不几为不仁之归乎。七世孙德灿。裒集公遗事。为实纪一卷。千里委访。属余以序其事。余既壮公之绩。又嘉后孙之诚。书以归之如此。公讳文炳。字日章云。
送金之奎还箕城诗序
余避人。以竹州之不寐轩为畏垒庵。殆半载矣。金君之奎。自关西而京。自京而竹。踰洞仙岭涉汉江。若履阈然。其意在乎余也。蓬藋跫然犹可喜。况故旧之不以翟公门为可弃者乎。与之陟高巘。松声淅沥也。与之步前堤。雪月皎如也。倦而倚枕。则九畴井田之遗迹及西京土俗风谣民疾苦。无不罗列而陈之。孰使余忘离索之恨者非君也欤。既信既宿。言告其归。余何可以西湖吟诗之戒不一言以别乎。君归卧观潮轩。默究余命轩之义。时或诵余之诗。其必犁然有契矣。诗曰。
云雪一千里。君来何太艰。高风灌仲孺。落日九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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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夜无衾宿。寒天蹑屩还。柴门大同上。潮信日相关。
送李公会书状赴燕序
圣上八年冬。李学士公会膺小行人之 命。将赴北朝。飞书竹州二百里。要余一言。虽不请。于公会之行。吾不可无赠言。况请之勤乎。虽然。欲以使事而言乎。言忠信行笃敬。公会读圣人之训矣。微吾言必念玆在玆。吾安用赘为。公会善词翰。尝随我明德山中。有诗联轴。其为诗。淘洗清新。嘐嘐然曰。中华人中华人。恐一字袭东国下劣套。其志气亦盛矣。吾闻君子观物。不以物为观。必有所默契妙解。揽为己用。文惠君闻庖丁解牛而悟养生。张颠见公孙剑舞而悟笔法。其理有不可诬者。诗虽一艺。岂徒然乎哉。今公会出瓮天而进乎中国之大矣。足之所蹑。目之所寓。果能有左右逢原者乎。愿公会见辽野之旷漠无垠。则悟前日灵窍之狭小也。俯渤澥之荡潏无壁。则悟前日藻思之涓滴也。望医巫闾剑拔天宇。则悟前日词锋之软脆也。欲材植之殷富。则可以体宫阙楼台之壮也。欲音调之清浏。则可以感燕市悲歌之声也。于数者。犁然有神解。荡我胸襟。恢我地步。沨沨乎发之篇章。则真不负宿昔嘐嘐之愿矣。子长之浮沅湘探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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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庸讵知不在下风矣乎。余亦尝蹠辽野临渤澥。戛医巫闾。胸怀似若与曩时异矣。归而检诗橐。今我犹故。我已所不能。愿公会能之。盖亦期望之切也已。
雪潭集序
古之人。不能无意于昼夜代谢之际。强以立言。为不朽资。夫身我也。言我之外也。我朽矣。使我之外诚不朽。于我何与焉。其不为达观之笑几希。浮屠氏。外形骸等死生。虽四大之所以为我者。生而枯木焉。死而涅槃焉。一付之无所有而已。言之朽不朽。尚何足较也。雪潭师。逍遥之五世嫡传也。其亡也。其徒梦忍梓诗文若干编。将以示后。谒余文为弁。余应曰。师尝游域内名山。文以记之。名其录曰梦行。师之以非梦喻梦。岂不以人之生特梦幻之境。而其为言也。不过为梦中之呓耶。生梦也。死梦觉也。师之觉。已几岁月也。今其徒规规然拾宿昔之呓。奔走干余。无或由于方其梦也而不知梦也欤。余亦大梦人也。归而求之先觉之人。必有以增重师。
丽泽斋遗稿序
三代之时。公卿士庶无不学。学非高远奇异之名。不过学明理而为善。善固天之命于人而人所有于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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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学则人。不学则非人。人而不欲为非人。奚间于公卿士庶也哉。降及后代。人欲肆天理微。人不知学之为贵。则学者之称。有乎云尔。莫之多见也。况我东为制也狭。尊贵卑贱。分定于有生之初。苟其贱也。虽伊吕之才。颜,曾之学。草莽焉而已。胥史焉而已。故学以修己。不欲与庸众人同归者。求之公卿之族。或不为无焉。若地微者。自知其无所用于世。举不免自弃其身。呜呼。此岂才之罪也。实国制驱使然也。若花山权处士载运。岂不诚豪杰之士哉。君家世吏胥也。少也。袭父祖役以行。顾其志未尝不在于大人之事也。时。顾斋李公槾。聚生徒教授黉堂。君慨然挟册赴。受东西铭,敬斋箴。心欣然有会。自是谢吏役。非来往请质于顾斋师席。闭户静坐。慥慥讲学。所专心不出鲁论,心经,近思等书。时或读至邹编乃所愿则学孔子也。辄高其声而不知手之舞焉。居丧尽礼。顾翁殁。服心丧以终三年。 英庙升遐。君年已七十六。疾病在床。犹食素过期。与一弟友甚。同室共业。名其斋曰丽泽。及门请业者前后为数百人。教之揖让之节。未尝以不如意示倦色。其知行之不偏废有如是者。君殁之九年。权君达时。千里入京师。以君所著诗若文一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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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余曰。先师平日用工。只是一是字而已。知其是也。必行之。知其不是也。必去之。七十年如一日。斯可以藉手于秉笔之门矣。愿得一言重。余受而卒业。叹曰。孔子曰鲁无君子。斯焉取斯。夫岭以南。我东所称邹鲁之乡。而花山又其尤也。君生斯长斯。感发兴起。能自拔于胥史之徒。毅然以穷经力行为己任。此岂但君之气质之美志尚之笃而已。其习俗之薰陶。耳目之擩染。自有所不能已者焉。况其为文。沈厚质实。不事雕剪。可知其有德者之言。是集之行。花山之君子。喜其与人为善。小人。知其人皆可以为尧舜。则三代之俗。可拭目以俟。书以归之。以勉闻君之风者。
金氏家状后叙
金上舍澳。自湖南入京师。以其一室三纲为余言。又以其金氏家状一册示余曰。吾先忠烈孝。若是其卓然也。世无乐成人之美者。为子孙者又穷居遐陬。严畏不敢闻于 上。褒赠阙焉。如是而遂泯焉无章矣乎。愿公无惜一言以发之也。盖当万历壬辰。逆蛮蛇食我东国。李忠武舜臣。以三道都统制。捍御南海之露梁。幕府金公。力战死之。夫人梁氏。时在湖南。闻公死。哭曰夫死矣。我安用生为。遂投水以死。子命彦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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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同日死。忠武远闻之。叹曰三纲备矣。欲闻诸朝。未几忠武死不果。呜呼。人之至行。不越乎忠烈孝三者而已。今金氏。臣而死于忠。自献于 王。妻而死于烈。自献于夫。子而死于孝。自献于父。夫在臣而忠。在妻而烈。在子而孝。其为名也虽殊。其理则一也。妻之纲在夫。子之纲在父。为其夫与父者。苟不知臣之纲在君而一死以报。则妻何以化于夫而死于烈。子何以化于父而死于孝乎。然则其孝烈也。盖莫非公之平日教成于家而毕竟各得以尽其分也。后之人。知慕公之节而不知其化行于家。则是知公之浅也。知孝烈之可敬而不知其原于公之忠。则是遗其本也。其可乎哉。公讳鍊玉。有胆力。登武科。为李忠武幕客。于上舍七世祖也。余既闻公之事而壮之。又感后孙之欲有以阐发其迹也。为之叙如此。
花山君权公(应铢)遗事序
呜呼。此白云斋权公遗事也。公之功。彝鼎有铭。公之像。麟阁有画。显而妇孺之口。奥而竹帛之藏。无往而非公之实纪也。又安用遗事为哉。虽然。此士林议也。其意我知之矣。夫人情。久则狃。狃则怠。怠则忘。公之殁。若是之久也。民之狃。若是之甚也。其不忘壬辰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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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之雠者几希。呜呼其可乎。今使人读公之书与 启。则忠愤忼慨。怒发而裂眦。读 行朝教旨与墓道诸作。则英姿如生。敛衽而起敬。若是者。虽欲不激励敌忾之义。有不可得矣。是编之有补于世教也。不亦多乎。呜呼。有国兵燹之憯。莫壬辰若也。蛮锋猝薄。 大驾西狩。公以眇然之身。倡率义旅。雪涕誓众。众曰。愿为之死一战。自汉川始转而战朴渊召溪。又转而战鸡林。又转而战三路贼于安康。又与贼战达城至密之栗林。又战于炭渊。追奔至九潭。又与清正遌。力战几获之。前后大小战凡数十。斩首虏无不从心。威声慑蛮酋。惟是永川之役功为最。当是时。永陷于贼。贼据为巢窟。不可以窥。公奋曰。永不复事危矣。于是帅诸义将若郑大任若申海若洪天赉若崔文炳,郑世雅等部署讫。公身先之。冲冒雨丸。射必叠双。战二日克城门。鼓噪以入。因风纵火。烧杀贼无遗。跳者剑斫之。贼尸若丘陵。盖自蛮船渡海。我师之草薙禽狝。未有若是其壮也。于是永川复。永川复而岭左全矣。呜呼。岭南。国之根也。永川岭南之冲也。国而无岭南。则不可以国矣。岭而无永川。则不可以岭矣。异日 宗社再造之业。虽曰惟是役是基。未为过也。 宣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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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公绩既策勋。又显庸公。授之以弓钺。位常伯。公力辞。构屋芝山下。扁以白云以终焉。此实纪之槩也。余既服公之忠义。又感后孙之诚。士林之意。书之为白云斋遗事序。
松亭集序
古人曰。三代无文人。此言三代之际化行俗美。人自饬身修行。发言皆文。不可以拈文人二字以别之也。不然。天地人文。莫盛于三代。岂可曰无文人乎哉。晋阳。山南文明之萃。而河氏又晋阳之秀也。以文焉者有之。以学焉者有之。望于州旧矣。越若觉斋公。游南冥曹先生门。亲炙甚密。亦越谦斋公。守道丘樊。俨然为眉叟许文正畏友。而若其受旨诀于觉斋。为师表于谦斋者。有松亭公焉。公尝策名明时。已而知世不我用。退以守南冥遗馥之所。所读者圣人贤人之书也。所业者孝悌忠信之实也。居丧则乡里感悦。敦宗则亲党礼让。不贤而能之乎。诗文。特公英华之发于外者。而非导俗牖迷。未尝为閒佔毕。盖仁人之言也。士林之以为宝。岂直为体裁咸具之美也。公之五世孙正中。发巾衍藏谋剞劂。属不佞以弁其首。不佞受以卒业曰。盛矣哉。以公而为文人乎。文也包其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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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标公也。以公而为非文人乎。公之文。拔萃于文明之乡。沨沨有大国之音。其可传于世如此。智者仁者之各有攸谓。当俟文苑月朝之评。姑为之序。
浮屠月城大师诗文藁序
子集之为弊久矣。古无是。自宋明以来。弥文日甚。公卿大夫士稍能解操觚。辄以曰诗曰文。付剞劂手。要以为身后名。下以至村学究亦然。至今日而东俗之效尤剧矣。木之灾姑舍是。其为文苑羞当何如。余尝病之。日。湖南观音寺浮屠鸿俊,快镜等。以其师月城大师诗文。图所以入梓。千里飞书。愿得余一言。余辴然笑曰。非师之意也。夫浮屠氏。以天地万物。都归之虚无寂灭。身固幻。况诗若文为幻中之幻乎。有之则妄。无之则真。师之不欲有其无也决矣。虽余。亦何可舍真而就妄乎。已而。阅其编。律绝之能备体。馀事耳。其见于文者。以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为治心应事之要。反复开示于书牍之中。夫儒之斥佛。以其用工于以心观心不知有直内方外也。窃观今之世以儒名者。徒口耳而止。未闻于直方二字有真见得。今于竖拂擎拳之地。乃有此要言不烦。孰谓吾儒之所未易能者。以浮屠氏而能之乎。师既以是勉人。其自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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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若然则儒与佛道通于一。何忧于异端。何患乎其说之日新月盛乎。余于是喜以书之。
竹山南部洞稧宪座目序
竹山隶王畿。士夫所止。南部洞旧有稧宪。尊尊卑卑。老老少少。嫡嫡庶庶。贲然有先王遗风。间因歉荒荐仍。人无定志。奚暇治洞宪哉。宪之废不行。亦且屡十年矣。有识者叹惜。今我 圣上光御宸极。以师道教民。皆将纳之孝顺之䡄。竹之李氏诸家。南部之望也。于是长于门者慨然作兴。谕部内人吏若民庶曰。吾吾先祖之孙。尔岂非尔先祖之孙乎。分虽有上下。思祖先一也。祖先之所创设。祖先之所力行。若弃不修。其肯曰余有后乎。咸曰然。遂立其宪如旧。另具一册子。上以题上稧姓名。下以录下稧姓名。中以书宪规条目甚悉。盖其规。一以彝伦为重。而患难相救。死丧相恤。靡不在其中矣。用每岁春秋。齐会讲信。礼严而诚至。甚可观也。未几。 圣上颁乡约于八路。使之易俗如竹州之先是而行之。虽谓之不待文王而兴。亦可矣。四方闻者皆嗟叹而艳慕之。况如不佞者乎。不佞藏考妣衣履于部内南山村。自不佞之身。以至百世子孙皆竹州之民也。以齿与爵。滥居诸士友之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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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其名于上头第一行。于余身亦云光且幸矣。第念不孝无状。系身朝籍。四时省扫。亦不得尽诚。只有明发不寐而已。然报国恩不在大小。若与李门诸秀士。修我宪规。勉之不已。终能至于比屋可封。则涓埃报圣主。未必不在于此矣。既自勉。又以勉李氏诸家远以有望于百世子孙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