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霅桥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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霅桥遗集
 对策
  
霅桥遗集 第 568H 页
拟大庭对策
王若曰云云。
臣对。臣闻上之取下也。当采其所长而不当责其所短。下之事上也。当陈其所详而不当强其所不知。记曰。居山以鱼鳖为礼。居泽以鹿豕为礼。君子谓之不知礼。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语曰。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也。台榭之榱。非一木之枝也。使下之所陈。各效其能。而上之所采。博聚其精。则以之为天下。尚有馀用矣。况于一国乎。今我 殿下顺天地而承 祖宗。御千里之含灵。将三千年于此矣。据礼亨之绪。而虑蛊坏之端。既广询于公卿百执事。又群进韦布之臣于大庭。策之以为国之道革弊之术。甚盛举也。为 殿下臣子者。孰不欲各尽其所存也哉。盖朝士及其良子弟。多明于邦典。流落贫困之士。多察于物情。在京甸。偏习于朝政百司之事。在外州。偏觉于郡县之故。在山砦水郭荒徼绝塞。偏悟于御寇之方。通经遵道之学。善言王道。经济之学。善言时务。兵权之学。善言武用。凡其言之而条理明白。精采动人者。乃其实见之所发也。唯在 殿下之广听远览。择而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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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而用之之如何耳。顾臣浅陋晚学也。雅无所有。而得之道涂者。不过妇孺之所知。则何由备数于效能之列耶。然有不能自已者。有不敢自外者。而妄有所陈。在臣事上之道。信为罪矣。在 殿下取下之道。宜若留神而加思焉。臣伏读 圣策。有以仰睹 殿下之于国。忧深思远。欲除弊事。以求善治也。咨诹救药之策。可谓深矣。条列新故之弊。可谓博矣。盖朝廷之瑕恶。方州之乖戾凋敝。民事之错乱耗散。武备之弛坏。学校之荒败。科举之秽陋。风俗之淫侈悖乱。皆可忧之甚者。而一一俯询而求其所以整理更革之宜。顾于圣躬道德。东 宫导养之得失。宫掖幽隐之治否。宗亲戚姻之恩数过不及。独无所询问何哉。臣愚不知 殿下于此不欲人有言耶。抑谓人皆不以言耶。即此而论之。窃恐 圣学之于明理正心也。容有可勉者耳。且有国将四百年。教化之衰而俗则弊。设法之久而弊则生。法之轻改而为弊大。所由来固远矣。抑岂有不可救止者乎。而至今不得救。则其必有不能救之之由矣。若夫方生之事。新兴之弊。则必有由之而起焉者矣。臣闻弊有源委。治有本末。理势自然。要不可易也。伏愿 殿下实务于学而明道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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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古盛王自期。而亦用此导养 世子世孙。内而正禁掖。外而正朝廷。正方州郡县。正宗亲戚姻之恩遇。以保民物。以完武卫。以正学校科举。以正风俗。而无违天地之心。而永固 祖宗之业焉。臣闻天之所生也。有地而成之也。有神有人。有物有鬼。而又使人而治之。命其大人而主之。无远近无幽显无巨细。使之经纶之。使之标准之。呜乎。人主之责。岂不大哉。苟非明所以理其生成之道。正所以理其生成之德。则忤天乖地。失其所以命之者矣。为人主者。乌可不慎哉。我东虽小国。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有其跨东海者。方数千里。而林林生灵。八九百万有馀矣。故我 先圣王临位兢兢。罔有贰心。克明克正。承天协地。统理人物鬼神。各循其宜。主道既得。邦禄以长。 宗社巩固。子孙蕃昌。书曰祈天永命。诗曰本支百世。我 世宗有焉。猗欤盛哉。世世传授。至于我 殿下。天赋纯明。庶几同符 圣祖。人之所望于 殿下。 殿下之所以自任者何如哉。顾 殿下自恃天资。不力于学。其在于 殿下之身。不能无可憾。况其在于 殿下之国者耶。臣请冒死而悉言之。愿无诛可乎。窃谓 殿下之于人主之道。似可谓明矣。而谓之实明则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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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之于人主之德。似可谓正矣。而谓之实正则未也。勤御 经筵。礼遇儒贤。而无讲道修德之实。谨事天地。遇灾警惕。而无奉若天道之实。恭承 宗庙。不违典籍。而诚敬贰之于私庙。眷顾 大明。不昧恩义。而礼貌实勤于胡帝。知慕盛王之事。而所务者徽号外饰而已。知情欲之可除。而所除者其枝叶而非根柢也。崇俭德而足于听闻。而无节用富国之实效。善威仪而光于观瞻。实无得于威仪之大者。至于 东宫所以朝翼教训者。大抵文具而已。其于宫禁之内。宗戚之间。及于中外百职。所以临之处之者。多不得其道。其于民物之治。恤之而不得其要。其于武事。虑之而不得其实用。其于学校有制矣。而实无以养士。其于科举有法矣。而实无以得人。其于风俗欲其纯厚。而无以使之纯厚。窃观 殿下之臣。或以 殿下之圣德。谓为中兴之盛王。而其实无以大异于衰末临乱之君。此一国臣民之所以慨然为忧。而中夜太息者也。自古哲王。未尝不自察而后察人。自治而后治物。愿 殿下自察其所以自治者。果为得乎。天施于上。地效于下。而其裁成辅相之大机。生杀予夺之大柄。则畀之人主而贮之一心。故人主之心。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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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一感。而形于一语一默一动一静者。一顺于天经地义而后。方为得之而无伤于盈天地之间者耳。苟有秒忽之差。则祸成山岳。苟有涓滴之失。则害溢江海。呜乎。为君之难。岂不信哉。天监于上。地察于下。毫釐不可欺。顷刻不可遽。则岂可以薄为恭慎。暂为兢惕。而能合于天地之心。而能有所补于天地之中乎。今我 殿下未能当存此心而易于摇漾。不审正理而轻于言动。若其有所恭慎者。则乃有事天地之时也。有所兢惕者。则乃灾异荐叠之际也。时移物改。犹夫前日矣。其于天地何哉。其于人神何哉。窃愿 殿下常存此心。而炯然不昧。廓然不扰。与天地相对相照。而一言一语密自量度之。要必称于天地之所以付托人君者焉。所谓奉若天道之实者在此。虽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君。不过如此。而我 世宗亦尝慕而效之。愿 殿下念哉。若我国 宗庙之礼。则非山野愚臣之所敢详也。与周公之所制。孔子之所述。朱子之所论者。未知大小一一尽合乎否也。开国之初。大抵取法于 大明。而所传典籍。灿然具在。自 殿下承事。未尝以亏礼违典闻于四方。则臣愚有以知 殿下之恭谨详审而孝于 奉先也。然窃闻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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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事壮义坊私庙。诚意偏至。日增月加。不以 宗庙而有所裁节。臣愚不知其可也。所生之恩。非不重矣。而不宜祔于 宗庙之中。既奉安于私庙。实为得礼之正。则其于追养之礼。诚意自到者。乌可复抑乎。顾不可偏至于此。而以间于尊祖严父尽志备物之重也。盖 宗庙以仁则生生之大恩也。以义则举国之所尊也。私庙则以仁而有分数矣。以义而有等级矣。仁之所报。义之所宜。礼仪从之而轻重。礼仪之所在。诚意与之而终始。呜乎。礼既有所压矣。情实可以独申乎。且 殿下之心。岂不以躬享专国之奉。而私庙之礼。则非国伊家。有所缺然不足。而以之感念怆恨。偏用情实如此哉。呜乎。人情何限之有。其奈天理何。且此以 殿下之心观之耳。愿复以 先王之心观之也。私庙之位。在 先王之时何如。而今可以不能上齐于 先王之庙。为悲恨也哉。愿 殿下回心加思焉。若尊王攘狄复雠雪耻之义。则在孔子春秋朱子全书者。灼然可见。而经筵所讲。亦已熟矣。且先正臣金尚宪,郑蕴,洪翼汉,尹集,吴达济。在丁丑兵火中。力排和戎之议。抗言争死。死而后已者。岂徒然哉。忠悯公林庆业单舟越海。托于登州。欲以 大明垂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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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势。而经营辽沈。将覆虏巢。我 孝宗与先正臣文正公宋时烈议大举北伐。洒濯天下。复立 大明。此皆殿下之所钦诵也。其奋义甚明。不俟后人之申说。虽有一种邪论。行于世间。有不可不辨者。盖其论云苟能全有天下者。皆天子也。天下之主也。或起华夏。或起夷狄。皆天之所与也。人之臣附者。亦何择之有哉。 大明固天之所与也。今清独非天之所与乎。若非天与。则能百年完全。尚无败缺也哉。且朝鲜虽称小中华。而尚有夷音则是亦夷也。以夷臣于夷皇。抑何害乎。朝鲜之于 大明。固臣事之矣。今于清独不臣事之乎。三百年之旧君固君也。百年之新君独非君乎。欲以朝鲜为 明伐清。于义何所据也。且怨德之报。不宜在后世。方 明之亡清之初兴也。复雠雪耻之举可为也。今几年耳。德已无可报。而怨亦已可忘矣。且 大明之于朝鲜。苛刻多责而贡敛繁重。国为之悬竭而几于亡矣。赖清帝之宽大简易。廉于纳贡。而朝鲜少完。百年庇藾。实有长育之恩。若丁卯之寇。丁丑之难。则以此而为可忘也。且 大明万历东救之举。则所谓为楚非为赵者也。若使倭寇仍据朝鲜。则陆行二千里。燕京危矣。为 大明计者。欲无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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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得乎。存亡生死之恩固大矣。顾以其恩之所由。则我虽不能报。亦无憾焉。盖其言者非一人。流传非一时。故千变万化。不可穷极。然其大要如此。呜乎何其悖也。此而不辨。臣则有罪。呜乎。天之立人主。将以自副也。而以养人教人。使一于正者也。故常以中华之大人为之。自伏羲以来。唐虞夏商周及汉唐宋明是也。盖其在心在身。施之家国天下者。咸欲其循天地之理。法天地之象。应天地之数。其为仁义礼智之德。貌言视听之事。冠带衣裳之制。宫室饮食之度。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伦。礼乐政刑之具。明而不错。顺而不乖。华而不陋。既由此养人。又用此教人。亦由此养及夷狄。而用此教及夷狄。此乃天之正理也。岂欲以夷狄之人。冒没轻儳秽伦丑形者。为之人主而统御华夏耶。虽其中有雄杰非常之才。因其气势之方长。而夺华夏方消之气。有时掩取天下。自立为帝。然非天理之使然也。彼其木彊粗厚。虽略知养人。而其于教人之职。则不翅阙如也。故知夷狄之主天下。决非天心之所欲也。然其养人既厚。人亦不甚恶之。而其所统者。人情浑然。无所巧变乖离。故其气势朴茂固结。猝未可销散。而或能为百年之完。有如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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虏者。顾天心炯炯。定理不可易。则实未尝一日与之也。日蚀不踰时。虐雪不踰日。语曰胡虏无百年之运。天理之所不与者。其气终不得久矣。盖中华者天下之阳也。夷狄者天下之阴也。阴阳之气。迭为消长。而天地之所贵者。在阳而不在阴也。人阳也。禽兽阴也。故常使人而制禽兽。人之男阳也。其妇阴也。故常使男而帅妇。此天理也。禽兽有时而偪人。妇有时而凌夫。皆气之悖也。岂理也哉。盖理与气。固混融无间。而亦无先后之可指。顾由理而有气耳。主理而使气耳。虽然。理无为而凡有为者皆气也。故理之乘气而运也。如人之乘马而行也。马之骎骎而遵于大路者。人之所欲也。其拂然悖路。横骛荒僻者。岂人之所使然哉。顾其拂然而方骛也。人则不能制。要待其狂骛之渐怠也。而方得以勒回焉。气之为阳为阴。而或顺或悖而方盛方衰也。其从违于理者。何以异于是哉。故天之帝 大明。则其正理也。气之从顺也。清虏之为帝。则气之违悖也。非天理也。呜乎。天之所以为民置君。为君置臣者。欲其皆正也。故使之宜君而后君之。宜臣而后臣之。所谓君臣有义者此也。人之有道。何不审其宜。而臣于不正之君乎。阳之统阴正也。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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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阳不正也。华夏之御夷狄正也。夷狄之莅华夏不正也。我东虽在九州之外。实有中华之懿。使天下有正君。则臣附之宜也。使天下无君。有亦不正。则闭境自守宜也。匹夫守义。尚不屈身于污君。况以千里之国。而不择所属。甘受不正之馀污哉。华夷之辨。所先者礼义也。而我国之俗。大而五伦。小而五事。暨冠带衣服饮食器用。一如 大明之盛。而其未及变者。独语音耳。以此而谓之夷则冤枉甚矣。阳为阴主。君为臣纲。阳奇而阴耦。君独而臣众。二臣而事一君正也。一臣而事二君不正也。设使朝鲜虽无华夏之俗。而纯有夷狄之风者。既为 大明之臣。而立国于 太祖高皇帝之世矣。亦不宜改节而臣于彼虏也。使彼虏本非戎狄。而起于中土。衣冠文物。不异 大明者。既攫 大明之社稷矣。既犯 大明之乘舆矣。 大明非朝鲜之君乎。人之死生也。国之兴亡也。自古有之矣。宁有俛首屈膝于灭君之雠者耶。呜乎。我之事 大明也。三百年故事。今皆可诵也。赤心相与。一而无贰。文明相照。郁郁无间。 大明未尝鄙远之。而我未尝自外也。今之于清。果如何哉。心迹判异。疑恶交至。所谓臣附者。岂其实乎。我 仁庙之权议和事。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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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目前也。 孝庙之内厉兵实。外借岁幤也。宋文正之所谓含愤忍痛迫不得已者。岂料其奄忽因循遂至于百年之久耶。虽然。一国士类。犹是心也。 显考肃考及我 殿下。一是心也。则谓朝鲜实为彼虏之臣者直诬也。虽今日诚能赫然举兵以伐虏。为我 明复雠。复立朱氏。则谓之缓不及事可也。谓之不以义动不可也。呜乎。德无不可报。况 大明之德乎。顾以不能报。而至今为痛耳。怨则固有不必报者。而实有不忍报者。况灭君之雠乎。国之与家。大小既异。故为怨为德。从之而长短。其于报复。亦有迟速远近之量。孟子曰。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五世以前。在家犹为有可报者。况以赫赫之国。而怨德所记。尚未及五世者乎。且义理之当否。虽圣人不过以人心天意而知之。金之败于元也。宋人夹攻而灭之。虽在南渡百年之后。而人之读史者。无不快然于此。此可以见人心矣。自古贼君而夺国者。虽有过二百年者。其后王亦为人所灭。而国为人所夺。司马氏是也。有迫孤儿寡妇而得之者。虽过三百年。竟亦以寡妇小儿而失之。赵氏是也。此亦可以见天意矣。汉之再以亡为兴者。皆是景帝之胤也。长沙之孙。兴于二百之后。中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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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于四百之后。而天命与之。人心归之者。实以高帝之大功。文帝之厚德而受其报也。宋之太祖实有平乱之功。而身死之后。子孙为编户。及大宗之胄。举族北迁。而独馀一康王。仅得再造。而其子又夭死。不免举国而复属之大祖之胤。时去大祖盖二百年矣。然高宗尝慨然而叹曰。此天意也。后之人读史至此。亦未尝不欣然而幸之也。则况于当时之人之心乎。推此而论之。则报复之道。在国虽久。不当已也明矣。臣愚窃谓虽至百世。犹有我邦。则 大明之德必可报也。虽过九世。尚馀彼虏。则复雠之兵必可加也。呜乎。朝鲜之于 大明。岂可计其恩数之厚薄也哉。惟当知臣子报君之道而已。朝鲜之于清虏。岂可论其惠意之有无也哉。惟当知君父之雠不可不报而已。且以彼虏为真爱朝鲜而蠲其贡赋乎。朝鲜之人。其粗晓道义者。固已奋然皆以彼虏为可伐矣。若使彼虏责我贡赋。不下于 大明之旧。则国中不堪万口嚣怒。小人专喻于利害者。亦皆为北首争死之计矣。彼虏盖有智者。早已觉之耳。且 大明之令于朝鲜而取于朝鲜者。则在君父之道。凡其责于臣子也。当为之量宜度力耳。抑臣子之于君父。固当自竭而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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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毙而后已。宁可以此为追憾耶。且 神宗皇帝东救之事在天朝。则字小国之仁。禁暴除残之义。固圉防患之智。固一举而并得之矣。在我朝鲜。则当含其生死骨肉之恩而已。当念其灼烂救焚。沾濡拯溺之苦而已。以生以死。当思报其德而已。其馀非所当言也。一国之中。君臣父子。冠带雍容。得有今日者。果谁之赐也。且当丁卯之难。 毅宗皇帝初御天下凋敝之馀。而尚为之动兵东救。将及朝鲜。而闻已与虏和。遂敛兵而归。此朝鲜之所以哀痛惨怛。至今不忍言者也。若 大明之徵我兵。则我将不得人。兵不习斗。前后无功。以误王事。我实负 大明。大明何负于我哉。 孝庙在位日浅。遽宾于天。所谋者不遂。而自是以来。朝鲜将相。习于宴安。无复为北伐之议。富贵所浸。精气销弱。日以奄奄矣。彼虏虽有败乱之端可乘之机。在我无可奋之势。且 大明之树业也。未能深远。夫能完专。未能笃厚。无可为重兴之基者。而子孙漂泊南荒。天下无所闻。则窃恐我人终不得自效于 大明耳。顾何忍翻然忘之。而旁生曲见。侧出巧说。以自文其背恩冒义之罪耶。呜乎。 大明天下之正君也。而我之所以臣附者。得其正矣。藩臣之义。当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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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存亡。而勤王之师无功。匡复之计不成。则惟有守节待亡而已。况其剪雠活国之大恩。自古诸侯之所难得于天子者也。其又可须臾忘耶。而 殿下顾义念恩之诚所可见者。惟大报坛 祠宇耳。臣愿 殿下图其有进于此者焉。夷狄之为帝也。礼义之国。宁有亡耳。不可为之臣也。况彼虏乃 大明之贼也。我之仇雠也乎哉。朝解虽不以所事 大明者事之。然冠盖往来。亦已甚矣。无乃非 先王之所望于后王者乎。臣愿 殿下图所以成 先王之烈者焉。臣窃闻我 肃庙以甲申岁。筑大报坛。以祀 神宗皇帝。时儒臣议建屋宇。以隆体貌。而用事大臣。多所慑畏。故坛而不屋。是岁士类。以宋文正临终之言。而立屋于洛阳山之华阳洞中。以祀 神宗 毅宗二皇帝。号曰万东祠。主其事者。又过为忧虑。而位设不显严。此国中有识之所以悲伤叹恨者也。今者我 殿下因坛起庙。并祀 太祖 神宗 毅宗三皇帝。体貌隆重。位设显严。祀事明洁。就此礼而言之。亦可谓无憾矣。虽然。我 孝庙之御国也。曾未有大报坛。宋文正之在世也。亦未有万东祠。岂非所图者有大于此而然耶。呜乎。九州污秽而尽为腥膻之域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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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之宗庙已墟矣。陵寝已荒矣。遗裔之流转殊方者。亦已不可明矣。则此独能冠带之国。犹秉王制之君。曾沐膏泽之民。以讴吟痛慕之。起此洁静之宇。而显尊严之位。进以礼洁之荐芬芳之气。而将之以华夏之仪修整之容。奉之以斋庄明迥之志。交之以恻怛慌惚之意。庶乎焄蒿昭明悽怆之或有洋洋乎。而能养我 皇帝在天之灵矣。既不能提兵北讨。恢复神州。以立朱氏而起九庙。则传所谓犹愈于已者。倘在此乎。而朝鲜之人。或以此为可以塞臣子之责则非也。愿 殿下勿以为然也。朝鲜虽偏小。今又衰弱矣。然其所能为者。非独此也。抑 殿下之于彼虏。其往来礼数。用外貌而已。然而因惧为恭。亦不少矣。渐以为常。满朝恬然。是使 殿下之大臣。皆为徐盛之罪人也。曾谓海东不如江东之大乎。噫。使彼怒我。不过使我得亡耳。我为 大明而亡。固其职也。何惧之有哉。况未必亡耶。虽然。今在 殿下臣子为朝鲜计者。国中人心离散。物力耗竭。北伐之兵。实未可遽兴。而闭关绝约。亦未可遽为也。抑其谋则不可不早定。愿 殿下实励握火抱水之操。而克固复雠雪耻之念。提策群下。聚精会神。亟完境内。百事无缺。以我 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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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之志为志。以我 孝宗之事为事。臣非苟为大言。以谩 殿下。顾 殿下之所当为者。实在此矣。臣愿 殿下勉之焉。若 殿下之徽号。则固朝臣所上。而亦有一二臣能言其非。然畏罪而不敢尽言。且不能引 殿下慕古之心而遵于正道。臣尝恨之。臣窃观古昔圣贤之人。未尝求为圣贤之人。而但求顺天理尽人道而止耳。矧求圣贤之名乎。圣贤之君。未尝求为圣贤之君。而但求顺所承正所统。以尽君道而止耳。矧求圣王之号乎。盖有意于求圣贤之名。则已有阙于圣贤之德矣。有意于取圣贤之德。则已有违于圣贤之道矣。顾实行其道。则自积其德矣。实积其德。则自有其名矣。今我 殿下所慕者。文武成康之为君也。而非不志其道据其德耳。窃仰 圣意所在。实专于务名。至于讽动群下而使进徽号。既合文武成康之美称而上之。犹有未厌于圣意者。臣窃恐 殿下之号。渐加于文武成康之名。而 殿下之德。益减于文武成康之实也。大抵小人之徇于利欲。君子之徇于名誉。其为清浊荣辱固异矣。徇于利欲者。虽适一身一时之好。而时移事迁。已自有愧恨伤心者。而一身之外。万目烨然。万口嚣嚣。虽欲捍然而不受以
霅桥遗集 第 576H 页
为病。其可能乎。鸟飞喜上。兽走喜高。人岂欲为人之所贱下哉。惟令闻广誉。万人所歆。生而为华。死而为荣。则虽君子或不免于欲之耳。然均之人欲也。顾何清浊荣辱之可分乎。且好利之祸。固不可胜言。而好名亦有害焉。害心一也。败实德二也。误实事三也。来谀佞四也。塞忠谏五也。信谗间大也。疑戆直七也。怨贤猜能八也。神怒民怨九也。愿 殿下无求虚名以受实害。深察实理。专用实心。以学文武成康之实焉。人生有形。与物相接。恶得截然无所取。而漠然无所欲哉。顾其间有天为之分限。而使之节制者。苟能一循其则而不悖于天。则为圣为贤。湛然自足。若恣情肆形。长其嗜欲。则炎炎滔滔。愈往愈甚。而愈甚愈不足。始为小人。终为何者乎。人之学圣贤者。固当节嗜制欲。严其分限。然剪治之功。宜审所用。程子曰。哲人知几。诚之于思。志士励行。守之于为。守之于为者。治其末者也。诚之于思者。治其本者也。治于本者易定。治于末者难除。二者可不审乎。臣愚窃仰 殿下清明之德。固知禁制嗜欲。不使形见。而朝廷无可谏。四方无可议。然于 殿下之心。则恐未能洒然除治而一顺于天也。盖数十年来。阴虹干日。又数阴曀阴雨
霅桥遗集 第 576L 页
淹滞。实少明霁。语曰。天人无间。感应不忒。又曰。不察其形。愿察其影。又曰。一念之恶。烈风甚雨。一念之善。庆云景星。臣愿 殿下顾悟于此。而廓然有霁于心焉。至于 殿下之俭德。则臣愚窃有所未敢知者。夫俭者吉德也。而有俭于天下。有俭于国。有俭于家。有俭于一身。行旅是也。行旅俭则天下足。今 殿下浣衣节膳。玩好不陈。国人诵传以为美谈。而国用愈窘。民财愈竭。一年不熟。上下已遑遑者何也。呜呼。食货天地之所以生人者也。天有节地有限。其产有数。仅足于人用。而人主之职。在于均之守之耳。如将其均之之权而专取之。倚其守之之柄而浪费之。则有口而无食。有体而无衣者。何限于荒畴寒谷之中耶。凡人之得用其财也。其宜深思长虑。随限为节者则同。而统一家者。顾与单身之事异矣。所贵乎人主之俭者。为其准诸天地而慎其限节者。能自一身一家而推广之。无所不遍也。今 殿下能俭于身而不能俭于国。浮费多端。好赐无艺。岁入每患不给。而其出每若有馀。取之无名者渐重。而用之不急者滋甚。是以有节俭之名。而无节俭之实。有侈费之实。而无侈费之名。臣未知 殿下于此。真有所未之察者欤。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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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察之。至于威仪。则 殿下之临臣民者。固焕乎有馀。然以臣所闻则此恐未足威仪也。盖成仪者。道之所形也。在天则为日月星辰之象。寒暑晦明之序。在地则为山川原湿之状。云霆之气。在人则为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之位。公卿大夫士庶人之分。童弱壮老之等。在国为礼乐政令之施。在家为唯诺进退之事。在身为貌言视听之度。在心为喜怒哀乐之用。为人君者。诚能敬以持心。精于察理。使喜怒哀乐皆中其节。貌言视听各当其则。而其于唯诺进退之间。布令宣政兴礼作乐之际。亦咸得其宜。则为其臣民者化之而人仪正。为其地者顺之而地仪宁。为其天者安之而天仪平。传曰君有君之威仪。盖此之谓也。愿 殿下自顾。曾有是乎。若以富贵之所养。权势之所畅。而巍然临之。顾眄有光。则中主之所同然者也。臣虽甚愚。为 殿下愿之者。不在于此矣。窃闻 殿下喜怒汎滥。哀乐留连。貌或不慎。言或不拘。视听或违礼。而窃见政令乖义。作辍无常。而臣乱于朝。民乱于野。寒暑乖错于上。山川变易于下。若是而可以为有国之仪乎。臣愿 殿下惕然而深自省焉。夫威仪之有失于外也。情欲之不塞于内也。俭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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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广其推也。好名之累于务实也。其违于君道而亏于君德也。已不浅矣。况于宗庙之大礼。而诚有所携贰。尊王之大义。而间以和戎之辱。敬天事地之大经。而实之不至。其为君道之失。而君德之阙也。岂不大哉。此盖由明理之未达。正心之未得而然也。理之微也。未可以徒明。心之危也。未可以径正。则学问之功。不可不勉。而经筵之臣。不可不择也亦审矣。今我 殿下不择 经筵之臣。苟用词科之人。而实喜讲官之昏劣。不逮圣质之高朗。取备讲读之人。而不勉学问之实功。入则便嬖侧媚之态满前。出则浮薄时辈佞貌巧说盈廷。时聘山林老成之士。而仅为清时之文具。则虽曰讲道而道何由通哉。虽曰修德而德何由修哉。呜呼。天地之所贵者。莫尚于中。而以中气为人。人气之中为心。故于物也。人为最灵。于人之体也心为最灵。仁义礼智信之理。盖无所不在。而在人而在于心者。实为天下之妙用。而其理则一。其气则有差。故心有正邪明暗之殊。苟非其偏于邪闇者。则宜不必有资于前言往行。有待于贤师良友。而自明于其道。自正于其德矣。顾自孔子之聪明纯粹。而必以讲书为学。而告学者。每以师友为急何哉。气之成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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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枵然而自长。必资天地之气。其食水火谷果之类是也。心之具理也。不能块然而自达。必待求索三才之理而有以钻发焉。所谓格物致知者是也。而有谓读书为格物之大者。盖上古之无书也。以伏羲氏之神明。必待观象于天。观法于地。近取于身。远取于物。实费心思而得之。始有文以传之。而圣神继述。推显其道。至于尧舜而心法大明。至于文武而仪文大备。而凡其可则之言。可法之行。尽载于书。故虽以孔子之生知。不下于伏羲。而犹用力于读书耳。自孔子之刚述修撰。而至于朱子之阐发著明。盖三才之道。无所不明。无所不修。而学术大彰。此其书今已具在 经筵。而所少者独师友耳。易曰。丽泽兑。君子以。朋友讲习。盖泽必与泽而相滋。人必与人而相益。固物理之常也。前贤之言语。非无精神之注射人。往哲之德行。非无风流之感发人。然故简陈编。不免寂寞。苟非专精。得之实难。唯明师在前。良友左右。容止可观。声气可乐。而言语琅琅。耳提面命者。虽中人以下。其受益也易矣。况其触目纠过。随病用药。贵于临时当事者乎。自殷汤武丁而来。人君无师友讲学。而能成道德者未之有也。我朝 经筵之官。 祖宗盛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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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用一世之儒雅。而讲论之际。音旨勤恳。盖以朋友待之也。臣愚窃愿 殿下实用志于学问之中。而拯择经筵之官。皆以山林之老师巨儒。为之尽诚备礼而召之。虚心恭己而听之。乐受其纠匡。欣纳其箴谏。简其君臣之仪。投以朋友之分。深讲圣贤之书。细论治乱之史。清昼良夜。谈笑从容。披示玼吝。精用琢磨。迤及政务。不厌精密。早暮浸灌。日以愈深。则理虽微矣。何难乎明之。心虽危矣。何难乎正之。以之经纶天地。而道必有馀矣。以之标准人神。而德必有馀矣。此非独臣愚之所愿于 殿下者也。乃 宗社生灵之所望也。愿 殿下无忽焉。 圣学固不可少缓矣。而 东宫睿性。当此夙龄。亦待辅养教导之实。而一日急于一日。不宜专事具文备仪而为观听之懿也。窃闻花果之染根者。在于始萌。行木之矫干者。在于方长。人心之长善而去恶者。在于稚弱。盖其气则方生。质则渐凝。苟能循正理而除邪欲。则易于引清和而排浊戾也。易曰。蒙以养正。圣功也。可无信乎。亏秽于开国之业者。其亡也促而其传也贼。玷丑于立家之基者。其败也速而其继也辱。人之剥伤于少年者。其死也遄而其延也疾。盖其精气未及固。骨髓未及实。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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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战战兢兢。善于调养。则受伤易而结痾深。虽万金良药。未可治也。况其脏腑软脆。轻于倾泻。志守未立。易于波荡者乎。论语曰。血气未定。戒之在色。盖少年之慎疾。当以色为先耳。以臣民之贱微也。其承祀保家之本。在于教养子孙。故必为之节其饮食。关其动静。属之于贤师。托之于良友。而躬务实德。为其准则。然后其子孙长成。皆完好良善而家道盛矣。苟为不能然。而全无调护教训之素。或有之而无其实。则若子若孙。或残或悖。而虽三公之缩。万金之业。顾何可恃之有哉。由此观之。则天子之所以教养太子。诸侯之所以教养世子者。亦可知也。盖其在于仪礼经传通解,朱子戊申封事者详矣。此固 殿下之所讲也。我朝东宫设官之制。入学之礼。皆通盛王之典。不为不至矣。而在今日则皆为观美之具。而无可以实受其益者焉。何者。师傅宾客之职。以大官兼领。则职思不专矣。进善赞善之官。难其人而缺之。则位责有阙矣。其馀僚属。只取文华。则轻巧浮悖。亦有杂进者矣。书筵进讲。仅在句读。而大经大法。无人举扬。则道无由得明矣。臣僚罕侍。而宦妾在侧。淫巧争进。而箴规不闻。则德无由得正矣。饮食之度。起居之节。书筵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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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实无所与。则又于保其身体之职何哉。所赖者独有 殿下之训诲开导耳。顾亦以言而已。非有躬行心得之实。卓然为可学者耳。臣愚窃忧之。窃愿 殿下实懋圣德。躬为之导。使 圣子神孙仰而则之。企而及之。遵而守之。而至于调护之举。则亦以山林硕学成德之士。为之师为之傅。为之保为之宾客。而勿复以他官兼掌。使之专精一职。侍讲之官。勿以无人而废之。勿取词华而充之。或取隐沦。或取科试。悉择其学问醇正。德望素隆者而官之。使在 东宫前后左右者。无非正道直行。严师畏友。则岂不善哉。昼而讲读。宵而讽咏。有陪谈宴。有侍优游。近自人伦物理。远至天地之道。无不陈告。内自心术之要。外至威仪之则。无不纠正。至于膳饮服御之中。寝兴之间。近习之赏罚。无不与知。无不指言。则东宫睿德淳明。体气清健。实为朝鲜万世之福矣。若于世孙。则所置师傅以下官属。固宜渐降于 东宫矣。然其选任之重。辅养之道。教诲之术。则不可不一遵 东宫之典也。今顾未经周岁。不可以就外。则窃愿 殿下细考朱子小学之法而护养之。且精拣忠厚正直精勤谨慎完健清润无疾多乳之人。以哺养之。既就外傅。则愿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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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取程子元祐之语。而抄选臣僚子姓之聪明温重而长于 世孙三五岁者数十人。迭入更侍。同游并学。而师傅以槚楚临之。以照 世孙而训养之则善矣。此固周公挞伯禽之遗意。伏愿 殿下勿以为迂也。辅导 东宫。固一日为急矣。内治之宜清严。有不可不亟图者也。此其大者。实于 殿下之以清严之德而御之耳。其次则又须有清严之政也。嫔嫱之属。其选宜有制。其数宜有限。教禁宜有法。进御宜有序。宦侍之属。亦宜防其奸而损其数。内用之财。无论其多少轻重。亦宜一切制之以有司之法也。我 朝宫掖之政。盖一法周礼。而自经昏朝之乱制。无复旧章。独膳饔酒浆之法仅存耳。今值 殿下之圣明。顾不能按其旧而悉复之。稍缓岁月之顷。则窃恐其有不及之忧也。谨按天子之后。有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九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若侯国之礼。则必视此而等杀其数。而我 朝旧典。宜有所裁定数矣。按记曰。正其本。万事理。失之毫釐。差之千里。故君子慎始也谨。为子孙娶妇。必择孝悌。世世有行义者。如是则子孙慈孝。不敢淫暴。故曰凤凰生而有仁义之意。虎狼生而有贪戾之心。两者不等。各以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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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人之生也。固亦有超脱无类者矣。然不能十百于千万。而窃观人家。大抵有种类。善恶清浊。轻重强弱。寿年脩促。子姓蕃鲜。至于形貌之大小长短厚薄。不特类其父。实多类其母党者。信乎为子孙娶之者。不可不慎也。我 朝于大婚之礼。固尽重慎之道矣。而自此以外。则皆不免轻忽之者何哉。窃谓世妇御妻。亦当选之于士类。凡内人之有识事。及其指使。亦皆使礼部拣之于良民。而勿复以俘女罪孥及不明祖先之人充之。痛减其在今之数。使凡在宫掖者。切勿踰百人。而十五六而入之。二十五六而出之。著为定法。以垂万世。盖女年三十以往。则嫁而难孕。孕而难产。产毙者实多。王者为民父母。有不忍一物之失所。则若多拘人女而久锢不出。出亦失时。无以为恒人。则非仁政之所可为也。若以大内屋多人少。为阒然可愁。则并与其屋而可损也。内人之在外宫者。亦痛损之。或并与外宫而捐之。则尤有光于圣德矣。所谓其选宜有制。其数宜有限者此也。谨按周礼。内宰以士君子为之。凡大内之事。无所不治。以妇礼教后夫人以下。以妇职教御妻以下。正其服用。禁其奇袤。展其功缩。盖人虽有种类之淑天资之懿。而不学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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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无以为善。故必以妇德而训之。凡人之性。閒逸多淫邪。勤苦有贞顺。且人道有宜劳心。有宜劳力。不可以无事而食也。是故必以妇职教之。富中百须。惟服用易奢而易僭。故必有以正之。士群处则有讲问。女同居则有邪秘。故在文三女为奸。盖阴类所聚。与阳类异也。故必有禁以匡之。今者宫禁之事。臣不得闻矣。然即其彰外者观之。膳羞之出入也。一器之实。或费百金。则衣服之靡费。从可知矣。醮星祷山。供佛饭僧。广祈淫祠。远出四方。恣为邪道者。日新月盛。不见其止。则其在禁中者。已可知矣。以此两者观之。其亏于礼而旷于职。又可知矣。窃谓此等皆不可坐视其然。而以为当然者也。所谓教禁宜有法者此也。而掌其教禁者。不可不择用士类也。谨按周礼。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九御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各帅其属。以时御叙于王所。易曰。贯鱼以宫人宠。无不利。谓顺其序也。盖其序随其尊卑。明其分限。而月日有序。上应天时。下称人气。而节宣有序。大抵物得其宜谓之序。序则和。能序而和。则礼乐之所由兴也。而子姓之所由盛也。所谓进御宜有序者此也。至于宦侍之类。则自古为祸。其载史记者。 殿下固已悉之矣。在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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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犹未及为大乱。然其几则已有可见者。而 殿下油然不以为意何也。昔者圣王役宦于宫巷之中。掌扫除之事。通内外之令者。非特为阉也。盖亦哀其无归。审其所宜。而区处之者也。然其为职也贱而实近。为所也幽而实要。易以纳媚于君上燕閒之中。易以乘机于君上喜怒之际。不比于朝士之迁转出入也。而盘据之久。旁睨之熟。则事机之会。无所不审矣。不比于士类之顾惜名义也。而自弃之久。顽忍之甚。则奸贼之谋。无所不至矣。呜呼。得近于王。处要于国。而审事机之会。恣奸贼之谋。此其所以自古为灭国之祸也欤。我 朝幸赖连值清明。故其慝不作。顾其类日以蕃盛。其家日以豪富。内府珍货。蠹取无已。外朝之臣。渐与缔结。呜呼。此其势已可为寒心矣。语曰涓涓不塞。将为江河。今不但涓涓而已。曰荧荧不灭。炎炎奈何。今不但荧荧而已。大凡物多则积。积则郁。郁则奋。奋则震发。今已郁而将奋矣。且却而伺其有间耳。臣尝闻沼鱼积满。一时俱拔。其势如雷奋。鱼有如此。况人乎。愿用唐韦澳之言。有罪勿赦。有阙勿补。且许宦者养子一人而已。馀皆痛禁。犯者窜逐之。永闭海岛。其数自损矣。且禁其聚妻。使无得误人。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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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累。使减其聚财蓄货之虑。若内府御用之数。皆付之有司岁会月要日成之法。则可察其凭依盗窃之奸耳。谨按周礼。王后世子之所用无不会者。而独衣服饮食不会。然其大数既有籍矣。御用之外。皆日入其成。月入其要。则盖其在至尊之体者。虽不敢切切较计。而其大槩则居可知也。岂容奸细辈之有所依托而肆偷恣窃耶。若缔结朝贵之习。则以重法绳之。犯者两皆落籍配边。终身不内移。凡其喜言朝廷闾阎事。善候 殿下意气者。亦皆放之远方。使守臣察其行止。凡外事虽微物细故。勿问之宦妾。凡内事亦皆与大臣议而处之。勿以宦妾参焉。确然一向。勿为宦妾所摇。凡宦侍之功罪。皆任大冢宰行其刑赏。而勿为偏庇之私。则可以收其权力而断其祸梯矣。所谓防其奸而损其数者此也。内府之最大者。为内需司。而其籍不外见。然臣窃闻三南之事矣。凡土地臧获之属于内需司者。已各为十馀万。则馀在五路者。从可知也。而州郡不敢与知。朝廷不敢与知。而一入于宦侍之手。其为 殿下之所私用者能几何。而以堂堂之国。有私财之吝。 殿下独受其咎。臣窃为慨然太息也。天地无私怜。日月无私照。国君无私政。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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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需司虽非 殿下之所刱。而当罢不罢。缺污 殿下公正之道者大矣。将何以行法于臣子。使无自私其家。贪冒于财者耶。既正宫闱。又治宦侍。而一切罢私财不正之费。非独为 殿下清严之政也。实亦有增于清严之德人者异也。且宗亲姻戚。固在所当厚。然随国之大小而土田有制。逐时之礼省而赐予有节。以世之远近而恩泽有限。盖仁之所布。义则并行。实有不可以毫忽差者耳。今者国匮于财。民窘于田穷于力。竭于徵敛。而所给诸宫免税之田太多。得无使民而益窘乎。其害一也。且其所取者。诸宫各使私人督之。民之饥寒死亡。则非其所忧。而暴悍所督。期于盈溢。其害二也。划海而给曰渔场。划山而给曰柴场。近者百里。远者千里。既不为柴。亦不为鱼。而使山耕海食之民。焦熬于怙势牟利之人。守土之官。无可奈何。民转沟壑。国失丁壮。其害三也。又刱火田划给之法。其为害亦无异于此则四也。易于萃曰用大牲吉。于损曰二簋可用享。萃聚也有馀也。损不足也。故曰损益盈虚。与时偕行。今以耗乏之馀。而无改于礼富之旧。要侈私宠。不计公用。臣窃以为过矣。刮国剥民。偏肥私室。爱咎聚怨。难以长久。则亦非诸宫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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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之所以厚之者。适足以覆之而已。窃谓凡赐予则一切损之。凡火田及柴场渔场则一切罢之。凡免税之田则量宜而减之。其税则用公税之例取之。自县邑收之。并公税而同时上之。则庶乎其可矣。若夫远近之亲矣。伏愿 殿下勿以臣言为妄也。内治之道。诚不可不慎矣。眷遇朌肠之在于宗亲戚姻之懿者。又不可以不亟正也。自古帝王之于此也。其事之善否。尽在经史。一一可见。则我 殿下亦已详之矣。然在今日之事。则顾不能使无可议者何也。盖以任遇则所倚重者。每在姻戚。而所猜防者。恒在宗亲。以宠禄则常划给者。害于民国。时赐予者。大损经费。臣所谓恩遇有过不及者此也。国与家礼义虽异。然其亲亲之仁则一也。其位则君臣也。其情则兄弟也。人之与国人。有不忍以疑恶之心。加之于不当疑恶之所。则况以未萌之恶。而逆疑于兄弟之间乎。诗曰。文王孙子。本支百世。盖本则百世。故支得以百世也。抑谓支亦百世。故本得以百世耳。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曰。葛藟之叶。实庇其根。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也。况于今者王族凋敝。所馀无几。伏愿 殿下怜之忧之。坦然开怀。勿置猜防之念。以来谗慝之言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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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安危。实在君德。而大臣之贤邪次之。则姻戚之用舍。盖无与于其间耳。均之臣子也。均之仁当爱君。义当死职也。则区区姻戚之情。何足为之轻重耶。今我 殿下不问贤愚。而惟姻戚为可托重。窃恐其与古者明王之用恩数之例。则臣愚无所闻。不敢强言耳。施于宗戚者。固当为内治之次矣。顾朝廷之事方急。而要不可后于内治。则宜 殿下之勤于下问而及乎臣等也。呜呼。宰相无辅导托重之人。台谏无匡救之实。朋党无荡平之期。铨选失宜而贤能不兴。黜陟徇私而名实殽乱。迁辅轻数而百务荒隳。凡此皆取亡之道。而其势亦已倾矣。然 殿下诚觉其危急而欲定其倾覆。则亦何不能之有哉。至于职牒之用虏朔。而无以官志士。冗官之费国廪。而无以纾经用。则虽非其甚者。然不可以徐图而缓处也。臣窃观 殿下之于宰相。专取謟佞巧黠徇俗贪势之人。而不用法家拂士。知有辅君之义者。所任在于簿书期会。而所责在于阿谀顺旨。不欲其矫楺本原。振肃纪纲。则未知宰相之职。当如府胥之事耶。謟媚奸黠。虽在府胥。亦非所须。况于宰相乎。且聚争名斗利之辈。参据论政议令之权。实使之相持而相诇。亦使之同心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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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力。要使之涉危而历险。未知圣意所在。将以求治乎。将以求乱乎。且进退宰相。无异奴驭。诟迫既甚。而宠眷随之。 殿下或自谓有得乎驾御之术。臣愚未知其得也。夫以奴隶之贱也。而君子有不忍以诟迫加之。不欲以威宠驾驭之。以奴隶之贱也。其稍有知觉而稍守廉隅者。耻受诟骂之辱。而不恨于驾驭者术。顾近者以宰相之贵高。而颇有夷然不以为耻者。良可异也。我朝礼遇宰相。自有前典。虽其有罪当杀。而杀之之中。犹有多小礼数。盖君使臣以礼。宜有终始其礼。固当如此也。抑以崇廉耻养风节。使之磨励百僚也。抑又使自重而恶为不义也。今我 殿下屈之以辱。餂之以利。钳之以威。御之以权数。既污其名节矣。毁其廉隅矣。而拟以宗庙社稷之重。托于桀黠庸懦之徒。使当危疑之日。要有忠贞之效。呜呼亦难矣。此之谓宰相无辅导托重之人也。窃观 殿下之于台谏。以匡 圣德者。谓为求名而怒之。以攻权臣。谓为有党而疑之。忠贞敢谏之士。既一切窜斥。而并罪注选之官。盖自此台谏之选。专取中下之品。而时拜山野隐德之士。而取备一时之荣观而止耳。故有识之士不为虚礼而起。盖近日在持宪进谏之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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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多碌碌嗜利无耻之人。则知有国体。知匡君心。知提政要。知刺奸秘者谁乎。不过承 殿下之风旨。受权要之密嘱。倚其职责。济其私邪耳。此之谓台谏无匡救之实也。若朋党之害。则日以益深。而其所从来久矣。顾近者荡平之政。不得其理。而不见其效者。在 殿下圣德。为可歉然耳。窃闻朋党之始分也。当 宣庙朝。先正臣文成公李珥平心论辨。极力调剂。而秉政未几。遽然凋谢。承其后者。转增乖激。分析无已。盖自一而二。自二而四。自四而八。今则自八而将为百千矣。而其为害则最大者四。自古有国。必有公议正论而是非明白。忠者明为是。逆者明为非。故以国人之穰穰。而心识皆有定向。忠臣之义。易为倡起。凶逆之谋。难于聚徒。朝鲜自朋党相攻。各执言端。以迷国人。而人自童稚。各习其父兄师友之语。虽其公明之人。或昧忠逆之所在。一国贸贸。无义无理。徒算利害。其害一也。人臣之义。无所偏倚。上惟知有君。下惟知有民而已。虽百僚齐肩森列朝廷。而其忠君惠民者。吾之所与也。不忠不惠者。吾之所弃也。自此以外。吾何知焉。彼党人者其所朋。果皆忠君惠民之人乎。所雠果皆不忠不惠之臣乎。其所驳者。果皆伤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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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乎。所赞者果皆利民之事乎。盖上则无君。下则无民。而惟所党者是为耳。其害二也。且孤立则为善犹沮。群比则为贱不惭。此流俗之情也。争名者僭生奸图。争权者显行贼谋。此小人之常也。内结奥援而能得其意者。已见五矣。外举兵戎而旋取覆败者。已见再矣。今者外臣缔交宦侍。连结宫妾者。既有可恻之形矣。又有剑禊少年。入团剧贼。而谓有阴主其柄者。虽未必实然。然不可不虑。其害三也。凡物气合则生。气乖则病。气散则死。有国自日月星辰之气。及山川郊薮之气。人物鬼神之气。合则兴隆。乖则衰危。散则灭亡。而乃人者天地之交也。鬼神之主也。万物之帅也。而就人之心则又其气之宗也。故人心协同。则天地鬼神。翕然同力。人心乖离。则天地鬼神。骚乱沮散。是以自古朋党分争之极。盖未有不亡其国。犯其剡而取其利。以开新国者。亦不能完有天下。必分而割之。各据一偏。使民生日困于干戈。呜呼。其为毒一至于此乎。其害四也。盖李文成已虑其祸之必至于此。故方其为冢宰之时决破朋淫调协士类者盖为先务。不幸早终。不待其成。有识者至今痛恨之。盖自此朝廷所用。一进一退。使相倾夺。而戕杀纷然。怨毒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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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谐和无期。今我 殿下深惩其害。俱收并用。使相和协。共心王事。此可谓圣人之政也。顾在事者身奉德音。外为翕翕。而内实相贼。结朋争党。心益炽然。新进者趋权赴利。岐路实多。而朋东党西。朝暮异趣。有位者争权竞利。惟己所便。而干其党。亦复按剑。此其势必至于人人离心。人人相食而后已。可不惧哉。噫。物之极者有变。变之善者为通。朋党之习。亦已极而将变矣。水火之变也。尚有焦邑灭都。则况于人之变乎。然分朋之初。势分而难合。党柝之末。气阑而易革。则欲其善变而为通者。此又其不可失之机也欤。窃见今日荡平之举。不得其道者有四。则无怪乎朋党之弊。终不能革也。谨按洪范。皇建其有极而后。人无有淫朋比德。故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盖谓王者明道正德。为天下之标极。然后亿兆之所慕效。四海之所环向者。在于一君之身耳。故在朝在野。无与为朋比之私。而荡荡平平。一遵王道也。今我 殿下以道以德。或有未至。而不务于先建其极。徒以荡平其偏党为事何哉。臣所未敢解者一也。惟公可以合众。惟诚可以服人。则不公不诚。而能使群下同心于国者。未之有也。今我 殿下之于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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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之臣。内之所仗。亦既有偏主矣。而外示并包。欲其合同悉输忠悃则难矣。呜呼。苟非其人。虽亲戚之臣。不可任也。苟得其人。虽前日所雠。亦可信用也。窃观 殿下之臣。所仗者未必皆可仗。所疑者未必皆可疑。而 殿下不能实为兼收并采。真取其人之举。恐无以合众而服人耳。臣所未敢解者二也。和讼者先分曲直。调雠者先断有罪。则欲无辨党人之是非。遽协党人之心肠可乎。诚能先明义理。如揭日月。而咸聚偏党。使之各尽前说。然后有以决之折之。是是非非皎然有定。使邪说不得作。则淫比之心。必释然而解散矣。是非既明。勿记前恶。荡涤瑕垢。与之更始。用其为善。斥其继恶。则偏争之性。必混然而和合矣。今我 殿下将分党以后所争是非之说。一切置之晻暧之间。谓在混沌以前。无以辨白为也。顾以布告中外。使归荡平之日。谓为开辟而可与图新耳。盖闻人君能造民国之命则有之。若阴阳之混沌。乾坤之开辟。则实非人力可与。而万民之耳目。亦非君命所可涂塞。百年之议论。亦非邦禁所可闭藏。则 殿下之令。无乃不可行乎。而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荧荧终不可灭。则与其不辨真妄而尽锢之。不如别其真妄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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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导之之为易而且善也。不明蔘术之为良。菫蓼之为毒。而徒使病者忘前药而用新剂。则谁肯听信而以墨墨从之乎。 殿下图新之政。得无类此欤。臣所未敢解者三也。衣欲齐襜。必挈其领。网欲整目。必提其纲。盖凡事莫不有其宗也。龙以为畜。鱼鲔不淰。凤以为畜。群鸟不獝。盖凡物莫不从其长也。诚于诸党人之类。各审其道德明正。众所推服者。礼以兴之。参错当路。并信均任。使之咸举所贤。广谕所亲。使之勿复偏党。一心辅国。则诸党之才皆可选也。诸党之心皆可服也。相倾之谋皆可止也。相仇之怨皆可释也。其所分争皆可合。而其所偏比皆可破也。今 殿下专以爵禄诱之。欲合诸党之人。其礼义之士耻于冒利者。则一无所得。而偏得其贪冒不学。为众所薄之徒。故其所荐延。无非贪邪之类。其所诱引。无非权利之归。则何以聚群才而合众心乎。是犹审鱼鸟而遗龙凤也。领不挈而求襜之齐也。纲不提而求目之整也。臣所未敢解者四也。盖荡平之事。其失如此。而朋党之害。其极如彼。此之谓朋党无荡平之期也。至如铨选之失。黜陟之失。迁转之失。亦非独为今日之失。然以 殿下临御之久。而有加无改。臣窃惜之。谨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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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官人之法。无论公卿之世胥商之族。凡其学校所养。众庶所兴者。慎取而用之。虽其拣选也精密。阅历也重复。而但察人材之善恶能否。不问世类之贵贱清浊。是以人无弃才而敏学慎德。官无旷位而所授称职。国无缺政而教化广逮。此其制固无古无今。皆可法者也。今我 朝选人之制。则不取之学校。不询之众庶。固已疏矣。而略于人品之长短。详于地望之高下及门风之瑕粹。故华胄显族。虽无学术。而坐期登显。实多骄懒而自弃。其庶孽则虽德艺过人。而已无望于清班。故间有高才。顾怅恨而多自弃。寒门瑕族及胥吏氓隶之中。虽有英杰之资。亦不免自弃。盖一国之人。殆于每人而自弃。呜呼。此岂人国之福耶。为一邑者。尽用一邑之才。而一邑可治矣。为一州者。尽用一州之才。而一州可治矣。将致一国之治。而不悉一国之才可乎。今者国中之才。既鲜其成矣。而又其所取不能千一。则官谁使举职。而国谁使宣化哉。谨按陆贽之议。请使台省长官各举佐僚。而指陈才实。以状上闻。一经荐扬。终身保任。而君相从其后而责其效。审其得失。重其赏罚。又引周书命伯囧太仆。有曰慎简乃僚。罔以巧言佞色便僻侧媚。其惟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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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者。證之曰此古之王朝。但命其大官。而大官得简僚属之明验也。呜呼。人之聪明有限。士之虚实难测。独任有限之聪明。而广察难测之虚实。岂可得乎哉。故人主务择宰相。以为耳目。宰相务择百司之长。以为耳目。百司之长。各悉其耳目。以择人士。充满朝廷。君相之聪明。于是乎无不及矣。多士之虚实。于是乎无不得矣。盖择人之法。无善于此者矣。今我朝以举国选才之权。付之吏部,兵部而已。百司僚属之选。其长官初不与焉。使两铨极其公明。犹未可以尽得实才。况以私闇处之者乎。呜呼。取才既狭。弃人实多。而择之不精又若此。此之谓铨选失宜而贤能所以不兴也。夫黜陟者。君相之大权也。非独以蕫督庶绩也。亦所以劝惩百职也。故君相须以大明察之。至公行之。然后人得以效能。国得以成政。民得以蒙泽耳。今我朝则不论在位之邪正。不察营职之勤惰。惟好恶是徇。声华是崇。大官纳媚于君相而骤得升庸。小官纳眉于大官而立取荐擢。养虚望而驰浮誉者。多参奖举。间或自守确然。实心职事者。则不陟一二而黜其六七矣。庶绩何所成就。而百官何所劝惩乎。此之谓黜陟徇私而名实所以殽乱也。夫国事各有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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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职各有所掌。人才各有所称也。故均之贤者也。而冉,闵之德行。游,夏之文学。求,由之政事。各有所诣而不可同也。均之政事之才也。而冉有之足民。子路之治赋。各有所当而不可易也。且凡物始见则迷。恒见则察。凡器械新操则难。恒操则易。古语曰。人始入官。如入晦室。久而后明。明而后治。此所以古者必三年而后考绩。九载而后黜陟者也。由此二者而观之。分人以职。当称其才。责人以事。宜久其任。不可以轻数迁转也明矣。今我 朝则凡百授职。初无称量。而迁转无常。富于词学者。时任钱谷。习于武略者。时常讼狱。朝为成均而暮或太仆。昨为户部而明或刑部。故当官者。昏昧龃龉。精神离披遗落。事权尽归府胥。而为府胥者。既系一司。传子传孙。熟于曹务。并长奸智。卖官弄狱。蠹鼠仓府。盖无所不至。而其在官守者。无以防察。实以府胥便为一司之主。而大夫士便为客之故也。此之谓迁转轻数而百务所以荒堕也。冗官之为患。亦已久矣。而近来喜论财利之臣。曾无以为言者。臣窃未知其何故也。小县置吏。若效大州。则民力不支。贫家畜僮。若慕富室。则衣食愈乏。今以褊小之邦。而不自量度。设官分职。一法大国。则其为窘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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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何异于此哉。今者中外之官。有之而无益于民事。无之而无亏于国体者。十盖三四也。而竭民而奉之。虚国而养之。实无谓也。 殿下何不令大臣商议而减之乎。职牒之用虏朔。亦已百馀年矣。盖自此国中义士。不肯仕宦。而守死荒山者。磊落相望。有抱经济之具。而虚老寂寞之滨。良可惜也。盖名者实之表。而不可离者也。实之所在。名固随之。名之所如。实亦不能外焉。今我东虽谓实不臣于彼虏。我东之臣。实不为彼虏之陪臣。然自公卿以下。其官告。皆以康熙,乾隆首诸年月。此其名果何名也。宜乎志士之不忍受污于此名也。凡今士类之家。有所记载。尚皆用崇祯之年。非不知辽阔而不便于事。然其传之子孙。迄不敢改者。盖欲守区区之名。而自别于夷狄之实也。今若一出其身。立于本朝。则便失所守。而遽蒙丑名。骎骎乎实陷于夷虏。而为之陪属矣。文兽爱其毛。彩鸟惜其羽。礼义之人。爱惜名节。 殿下何不思所以全之而悉收用者耶。或谓百官职牒。不用虏朔。则事迹彰闻。虏必叫怒而奋名来侵矣。朝鲜敝敝。方自危困。侯人鼻息。以为忧喜。奈何横挑强胡。自取灭亡乎。此乃流俗之浅见也。呜呼。朝鲜之惴惴困弱者。实亦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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虏朔之故。沦失志士。而所得用者。苟求富贵之人也。若复以此人而抗虏兵。则诚有覆亡之虞。果黜虏朔而悉官义人。则岂无英雄谨慎之士。可付以完国破贼之政者乎。诗曰无竞维人。可无信欤。呜呼。天之命人主而建官分职也。使之相与为明。相与为正。而共理天地之事也。故铨选之方。黜陟之规。各有所当然。而不可小易其理矣。而就公卿之责最重。台谏之任甚切。则其选之尤不可不审矣。任之尤不可不专矣。待之尤不可不敬矣。天之道一而恶二。盖使朝士同寅协恭。则朋党之争。不可以不解矣。天之道淑而贱慝。盖使仕宦发身以洁。则虏朔之牒。不可以不罢矣。天地之化。各专所宜。而常久不易。则官职迁转。不可以轻数矣。天地之物。各有所职。无有冗长。则冗官费禄。不可以不废矣。揆之天理。既有如是。则固已不可忤也。况贪奸满朝。英俊沦弃。人心离叛。人才不成。官务废乱。邪秽坌兴。耗失多端。亡国之患。有因而起者。岂可坐视其然。而莫之救正乎。窃愿 殿下择任大臣。精选台谏。敬之信之。使展其志。先立极而明决是非。推诚信而擢用诸党。以破朋淫。混成大群。取学校而勿限侧陋。听庶长而勿专两铨。以精铨选。以登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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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科宦所授。勿用虏朔。以收隐德之士。审乎声实。公以率下。以匡黜陟之谬。量才授职。称适则终身。有功则加秩。才劣宜黜。犹观期岁。优异可迁。尚限九年。以革迁转轻数之非。简法条省浮文。量民度地。据事置官。视祖班禄。以除冗官之费。而用持一国倾覆之势。而顺于天地实然之道焉。朝廷之次。在乎方镇郡县之事。而法之不善。为弊既多。任非其人而害亦不小。则又何可以因仍苟且而莫之改图也。我东崎岖山海间。东西千里。南北二千里。分为八路三百四十馀邑。邑置一守宰。路置一监司。一二兵马帅。一二水军帅。有置二三营将。南海有水军三路都统制。西海有三路水军都统御。自营将以上。各有治所。各有职守。此其设置之大略也。故夫民安则勒于生财。盛则足于抽兵。逸则趋于学校。穷则果于为盗。迫则敢于作乱。非兵无以护民卫国。非财无以养民养兵。非治盗。无以完民保财。非养民。无以销盗。非学校。无以善俗而责其亲上死长之风矣。而养民之政。学校之化。生财之道。强兵之术。治盗之方。相为表里。相为首尾。大有造化行于其中。实有不可以分析其任者也。今使监司掌一路之民治。专事教养。而兵马之事。专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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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水军之事。专任水帅。而但参之以监司之纠察。使守宰专一邑民治。而治兵治盗则专任营将。盖治民治财者。不管于治兵治盗。治兵治盗者。不管于治民治财。而欲其号令之呼吸相关。措注之脉络相通。民盛财足。勇而知方。不亦难乎。故每患其互相激伤。互相推诿。下受其残。上受身谩。此一弊也。夫号令赏罚。上之所加于下也。供献繇役。下之所效于上也。上之所加。一则信。二三则疑。下之所献。一则便。二三则困。若使一路郡邑。但事监司。一邑吏民。但事守宰。岂不善乎。顾法令多门。徵督交加。郡县惑于承奉。而百姓竭于输赴。左观右望。东椎西剥。罪罟易罹。财力难支。此二弊也。夫分州域邑。其长短广狭。盖随山川之势。然于方镇则当视畿甸而差其大小。于郡县则当视民力土田而均其彊界。今使方面或有倍蓰于畿甸者。臣愚窃以为不便也。郡县则过者有据累百里。而奸彊隐漏。纵恣不问。不及者不满五十里。而夷民枯涸。无以供给。臣愚窃以谓不均也。此三弊也。若外之边荒。内之要冲。则多其土地。壮其物力。有至数百里者。亦非过矣。夫久任而后。可以图治。方土之职。视朝廷无异。况乎下以系民。上以卫国。尤不可以不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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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哉。今者四方之任。大者三年。小邑六年。则去来之间。未及施措。施措之后。未及成就。送迎之际。民受其病。新旧之隙。吏缘为奸者。固无论已。顾上下不相习。恩义不相孚。泛泛相对。如在逆旅。设有不幸。一隅尘起。则常恐其风飞水散。萍卷蓬转。而莫为之效死也。此四弊也。噫。设法之初。岂不曰久任州县。使树恩力。兼付军民。专其权威。则或恐其有不然之患乎。是故使之分披牵掣。促数递易。而使不足以为乱。亦不足以为治。臣愚于此未知其为得也。君德诚修。朝廷诚治。则虽封建大国。恪守侯度。君德未修。朝廷未治。则虽败夫戍卒。睥睨重器。由此观之。则徒疑州县。过为防限。使之治无由成。乱无以御者。可不谓失道乎。盖法之弊有四。而此其最大者也。其馀琐琐者。不可胜言。而亦不必尽言也。夫监司之职。在于纠察阃帅。黜陟守宰。教养民物。完整武备。宣畅王政。淑均风俗。安靖山川。调顺风雨。和宁鬼神。凡在一方者。无所不治也。今其人实多贪狼私闇。鄙琐淫荒。能举其职者。百不能一二矣。阃师之职。在于壮武卫察冠(一作寇)敌。而今其人专媚权贵而忽于念国。湛溺衽席而荒于虑边。歌儿舞女。盛于戎士。杯盘橐囊。急于军实。而虐民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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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有纪极矣。郡县之职。在于安理神人。完盛兵民。劝课农桑。阜蕃百物。而今其人多未能忠厚正直。清明严重。恭俭勤敏。精深博达。故民物骚乱。田野荒芜。宅里耗旷。山川剥塞。百神无依。鬼幽烦冤。邪怪横恣。其甚者奴事朝贵。友交营胥。悖陋之态。至有不可言者矣。此数者皆不择人之害也。臣愚窃闻近者官于方镇郡县之际。其务公者。议阀阅论资级而已。其徇私者。算货赂量恩劳而已。皆未尝为官择人。求其称职。则宜其害之至于此极也。窃愿 殿下广受荐引而无间内外。精取学校而无别贵贱。无问资历而任之州县。无论大小远近。而随其功实罪辜。重加荐者之赏罚。则庶乎四方之官。皆得其人矣。且广采朝廷之议。参以方镇之奏。分大镇壮边守。析巨郡并小县。使监司专所统兵民之权。而罢阃帅各治之位。使守令专所管巨细之务。而罢营将别纠之任。任满一岁。考其善恶。三岁以往。察其功罪。人器相称。任终其身。才优宜擢。亦限九年。则方镇郡县之治。各尽其所职矣。内而朝廷之所务。外以方镇郡县之所职。莫艰于民事。莫危于武备。而民事之败。武备之弊。莫有甚于今者。则 殿下之所以博询经理之策者。真所谓宜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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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忧者也。猗欤至哉。呜呼。良役甚急。不可不罢也。均役新制。不可不慎也。民产无制。不可不均也。内兵当用屯田。而痼弊方可去也。外兵当用良民。而弱势方可振也。明饬保伍之法。而贼奸方可禁也。勤还僧尼之属。而兵籍方可实也。南北关防。内外崄要。当为深计实具。而不可使为一时华饰也。战马战般凡百兵器。当务蕃盛坚实。而不可使为应课塞责之文也。救荒之政。当趁丰穰而豫设。不可临急而方议也。治疫之政。亦当豫为区处。而不可任其径毙荒外也。行旅之厄。当为之安济。而不可任其无告也。此其民政武事之最大最切。而宜亟更设者也。臣愚忘其猥浅。请复申之。何谓良役甚急而不可不罢乎。窃闻前代盛王之有取于民也。力用则取其农务之隙。财用则取其生计之馀。故供之者无怨毒。收之者无灾患。此所以上下相安。而能与长久者也。且于其土贡田租之外。则用其力者。不取其财。取其财者。不用其力。大要使民之生。无竭财力而得相保完也。今我东民自良家以下。无非供力役于官者。而于良家又逐丁责布。一丁则二疋。三丁则六疋。而闇吏奸胥之所乱。乳稚之学语也。朽骨之无知也。而皆籍丁役。岁收其布。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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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所输。有踰十疋之布者矣。盖民之生也。多闇弱病瘦。食者鲜矣。田租土贡。既有常数。而又督丁布如此。一岁之输。已足破家。而况岁岁输之者乎。故老弱流转沟壑。壮者散为冠(一作寇)盗。此其势将使举国无民而后已。可不悯哉。盖自 先朝以来。屡议蠲除而卒不能除者。盖以全盛之势未倾。渐渍之祸未彰。故任事之臣。沉于富贵。不暇念民。偷过时日。无为长虑而然耳。今我 殿下独为深虑而特减其役。每丁只取一疋。圣教一播于四方。兆庶欢呼而相庆。顾其情实益为可哀。盖如日暮道远。筋疲汗竭。而半卸其百斤之担也。岂不知其减半之馀。终亦难任耶。且幸于缓其目下颠踣之患也。呜乎。为其上而食其力者。可不思所以全免之者哉。顾闻执政复有仍前无减之意。抑何意耶。诗曰。君子秉心。惟其忍之。呜呼。此可谓忍矣。援溺于水也。不能助之。竟致于岸而遽令止之。救烧于屋也。不能助之。尽涂其宇而遽令舍之。诗不云乎。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噫。彼盖见丁布之役。今已百馀年。而下犹有民。上犹有国。而谓可以常然耳。譬之壮年酒色。有未遽仆。而积至衰境。因而不变。旧毒渐发。新害荐至。亡身之祸。匪朝而暮矣。彼乃据其身之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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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而谓其祸之未甚。欲其无所节损。则难乎望其劝进良药而痛断前嗜也。呜呼。朝鲜其危哉。臣愚窃愿 殿下无挠于大臣之议。益展好生之德。悉罢丁布而勿留其半。以涤祸国之毒。以并盛王之政焉。夫可以与人。而即日悉与之也。可以勿取。而即日悉罢之也。苟非廓然无私吝。与天地同量者则不能也。臣虽至愚。不敢不以天地之量望于 殿下。愿 殿下开心有纳焉。何谓均役新制之不可不慎乎。欲蠲国弊。须为更法。欲除身病。亦须服药。药有饮之而加病。法有新之而增弊。此所以药宜详其和乖。而法宜审其得失也。今者丁布之弊。既极而可更矣。顾其为用于国者。每岁七十万疋耳。秪减其半。而所以代之者。讲求二岁。有定有未定。所谓均役厅已设之法方持之议是也。鱼栅盐场江海舟航之徵税。别定军官而纳钱。方镇郡县之括财。则法之已定者也。游布口钱户布田布之取。则议之未决者也。以臣愚观之。则均之不可为者也。夫游布之议。本于周礼。盖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既与田宅。而荒弃不事者。为其荒也而不收常税。则何以率惰游者乎。故周人必征之。今者无田可耕。无宅可桑。不免游移苟求衣食者。宲与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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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游民异矣。何以责百亩之田五亩之宅十一之征乎。且东民之游閒无事者。太半自托于游学之士。而强修冠带之容。今若驱之收布。使替丁役。则彼实不学无识。好乱乐祸。决不肯抑心俯首。从上之令矣。此则游布不可为也。口钱出于汉法。盖公卿之子。皆出代戍之钱。凡为臣民者。既非宦学劳心。有补于国。则出货出力。以为国用宜矣。故汉人行之。不以为骇。而古今异俗。淳浇悬隔。今者士大夫之子。谁肯曰我无学业。且非仕宦。固当计口出钱。与平民齐役乎。若要自公卿大夫。混之编氓。并籍口数。同出役钱。则理既不当。势亦不行矣。此则口钱不可为也。户布则高丽之末弊。而我 太宗朝所罢者也。亡国之主设之。兴王之世除之。其为得失。不劳辨明。且人家之贫富。其等绝异。有一食万钱。以为不足者。有三旬九食。自以为幸者矣。而差等收布。虽详分精析。必不过九等。不均之弊。势所不免。奸府猾胥。上下其籍。失实之弊。亦必纷纭。且穷儒寒谷父子夫妇冻饿相守者。幸赖明时宽大之恩。不罹官府督迫之灾。自闻户布之议。已萌桎梏之愁。诗曰。哿矣富人。哀此煢独。此则户布之议不可为也。田布之议。则盖曰富则有田。贫则无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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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田输布。无田不输。田多多出。田小小出。法无此均者。民必无辞。此则固然矣。前日议事之人所见亦如此。故凡土贡兵饷及州县百需。散徵民户。不均为怨者。已皆据田而责之。今既不胜其重矣。若又添之。则彼必有旷田而不耕者耳。盖朝鲜多山。土肉瘠薄。三南虽号肥腴而硗确者。尚居十七。自此凡薄田必多旷弃。而常租大缩。则户部经费。又用何术而足之乎。故田布亦不可为也。若别定军官而纳钱。则盖与游布之害无异。盖朝令以显族之庶孽。乡谷之寒门充之。而亦知其必怨且耻。故美其名称。薄其征输。欲以安慰之。然其人皆有知觉。皆有血气。捍然有不善之心。将奈何。夫显族之庶孽。乡谷之寒门。阨于邦制。既多自弃。而非士称士。宜农不农。驱胁小民。倔𠎦闾里。既不能劳心而报国。亦不欲劳力而事上。其能守分力业。犹持恒心。惟上所使。不辞踼蹶者或寡矣。与其挑之而起祸心。驱之而赴贼薮。不如舍之而令在民间。安之而无阙常租也。然则军官之制。不可强行矣。若方镇郡县之财。则其于雄州大邑。固亦有有馀于用者矣。使贪猾者当之。则实归酣豢之私费。使昏劣者当之。则实为奸蠹之所役。皆无益国利民之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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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使贤者当之。则得以广施惠泽而振穷起死矣。使能者当之。则得以优用措设而安上利下矣。在治世则得以为荒札之政。不虞之备矣。在危乱则得以为职守之用。犒赏之费。但使州县之任。诚得其人。则州县之财。无一毫不为邦国之用耳。今欲不务择人。而务括其财。使雄州大邑。无以措手。当事求足。不免横敛则惑也。然则州县括财之事。断不可遂矣。若鱼栅盐场江海舟航之税。则朝鲜为国。已过三百年。尚无所收。则前者执政之才。岂不建今之执政而乃然耶。御马不可尽马之力。交人不可竭人之忠。渔不可涸泽而穷其鱼族。猎不可焚薮而残其兽类。善理田者。有所不开之阡陌。善理产者。有所不取之泉货。则莅国统民。而挑抉数千里。不遗馀利可乎。我东自檀君。至于王氏之末四千馀载。中经耗匮。刱为谬法者亦多矣。犹不闻盐铁之策。今者圣明之朝。而当路之臣。始设尽利之政。岂不惜哉。呜乎。利源既尽辟矣。必有以商贾之说继而进者矣。朝鲜其自此殆哉。诗曰。犹之未远。是用大谏。呜呼。此法之设。犹为未久。可及止也。决不可行矣。此九者皆是害国残民之法。而实与丁布相为轻重。则用此代彼。以图治安。亦何异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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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药发其热。扶肝之剂亏其肺乎。人命甚重。国运至大。而天道至仁。故人之临死。未尝无可生之药。而顾人之所服者。非其药也。国之临乱。未尝无可救之策。而顾国之所用者。非其策也。诚能广察而审用。则可救之策。可生之药。不待远求而在乎目前矣。今我邦盖有一策。可以悉罢丁布。而足代其数。少无其弊者。均役诸臣。宜无不知。而一无所及何也。我 殿下诚摆私财而至于罢内需司。诚汰冗官而至于罢忠勋府。其田土臧获。归之于户部。诸官免税之田。诸营屯田之所。亦皆量取而归之于户部。其馀耗漏之物。如内局人蔘无名之入。如大内仍进排者。皆量宜减罢。而正之以有司之守。则中外财用。自有馀饶。虽以悉代丁布之费。亦无不给之患矣。岂真代其半数而止哉。岂有留其馀弊之祸哉。内需司则其说臣已陈之于前矣。忠勋府则乱贼伏法。所没产业。必输于此。每经大狱。辄有增益。今已富溢矣。盖凡勋臣别有宠禄矣。此秪充勋家之漫用。适为吏隶之私财。而布于四方。不属州县。则其为损国而害民者。不特冗曹之浪费而已。诸宫免税之田。其说臣亦陈之前矣。诸营屯田。则盖与古所谓屯田异矣。古之屯田者。盖取虚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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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之地。屯兵以耕之。故无干于民田。而无妨于民力。今者诸营则设屯甚多。而悉占民田。使民耕之。厚取其税。民则苦之矣。况其监税之所窃。典储之所偷。营帅之所私。其为公用者。能有几何哉。盖有百害而无一之利矣。内府耗失之说。臣已略陈于前矣。而就其中人蔘最珍。其失最多。其害最重。臣请最详之。盖聚蔘盈握。易布百疋。而内院所需。以此为首。故国内山邑。无不以贡蔘之故。而官储虚竭。民力困匮矣。而其充积内府者。有司不知。御用不会。故尽为奸宦之所窃卖。至有旧贡之蔘铢两不移。而复出为新贡之封。贡蔘之吏。频频见之矣。竭民骨髓。适肥奸蠹。聚民怨苦。偏归圣明。臣愚不见其利也。且蔘之为药。实有活人之力。而亦有杀人之害。盖其为用有当有不当。既不可恒用。则何必多聚而后足哉。大内仍进排之说。则臣闻之道路。不得其详。故不敢陈言之。然有识皆传。恐非虚妄。 殿下诚清心虚意。实求济民之要道。则在朝之臣。必有详言其事。并与前数者之说而指陈不讳者矣。臣愚亦略闻朝鲜土田人民之数。及租赋岁入经费岁出之数矣。内需司之土田隶氓。皆占二十之一。忠勋府之土田隶氓。皆占四十之一。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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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税。诸营屯田。又占田二十之一。诸州县贸蔘之钱。当国租十一。仍进排之费。或谓占经费十一二。丁布之为费。则居经费十四五。而所谓经费。忠勋府之外冗曹禄俸。仍进之外掖庭浮费。合居十二三矣。诚使善计之臣校计之。明识之臣裁度之。而使臣子实见 殿下之德。无毫丝吝惜之玼。实知 殿下之明。不为浮言飞谤所惑。则校计之物。必得其当。而裁正之事。必得其宜矣。 殿下于是赫然断之。罢其可罢。减其可减。移前日浮靡之用。替烝民疾蹙之赋。则民皆欢悦。天地欣合。既得天人之助。便开中兴之业矣。奚但区区蠲弊之为得也哉。何谓民产无制。不可不均乎。夫土地者。生民之根本也。与之宅而居有定。授之田而业有常。其养有物。其分有同。然后劝课可行。版籍可明。联比可久。税役可正。教禁可齐耳。今者民生。官不给产。自求田宅。惟力是视。故有馀者园宅以十百数。田顷以千万数。不足者无一廛之居。一亩之耕。故贫人之托居富人之廛。寄佃富人之田者。举国中十居八九。而役于宅主者。倍蓰于官役。税于田主者。十倍于公税。则小民何以为生乎。且使之树桑。则居者蚕绩。不赖其用。使之力田。则耕者所食。不偿其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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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课之政。不可得以行矣。官有逐户责役之苦。国无计丁授土之望。则户口之实。不可得以明矣。春则负耟而求佃。冬则敛谷而逃远。联比之法。不可得以施矣。富溢则易为淫暴。横于乡党。贫乏则易失常操。多为鄙慝。教而难行。禁而难止矣。今我 殿下不行玉政则已。欲行王政。则制民之产。而分田授宅。使无不均之叹。以为制治之基者。果不可后也。东土小平衍。难为井田。则汉世限田之议。唐时授田之制。讲以行之可也。献田有多寡之等。则爵禄赏慰)之典。当有其式矣。给地有硗腴之异。则再易三易之品。当有其制矣。此则任其事者。极择其人而后可也。呜呼。天则逐地而生人。使人人各足于食土。而人则睽睽不能自均。均之之政。岂非有待于王者欤。愿 殿下体天察地。审乎均民之政。何谓内兵当用屯田。而积弊方可去也。今我京师宿兵之弊多矣。诸营所养。不下万人。而乡兵番上者。不在数中。国匮民竭。岁入渐小。万人眈眈。坐求衣食。则国愈匮而民愈弱矣。华衣矣食。惟习击刺。颉颃作气。横恣难制。则抚之易骄。威之易怨矣。荫避寒暑。不惯风雨。肌肤肥脆。筋骸易解。则技艺虽精而实无可恃矣。若谓此兵徒有此弊。升平既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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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事于兵而欲罢之。则有邦数千里。虽在平世。王城之卫。宁可小万兵哉。其不可罢也决矣。欲养此兵而无此弊。则其惟有屯田乎。择近城肥土。分屯万兵。力于耕作。而时时讲武。使之自食其力。渐成家计。不亦善哉。一身勤力。无所挠夺。岁功所获。自养有馀。则国无养兵之费矣。人入田功。性多勤顺。则兵无骄惰之患矣。暴阅寒暑。又能风雨。则必无软脆易败之忧矣。凡此皆屯兵以田之利也。待其功绪稍张。田土稍广。许挈妻孥。并事蚕畜。则其为利益。尤不可以一二数矣。顾今京兵多市井之人。则难以尽驱于屯田矣。屯田之兵。宜募自愿者。而渐增其数。诸营所养之兵。则有缺无补。稍稍减之。限以十年。悉备屯田。更易之间。保无他虞矣。且今四门之外。惟箭郊牧场。閒旷可田。馀三郊皆民田。不可遽取。则宜待均田之行。而使三郊之人。倍受良田于他邑。而献田稍多者。皆以爵禄。其迁徙之费。屋室之价。自官与之。务令优足。则纳田之人。必无倾败矣。凡此皆经始屯田之策也。若屯田以后耕战之责。则专在于将吏。须择忠信有馀。智勇兼全。通晓兵农之人。终身任之。责其成效可也。何谓外兵当用良民。而弱势方可振也。我东州郡之兵。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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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亦已甚矣。凡其良民稍有生业者。皆为京兵之保。而岁收钱布。则其籍为实兵而岁肄战阵者。不过取诸流丐之徒及家人之役隶。故轻于逃散。窘于装束。而形羸气短。临事厌倦。建虏所笑朝鲜束伍者此也。其在平时讲武之际。进有犒飨之备。退有箠扑之苦。而临时散亡。难于收拾。则况欲猗此而为御寇保境。勤王讨贼之用乎。今若悉罢丁布。以安良家。均授田宅。厚其产业。而户抽一丁。籍为战兵。农隙肄武。考艺行赏。则人人皆胜兵。而兵籍精实矣。何谓明饬保伍之法。而贼奸可禁也。方今盗贼之徒。不胜其繁矣。无论通都大邑僻乡穷村。大抵与平民参错而居。欲穷讨其类。则每患滥及。欲审择而诛。则每患遮遍。由是官长既不欲轻讨。而巷陌之间往还之际。日侵月渍。东诱西胁。故良民半化为贼党。且其形迹既混良民。不见指异。故内而京师。外而州县。胥吏校卒之流。实多缔交。而通其货赂。为之耳目。此其势深可虑也。自其为贼之初而言之。则因以内无恒产。外迫丁役。以死图生。遂出凶计耳。若以容贼滋奸之故而言之。则亦由保伍之法之不见行也。按今户籍有统首者。一统五户。则此固五家相保之法也。顾以上无授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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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守宅。迁徙求活。纷错道路。而新迎旧送。居者无多。恐其骚扰。不责保受。故奸贼之人。得以投匿。以肆其恶。以张其势耳。古人云诛之则不可胜诛。殆此贼之谓也。治之之术。莫如化之而禁其更作。诛其不悛耳。今若均与田产。使皆自足。而自不盗夺。自无流迁。而申明保伍之制。五户统首。必择良善为之。使里正保明其人而使统四户。吉凶相助。危疑相守。有善相成。有过相纠。有奸相发。而邑长以赏罚临之。人户有故而迁。则里正告于邑长。明为印牒。以通于所之之邑长。其不得印牒而来者。则里正以告于邑长而诘治之。不告于邑长而私接无牒之人。则其所寓之统户及其里正。皆有罪责。诚如此则盗党可销。而真奸可获而诛矣。何谓勤还僧尼而后。兵籍可实也。窃见国中寺刹如林。而良家生子。半归僧籍。非为荒妄之说所惑。实避丁布之役而然耳。槩计一国之僧。可为三四十万。而其尼可为二三万。此不可听其自别于民类也审矣。主一国而子万民。不忍一人之失所也。则使三四十万之人。生而无天伦。死而无葬土者。可无哀乎。且为国在聚民。则一人不可失也。况三十万丁男乎。今若悉蠲丁布。均颁民田。则良民投僧者。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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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矣。其已削发者。必为师宗所挽。不能拔身而归正矣。此则须有刑法而勤还人中耳。其屋宇瓦木。可折而修官廨学舍。其像器铜铁。可销而为兵器田器。其土田财货。仍分而均授之。其丁壮则因籍为兵而取妻立家。其老疾则厚分以财而各托其族。则不亦善乎。夫僧尼之勤还为人。自是王法之当然。而加有实兵之利。则何苦而莫之为哉。何谓南北关防。内外险要。当为深计实具。而不可使为一时华饰也。我国东南防倭。西北防胡。而其江海之险。山溪之阻。有非异邦之所及。而津岭要阨。水堡岩障之错互内地者。远近相望。亦可以倚恃而无畏矣。朝廷屡饬方州。方州亦董郡县。修城池戒烽燧。无不赫然可观。亦可谓有备而无患矣。顾守臣不择。而任限太促。修城者既无与城存亡之责。莅边者又非间敌脉地之才。故虑谋所向。漠然无闻。地利多端。忽而不省。城筑不坚。纯事虚华。甚者耗减粮储。椓伤人和而后去之。设有不幸。卒闻寇警。则险阻虽多。城池虽好。未知所何防之而谁与守之乎。臣愚窃以为诚使方镇郡县。皆精择久任。而至于小寨之将。荒徼之校。皆择用土豪。而久其任用。厚其俸禄。守土御寇。责之终身。使之死于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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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用神力。许以便宜制变。勿拘科条。则诇敌谋必得其指拟。测地势必得其要害。缮筑必完。储峙必礼。固结人心。必可与死生。城池始为可守。而形势始为可恃矣。何谓战马战船凡百兵器。当务蕃盛坚实。而不可使为应课塞责之文也。盖今朝廷之所督于方镇。方镇之所责于州县者。固常以兵械为重。而月课有记。岁会有籍。然其新者弓试必折。釰试必缺。其故者枪朽箭阙。鼓败钲裂。其数虽夥。无一可用者矣。战船则海邑之养松也。见窃于典守。水营之作舟也。见偷于监造。松以耗尽。舡以脆薄。沿海三陲。大抵同然矣。马则内自司仆所牧。外至牧岛所养。劳逸违节。冻暍无备。耗毙实多。生息实寡。朌赏之频。盗窃之繁。馀者实鲜。几何不至于尽也。上自禁兵之所骑。下至乡兵之所备。借贳过半。疲劣居多。考其文簿。非不盛备。而其实则举国恐无万骑之用矣。臣愚窃以为诚使乡兵皆受田宅。皆免丁布。而每家而一丁者。以为步卒。三家而一丁一马者。以为骑卒。则合二家之力。足备一坚马矣。诚使京兵皆入屯田。而半为步卒。半为骑卒。而以司仆所养。牧场所进。录其毛标。逐名分授。任其所用。而每时肄习之馀。考其肥瘠。别为劳罚。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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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有死。则量其雅价。责输其半。通一屯量出谷粟。使当其半。合买而代之。则凡骑卒之马。皆精实可用矣。司仆之马。授兵既多。而东郊牧地。又为屯田。则司仆不能多马。而亦不可多马。且其所用。不过 巡幸时御。则又不必多马。宜量置善马。为择圉人。节其劳逸。恬习风露。而凡百赐予。不及于马。则必无以内用虚竭之故。而频收牧岛之所养矣。凡牧场之马。则监牧之官。必皆慎择土豪。终身任之。凡其措置之方。牧养之术。检察之事。得展手足。俾有成绩。而随以考课。从以赏罚。则平时有馀马。而临事有馀用矣。诚使方镇郡县。既皆精择久任。而时遣御史。点阅精明。则战船兵械之政。必为深长之计。必无无实之数。而必称朝廷之旨矣。何谓救荒之政。当趁礼穰而豫设。不可临急而方议也。夫天地之气。往来盈虚。虽至治之世。不能常礼。而必有荒岁。然礼岁之必有馀粟者。固将以济荒岁之不足也。顾其均济之权。则天不能自操。而畀之于君相耳。近者窃见持政之臣。仅为终岁之计。丰岁米粟如土。大病于农。而锢闭钱货。不知增价而籴之。及值荒岁谷贵民饿。而发钱求粟。始议赈救。则民已有死亡矣。而富商大贾窃弄钱谷之权。任其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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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困馀民。民将何赖耶。郡县虽皆有春散秋敛之仓粟。而仅足于常岁春匮之用。而顾为奸吏所乱。为惠不深。或者倚此而为救荒之备则疏矣。窃闻官钱积滞。或化朽壤。官于丰岁。增价取谷。若遇荒年。减价出之。使与春散之粟并行而济民。皆择人以行之。明法以整之。有术以均之。则民受实惠。而国与有利矣。何谓疠疫之政。亦当豫为区处。不可任其时至而径毙也。夫天地之气。运行不息。而清醇畅达者。为生为成。无伤于物。其滓秽浊恶者。病人害物。其毒多端。而疠疫盖其甚者也。然既有病矣。则必有药焉。既有药矣。则又有医焉。既有医药矣。乃有君相临之。天道之详密。可见于此矣。疠疫之毒。害人广而染人速。人多畏避。故自大都通邑。以至十室之里。凡其微贱之病此者。必皆出之荒郊。庇以草幕。虽穷冬壮雪。亦不许在家。故食饮有不通。医药有不及。而风寒外迫。毒火内攻。顷刻之间。死者十有八九矣。死生皆有天耳。抑有人事焉。夫如此而死者。岂尽由天命哉。高门礼室。虽有是疾。家居既逸。饮食无缺。医药及节。盖回生者十六七矣。以此见毙于野次者。非其天杀也。人杀也。臣愚窃以为每乡每邑。量度居民。共出物力。而择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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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无风。便于柴水之地。搆屋设炕。务令足用。而岁共修葺之。虽十室之里。必有两舍。及民之病疠。使里正纳其外出者于此。而使男女异居。每里择其有识有信者。主其药用之节。每乡择其通晓医药者。主其用药之方。每岁秋穫之后。里正均敛乡户为粟若干。录其斛斗。付之富民。若病者食饮不能自给。则以此周之则善矣。病而出郊者。既得宽缓之室。而食饮继进。药治及时。而尚有死者。则乃天命也。非人之罪也。盖君相之职。参天及地。调燮阴阳。无所不能。则所以感召导扬乎清和淳实之气。以充耗陷。以除秽恶。以致礼穰。以消灾厉者。固不容一日怠也。抑邦国之政。自有其常。救荒治疠。为法宜详。岂可专倚燮化之术。而有待于渺茫之中。顾以赈救医治之方。为可略也哉。何谓行旅之厄。当为之安济。而不可任其无告也。人生役役。半在道路。远陟险阻。动经时月。而拥以仆从。厚裹粮费者。当有几人哉。敲门有迎。上堂有设者。当有几所哉。或盗劫之馀。赤身创残。或疾病之中。十步九踣。投店而店人不受。谒里而里正不知。欲食而无食。欲药而无药。风雨冰雪。欲庇而无宇。人之到此。宁不哀哉。呜乎。孰非国君之赤子。孰非天命之所付。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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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罪无辜。罹此厄困。东顾西望。无所告诉。为其君父。乌可不恤哉。臣愚窃以为宜命濒路之村。量置屋宇。而兼储谷物。使里正常之。以安济穷病之旅人则善矣。此亦王政之所不可已者也。呜呼。自此以往者。凡为中外兵民之政。旧章之有可遵。新制之有可行。或有所害之不能深。或有所关之不甚大者。则臣愚不敢枚举。而与前所举十二者并言之。以混其缓急轻重之分。伏愿 殿下于此有以称量之。中外之官。皆得其才。而民康财给。兵力足卫。然后学校可兴。贡举可精。抑学校以养之。贡举以用之者。将以官人。而必得其良。则其不可后之于民事。兵事之治也明矣。今我学校之制。贡举之法。实踵季世之迹。不得三代之意。而为害甚多。为益甚小。则其可以不师古道。而能除今弊乎。窃闻三代之隆也。其为学校之教。贡举之用。盖尽美矣。地无远近。人无贵贱。自八岁以往。皆入小学。而教之以五伦之道。六艺之业。心术之要。威仪之则。衣服饮食之节。及至十五岁。则观其材质而考其成否。辨其可士可农可府可史。而取其可士者。入之于大学。教之以存天穷理。正己治物之道。待其学之可成。而盖经九岁以后。则时考其德行道艺。兴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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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者能者。所在官长。帅其吏士。以礼礼宾之。乃献贤能之书于王。王再拜受之。登于天府。而又择而用之。此所谓使民兴贤。出使长之。使民兴贤。入使治之者也。盖举天下之人。而无不经于小学之教。则虽农工府胥之属。皆知有人伦之不可悖矣。举天下之士。而无不经于大学之教。则虽其庸滞恶退之士。皆知有天道之不可逆矣。官人必由贡举。贡举必由学校。举天下之官职。皆任二学有成之士。则虽以司兵掌戮之微。闾胥酂长之卑。皆知有天德王道之不可易矣。所谓三代盛时。治隆于上。俗美于下。非后世所及者。良由此焉耳。及乎暴秦。而李斯佐之。仍灭旧典而坑学士矣。汉兴。以高帝之不学。而萧曹俗吏。叔孙俗士。皆不足以复兴学校。而天下遂㓒然矣。其后好贤求古之君。欲与学士讲论王道。而广诏郡国。深求隐闭。独学之士。劝驾至京。亲策问之。科举之法于此乎始。而始不关于学校矣。然而士不自售。而郡国劝驾。则犹贤乎后代之科举矣。继汉者莫如唐宋与大明。而皆不免苟且。言其学校。则徒足瞻仰而止耳。言其贡举。则徒取词章而止耳。士无实学。徒事华繁。而又使自进。尤伤于礼义。士风盖甚陋矣。而擢科入官。论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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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令者。又此士也。则其于天下何哉。我东之于贡举学校。盖亦因乎此矣。国都设四学。外州邑皆设乡校。又于林泉佳地。先贤遗迹。许置书院。皆所以养士者也。成均之馆。养一国科选之士。在京师。此其为法。亦可谓详矣。然其师长不择。故志节高洁者。耻之而不入矣。其教禁不明。故志趣未定者。荡然而无立矣。其课考专在词章。故实学者益远。而名利者益骛矣。至于小学之教。又无一切之制。通中外远近贵贱。而毕入之正者。故二三法家之外。举国童稚能明五伦者鲜矣。因此而长。因此而壮。因此而老。因此而或在田野。因此而或为府胥。因此而或之学校。因此而或赴贡举。因此而或仕宦任职。故至有白首宰相。昧伦失节。而国人油然莫以为怪者。吁可哀哉。科试取士之制。则不问其学与不学。而凡挂名求举。搆词投章者。是校是度。是擢是诎。以一日之得失。而平生之穷通决焉。有三岁大比之科。有邦庆增广之科。有庭试泮试别试重试之科。其名号虽异。其取舍则同。所谓明经之科。大比及泮试有之。然徒诵而已。其无实学。则与词科者无异。武艺之科。必与文科对举。而所取者。弓马刀枪之枝。虽有读书黜陟之制。然徒读而已。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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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得于实。则与明经者无异。凡入科场者。多非学校所养之人。或自学校而多非正学之人。且收自举竞赴之人。而不使官长宾礼其实有德艺自重无求之人。是以私谒考官。密贿省胥。厚买能者。借述借射。至有借讲。千涂万径。惟在苟求。欺君罔上。无所不至。实多不吉之徒矣。文词悦人。逐时争巧。既燮淫哇。而烦促又极。实多不祥之音矣。经旨深远。诵而不思。得第之后。惘然失之。实多无用之学矣。不闻理义。而专尚武胜。觕悍渐长。习于利忍。实多无赖之技矣。发身之初。已无可言。则立朝之后。从可知也。吁可懑哉。呜呼。士之守礼抱义也。实有国君召之而不可往者。况以文词就试于有司乎。虽然。自唐宋以下。官人以科。而令士自举。虽以匡君泽民之愿。不由于此。则无以为兆。虽以禄仕养亲之计。不由于此。则无以得之。时王之法。随法之势既如此。则虽正学之士。动以礼义。或不免承令赴试。据实敷文。尽其在我者。而听其得失于天矣。顾为之君上而操制法之权者。不可以间有此人。而谓此法不非。遂不思所以革之者也。贡举虽无关于学校。而文词应试。而能为实学者。或有之矣。诵经应试。而因通经术者。亦或有之矣。武艺应试。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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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晓礼义者。亦或有之矣。学校虽无教养之实。而家居讲学。而明理修身者。或有之矣。小学虽无一切之制。而提诲童蒙。豫养以正者。或有之矣。顾统一国而任广教之责者。不可以间有此人。而谓此事无害。遂不图所以新之者也。凡我学校之荒陋。贡举之秽悖者。既知其不法三代而法乎唐宋。是由则今欲正之。惟在一反之而师乎三代耳。臣愚窃以为宜先定小学之制。内自国都。外至边鄙。每五十家置一塾。而塾师谨择而必置。聚其男子而教之。早而勿先于五岁。晚而勿后于十四岁。贵而自公卿之子必来。贱而至胥商徒隶之儿必收。早晚异业而同学。贵贱异室而同塾。儿徒之中。择其端秀者为领徒。每五人置一领徒。摄其动静。督其所业。谕其未达。奖善纠恶。必告于师。其本教则心术使之正直而齐庄。威仪使之温恭而整肃。言语使之简明而信。行事使之谨笃而敏。使之晓爱亲敬长从兄友弟隆师亲友之道。使之知男女相远。夫妇相敬。宗族相睦。姻戚相助。宾主相让。乡党相恤之有道。使之知忠于君国。钦于官府。顺于将领。厚于老弱。惠于孤茕。赒穷踰亨。赠死加生之有道。使之知俭于奉身。礼于救人。博于及物之有道。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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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慎于送终。笃于追远。正其祭礼。勿干淫祀之有道。或凭书告。或以言告。或因事而告。或广聚而告之。或单提而告之。其正教则经籍也。在昔不经孔子所定。在近不经朱子所定者。皆勿以为教也。量其才力。授以所易。察其心识。续以所开。授之勿贰。俾专所向。续之勿遽。俾精所进。其馀教则书字也。礼文也。算数也。佚之以佳日游陟。纵之以良夜吟咏。以宣其湮郁。遂其奋长。凡童子之家。欲使童子者。大而行役。小而刍荛。或为土事。或为田事。皆使请于塾师。而定期日以许。勿使童子漏于两间。徒事敖荡。勿使童子久离学所。多生杂念。凡童子之衣服饮食起居之际。塾师必与知之。勿使之太煖太凉。过饱过饥。甚劳甚佚。而或亏精魄。或耗神思。此其大要。在于完其身全其性。养神开智。清气纯质。而使中人以上。得为顺天理参气化。和神人治物类之基。使中人以下。得为不逆于人治。不悖于天常之人耳。大学之制。则用今之学校书院。而择取小学之成材。德求无缺。而取其因之而可全者。识求不闇。而取其因之而可达者。艺勿求备。而取其因之而可推可精者。艺虽备至。德阙识昏者黜。艺识俱美。而悖于德者必黜。但精其选。勿辨贵贱。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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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其成。勿分早晚。然而夙成者勿先于十三四岁。晚成者勿后于二十岁。徒隶之类。贤于千人而后收之。胥商之类。贤于六七百人而后收之。工史之类。贤于四五百人而后收之。农府之类。贤于一二百人者收之。乡曲土豪。公卿庶孽。则贤于六七十人者收之。士类则贤于十人以往者收之。王子王孙及公卿大夫士之长子及民族之大宗子皆收之。在王城入于四学。在州县入于乡校。近书院入于书院。四学之教授。乡校书院之长。皆以士论所推重而置之。先生不可以无故而轻离。弟子不可以閒事而辄出。勿问贵贱。而凡同学者共室。勿问长少。而凡偕选者齐业。有防而邪秽不到。有禁而尘杂不起。门庭幽旷。水木清闲。耳目宁静。精神明洁。授受精专。讲习畅达。或在风雨之夕。或在月明之中。或稠坐纵谈。俯仰古今。自省慨然。相与激扬。或眠起悄然。寒窗偶语。感念身世。相与箴警。则所得而各全其天。而人欲之萌。可得以旋除矣。天之生民也。各赋以辅理天地。安和神人。调治万物之德。则仁以爱之。智以察之。义以正之。礼以行之。信以成之。一静一动。五者必具者是也。各赋以辅理天地。安和神人。调治万物之才。则礼制乐律。天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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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食货刑法。兵权土功。医药卜筮。文章算数。材技勇力。随其所通。必极其精者是也。盖德由于理。才因于气。理之通也。故德则易全。气之局也。故才则难周。呜呼。德者才之所主也。才者德之所使也。德可以过于才也。才不可以过于德也。则天意之所重。固在于德乎。大学之教养多士也。宜观乎此而董其成焉耳。其本教则因小学之所教而推广之。使之益知其所当然之事。使之悉觉其所以然之故。使之果然实行其道。确然实践其德。湛然实存其心。赫然实循其天。其正业则因小学之所业而熟之复之。深之精之。然后使之及乎儒类说理之文。古今记事之书。皆使之究其宗要。辨其得失。其馀力所治。则笾豆杂服升降裼袭之仪。五声六律四气八风之节。星历阴阳五行之数。山川风土气候形势之说。农圃蚕畜茂毓养蕃之理。敦虞饬衡。惠工通商。均籴平市之事。据伦听狱。原情断罪。逐时轻重。随事异纠之典。司马孙武以下。凡兵家真传之书。训鍊尝(一作赏)罚。间牒乡导。营阵战守之术。城功水利。医方药理。时日占易之道。计多寡絜大小。度远近测高深之算。衰周以下。凡为文家诗家不悖于道者之流。古文篆籀分肄变化离合之体。注记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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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歌咏摹画之习。弓弩楯捍骑御之技。劲筋利骨轻体养力之务也。使之游于所能。精其所达。然而提救其沦于末流而不能反者。检速其纵于荒外而不能限者。勿使之忘源离本。越于规矩。有课而怠慢必罚。有察而奸悖必黜。勿使之移其自贼而害及乎人也。大学之书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者。此之言本教正业者是矣。而所谓格物致知所该者广。所谓治国平天下所需者博。则此之言馀力所治。凡为才用者。盖与于其间矣。其大要使由此而选者。得以成弼君辅天平治四海之业。由此而退者。犹得以淑身齐家兼善乡邻。由此而黜者。犹知恶逆之不可为。治化之不可犯焉。若贡举之法。则悉罢诸科。独存三年大比之科。截以勿取于学校之外。四学之士。其教授劝起其成德。乡校书院之士。其师长及邑长劝起其成德。而入太学不满十年。则虽或成德勿起之。其劝起之士。在内试诸京尹。在外试诸州长。初日经义书义一对两纸。中日史论对一纸。终日杂仪对一纸。武科则初日正射五矢。经义一纸。中日骑射五矢。书义一纸。终日力射五矢。武书义一纸。皆取两中以上。分就礼部兵部。而武科于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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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义武书义。无一之中则不取。礼部初日经义书义一对两纸。中日史论一纸。终日拟表笺一纸。兵部经义或书义一纸。正射五失。中日武书义一纸。骑射五矢。终日史论一纸。力射五矢。亦皆取两中以上。并就殿庭。初日经义书义一对两纸。中日时务策一纸。终日杂仪一纸。武科则初日经义或书义一纸。正射五矢。中日武事策一纸。骑射五矢。终日杂义一纸。力射五矢。亦皆取两中以上。而文以理明为上。事通次之。辞隽又次之。射以中为上。力次之。登文科者。皆入成均馆。登武科者。皆补内禁卫。皆满三年而后。始入仕路。百司长官。荐用僚属。皆取之于此。勿许其下此而有取也。大至三公。次至六卿。内为内宰宫正。外为方镇郡县。皆使自此而发焉。成均馆则士论之主。而公议所宗。乃邦国之性命也。内禁卫则居守王宫。行夹王车。乃邦国之腹心也。皆得君子而充之。不亦善哉。若成均之师。禁卫之将。亦皆极选一时之望。道艺俱全者而后可也。大要凡文官皆必由成均之养。武官皆必由禁卫之调。成均之士。禁卫之士。皆必取之于学校书院。学校书院之士。皆必取之小学之塾。小学之塾。尽收天下男子而教之以人道。若天下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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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皆将受教于男子耳。是其为法。视诸三代之制。据时逐时。不免有异同。顾其大意则或有一二之得焉。伏愿 殿下裁择之。贡举以官人。立之于内外之位。学校以教民。正之于富完之时者。将以善天下之风俗也。盖人人同然。而无或不然者。是谓风俗。而使其尽善则经纶之极功。标准之至效也。帝王之治所期者在此。此岂有国之所可忽者耶。呜呼。天无所不生。地无所不成。天地之大。无所不有。而其所使理之者。惟在于人。盖神无体鬼无力。禽兽无灵。莫有如人之气得其秀而无所不备。形得其粹而无所不完。理得其全而无所不具。既精而明。亦强而实也。故天地之事。命人而无所不治。则修整纠合。和谐辨别。剪伐长养之柄。开塞抑扬。生杀予夺。废兴绝续之权。凡于为人者。无不与之。而其所治之大小广狭。则随其人之所居而定之。自王侯之职将相之任。至于垄亩贱夫穷阎匹妇。凡其力用所及。莫不皆有参天地赞化育之机焉。天之所付于人者。可谓重矣。天之所责于人者。可谓大矣。天之所待于人者。可谓广矣。苟以参天地之柄。而乱乎天地之恒。苟以赞化育之权。而伤乎化育之宜。则无论其人之自失而可哀。即其患害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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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岂疠鬼恶兽之所可比者哉。盖一二悖乱之人。亦能伤风害俗。而为病于治平之世矣。先王之所以建标准而布经纶。一道德而同风俗。务使一夫一妇无不全其天者。良有以也。在我东盛际。所以经纶者。或未及三王之密。而所以标准者。或几乎三王之隆矣。故风化之盛。流俗之美。有非汉唐之世所可几及者。盖自中世以来。寝以衰败。今则满目靡然。无非可悯者。则其为祸患。岂其微哉。呜呼。人伦不明。学术多悖。淫侈贪残。物类失宜。神祇不宁。鬼事颠错。妖怪乱人。触伤气候。一国之风俗。可谓不善矣。呜呼。天地生生之道。莫要于父子之间。使父母之生子也。育之于微脆稚昧。遂之于滋茂荣盛。护之于羸病困厄。使子之养父母也。卫之于强健安宁。安之于厌倦衰退。苏之于疾病。脱之于灾祸。慎于其终而正之安之。笃于其祭而安之完之。夫人自弱而壮。自壮而衰。其生子也必于壮。而子之壮也。又当父母之衰。则使壮父母。而育稚迷之子。使壮子孙。而养衰倦之父母者。非天地好生之心。而孰使之然乎。人之生也。使体之肢。而捍头目而卫胸腹。人之死也。使身之贰。而正礼貌而养魂魄。此则天道之至微至悉。而无有亏阙者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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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论之。则人子之职。顾不重乎。顾末俗尚多慈父。而实罕孝子。衰老穷厄。手足倦怠。谋为艰阻之时。疾病死生。知觉未明。不能自谋。动止在人之际。父母之所求于子。而不得其当然者多矣。人生至此。吁可悯哉。诸父诸舅。诸母诸姑。虽有远近之差。而皆父母之属也。自兄弟之子以往。至于远族亲戚。凡在子行者。皆子属也。此其慈孝之心推之。必有道矣。而虽其渐远而在于所薄者。亦当厚于他人矣。顾今之人。多违此道。仆妾之所不食。族人有不得以为食者矣。隶圉之所不衣。族人有不得以为衣者矣。亲亲之道。当如是乎。天地正物之道。莫大于君臣之际。故名分截然。以义为主。然而所谓正者正其生者也。义者宜其仁者也。是则君臣之际。本乎仁爱。而主以义分耳。故臣民之始见君上。士卒之始见将帅。吏民之始见守宰。仆隶之始见家长。方其天性有向。邪念未动也。莫不先之以蔼然爱慕之情。次之以肃然敬畏之意焉。因此两存之。不为忿欲所夺。则不亦善乎。顾今之俗。臣多怨悖。民多贼憾。士雠其将。吏害其宰。仆戕其主。伤恩害义。逆于天心。其为变故。至有口不忍言。耳不忍闻者。盖仁败而义毁。义毁而礼废。上下无辨。堤防大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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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子弟。长事富商。市井小人。儿呼宰相。舆儓之服。僣于朝士。豪贵之居。拟于王所。一国无礼。民志无限。此亦可以寒心者矣。天地之于物也。不独令有高卑之等。又有大小长短之分焉。其在人为长幼之序。则短不可以踰长矣。小不可以掩大矣。幼不可以凌长矣。今之人实多以弟加兄。以少抗老。家道既苦。乡行多恶。至有白首负戴。而畏避游閒少年者。人之有序。此为何状乎。凡在天地之内者。一理而又一气也。虽其分而又分万亿。其类有尊有卑。有大有小。然而终见其和谐无间。交结不散。故水火之殊而不相射。山泽之异而通其气。又况其同类而相求者乎。故水必流湿。火必就燥。而凡同明相照。同声相应。其在人为朋友之信。人类之所以相待而为生。相勉而为成者。实在于此矣。若相接而相疑。相从而相猜。则其流必至于相贼。而人之类。坐自相尽矣。岂天命之使然者耶。然则所谓朋友者。非独同师同志之谓也。所谓有信者。非独有言必实。有约必践之谓也。所谓朋友有信者。四海之人。凡与相涉者。皆当以中心相与。两无猜贰之谓也。今之俗则虽同师同业。多怀疑忌。互设机关。甚至相戮而后已。则况于州里过逢。行路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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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乎。此而不变。则不出十年。人类相食而无馀矣。可不惧哉。阴阳之合。五行之始而生物之本也。男女之配。生民之源而五伦之首也。阴阳之合。实有定理。男女之配。实有定法。如使阴阳妄合而邪离。则五行有乖而生物必废矣。男女妄耦而轻弃。则五伦有毁而生民必乱矣。故自古圣人治天下。必先慎乎此。治一国亦必先慎乎此。齐家亦必先慎乎此。修身亦必先慎乎此。命而可以尽人之道矣。此焉有邪。则逆天之性而无以行人之道。可无慎乎。呜呼。天地有上下之判。日月有东西之殊。山泽有高深之辨。易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然则人之男女。可使无别乎。故古者在外男女不同路。在内男女不同席。今之俗知有男女之别者寡矣。即其在外者而言之。则男女比肩。在路以目。自不以为耻。人不以为怪何也。日与月配。山与泽配。各有所与。未尝相乱。故人之夫妇。亦不可相乱。传曰。男有室女有家。无相渎也。是谓有礼。今之俗男多奸人之姬。而苟非士族。则女亦多奸人之夫。非但夫妇之不正。父子又将不明矣。若此类邦有常刑。盖禽兽之为可剪者。以其无伦也。夷狄之为可伐者。以其亏伦也。圣人之制刑也。将以治悖人之伦者也。故
霅桥遗集 第 608H 页
其刑重者。以无异禽兽也。其加刑轻者。以无异夷狄也。今之法男奸人姬。女奸人夫者。多用重刑以治之。独许其官妓恣为淫冶。任其自污而污人。自陷而陷人何哉。天地之间。一物失所。实为君相之耻。则官妓亦人也。而使之陷为禽兽。岂非失所之甚者乎。君为臣纲。夫为妇纲。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此固人理之正也。然周礼媒氏之职。无寡而再嫁之禁。盖以势之所不能强也。今之俗自寒族以上。虽有早嫁。无或改嫁。俗习既成。法从而立。闺门贞淑。比屋可旌。然于其间。不能无邪僻。故潜肆污行。乱于族党。乱于僮隶者。或有一二于万亿之中。此则恐不如但有教训而无苛其禁。或有不能自善。而既寡思嫁者。听其所适。无使乱人之门耳。若官妓及娼家。则一切勒之以重法。使之皆定夫家。勿复淫恣以污国人可也。天地之合。有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之贲矣。日月之交会。有星辰之度矣。山泽之通气。有草木之候矣。故男女之嫁娶。实有多小礼节矣。夫妇之居室。实有多小礼文矣。传所谓夫妇有别者。谓始之婚嫁也。媒妁而交之。贽幤以将之。来往之仪有别也。终之居室也。夫正位乎外。妇正位乎内。内外之仪有别也。若于妾媵之属。
霅桥遗集 第 608L 页
虽非齐体之尊。而人之所以待人者。不可以其卑微而忽礼遗仪也明矣。然则所以待妾媵者。亦必有道矣。今之俗虽皆谨于婚礼。而实多不慎于居室。至于妾媵。则卑其人而不以礼义处之者多矣。或曰。丈夫固与女子异。一丈夫而接乎众女子。未必不可。若奸人妾媵及污身娼妓则不可。若于未笄之人。则何不可之有哉。传曰。夫也者夫也。夫也者以知帅人者也。然则丈夫之畜妾媵也。当为量度裁损而置之。谨洁恭俭以导之耳。若繁多以致乱。慢易以诲淫。则是自贼而贼人也。岂丈夫之义乎。若于未笄者。则诚有所不得已者而求之耶。虽其甚卑。求之亦当有礼节矣。既已遇之。则当以妾媵处之而与之偕焉。不可以无罪而旋弃之矣。若始求也无礼。而旋弃也无义。则是亦自贼而贼人也。岂君子之事乎。呜呼。今之俗大抵淫佚。上自公卿。下至黎庶。能谨于男女之际。敬于夫妇之间。不悖于天理。不伤于人道者小矣。亡身者非一。而淫人先亡。亡家者非一。而淫家先亡。亡国者非一。而淫国先亡。身由他孽而垂亡者。或有复生之望。淫者必死而不免。家由他灾而垂亡者。或有再昌之期。淫家必覆而乃已。国由他祸而垂亡者。或有重兴
霅桥遗集 第 609H 页
之祚。淫国必灭而无馀。此固理势之自然而无可疑者也。亦既见淫人之亡身矣。亦既见淫家之亡家矣。又见淫俗浸渍。将满一国。此臣之所以太息而深忧者也。窃闻长老之言。盖三纪以前。尚多儒门馀风。法家遗俗。而国人多有自好者矣。今则男女渐乱而夫妇多悖矣。子道多失而臣道多逆矣。上下无分而长幼无席矣。朋友相诈而国人相害矣。淫戾骄纵。暴诈顽慢。伦纪渐颓。将化禽兽。呜呼。可不悯哉。可不惧哉。淫放既甚。日益以奢侈。奢侈既甚。日益以贪饕。贪饕既甚。日益以暴殄天物。鸟兽虫鱼百果草木。皆不得其常性。谷粟布帛金银珠玉。皆不得其常用。一国萧然。百物彫尽。酷似兵火之馀。恐非人国之福也。夫金银珠玉。水土之英也。宜为宗庙朝聘尊显之用。而贵戚巨室富胥大商。褺用烦费。无所不至矣。谷粟布帛。皆致人积力而成之者也。宜独为养人之用。而狗彘之所饫。土木之所被。其为费已不资矣。其于养人也。宜为衣食之用。而酒醴之所残。裀帷之所弊。又不知其所限矣。古者天子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而凡山禽野兽。则肆取而用之。盖所以剪除其偪于人者。而惠借其服于人者也。然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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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鱼鳖不中杀。木不中伐。果实未熟者。皆不得鬻于市。盖物之无灵。宜乎为人所剪用。而顾各有其天在焉。故虽剪用而亦有节限。使得以小遂其生成。而无甚夭枉耳。今者山斫稚材。林剥稚果。巷卖折花。炮胎煮卵。又膳雏弱。祭祀宾客之俎。稀取山野之肉。日用之膳。亦皆取足于耕牛。一国之中。只为厌满人欲而枉其物性。伤于财力甚矣。国人既昧人伦。又枉物性。则欲其能事鬼神。而能治邪怪。不亦难乎。窃闻凡谓鬼神者有三。而邪怪附之。盖天地日月星辰。四时寒暑。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湿城隍之神祇。上下流行。发用昭著者。是则谓之神也。而恶星妖煇。丑崖惨壑。凡不祥之气侧出焉。神之凝结而未为鬼者。是为人物。而所谓鬼神之会者也。人正物偏。而人又有正有邪。人死物毙。其气之未遽散者。皆谓之鬼。而其常且正者为正鬼。不常不正者为邪鬼。呜呼。人者既为鬼神之会矣。此天所以付人以调养导治乎鬼神之任者也。而其条理有不可差者矣。界分有不可混者矣。职限有不可过者矣。凡在神祗。则天子之所祭者。诸侯有不敢以祭者矣。诸侯之所祭。自大夫以下有不敢以祭者矣。而其力分之所及。有以祗敬之调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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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之扬之。抑塞其妖丑则同也。凡在人鬼。则虽随其尊卑大小之殊。而又为之远近多小之数。然其报本反始。追养继孝。尽志备物。以事庙室则同也。而崇德报功。禋于所当祭。排邪斥阴。绝其所当远。位其无归。享其所当恤又同也。在物鬼则亦谨于当祀而严其当废。亦当随其职守而有以广狭矣。要之神与人。人与鬼。各有其所。不可相褺耳。呜呼。天地之明神。尚有待于人事之敬奉禋享。则况于人鬼乎。其不祥之神。尚有待于人事之抑绝销闭。则况于鬼邪乎。夫人自幼而壮者。气之方伸而尚神者也。自壮而衰者。气之渐屈而将鬼者也。衰而老。老而死。死而为鬼。则日以有游散耳。衰老之时。亦已倦退。秪待子孙之善养矣。况于既死而饭含衣敛。就木归土。既鬼而庙宇香火。牲酒粢盛。所以正其仪容。安其体魄。所以萃其游魂。养其消敝者。苟非子孙。尚谁待乎。夫人之有形而为口体所累。尚有不顾非礼之享。不诚之物者。况其已死而无形累者乎。若子孙不善而其享非礼。其物不诚。则其飘零而怆然无依。岂非可哀也哉。凡正人进退以礼。而正鬼亦然。邪人贪利嗜进。而邪鬼亦然。故凡依险附秽。乘人邪念。妖吟怪啸。妄集民间者。皆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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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邪恶之鬼也。人则阴阳全盛。鬼则偏阴虚薄。故鬼实畏人矣。正人之政。邪人且畏之。则邪鬼能晏然无所避哉。至于鬼神祸福之说。臣亦尝闻之矣。人有吉德。则感天地之吉气而福应至焉。人有凶德。则感天地之恶气而祸应至焉。此乃自然之理也。而谓其有鬼神者。指其感应之灵而言之耳。所谓二气之良能是也。是岂可以非礼之祭。不法之祷。媚以求福。恳以禳灾者乎。人鬼则其聪明正直。而雅能燮理阴阳。威惠下民者。亦能参二气之灵。而赞祸福之机。然亦非可以牲币歌舞外礼法而干之。要悦其漠然者也。人于其庙祀。则孝思纯深。能格祖考。仪物详洁。能养魂气。屋宇静閒。能安神位。则神无愁憾。人无愧惧。神人欢欣。和气淳浓。邪秽自屏。吉祥自集。福则自成。祸则自除耳。苟有邀福之心而致孝于祖考之庙。则不诚甚矣。何以飨神乎。若媚邪鬼而与之相近者。每有祸而无福。何则。生民之祸。皆沴气所成。生民之福。皆祸气所成。而邪鬼所带。无非沴气。而邪鬼所集。和气必伤。故邪鬼虽恶而既贪且躁。而享人之牲酒矣。喜人之谄媚矣。岂不欲予其所求而除其所禳哉。顾沴气无由拨弃。和气无由完聚。而固无如之何矣。此亦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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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之势也。盖鬼神之于人。其为祸福之不容有私也如此。人之于鬼神。其有礼义而不容苟然也如彼。故古人未尝不精察其理。力行其道。此所以鬼神和宁。妖怪屏远。幽明咸治。时和岁丰。天地清泰者也。今之俗自公卿贵戚。至于庶人。不务修德。妄希福禄而祭星辰。祭山川林泽。祭城隍。祭淫祠。祭佛宇。而妇人加甚。大夫不禁。积诚延凶。设位丛妖。万家之邑。不畜邪鬼者。不满数十家。至于圣庙贤祠及人家祖祢之祀。则诚敬不至。仪物不具。得罪于礼义者众矣。是以百神苦其烦渎。正鬼积其悲凉。妖淫邪怪之物。杂错秽乱于民。造化既不调。幽明又不治。灾厉由之而繁兴。荒歉由之而荐至。加以丝竹动妖慢之音。钟鼓肆杀伐之声。其所以助邪鬼而害真气者。遍国中皆是。而太常雅乐。大驾鼓吹。亦不免污染于是焉。呜呼。其可惧矣哉。国俗既不知以人伦物宜鬼神之事。自责于身矣。故四民之中。惟士为首。而士之所学。亦未见其实在于人道。吁可痛哉。士有胥吏之学。盖公卿大夫未有为子孙深虑者。而自其童稚。使之受书于胥吏。任其游狎于胥吏。卒之长成于胥吏之手。故凡其狙诈獧荡之习。谗谄贪奸之术。无所不学。而浃骨沦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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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其仕宦。举此而措之。其所害可知矣。昔徵士曹植有言曰。朝鲜以胥吏亡国。呜乎。胥吏之所蠹败者。非独邦国之财也。有老佛之学。盖以胥吏之学。为可贱可恶。而自托于虚无空寂之教而为清高耳。然老者以万事谓生于无。而以无为为有为之本。其在君臣父子之间。亦欲其漠然而无心。佛者以万物谓生于空。以空空为应物之本。其视君臣父子之伦。亦无异太空之浮烟。此皆不知三才之有实理。万事之有定道而然也。故其学之弊。迫切惨凉。淫恣贼悖而罔不为也。有经济之学。而不本之道心。故权谋术数以主之。粗鄙苛刻以济之。忮忌夸伐以从之。邀一时之功而或开百世之祸。图一身之名而或蔽万人之能。其为邦国之害大矣。有文章之学。而不本之德性。故邪见妄识。以立辞意。轻矫浮悖。以送辞气。妖冶巧变。以作辞态。所以淫人视听。荡人操守。导欲增悲。生奸起乱者。实无异亡国之乐矣。颇亦有性理之学。而自谓志于道而据于德矣。或有以此求利达者。或有以此而设名高者。名利所在。争战纷然。其实志人道。实据天德。不求利达。不为名高。为吾所当为。而外一世非誉者或寡矣。夫以四民之首。而所学之悖于人道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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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此。则无怪乎一国之人随风而靡也。将使之兼善乎四海矣。而不能以自善其一身。将使之修治乎万物矣。而不能以保釐乎人类。将使之事天地之鬼神矣。而不能以自事其祖祢。将使之礼养乎其死。而不能以善养乎其生。将使之肃清天下之妖秽矣。而不能以自除其邪累。其于人道得失何如。而其于天命又如何哉。此固无以正其所学之过也。抑亦无以正其教养之故耳。此固无以正其教养之故也。抑亦无以广其标准之故耳。此固无以广其标准之故也。抑亦无以密于经纶之故耳。呜呼。天以万类。总托之于人矣。故以万事悉责之于人。以万事悉责之于人矣。故以万理全付之于人心。每人之心。主乎其人。每家之长。主乎其家。每族之宗子。主乎其族。每乡之长德。主乎其乡。推此而上之。县邑有宰。郡国有守。朝廷有百司之职。六卿之任。三公之位。大小阔狭。各有所主。而王者主乎天下。统以御之耳。天王明道正德。躬为之标准。则三公六卿百司大夫化之。而咸为标准于内。郡国之守县邑之宰化之。而各为标准于外。乡里之长有族之宗子。又皆化之而为之标准于所处。有家之丈夫。又皆化之而标准于其家。盖人皆有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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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上自天王。下至家丈。人皆尽人道。皆为可法。则吾何为独不然。是以妇人孺子。皆能兴起而易与为善。此所谓广其标准者也。既有以导之矣。又当有齐之耳。盖教养固有法。禁防固有制。由是而有天下之政。有一国之政。一郡之政。一县之政。自上而下。自大而小。自远而近。自宽而密。有一乡之政。有宗族之政。有家室之政。至精至密。入于无间。天王之所教养。而家家行其法矣。天王之所防禁。而家家守其制矣。此所谓密其经纶者也。今我东国经纶之政。止于郡县。而乡约宗法。初无施设矣。今我 殿下标准之德。或有未至。而公卿大夫。亦无所慕效矣。所导者既无以广。所齐者又不能密。则风俗之不善也。固其宜哉。夫宗法。法有继始祖之宗者大宗也。有继高祖之宗者小宗也。皆以宗子主之。选族人之贤能以佐之。而上事祖祢。下收诸族。祭享必于此。冠昏必于此。而详其典籍。严其教训。平敛其输。均赋其用。其要使同宗之人。衣食同所赖。德业同所务。礼法同所循。忧喜苦乐。无不同之。此其详在朱子三礼通解三代遗法。今皆可考也。若乡礼则三代之制尚矣。所可法者。在朱子所定吕氏乡约。其略盖众推有齿德者为正。有学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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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副。而主一乡之约。使之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则人家之礼法。皆已正之于其宗。而正之于其乡矣。宗法之得失。又为乡约之所治矣。以此承郡县之治。而宣君相之化矣。其为风俗。乌得不美哉。臣愿 殿下内正百职。外理郡县。康民阜财。完其兵卫。遄修学校。立之师儒。乃举乡约宗法而布之于四方。使县而乡。推长德主行其约。使乡而族。推宗子主收其族。使之贫富均济。教禁两至。则所谓经纶者。蔑以加密于此矣。此为新民善俗之具也。若其新民善俗之本。则固在于所谓标准者矣。欲其广之。则专在于君相之有以先之耳。将使匹夫。各为其家人所法。则使之受于宗子。将使宗子。各为其族人所法。则使之受于乡正。将使乡正。各为诸宗所法。则使之受于内外诸有爵。若夫内外有爵之修身齐家。可以治国者。则咸取法于 殿下耳。伏愿 殿下道验其先行于家。德验其先立于身。凡所以明理正心者。无所不用其极焉。 殿下诚能明道而正德。正德而明道。既有以尽于标准。又有以悉于经纶。则不特以明正乎齐家。必将以明正乎治国矣。不特以治乎一国。必将以匡乎天下矣。不特以理乎人物。必将以安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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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神矣。不特以振乎方衰。必将以赫乎为中兴矣。不特以复乎祖宗之业。必将以光乎天地之道矣。于戏。可不勉哉。臣伏读 圣策之终。又有以仰睹 殿下之于策士。宽假之督励之。使之极言竭论。无惧后祸也。臣于此窃不胜感泣。而继之以长叹也。呜呼。今使臣等果无所顾望而直吐胸怀。则必为近贵所中伤而死于 殿陛之下。使臣等恐惧而不敢以正对。则大乱将作而必死于盗贼兵火之中。均之死也。今之为士者。宁死于 殿下之庭耳。故臣愚不敢自爱。言之如此。呜乎。周之既衰。鲁之方弱也。孔子沐浴而朝。请讨陈氏。宋之将危。哲宗之稚昧也。程子齐戒而进讲于禁中。呜乎。气化激转。人事交迫。将为战国暴秦之乱矣。将为靖康之祸戎狄之变矣。若乃天之心。则未尝不欲救之于未然耳。孔子之欲辅鲁而兴周也。程子之欲匡君而安宋也。实亦天之所欲也。夫以一人之言。而将天之意。要以斡旋气化。一反人事。可无慎乎。故沐浴齐戒。益自洁净。致其诚一。一于天理。用御机势耳。呜乎。今日之势。亦可谓急矣。正阳之月。日食者再。彗星亦已三见。山崩地裂。江海数溢。一国恒言。皆在杀夺。科试之所。内武外文。人之有技。文敝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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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常服之上。多着胡襦。燔肉之器。象人之笠。贵者燕食。躬自脔煮。无论其见于政事者。即此气象而见之。亦可见危乱之候矣。然此必非天意之所欲。而非天之正理也。顾臣等皆以决科之志。歧贰于中。而草草进言。何能敬将仁天之意。而感悟 殿下之心。斡回天下之势乎。独所望者。 殿下之圣德。高出百王之上耳。呜呼。虽以孔子之圣。程子之贤。沐浴而请。齐戒而讲。敬将天心。以图人事。终不能斡天地之气。而反败乱之势者。良以鲁之哀公。宋之哲宗。昧于道而薄于德之故也。盖人君之心。乃人神之主宰。天地之枢机也。治乱盛衰。于是乎决焉。今我 殿下道既可明。而德既可正。则虽臣等愚妄之识。草率之言。或可以有所感动。有所拨转。而反衰而为盛。回乱而为治矣。伏愿 殿下有以自强焉。臣昧死谨对。
霅桥集卷七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