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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汉集卷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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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汉集卷之九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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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州学记
自古师弟子之道缺。而父子能全其伦者。吾不信也。子之于父。主于恩。弟子之于师。主于义。然而所以事之者。未之有殊也。师将食。摄衽陈膳。左酒右酱。先菜羹。然后置鸟兽鱼鳖。及已食。趋走进漱。此弟子馈馔之仪也。实水于盘。既入户。执帚下箕。播诸水。自奥而始。俯仰磬折。既拚乃退。而所扫室中之尘。聚于户内。此弟子洒扫之仪也。昏则隅坐。右手执烛。左手正栉。火将尽。更以新烛承其火。前执烛者。取其栉而出弃之。后执烛者。候其堕而入代之。此弟子执烛之仪也。然子之职。犹弟子之职也。能修子职而不能修弟子之职者。诚寡矣。能修弟子之职。而不能修子之职者又寡矣。故尊其父者。所以尊其师也。尊其师者。所以尊其父也。父与师其尊一也。有如其父尝有过。而其师扬言于众。则弟子益尊其师。不敢怀怨恨之心。使其师恻然感伤。为弟子讳其父过。岂不休哉。诚如是。则于其父为孝子。而于其师为贤弟子也。岂若怨恨而倍其师。犯天下万世之议哉。今之学者。嫉其师。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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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倍之。而又害之。信所谓人伦之变也。郑人使子濯孺子侵卫。卫使庾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我疾作。不可以执弓。吾死矣。庾公之斯至曰。小人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今之学者。其不及庾公之斯远矣。光州。湖南之都会也。儒学之士。与之党争。经百年不少改悔。而敢斥尊师之说者。为尤多。是故。师道日益丧而州学乱。可胜叹哉。今年春。安东金侯为之牧。初修州学。诸生有问于金侯曰。父师孰重。曰。师重。诸生惭服。不敢斥尊师之说。盖以恩则父有时而重。以义则师有时而重。今金侯将立师道。以变其俗。谓之师重亦宜矣。州学告成。诸生以金侯之命。求余之文。故推明弟子之礼以为记。
安义县学记
圣人。天也。天不可侮。则圣人其可侮邪。汤之官刑序十愆。以侮圣言。为之七。然歌舞,货色,游畋与夫忠直之所以逆。顽童之所以比。耆德之所以远。其源出于侮圣言。故伊尹为太甲儆之曰。圣谟洋洋。嘉言孔彰。以明其不可侮也。夫圣人之言。其可畏如上帝之命。大人之敕而敢侮之。与侮上帝侮大人。未尝异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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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狎犹侮也。夫上帝至尊也。畏之者。为君子焉。侮之者。为小人焉。大人至尊也。侮之者。为小人焉。畏之者。为君子焉。圣人亦至尊也。畏之者。为君子焉。侮之者。为小人焉。故学者不为小人而为君子。不为君子而为小人。岂有他哉。畏与不畏而已矣。自孟氏没。圣人者虽不复作。然能奋于百世之下。集群儒而折中。以承孟氏者。惟徽国文公为然。其补缉大学之传。为之分章而改定焉。使学者。不失其宗。故大学致知之道。复明于天下。考其精微。于圣人。殆庶几矣。然阳明王氏之说。荧惑海内。敢去文公之分章。而削其所补之传。傲然自尊。侮圣人而莫之畏也。有若曰。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太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于其萃。其文公之谓乎。当宋末。儒术之士。叛于文公亦多矣。而未有如王氏之诐者也。其辞曰。今世学术学仁而过者乎。学义而过者乎。学不仁不义而过者乎。吾不知其于洪水猛兽。何如也。呜呼。王氏毁文公。而谓之洪水猛兽。其侮圣人也甚矣。故其学三传为陶奭。于是讲学白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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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因果说。其弟子如颜山农,何心隐者。入于盗贼。盖由王氏侮圣人。而海内受其祸也。 本朝儒学宗文公者三百年矣。闾巷之士。非文公不敢学也。故所谓王氏之说。终不能为儒学害。而近世有尹鑴者。敢毁文公。乃别为中庸新注。传于学者。而其辞比诸王氏。又益诐焉。彼其心。侮圣人也无疑矣。今 上四年。李麟佐以清州反。郑希亮以安义反。皆鑴之党也。夫中庸别为新注。其初不过侮圣人。而 宗国受其菑者。何哉。侮圣人而不侮上帝者。未之有也。侮上帝而不侮大人者。亦未之有也。安义为县。在岭南名山之间。儒学最盛。而一朝革其社稷。以希亮出于是县也。凡十年社稷为墟。而儒学亦坐废矣。及复县。某郡某侯。由某官。出为县。尉率吏民。大修儒学。自孔子颜曾以下。皆复其位。以大牢躬自释奠。环百里。弦歌如故。而人士无不相庆。然小毖曰。予其惩而毖后患。安之学虽既复矣。而人士不复其性。乌在其毖后之患也。易之象曰。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故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今安之士。徒知希亮之为坚冰。而不知尹鑴诐辞之为履霜也。故于今不少惩焉。非 王朝复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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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意也。叔孙武叔毁仲尼。子贡曰。仲尼日月也。无得而踰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夫大学之去分章。中庸之作新注。毁文公如彼其力。然文公百世之师也。毁之者自陷于乱。岂不惧哉。安之士。既修县学。踵余门。请为之言。乃具陈三畏之说而戒之云。
安义县社稷记
四年五月。 王教曰。逆贼希亮起于安义。陷居昌。又陷咸阳。聚人众。谋危 宗国。直夜半踰牛头山。为所禽。此渠魁也。自今年。革安义县。废社稷而勿祀之。于是县之父老相与泫然而泣曰。逆贼出于吾县。非后土氏之罪也。非句龙氏之罪也。然县既革而社亦废。上生白茅。下生棘薪。野火烧之。牛羊践之。与薄社之不受天阳。无以异也。不亦悲乎。后十年。 王命复县及其社稷。于是县之父老。相与忻然而贺曰。逆贼出于吾县。非后土氏之罪也。非句龙氏之罪也。今吾县得复社稷。修其四封。卜元日飨以粢盛。大罍在上。灵鼓在下。与陈社之复受天阳。无以异也。吾等不死。能复见社稷之礼。可无憾也。乃使人。属余记之。孟子曰。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乾水溢。则变置社稷。谓社稷四封不修。而更治之也。岂诚以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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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罪而命之易邪。夫水旱之所以为灾者。皆自上天而谴告之。社稷何预焉。书曰。洚水儆予。洚水者。洪水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然未闻禹之天下。以水溢变置社稷也。诗曰。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盖宣王中兴之时。天下旱乾。然未闻周之天下。以旱乾变置社稷也。凡郡县如值水旱。则社稷必更治焉。所以敬其神也。未尝以天降之灾。罪社稷也。故孟子所谓变置者。谓社稷四封不修。而更治之也。今逆贼起于安义。乃举兵谋犯 京师。使岭南七十二州之民。无不震惊。故 王朝革其县治。而社稷亦废不祀。非社稷之有罪而变置也。今 王朝复其县治。山川人民仓廪牛羊。皆自如也。而社稷坛壝不隤。枌榆犹存。为县尉者。荐其牺牲。献其粢盛。则 王朝恺悌之泽。非特被于元元而已。其施及社稷之神者。亦深矣。岂不盛哉。使县人教其子弟。尊其上而爱其长。虽妇人莫不知君臣之义。则皇天必将降康。无一岁不赐丰年。而后土氏与句龙氏。亦皆来飨。锡之以无穷之祉矣。商颂曰。自天降康。丰年穰穰。来假来飨。降福无疆。尔县人各自勖焉。遂书之。以答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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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公社记
集贤殿大学士文成安公社。在汉城崇教坊。坊人某来告景源曰。某崇教之坊人也。某旧君文成公裕。当王氏时。以私财辅修国学。入奴婢指干以守之。后明年卒。从先圣而庙食焉。王氏国灭。文成公之奴婢徙汉城。犹事国学。常以季秋。帅其属。具牲若酒。祠公于国学东厢。今年夏。国学以奴婢不可祭东厢。命徙他所。某等以八月己巳。为坛于崇教坊东。坊之人。闻夫子之慕公也。使某请记。景源曰。礼。仕于公曰臣。仕于家曰仆。仆亦臣也。故经曰。公士大夫之众臣。为其君。布带绳屦。布带者。齐衰之带也。绳屦者。大功之屦也。仆之于君。虽降以齐衰之带。大功之屦。而至于斩衰之制。未之有降也。故众臣为其君。服居斩衰三年之终。不以布带降齐衰。不以绳屦降大功者。所以章君臣之义也。贾公彦疏。称仆隶不服斩。然公士大夫之贵臣。犹父之于宗子也。其众臣犹庶子也。父卒宗子无主后。则庶子可以祭之。其可以不服斩邪。经所谓君者。有三。妾之于夫。谓之君。公士大夫之于诸侯。亦谓之君。众臣之于公士大夫。亦谓之君。使众臣不得服斩。则其君虽无主后。必不敢祭也。君臣之义。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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泯者几希矣。文成公。坊人旧君也。于其卒为坊人者。非徒服斩而止也。更六百年。而慕之如慕慈父。闵其世远而宗子又无主后。故为之社。至今祭之。岂坊人君臣之义。犹有不泯者欤。礼。庶人百家以上。立一社。故曰置社。社有酺禜田猎之事。人供其粢。家杀其牛以祭之。良耜之颂曰。杀时犉牡。有救其角。此之谓也。今崇教之为坊。不下百家。井灶相属。阡陌相望。虽族厉无后之鬼。皆可以尸而祭之。况坊人立公之社。足以明君臣之义者乎。乃为之记。使刻之。
忠州林公庙记
公姓林氏。讳庆业。字英伯。其先平泽人也。 毅宗时。授总兵官。 明亡。引义自守。其后二年。系狱死。时年五十三。 先王时谥曰忠悯。始公从战盖州。被 诏书既三岁。间走登州留二岁。为虏所得。及既归。坐亡命死。崇祯之际。公以陪臣。未尝立 天子之朝。然蒙危难。效义烈。至死不屈。当是时。公与李浣。俱为虏人所畏服。名冠当世。浣谨慎笃小行。其当事。常审于势。度亡功必不行。独公负气而慷慨。明于大体。能任天下之事。不以成败存亡。屈其志也。然或讥其不得有为。因以为庆业惧虏人之诛。而亡走山东。何其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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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公之入登州也。诱贾人之循海而下者。释甲藏剑。乘其舟。即中流。衣甲抚剑。谢贾人曰。蒙公之力。今庆业始得间行。虽灭死固不恨矣。盖公之志。欲救 先帝之难。以施其义久矣。焉得爱其死而亡之。穷困而后赴也。虽其时虏不缚辱。终必脱身而就 先帝也。不然则何为而不死。当其入登州。以策干诸将。诸将不能用。已而 京师乱。卒无所遇。呜呼。可谓命也已。设使 帝崩之后。宗室诸王贤而且彊。四方豪杰效其能而尽其力。虽天下不可悉平。江南之地。如之何其不世守也。呜呼。公之不得志。岂非天邪。公在 本国。为安州节度使。崇祯中。有浮屠人自山东而来。公赍以货财。授 王之表而归之。浮屠人山东所遣者也。都督由此知其义。初在盖州时。公阴投二卒。水游而告其心。 天子下诏。所以望其来助者甚盛。公感激。引兵欲行。浣以为不可遂止。其后故宰相金锡胄。从浣子仁倜。访 先帝诏书及二公时事上之。乃付史馆。浣 孝庙时为将。常侍 王侧。言天下事而公已死。于戏惜哉。忠州旧无林公庙。今 上四年。州之人士。始立庙堂于丹月驿南。后六年。以某之同姓攸。来请为记。余曰。林公之义。内信 天子之庭。外著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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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岂以文而重者邪。攸曰。不有记述。恐失忠人之望也。遂次其事。以为忠州林公庙记。
管幼安祠堂记
管幼安避地辽东三十年。筑室山中。讲书诗。习俎豆。䜣䜣然若将终身。彼所谓汉之遗老也。然幼安以昭烈章武三年。自辽东浮海归魏。至曹睿时。尝上疏称草莽臣。乌在其为汉遗老也。管贡言幼安居魏也。著辽东时所有白布单衣。祠其父母。幼安故在辽东时。汉犹未亡。则所有白布单衣。盖汉服也。汉既亡。犹著辽东白布衣。祠其父母。则其志必在于汉也。初曹丕举为太中大夫而不至。曹睿又举为光禄勋。命青州刺史。以安车徵诣行在。而又不至。于是曹睿疑幼安为汉不仕。问刺史曰。宁为守节高乎。幼安为汉守节高。则其不称臣于魏也亦明矣。遂安郡龙溪之上。有幼安祠堂几楹。并祀高丽平章事李公连松焉。今年十月。某侯某为修祠堂。来请为记。盖幼安与荀文若。俱知名汉,魏之际。然文若臣事曹氏。为谋士。与图天下。其智谋虽如张良。既失其身。不足称也。若幼安。能为汉室。守大节。故逐人亦尊礼之。更百世。庙祀不绝。岂非以贤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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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太师庙记
龙冈县。有太师庙凡几楹。 肃庙四十有六年。县之士始建正寝。既一年。作东西序。又置祭田若干亩。以供粢盛。今 上十年。某侯来守是县。见正寝岁久倾隤。为帅县民而新之。明年二月。县之士以某侯书抵汉城。属余记之。太师尝以微子启长而且贤。劝帝乙立而为嗣。帝乙不从。卒立纣。纣必忌之。故书曰。我旧云刻子。此之谓也。然帝乙崩。纣无道。商室将亡。而太师不以微子易纣。何也。商为天子二十世。昏暴之君往往作焉。而人臣不敢易位者。畏大义也。太甲不顺于师保。宣其欲而灭其度。长其纵而隤其礼。坏乱先王之法。不似纣者几希矣。而居忧桐宫三年。亲近先王。能悔过。勇于自治。于是伊尹以冕服迎太甲。复政告归。盖亦守人臣之义而已矣。故书曰。复政厥辟。将告归。此其志也。虽使太甲不悔过。既免于丧则伊尹必且迎归。恶可以不能悔过而易其位邪。故自太甲至帝乙。未有天子见废者。亦未有公卿大夫易天子者。商俗笃于大义也。夫纣之恶播于天下。虽可废也。为太师者谏而已。纣如悔过。则不待亲近先王。而可以为太甲矣。如不悔过。则太师直与社稷俱亡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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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我兴受其败。太师之志。盖以为我为人臣。不忍易天子之位。自我始也。且帝乙父也。太师臣也。帝乙之所不能易者。太师亦不得而易也。太师尝谓微子曰。人自献于先王。夫舍微子而立纣。先王之命也。太师以先王之臣。易先王所立之子。非所以自献于先王也。史记称纣剖比干。观其心。太师惧阳狂为奴。非也。夫微子之去。比干之死与太师之所以为奴者。其心一也。故孔子曰。殷有三仁。有如比干剖其心。而太师惧纣之怒。阳狂为奴。恶在其为三仁也。泰誓曰。贼虐谏辅。纣既剖比干之心。则太师亦知其心之必剖也。然而不去。乐其死也。乐其死者。虽剖其心不惧也。故为之辨。使后之君子。有所考焉。
星州忠烈祠记
今 上三年秋九月。余自星州。至玉川。见祠九楹在川上。询于州人曰。此义士李士龙祠也。 毅宗皇帝十一年。李时英率兵五千入沈阳。士龙与焉。沈阳兵与 明都督祖大寿。战于松山。以时英兵为前行。而士龙炮不入铅。凡三发无一伤者。遂见杀。大寿闻之。乃大书旂上曰。某国义士李士龙。以风其军。沈阳人望见其旂。亦为之动容。士龙本星州乡兵也。未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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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于用炮而三发皆去其铅。虽死不忍助沈阳者。何也。始 先王不忘。 天子在南汉时。率群臣望拜于围中。既还都。每岁正朔。西乡痛哭。其至诚恻怛之心。感动一国。故一国皆归于仁。自卿士至闾巷。草茅之民。知爱 天子如父母。风俗既同。虽时英战于松山。而士卒无背 明之心。此士龙之所以效死者欤。夫为 天子死大节。君子之勇也。而乡兵能自树立。则一国风俗之仁。有足观也。或曰。士龙如守义。则不当从入松山甚不然也。夫时英战于松山。非 王之心也。故士龙炮不入铅。盖以谓吾不去铅。无以暴 王之心也。孔子曰。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使士龙不死松山。则 王心何以暴哉。某侯出牧星州。与州人修士龙祠。命余记之。盖二十年十有一月十九日也。
崔孤云庙记
翰林侍读学士兵部侍郎,知瑞书监事文昌崔公孤云庙。在咸阳柏渊之上。世传公尝守天岭。有遗爱。天岭于今为咸阳。故府人立公之庙以祀之。公讳致远。幼入唐。举乾符元年及第。为侍御史内供奉。赐紫金鱼袋。黄巢叛。都统高骈辟从事。光启元年。充诏使。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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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金氏。为翰林侍读学士,兵部侍郎,知瑞书监事。乾宁元年。上十事。主不能用。乃弃官。入伽耶山。一朝脱其冠与屦。遗之林中。不知所终。案国史。公归本国二十一年。左仆射裴枢等三十八人。坐清流。死白马驿。唐遂亡。又二十九年。金氏国灭。盖此时公既隐矣。岂见天下之将乱。知宗国之必亡。超然远去辟世而不反邪。岂其心不臣于梁。又不臣于王氏。遂逃于深山之中邪。方高骈之击黄巢也。公慷慨为骈草檄。徵诸道兵。名闻天下。巢既灭。奉诏东归。使公终身仕于唐。则恶能免清流之祸乎。虽不免焉。必不能屈志辱身而朝梁庭矣。庆州南有上书庄。世称公上书王氏。然王氏始兴之际。公诚上书阴赞之。则何故避世独行。终老于山泽之间。而不肯仕也。王氏中赠文昌侯。祀国学。世以为荣。而不知公之高节不事王氏也。可胜叹哉。孔子曰。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使殷不亡。则二子不饿而死矣。饿而死者。洁其身也。故天下称之不衰。公自伽耶脱冠屦而去之。以时考之。则金氏盖已亡矣。此其志亦洁其身。与二子无以异也。今 上二十一年。某侯出守咸阳府。拜公之庙。为率府人。因其遗址而改修之。属余为记。夫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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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公久矣。于府治何必立庙。然既有公之遗迹。亦可以百世不废矣。于是乎记。
报恩县 二帝祭田记
二帝。故天子。而清州非巡狩之地也。而吾邦之士。争致力以成其庙者。何哉。盖 二帝有德于吾邦。宋先生甚忠于 天子。而清州之东。先生尝家焉。故其弟子即先生之居。立 二帝之庙云尔。圣人制祀典。以勤事祠舜。以御菑祠禹。舜与禹之祠。不惟其子孙若陈杞而后立之也。天下之民。皆可得而祀也。不然。陈亡而舜不食焉。杞亡而禹不食焉。乌得列于常祀之典哉。由此观之。吾邦之士。祀 二帝有以也。夫宋先生恩津县人。 孝庙时以处士为 王宾师。欲章义以报 大明之恩。恩未报而去。去而将立庙于华阳之下。以祠 神宗 毅宗。庙未成而卒。既卒之十六年。庙始成。盖先生之志。弟子成之也。 中国易正朔。去庙成时六十年。 高皇帝之世绝久矣。而 二帝独得庙祀。非所谓德厚流光。民莫敢不敬之效与。祭田若干亩。在报恩县南三十七里。宋先生讳时烈。字英甫。谥曰文正。
麟蹄县五岁禅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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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岳山。在麟蹄县东一百里。其上有院曰凤顶。由凤顶而下三十里。有院曰五岁。东峰先生金时习避世之所也。先生五岁通大学。号为神童。 王闻之。召入禁中。试以诗。 赐帛还家。声振一国。称五岁而不名云。初 上王在宁越郡也。成三问,朴彭年等六臣。谋复 上王。事发觉。同日论死。先生阳狂陷厕中而逃之。入雪岳山。遂断发。隐于浮屠。及其卒也。山中人。因以五岁名其院。世或谓先生避世。犹不若六臣之死。然六臣皆仕于朝为大夫。最见亲信。 王家有事则死之。其义当然也。而先生以一布衣。为 上王阳狂逃世。卒死于岩穴之中。其志诚苦。其节诚奇。比诸六臣为尤难也。成化中。先生尝见 成庙于 宫中。世又以是疑先生。然而 先王既以浮屠招先生。而先生亦以浮屠见 先王。则未尝用君臣之礼也。乌可疑乎。始先生自雪岳山。辄长发。娶安氏女为妻。安氏死。乃复断发。然先生之发。非为有妻而长之也。亦非为无妻而断之也。先生之志。盖将匿于浮屠。则安氏虽不死焉。先生之发。终必断也。何者。先生寒不衣。饥不食。不与人处。而与鹿豕为之群。弃父母之恩。绝亲戚之爱而不顾。去其氏以从浮屠。其意盖曰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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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以立于天地之间也。然则先生岂能顾妻妾之养哉。其发或断或不断。是亦阳狂而已矣。孔子谓虞仲。身中清。废中权。若先生者。从浮屠以终其世。与虞仲断发文身。未之有殊也。岂孔子所谓身中清。废中权者邪。今 上二十有五年。僧雪净登雪岳山。问先生五岁禅院。废可百年。乃即其遗墟。而复建之。后三年十月。院成。求先生画像而藏焉。请余志之。余既慕先生之风。遂不辞而为之记。又悯世俗之疑先生者。为先生辨如此云。
坡州灵神禅院记
余父党。葬于坡州长水山者凡十世。案图记山周十里。其东阡有冈。左高为咸丘。所谓匙山也。其北有井。井之东。为丘者四。为墓者二十有八。其北阡有池为汧方二亩。泉出不流。池之西为丘者六。为墓者三十有五。其西阡有屏。逦迤为负丘。所谓御峰也。其前有井为瀱汋。井之北。为丘者二。为墓者七。井之南。为丘者一。为墓者六。其南阡有岑。岌然而前高。为旄丘。所谓薇蕨峰也。其下为墓者十二。南临大野。由旄丘东折二里。有院几楹。名之曰灵神。族父瑜。命余记之。古者。孝子为父母卜其宅兆。未尝不虑其后艰也。故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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筮宅曰。无有后艰。艰也者。谓有非常若崩坏也。筮若不从。则更择地而筮之。既筮其可葬之地。又相其土。以验其中封之气。故记曰。冢人物土物犹相也。相其地之可葬者而后营之。然阴阳祸福之说。不见于经。自公卿大夫以下。世其地域而族葬焉。子从其父。孙从其祖。必以昭穆正其位。故周官曰。族坟墓是也。及其既葬。又为之墓中之室以守之。故周官曰。居其中之室是也。至于后世。阴阳祸福之说兴。而圣人族葬之法坏。凡子孙之盛衰穷达夭寿。皆归之于父母之兆。兆虽美矣。而流泽不及子孙。则改葬之。使父母百年遗骸。卒不得安于土中。可胜痛哉。今吾宗于长水山。族葬者三百年矣。灵神院在山之阳。此所谓墓中之室也。自父祖而望之。则子也孙也曾孙也。或在南阡或在西阡。自子孙而望之。则父也祖也曾祖也。或在东阡。或在北阡。于五服虽缌小功。无不同原。何其盛也。方其始营地域也。阴阳未必尽善也。而世世族葬不绝。其筮宅也。虑其后艰而已矣。其物土也。验其中封而已矣。然吾宗子孙。隆显赫然。为名公卿家。彼阴阳祸福之说。其可信邪。孝经曰。卜其宅兆而安厝之。卜父母之宅兆。以求子孙之利。恶在其安厝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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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世之君子观吾宗宅兆之制。则庶知族葬之美。而不惑于阴阳之说也。乃为记藏诸院壁。
昭阳亭记
自昭阳江南。距春川府治。其上崒然拔立以秀者。清平山也。府北滨江以为亭。亦谓之昭阳。今年秋。府使李侯子彝。因其古址而新修之。属余为记。春。古貊国。于唐时。隶勃海郡。案唐书。勃海祚荣。始受册命。为郡王。凡十三世。臣事唐。贡献不绝。数遣诸生诣京师。习知礼乐。遂为盛国。然文章不见于世。孰知其国之兴废始终也。凡大夫三秩以上。衣紫衣。牙笏金鱼。五秩以上。衣绯衣。牙笏银鱼。八秩则绿衣木笏。官制服色。与中国未之有殊。而事实磨灭不章。孰知其人之善恶是非也。方五千里为府者。十有五。为京者五。为州者六十有二。而图记莫之考焉。孰知其山川远近土俗厚薄也。是礼乐虽曰大备。犹无国也。士君子居于斯邦。亦必自伤而已矣。春之为府。以江山名于国中。自前世多宴游者。勃海之时。亦尝有楼台帘阁画舫歌鼓。而于今千岁之间。皆荒烟也。后世之人。因以为貊国僻陋不足观。可悲也已。今子彝出守此府。临江水之沦漪而爱其幽。望峰壑之逦迤而喜其静。既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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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亭。又求余之一言。而欲纪之。以垂诸后。夫国有史。家有传。郡县有志。而犹湮没焉。况于亭乎。后百年栋楹倾隤。甓瓦零落。问宾客弦歌之所。而荆棘必纵横矣。安用纪哉。然子彝端洁明慎。处公朝则为良臣。居州府则为循吏。是足以名后世也。夫君子苟有其实。则必有其名。历世愈久而其名终不泯也。故遗迹之所在。民思之不忍废焉。子彝虽归。而春人犹未能忘。则此亭庶不为墟矣。遂为之记。
元戎阁记
伽耶山在陜川郡北六十里。其下积石当湍水。为红流洞。洞之中。有故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李公如松之笠与其所为诗一篇。并藏于海印佛寺之西阁。初平行长入平壤。 神宗皇帝诏以公提督辽蓟保定山东军务。往击之。公自 京师。率轻骑疾趋平壤。破行长牡丹峰下。遂复三都。而言者反以和亲讥切之。岂不谬哉。公之未至。游击将军沈惟敬。往说行长。公嫉其奸欲斩之。参谋李应试固争乃止。及行长退屯海上。公犹进兵踰鸟岭而南焉。其志未尝求和亲也。万历之际。宁远伯成梁之子多名将。而公最贤。平壤既拔。欲乘胜以拒汉水。其弟如柏固止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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叱曰。沮我 天子军事。不得灭贼者。皆由于汝。盖公勇敢有大节。遇贼直前。不少逡巡。安能屈 中国之尊。而就和亲邪。方公之在汉上也。忿行长不归 王子。立遣壮士娄国安。入行长军中。夺 王子而归。世皆谓 王子赖和亲得返其国。而不知公之所遣壮士夺归之也。余家尝从 王子迁北方。为贼所执。故余自为童子时。闻贼中事甚详。贼至安边。兵部主事袁坤仪使冯仲缨抵贼营。谋出 王子。终不得。居数月。兵部侍郎宋应昌。又使惟敬抵贼营。令还 王子。又不听。及国安驰入贼营。行长惧。始出 王子。由公威武振天下。而倭奴莫之敢违也。是岂和亲之功也哉。余读公传。至言者攻击甚力。而 天子不问。未尝不为之泣下也。自古将臣出战于万里之外。能立太功而不遭小人蜚语者。盖寡矣。蜚语屡闻。而人主能不心疑者。又寡矣。 神宗皇帝命公东征也。飞语如彼其积。而卒能不信何哉。自兵部尚书石星以下。请封倭奴。独公不喜和亲事。欲斩惟敬。故 天子素知其忠也。公字子茂。为人魁伟。其行师。肃然若神。以东征功。加左都督太子太保。后六年。战死辽东。 诏具衣冠而葬之。 赠少保。谥曰忠烈。今 王三年。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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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阁。观公之笠。读公之诗。徘徊嗟叹而不能去。公归百年。其容貌不可复见。而其笠尚在山中。甚可爱也。公喜词章。东征时所为歌诗多可观者。而湮没不传于世。此一篇独藏西阁。何其奇也。公自闻庆还忠州。未尝一登伽耶山以临红流。而山僧得公所留诗与笠。藏之佛寺以为宝。岂非公忠义之节感人者深。虽山僧犹不能忘欤。后十九年。山僧某自伽耶来。谓余曰。西阁不可无名。于是乃作元戎诗六章。名其阁曰元戎。诗曰。
帝命元戎。出征于东。自宁远伯。世有武功。锡尔戚扬。叴矛重弓。奋伐岛夷。以靖海邦。维此岛夷。 中国是叛。 王屏 中国。实受厥难。汉邑既烬。靡城不沦。赫赫 天子。云何不援。元戎受 命。其众五万。我干既比。我甲既擐。狡彼游士。胡与行成。我将戮之。振 帝之灵。蹻蹻武夫。以登箕垣。飞炮既集。破其北门。维垣有旂。我师所建。火施营窟。岛夷咸遁。乃收汉邑。复此山川。乃脱公子。与厥陪臣。不羁不縻。 天诛是讫。献馘于京。 帝心则说。浿水㳽㳽。言班六师。何以留之。维笠与诗。于显 天子。不信谗说。海邦永清。 天子之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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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夕亭记
丹阳山水之会也。郡南岩嶂缭以高。苍翠隐隐如屏者曰紫云洞。洞之水。激之为湍。悬之为瀑。白石离列。若几若尊若盘盂。凝滑莹澈者曰中仙岩。岩上宽平。构亭四楹。覆以茅茨者曰云夕亭。始处士赵君翊臣。既建精舍于岩之侧。置琴一张棋一局。以为燕居之所。又作此亭。取安东金文简公昌协诗以名之云。夫冈峦濛濛。其光也暧。水泉冥冥。其声也驶。潇潇乎山木皆鸣。此雨夕之所以为奇也。月出而始凝。雾收而渐繁。轻清者浥于香藤。而不见其零。微白者散于盘石。而不见其晞。此露夕之所以为奇也。崖之丹者为之冰。蔓之翠者为之缟。千岩皓然而不辨高下。此霰雪之夕之所以为奇也。然雨而无云。不足以施雨之泽。露而无云。不足以施露之泽。霰雪而无云。不足以施霰雪之泽。则雨露霰雪之中。无夕不云也。凡天下之物。朝则动。夕则止。止者逸。故动而不止者。未之有也。今处士之于云也。不爱其朝之上升。而爱其夕之下降者。为其能止而就于逸也。然处士居于山中。独不知云之上升。无所不止。周流于八极之外。润泽万物而未始不逸也。余从丹阳入仙岩。宿于精舍。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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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在而处士不可见矣。岂孔子所谓隐者邪。亭僧某。为处士请为之记。乃书于亭壁之间。以警处士。
百祥楼记
万历时。 天子下敕。以属国忠于 朝廷。凡有事。必遣 诏使以谕之。于是 王朝乃预选承傧之臣。俟于境。因与 诏使。至安州。登百祥楼。觞酒赋诗。以为乐也。崇祯九年。沈阳兵围南汉。辽广之间数千里。舟车几绝。则 诏使不果至焉。其后十年。文渊阁大学士高公弘图言。属国臣顺 朝廷二百年。乃蒙大难。宜遣 诏使慰谕之。有 敕褒纳。于是。南都士大夫皆欲假节为使者。宣扬 中国之德美矣。是岁十月。高公以太子少师户部尚书。乞致仕。退居会稽。而属国慰谕之议。卒不行。及汀州陷。士大夫多浮于海。入桂林。吴商越贾。岛楫洲船。往往通于东南万里之外。而 诏使又莫能至。居十年。桂林州县皆不守。公侯百官从 天子。间走南甸。由井亘抵阿瓦城。不复还。属国士臣老且死。而不得见 明衣冠。虽欲置酒百祥楼。复与 诏使作歌诗。何可得邪。楼旧在安州城北。宋时使者。为天子祷以百祥而名之云尔。今节度使申公某来镇安州。一夕楼踣。乃与州人。因其古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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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新之。今年七月。楼遂成。余谓高公为属国悯其蒙难。请遗 诏使。德至厚也。惜乎。高公去于位。而 诏使终未之发也。今安州复楼之旧者。思 诏使也。楼虽已成。而 诏使献酬之仪。俯仰之容。不可复见。则两阶檐楹之间。又安得洗爵揖让。为之声诗。以百祥颂祷 天子也。都人士垂带而厉。犹不能忘也。况于使者乎。今属国不见 诏使。且百馀年。而安州复建此楼。笾豆之坫。弦舞之位。升降之阶。与万历时无异焉。百世之下。必将有彷徨于此。而不能忘者矣。乃书其落成岁月。以记之。
淳昌赵氏旌孝记
淳昌郡赤城西南。有孝子赵氏之门。今 上十九年。郡人改建。求余记。赵氏讳瑜。玉川君元吉之子也。少居母忧。庐于墓。心丧三年。元吉卒。身自畚土以葬之。又庐于墓。既三年。墓不辍庐。更为母致丧三年。湖南之士。皆称赵氏为孝子也。然经父在为母期。父卒则为母三年。明母服为父而屈。惟孤子于母。可以伸三年也。非谓既服母丧者。及父之卒。又为母加服三年也。弁人有其母死而孺子泣者。孔子曰。哀则哀矣。而难为继也。孺子之泣。尚难继。况加三年乎。夫孝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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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之丧。如可以尽其情也。虽终身倚庐可也。固不当加服三年而止也。故记曰。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若驷之过隙。然而遂之。则是无穷也。呜呼。赵氏为其母加服三年。可谓过矣。昔曾子谓子思曰。伋。吾执亲之丧。水浆不入于口者七日。子思曰。君子执亲之丧。水浆不入于口者三日。夫七日之于三日。其加者不过四日。而子思以礼抑之。则君子执亲之丧。如之何其加三年也。且父至尊也。母私尊也。于至尊。则服三年。于私尊。则服六年。是母服踰父服也。孔子曰。先王制礼。行道之人。皆不忍也。母之服如不忍除。则父之服其忍除邪。夫小人薄于事亲。朝死而夕忘者。往往有焉。则赵氏为母加服可旌也已。然余恐湖南之士。以赵氏为法。故本诸先王之礼而告之云。是岁丙寅十月初六日。通训大夫议政府舍人兼春秋馆编修官,校书馆校理,中学教授,汉学教授, 世子侍讲院文学黄景源。记。
灵圭大师死节记
浮屠灵圭姓某氏。从清虚大师休静。学浮屠法。 神宗皇帝二十年。平秀吉兵犯清州。灵圭以其徒从赵文烈公宪。破秀吉兵于清西门外。移屯锦山。战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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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文烈公麾下士七百人。同日死之。锦之人。至今以为义且勇也。礼曰。大夫死众。士死制。谓死其所受于君也。文烈公本以儒学。仕 王朝为大夫。率先四方之众。建义赴难。战不克而死于国。固其职也。七百人起自乡里。为文烈公麾下士。受其节制。与抗秀吉。则从而死之。亦宜矣。若灵圭者学浮屠法。既未尝从大夫之后。又未尝隶麾下士之列。而执矛戟从军旅。死于行间何也。盖君臣之义。本于性。性之所存。固自有油然而发者。浮屠氏恶得而去之也。方文烈公之战于锦山也。彼灵圭于文烈公。岂诚有素悦之心。而文烈公于灵圭。岂诚有素爱之恩哉。然文烈公既死之矣。七百人曰。我何独生。七百人既死之矣。灵圭曰。我何独生。于是乎浮屠之徒。相与死节而不自知。故余于灵圭之死。有以见忠义之心。自然相感。非浮屠氏之所能去也。有难余者曰。无生者。浮屠氏之所乐也。故浮屠氏临死而不惧。灵圭之死。适所以就其所乐也。诚使灵圭就无生之乐。则不待秀吉之乱而死已久矣。何故。冒矢石触白刃。然后就其所乐也。孔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灵圭虽学于浮屠。而引大义以致其死。岂所谓志士仁人者邪。余为之记。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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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之学浮屠者。
九龙渊记
枫岳之水有二源。其一出毗卢之西。为万瀑。其一出毗卢之东穿石壁。为九龙渊。然万瀑。处岳之内。其源平。人不腰縆而霞潭水。泉之脉。皆可穷也。九龙渊处岳之外。其源崄。山中之人。亦不得而至焉。案图记。毗卢为峰于枫岳。独称第一。水瀸瀸发自峰下。经雁门岭三十里。或伏行焉。或悬出焉。委蛇东流。为初渊。初渊者。九渊之始也。广二亩。曲石成缶。贮其水。磨如玄鉴。泓明澄静。不见游氛。其旁多直立之岩。倒垂之松。影交渊中。其峭峰之伛偻。下上耸揖而翔舞者。皆炤其形。从狮子项而望之。水之所周。石之所围。皆规圆。类古巧工所凿成也。峰之下壁高千仞。又无椔翳。虽岩穴好游之士。固不可攀援而上也。自初渊东行百步。为二曲。渊渊高悬。有瓠之形。渊上有壁可三寻。瀑水自壁纳于渊。其既纳而后始吐者。犹阴井之敲白虹。其既吐而后复纳者。犹深盎之入明丝。由渊而东多枫木。縓者绛者。被于两崖。其西北雕峰削嶂神峘怪岑。缭缴腾翥。望之甚近。寻之乃更茫然也。二渊东百七十步。有大谷。其上多桧柏楠松枫柽杻栩。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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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口。而阴气已森然也。从丛木中。见青壁若围黼屏绠之。高可二十仞。其下为渊。所谓九渊之三曲也。广七亩。澒入岩窟。神怪不测。人莫敢迫而视之。其东趾有峰。岿然立于谷口。登其巅以望三曲。则积水沉黑深绿。渺㳽泱漭。荡荡焉如河之涨。如湖之浸。其郁怒则轮囷糜沸。喷震飞薄。鼍不停跃。蛟不停舞。大波山隤。小波雹碎。泓渟之光。外闇而中明云。凡溪行者。皆用縆。必权其壑。以为长肾诸大木而引之。梭奔蛛悬。下上如浮。至四曲。四曲为渊。平盈而不厉。柔缓而不驶。其广可方小舟。其深则可彻竹竿六七尺。风之所引。水益舒迟。纤而为缯。疏而为簟。鳞鳞然若明若灭。其左右白石素砾。莹错晶磨。纵横罗列。上无崩崖。下无堆沙。故水气旷然以澄。融然以和。不齧石而为暴也。五曲在四渊之下。广三亩。回流峻急。为过辨。势如转毂。声如击磬。其上皆融丘脩岩。句松繁藤。攀之益深。莫穷其窔。少南有岸。类釜焉。水奔其中。徘徊久之。不肯下。波之大小与相撞舂。前者盘舞。后者飞跳。如白鹭之降于渊。渊底石长十馀尺。颀然人立。甚可爱。日照其发。光散沦漪。直渊之东。多异木。或俯或仰。临水而近。盖四曲之所未见也。五曲之东。悬泉尤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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厜㕒错邃诡特。旁出无际。为六渊。渊之大可四五亩。外则圆。内则方。函以黝石。实以青水。璆洁琬瑜。若凿弘璧而成焉。自渊以西八十步。蔚然而茂者。为长林。峄然而崧者。为高丘。然六渊。石不鲜白。水不深清。则不足以澹滟溪谷也。有时白云由七渊。亭亭而上。延布林丘。辉映渊水。清英之气。下洞空明。晃荡的皪。与石经纬。甚可奇也。从六渊东行三里。仰见峰光皦皦。而拔立于千岩之上者。东岭也。其西北石壁正青。中央隆然而为屋者。回屏也。泉从屏上。散而流如旋车轮者。七曲渊也。渊甚小。不出烟雾。不作风雨。终日滴沥。不盈寻尺。而列于九龙何哉。烟雾不出。风雨不作者。非渊之不灵也。灵潜于渊也。自七曲渊。东行五百步。得小渊。所谓八曲也。石泉锵鸣出尾。下为泜为沚。为潬为汧。欇欇列焉。绵平丹润。渊之中。多藻多荇。其水浅不能五尺。游泳之鱼。皆可数。其上多礐。其旁多荎蕏邛钜蕍蕮苻蓠。自初渊至七八曲。能深能浅。极水之妙。则枫岳源泉之变。盖无穷也。八曲东四十馀步为九曲。其水之广倍初渊。四之冲融荣滉色正碧。有龙蛰焉。平石五分二出水。三不出水。东有麓。左高右高。如奔马之竖其两耳。麓间为陉深一丈以行。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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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由陉而下。为大壁高五十仞。水临之。始跃而飞。泱泱乎与白云混而不辨其光。霏霏乎与游霰杂而不知其为沫。壁既穷。又为平石。蟠大壑。皎然纯白。三分石围。以其一为之渊围。其西北有峰屏立。如琳琅者可二重。东南半之。凡上瀑滃浡之气垂之空。其声轰轰。自柏田九井以东。山皆震石。理腻滑。人虽在四埒之外。往往倾跌。故游者罕入九曲。诗曰。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今九曲居于山上。虽深矣。不可方舟。虽浅矣。不可游泳。岂不奇哉。今年秋。李君元灵。本三渊金公昌翕所为九渊诗而为之图。属余为记。余以谓毗卢东西多水泉。而九曲最为清壮。初渊澄洁。其光也莹。二渊孤高。其形也诡。三渊幽森。其色也厉。四渊舒朗。其容也和。五渊激射。其势也驶。六渊靓丽。其神也粹。七渊窈眇。其趣也永。八渊澹静。其声也远。若九曲者。集诸渊之水以为瀑。其气也凛而已矣。夫云雷晦冥之变在九曲。而不在初渊。然初也者。阳之萌也。九也者。阳之盈也。不萌而盈者。未之有也。故九曲之云雷晦冥。未尝不自初渊始也。
烈妇郑氏庐墓记
孺人郑氏。许君承干之妻也。幼而端洁。年十九。归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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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善事舅姑。承干疾革。郑氏血指以进之。及丧。勺水不入口。既葬。庐墓。朝夕临。号曰烈妇。今 上二十五年。观察使南泰良请于 朝而旌褒之。曾孙许烨。来乞文。余谓庐墓。非古也。仪礼斩衰居倚庐。寝苫枕块。既虞。剪屏柱楣。郑玄注曰。倚木为庐。在中门外。东方北户。夫中门内为倚庐。则孝子不庐于墓也明矣。至于妇人。将斩衰。去其笄纚。故经曰。妇人髽于室。此之谓也。非适子者。自未葬倚于隐者。为之庐。而妇人不为庐也。故记曰。妇人不居庐。此之谓也。夫髽于室。不居庐。则妇人不庐于墓也。亦明矣。然则所谓寝苫枕块。剪屏柱楣者。是孝子倚庐之礼也。岂妇人之谓乎。所谓中门之内。东方北户者。是孝子倚庐之位也。岂妇人之谓乎。嗟乎。郑氏妇人也。执夫之丧。虽为庐于中门之内。犹不可。而况于墓隧之侧乎。古之妇人于夫丧。必尽其礼。故其方敛。不出房而髽也。不盖庐而倚也。今郑氏居夫之丧。不在于室而在于墓。吾不知其合于礼也。然记曰。其往送也如慕。其反也如疑。求而无所得之也。入门而弗见也。上堂又弗见也。入室又弗见也。故为之庐。居于墓而不忍反。郑氏之心。诚悲矣。易之象曰。妇人贞吉。从一而终。郑氏为夫。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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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哀。盖将从一而终者也。曾孙从余请为文。余嘉其诚而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