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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汉集卷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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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汉集卷之八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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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象正序
易象正凡十四卷。 明武英殿大学士黄道周撰。道周博学通星历皇极诸书。而于易研穷尤精。能推广八卦之义。而成此书。景源既正其次序。又别为目录一篇。传于学者。方 毅宗更化之时。刑政既肃。而小人周延儒,温体仁等。相继用事。道周言 陛下即阼元年。当师之上六。宜深察乱邦之渐。屏远小人。多见其明于易也。然易曰。吉凶以情迁。情也者。一德之几也。故一德顺天之命。而易道不迁为吉者。未之有也。恃天之命。而易道不迁为凶者。亦未之有也。然则六十四卦。不可谓有常体也。三百有八十四爻。不可谓有常辞也。一万有一千五百二十策。亦不可谓有常数也。故圣人修其一德。以俟天命。未尝主一卦一爻一策。而断天下之吉凶也。然筮者。徒信占辞。而不知六位变化凶可为吉。吉可为凶也。当文王之拘羑里也。密云不雨。值于小畜。明入地中。遇于明夷。而一德顺天之命。其忧也迁而为西郊既雨之兆。其厉也迁而为南狩大首之象。岂所谓惧以终始。其要无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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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殷之末。上无一德。则卦象虽如高宗之既济。帝乙之归妹。不可恃也。而政事委于小人。使天下无辜之民。转于沟壑而莫之恤。非它也。恃天之命而已矣。故书曰。乃能责命于天。此之谓也。夫 毅宗所遭之时。诚可以顺天之命。迁凶为吉也。不可以恃天之命也。然道周不言一德。乃反以阴阳术数。卜 天子元年之事。不亦谬乎。 明诸家注易者多。有杨士奇直指十卷。欧阳贞问辨三十卷。郝敬正解二十卷。卓尔康全书五十卷。而道周此书甚粹。非诸家之所能及也。然 毅宗得师上六。当开国承家之繇。而弟子不免舆尸。则道周元年之卜。殆不验矣。
诗谱山川图序
诗谱补亡十四篇。宋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文忠公欧阳修撰。初郑玄所著诗谱。多残缺。不可复完。修乃本春秋史记。为此图。然后诗谱有首尾列国山川可得而详也。景源既定其篇次。又为之叙。凡国风山川封域可见者。以谱考之。自丰镐岐山之阳。至江汉汝旁诸国。系之以王者之风曰周南。系之以诸侯之风曰召南。纣之城朝歌以北曰邶国。朝歌以南桑中之地曰鄘国。朝歌以东。淇水之阴。百泉之阳曰卫国。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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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华外方之间。为周东都曰王国。西都畿内。今华州咸林之地曰郑国。峱山之下。汶水之上。南至穆陵。北至无棣曰齐国。雷首以北。河水之上。汾水之下。曰魏国。恒山以西。首山以南。大原之野曰唐国。终南之下。渭水之上。薄鸟鼠山曰秦国。宛丘之侧。株林之野。西接外方曰陈国。荥波之南。外方之北。居溱水洧水之间。曰桧国。陶丘之北。荷泽之野曰曹国。今邠州岐山之北。原湿之野曰豳国。自周以来。十五国山川封域。见于谱者甚略焉。此欧阳氏之所以为图也。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然则传所谓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亦末也。世之君子见此图。徒知封域之为十五国。而不知山川之外。有可以求其本也。十五国图牒虽备。恶足以兴起人心哉。故学者。知求大本于山川之外。然后可与言诗也已矣。
治亲图序
大传曰。圣人南面治天下。必自人道始。人道何也。夫君子不敬其宗。不足以尊其尊也。不合其族。不足以亲其亲也。故曰。自仁率亲。等而上之。至于祖。自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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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顺而下之。至于祢。此之谓也。经。父斩衰。祖父齐衰不杖期。曾祖父高祖父齐衰三月。此本宗五服之制也。故曰。三年以为隆。缌小功以为杀。期九月以为间。上取象于天。下取法于地。中取则于人。可谓至矣。然君子之于亲也。五服虽穷。而其爱犹无穷也。故为之大宗之法。大宗者。百世不迁。别子之后也。古者。大夫立三庙。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显考祖考。有祷焉。为坛祭之。皇。大也。曾祖之谓也。显。明也。高祖之谓也。祖。本也。初祖之谓也。继初祖者。所谓大宗也。五服既穷。而大宗有以收族。何其厚也。然大宗四世以下。其属远。若无其名。不可以统于初祖。故尔雅玄孙之子。为来孙。来孙之子。为昆孙。昆孙之子。为仍孙。仍孙之子为云孙。来者。后也。仍者。重也。云者。远也。自云孙。达于初祖。所谓尊尊也。自初祖。达于云孙。所谓亲亲也。盖圣人以权制名。自玄孙。又加四世。所以补服术之穷。而著其宗道之远也。其立意亦且微矣。夫百世不迁之宗。于云孙。其泽已斩。然商颂曰。浚哲维商。长发其祥。初祖契。来孙曰冥。其云孙则报丁也。而一气上与契通。恶在其为八世也。且商之统。由报丁。传于沃丁者。又八世。由沃丁。传于祖乙者。又八世。岂契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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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更百世而不斩者邪。景源閒居。考于礼。作治亲图。自父而上至初祖。自子而下至云孙。列于图中。使天下之为人子者。事其初祖。如其父焉。问丧言非从天降也。非从地出也。人情而已矣。自古君子。尊其尊而亲其亲。人情之常也。灭人情而不敦宗族者。曾鸟兽之不若也。
禹贡图说序
禹贡图说若干篇。 明刑部尚书郑晓撰。始宋蔡氏叙集传。定为六卷。至 明世。有张能恭订传一卷。艾南英图注一卷。夏允彝合注五卷。然晓图说。能论述禹贡大指。可传于世。景源既校其舛误。遂叙于篇曰。夫中国之于戎狄。犹人之于禽兽也。故圣人立人之道。以抑禽兽。立中国之道。以别戎狄。非独春秋著王法也。其于禹贡也亦然。学者。不可以不识也。虞夏之际。有皮服檿丝蠙珠织贝之夷。昆崙析支渠搜之戎。而禹贡先书冀州。以尊京师。然后戎狄各以其贡。分见于诸州之下。其殊之也亦甚矣。然则禹贡。其可谓明义之本欤。自古天下之难化者。莫如戎狄。戎狄入则中国乱。戎狄服则中国安。此春秋之所以著王法也。故书淮夷会于申者一。晋侯会狄于攒函者一。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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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狄人盟于邢者一。淮夷伐吴者一。狄侵我西鄙者一。侵齐者六。侵郑侵宋侵卫者各一。赤狄侵齐者二。白狄伐晋伐秦者各一。别戎狄也。然文九年。楚子使椒来。襄三十年。楚子使薳罢来以聘见书。予之也。夫戎狄入于中国则别之。服于中国则予之。圣人明义而已矣。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呜呼。春秋之为春秋。亦岂无所由来邪。禹贡曰。成赋中邦。中邦赋成。则四海无不同也。盖禹贡。主乎中国。而于戎狄。未尝不致其谨也。故所谓昆崙析支渠搜。称国名而戎之。岛夷莱夷淮夷。不称国名而夷之。何其严也。方禹之平水土也。戎狄来贡。近则有玄缟之篚。远则有橘柚之包。恐不得达于京师。其声教施及流沙。则三苗莫不归化。相与鼓舞。而趋于事大。有功叙故曰三苗丕叙。是戎狄不肃刑罚而畏。不威师旅而服也。故禹贡先于春秋而著王法。其谓之明义之本也宜矣。孟子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董仲舒曰。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春秋之法。与禹贡无以异也。虞书言。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贤。明三苗恃险为乱也。是故。洪水。可抑也。蛇龙。可驱也。惟三苗。不可化也。而禹贡以叙见书。则禹之德。岂不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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哉。晓图说。知抑洪水驱蛇龙之为难。而不知能化三苗之为尤难也。然圣人不作久矣。禹贡之义不明于天下。禽兽充斥而莫之御。览晓图说。亦可以考其世也。
繁露目录序
董仲舒所著繁露八十篇。阙文二篇。崇文总目与今同。景源校雠仲舒书。择其醇者四十篇。可传于世。不醇者四十二篇。亦存之。系于篇下。始淮南王安之入朝也。太尉田鼢。迎之霸上。言宫车一日晏驾。非大王。尚谁立者。是时仲舒。论灾异。即请诛太尉田鼢,淮南王安。此所谓春秋之义也。繁露。明圣人之心曰。多其爱而少其严。厚其德而简其刑。刑之不简。而淑天下者未之有也。而武帝践阼之初。仲舒不能以教化讽勉天子。反峻法论斩大臣而夷公族。安在其明圣人之心也。然春秋卫孙林父入于戚。晋赵鞅入于晋阳。荀寅士吉射入于朝歌。皆书叛。以章其恶。刺其国之不能讨也。淮南之叛。由太尉教诱而成。则春秋之所当讨也。有如仲舒知太尉与淮南王必叛天子。而不告之。其犯于春秋之义也大矣。世以为仲舒之言有以发帝之忍心。夫君子杀一不辜。诚忍心也。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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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贼子。非忍心也。孔子沐浴见哀公。请讨陈恒。邻国之贼。犹可以致其讨也。况大臣交私诸侯。以搆乱者乎。然则仲舒之所以请讨者。诚可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也。若乃弟子吕步舒。治淮南狱。擅杀者至数万人。非师之教云然也。百世之下。乌可以弟子之过。掩其师之大节乎。自武帝建元以后。贤大夫顾亦多矣。而仲舒危言直论。正乱臣贼子之罪。幽囚而不避。故曾子曰。临大节而不可夺。其是之谓欤。然武帝素贤仲舒。爱其名高而释之。不寘之法。则武帝虽好刻深。其犹有人君之度也。仲舒书繁露最博。而篇名终不可考。或曰。周冕有繁露。旒之下垂也。故仲舒假旒之象。以名其书。或曰。尔雅。蔠。繁露也。仲舒思君。犹蔠葵倾日之性。故托之书以自见。此二者。皆有所据。而尔雅繁露之义。尤近之。史称仲舒事江都胶西二王。数谏争。能以礼义匡正之。其在朝廷事天子。如事二王。故其言曰。臣子思君。无一日无君之意也。呜呼。仲舒之作此书。本于思君而已矣。
考定离骚经序
刘向所集离骚经凡十六卷。后汉时。班固,贾逵作章句。文多脱谬。元初中。校书郎王逸得向旧本而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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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离骚经十六卷。复行于世。然离骚有古六义。而章句无所发明。此逸之失也。太史公言。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盖离骚。原于六义。而诸儒由汉以来。知离骚者诚寡矣。景源始考定章句。述其六义。而疑者皆阙之也。序曰。自周衰。百家并兴。唱邪说以诋圣人。于楚则老庄。其尤也。老氏淡泊。好无为。庄氏滑稽。喜放言。洸洋自恣。此二家虚旷之言。祸天下而莫之止。惟屈原折中经术。遵中正仁义之道以自修。能知尧舜之为耿介。禹汤文武之为纯粹。则其学跻于高明者。亦可见也。夫二帝三王之道。光耀天下。而贤者知之或过。不肖者不及知焉。列国之士。特起于百世之下。不见圣人而能明微妙之德者。惟原一人而已耳。其为辞最多譬谕。而其要归于祗敬。故其言先王之德曰。禹汤俨而祗敬兮。周论道而莫差。举贤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又以谓夏商先王皆严敬。以求贤匹。而咎繇,伊尹之徒。能辅翼调和阴阳。夫敬者不显于外。而天下之所以平也。原能言先王之德。反复咏叹而不能已。亦见其学术之正也。自老庄二家之言行于中国。学者靡然尚清静而弃仁义。至于晋。破坏礼乐。非毁名教者益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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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原之为经。语圣人。必本于敬。不亦正乎。然史纪称原之志。蝉蜕于浊秽。皭然泥而不滓。可以与日月争光。而独其学术之正。不少论著。可胜叹哉。或以为离骚之文杂神怪。如就重华求宓妃。望舒先驱丰隆乘云。此三百篇之所未有者。不当以古之六义。求其指也。是不然。皇矣之诗曰。帝谓文王。此诗人设为上帝诏命之辞也。岂上帝与文王言哉。大东之诗曰。跂彼织女。终日七襄。此诗人设为织女七襄之辞也。岂织女为之七襄而成文章哉。离骚之有六义。与诗之有六义。未尝异也。景源既重其学术。而又惧后世之士。莫知离骚之有六义也。故为集诸家章句。而发挥焉。
秦书评林序
秦书。三本纪。二年表。二十列传。合二十五篇。本汉太史令司马迁所叙史纪。而史纪。网罗三代以下君臣行事之迹而论次之。秦汉史无所辨别。永平时。始诏班固。撮史纪所载汉事。为汉书。文有损益。而本纪列传之名不改也。景源以为汉之事。既为汉书。则秦之事。亦可以别为秦书也。乃撮秦本纪列传为此书。而迁旧文。不敢有所损益焉尔。夫秦之所以有天下者。非功烈高于诸侯也。非武力智谋之士优于山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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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土地之广仓廪之富愈于燕赵韩魏齐楚也。其渐已久。其源已远。更百年而后兴也。自岐丰受命以来。惟襄公,穆公为盛。然穆公伐郑之役。所出师过周北门。不卷甲。不束兵。无礼于天子。则所谓修德行武者。是假之也。岂若襄公之躬行。善哉小戎之诗美襄公也。襄公出师伐西戎。而妇人不以为怨。反为夫歌其从征。何也。西戎无道。杀秦仲。又弑天子。襄公承平王之命。往征之。以复其雠。故俴驷胁驱。镂膺之仪。既有荣矣。叴矛龙盾。竹闭虎韔之美。既有威矣。梁辀五楘。文茵游环。觼軜之系。阴靷之饰。既有光矣。则不惟从军旅者。莫不有君子之勇也。其妇人望其干矛而歌之者。无非忠臣之心也。孟子曰。苟为善。后世子孙必有王者矣。襄公之志。为人子而不忘其父之雠。为人臣而不忘其君之雠。善之至也。更数百年。而秦国遂有天下。其理然也。穆公悔过作秦誓。孔子录之。然伐郑非其道也。不三岁而又伐晋。不足为诸侯盟主也。迁所著始皇本纪。叙先秦享国之君。自襄公始。是襄公复雠之义。可以为帝者之祖也。亦明矣。秦本纪。言西戎之弑天子也。襄公为周战甚力。周东徙。襄公以兵送平王。王封襄公。而赐之岐西之地。方是时。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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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仇。以平王之命。为方伯。作策命之。今周书文侯之命是也。襄公既封为诸侯。平王亦当有策命。而不见于书。非可惜哉。然襄公救周之难。又以兵送周天子。非五霸之所敢比也。贾谊书论秦始终。而不章襄公之义。故景源发挥如此。以示后世云。
竹林目录序
董仲舒所叙竹林仅一篇。杂置春秋繁露中。崇文总目。疑后人取而附著。然仲舒既引繁露名其篇。则所谓竹林玉杯。亦说物也。余因分竹林一篇。为五篇。录之别卷。而篇目。序其大略。仲舒云。古之圣王。继乱世。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五六百岁尚未败。甚笃论也。然而曰。汉继大乱。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是仲舒慕夏之忠。而不知周公制礼之中有夏之忠也。经曰。祝取铭。置于重。注曰。祝习周礼者也。经曰。夏祝鬻馀饭。用二鬲于西墙下。注曰。夏祝。习夏礼者也。凡丧纪。习周礼者。谓之周祝。习夏礼者。谓之夏祝。周公非徒用周礼。教之以文也。亦有时而用夏礼。教之以忠也。记曰。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皮弁素积。裼而舞大夏。夫大武者。周之乐也。大夏者。夏之乐也。冕而舞。所以见其文也。裼而舞。所以见其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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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然则周公制礼之中。有夏之忠也亦明矣。盖忠者。文之本也。尚其文而不尚其忠。不足以立其本也。故崇牙植五采羽而必有龙簨之木。醴盏在户。粢醍在堂。而必有明水之尊。彝用黄目。灌用大圭。荐用雕篹。而必有玉盏之爵。孰谓周公不尚忠邪。夫所谓人生而静者道而已矣。方其静也。有人心自然之忠。动然后天下之情无不著。故周公折中二王。制为节文。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皆本于道。而人心自然之忠。在其中矣。仲舒以王佐之才。有志于更张。而欲反夏人之忠。何其伟欤。然人心自然之忠。未尝以夏人而存也。亦未尝以周人而亡也。故黼黻九章之服。土者为方。火者为圜。山者为章。水者为龙。无非文也。而孔子曰。绘事后素。素也者。忠之体也。故君子欲反之忠。宜求诸周公之礼也。仲舒又云。鲁尚黑。当正黑统。非也。孔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徵也。夫黑者。服色也。统者。正朔也。杞国之所不足徵者。仲舒焉得而徵之也。成王以周公。为有勋劳于天下。命鲁公以禘礼祀周公于大庙。牲用白牡。未尝用黑也。且正朔之改与不改。服色之易与不易。是末也。夏人之忠。岂正朔服色之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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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新声目录序
盛世新声若干篇。 明万历中。文渊阁大学士臣某等撰。及崇祯末。书皆亡。不传于世。景源奉使入燕都。求之未得也。明年春。还至蓟州。闻童子歌玉娥辞。又能诵盛世新声甚详。乃使人。访其童子得其书。定著目录而序之。盖 太祖承元之敝。峻刑法以绳天下。置诏狱于锦衣卫。及 成祖靖难以后。又立东厂。以刺事缇骑旁午。而海内无不惴惴。至 神宗。专上柔道。以仁厚率先天下。宥忠臣方孝孺等连及之罪。戒有司毋滥刑罚。故缇骑终岁不出锦衣卫。东厂狱中常空虚而生青草。五十年天下安乐。夫民和然后乐兴。 神宗之时。清刑罚而万民和。此乐府之所以作也。岂非盛哉。景源尝读来斯行所述狱志。未始不太息流涕也。呜呼。 二祖惩乱世。多用重法。然 神宗布明德教。弛法律。养士君子廉耻之心。自宰辅。至于七卿。无一人被笞辱者。大学士自申时行以下九人。都御史六部尚书。自陆光祖以下四十有七人。皆得致仕。而保全终始之节。士君子不知 京师有诏狱也。故天启崇祯之际。言事者。敢谏苦争。抵罪而不怨。及其亡也。服忠正。矜名义。相与致命而无所悔。皆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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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仁厚之报也。大学士论次乐府。被诸管弦。而所谓盛世新声。为最美。至今传世。所以章 神宗之德。慈爱恻怛。不用刑罚。飨四海升平之乐也。世称 神宗选宫女三百馀人。学官戏于玉熙宫。然景源过抚宁县。见官戏。皆有轨度。陈闾巷田亩之事。以为戒工歌乐府。欲使人主。顺天时。恤民隐而已也。岂好逸豫而张此戏哉。景源得乐府诸篇。而审其声。彷徨慷慨而不自已。故为著万历遗德。以致其思慕之情焉。
少仪传序
少仪传凡二卷。宋端明殿学士忠简公胡铨撰。忠简公作礼记传十八卷。而少仪传多脱误。余既校雠其文字。遂为之序。夫弟者。敬长之谓也。而于父母。未尝不自弟而推也。故不修敬长之礼。而明人伦者。未之有也。敬长之礼。必执帚加于箕上。以擖自乡。撰杖屦。而左右屏。其进退可谓有让矣。拱手而立。侍射则约矢。侍投则拥矢。其容止可谓有恪矣。是故。少者长其长。尽弟之道而不敢怠也。周官族师祭酺。凡少者有弟之行者。皆书之。以待校比。无弟之行者。丽于乡刑。居造言乱民之上。其法已立。其俗已釐。求一闾之不弟其长者。不可得也。诗之行苇。燕父兄也。其授几。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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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相续而侍焉。及其燕乐。则脾臄之嘉肴。醓醢之献豆。酒醴之大斗。能致忠养而无所懈。出入有导。升降有辅。故卒章曰。黄耇台背。以引以翼。此所谓敬长之礼也。至于后世士大夫。不尊高年。长幼无序而人伦不明于下。故少者见父之执。不下之。与长者言。不辞让而旁狎之。其敖之积。则不叛父母者。几希矣。原其所自。皆出于不弟之心也。然少者忽于人伦。而不知敬长之礼根于性也。岂不谬哉。余尝考定少仪传。别为一书。盖将明少长之节。驯养子弟。使无犯不弟之罪于乡党州里也。原壤孔子之故人也。幼而不弟。其母死。登木而歌。孔子为不闻也者而过之。其后原壤见孔子。乃夷俟。孔子以杖叩其胫。然原壤孩幼之时。教以礼顺。则安知不弟之行不终改也。苟改其行。则居丧必不登木而歌也。孔子曰。教民亲爱。莫善于孝。教民礼顺。莫善于弟。弟则孝矣。孝则弟矣。父子之亲。长幼之序。其大伦未之有殊也。孟子曰。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余取此篇而表章之。以戒少者无疾行。比于不弟焉。
弟子职解序
管子所叙弟子职凡九章。仪礼经传。以此篇。列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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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者。取童子事师之法也。景源为解其章句。而藏于家。序曰。礼。事亲。有隐而无犯。事君。有犯而无隐。事师。无犯无隐。是弟子事师之道。无犯焉。同于事亲。无隐焉。同于事君也。故其师虽有过失。其弟子犯则伤恩。隐则伤义也。曾子寝疾。乐正子春坐于床下。曾元曾申。坐于足。童子隅坐而执烛。童子曰。华而睆。大夫之箦与。子春曰。止。曾子闻之。瞿然曰。然。斯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箦。元曰。夫子之病革矣。不可以变。幸而至于朝。请敬易之。曾子曰。尔之爱我也。不如彼。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举扶而易之。夫曾子百世之师也。其没也。虽不易箦。抑何损于曾子之德哉。然童子惟恐非礼之箦。终不能易也。见其疾革而犹言之。诚可谓无隐也已。方曾子疾革之时。童子不言。则子春必不欲言。曾元,曾申。又不敢言也。曾子恶得而易其箦哉。自仲尼教人以礼。七十子皆遵遗法。而曾子最为笃实。故门人无不知礼。而至于执烛童子。能言其正终之义。噫。亦盛矣。由汉以来。为师者曲学自信。而弟子又佞。于师不肯尽言救其过。如郑玄弟子郗虑,王基,崔琰,任嘏。以经术闻。然仿论语。作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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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玄之所答五经义舛误居多。而弟子不与之争。安在其事师无隐也。弗扰召。仲尼欲往。子路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佛肸召。仲尼欲往。子路曰。昔者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夫弗扰,佛肸之召。仲尼欲往者。为其行道也。而弟子必以子路之事仲尼者。为之法然后可也。
国榷序
国榷百卷。 明处士谈迁孺木撰。崇祯初。盗贼始起。李自成掠地河北。而众未集。已而御史毛芝田。议裁驿夫。给事中刘懋继之。乃 诏省诸州马户。凡游民仰驿而食者。皆从自成而为盗贼。势稍盛。遂乱天下。孺木所录盗贼事。能得其详。然芝田尝在 京师。娶美妾颇爱幸之。其妻恚。乃乘驿传昼夜驰。遽至 京师。芝田惊。即屏其妾。心恨之。辄咎驿传。奏于 朝而痛裁焉。孺木此录不直书。为芝田讳也。余入燕都。得此录而叙次之。古之君子正天下。自夫妇始。故传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此之谓也。文王之时。凡南国为人妻者。能悔其妒忌之行。使媵妾。得其所处。先啸而后歌。江有泛之诗是也。然君子不齐其家。则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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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得而不妒忌哉。夫二南之所以为治者。由文王能修其身而已矣。大夫家齐与不齐。焉能使天下存亡邪。然后妃能不妒忌。而夫人又不妒忌。大夫士庶人之妻。皆不妒忌。故妇人不失其道。而风教正于天下。二南之治有成焉。易曰。夫夫妇妇而家道正。家道不正而正天下者。未之有也。芝田娶妾。而其妻不胜妒忌。乘驿传而诣 京师。遂出其妾。则芝田家道不正。有乖于风教者亦大矣。为芝田者。宜有以自反其身。能尽其齐家之道。使其妻服其德美。而悔其妒忌之行。迎其妾而与之偕处。则安知其妾之啸不为歌也。然芝田不能齐家。乃嫉其妻之怀妒忌也。奏于 朝痛裁驿传。呜呼。何其不思也。自天启末。陕西巡抚御史乔应甲等。黩货日甚。而又行均输之法。民益困。无不流散。虽芝田不裁驿传。天下亦乱。然诸州既裁驿传。自秦地至于燕中三千里。饥民相率而为之寇。十馀年卒亡天下。则芝田诚有罪矣。传曰。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芝田一言。亦可以丧邦也。夫天下至广大也。而存亡繇于一言。故传曰。一言偾事。盖其机可谓微矣。芝田发怒于妇人。归罪驿传。一言裁之。绝天下饥民之命。以滋盗贼。是大夫不齐其家。而天下受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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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也。岂不惧哉。然都御史黄道周既荐芝田。而 朝廷又以芝田为良臣。辄用其言而不疑。则知人亦难矣乎。
楚辞补注序
楚辞补注十七卷。宋直敷文馆知真州洪兴祖撰。自先汉至于宋末。治楚辞者数十家。而兴祖所为补注最有根据。景源遂正其讹误而集次焉。司马迁称屈原正道直行。竭智尽忠。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是则善言楚辞也。然而曰顷襄王怒而迁之。于是怀石。遂自投汩罗以死。甚矣。迁之不知原也。秦王欲与怀王会。怀王欲行。原曰。秦虎狼之国。不如无行。怀王卒行入武关。秦伏兵绝其后。因留怀王以求割地。怀王怒亡走赵。赵不内。复之秦。竟死于秦。此原之所以沈江者欤。故怀沙曰。重华不可遌兮。孰知余之从容。重华。怀王也。言怀王不可复遌。孰知余之从容就死乎。其卒章曰。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类者。像也。橘颂曰。行比伯夷。置以为像。原之志像乎伯夷而已矣。夫君子可以为像者亦多矣。而必以伯夷为像。何也。商室既亡。而饿于首阳之下。怀王既薨。而沈于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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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之中。其忠一也。班固曰。屈原忿怼。不容沈江而死。诚使原忿怼怀王。则汉北初迁之时。沈江可也。又何待顷襄之世。放之江南而后死也。且上官大夫之谗于怀王也。原虽见疏。而怀王未入于秦。则臣子可以死谏。不可以遽沈于江也。及怀王入秦不还。始怀石赴于湘流。彼其心死于怀王也明矣。故大招曰。魂兮归来。尚三王。夫原之于君。爱之也深。故其君虽若怀王之昏庸者。犹望其复归故国。行三王之道也。可谓忠矣。怀王入秦不得归。故招魂曰。目极千里兮。伤春心。原如忿怼。则大招招魂之辞必不作也。补注为原辨之者是也。孟子曰。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谏于其君而不受则怒。悻悻然见于其面。屈原固谏不见纳。悻悻然自投于江。则是诚小丈夫也。何以为屈原。补注言。女媭之志。非责其不与世俗而苟合也。夫女媭。忠臣之姊也。岂责其不为小人邪。补注。既辨原之诬。又能明女媭之志。故序之以传于世。
燕礼康爵诗序
臣永惟古之圣人作燕礼而列于经。以明夫君臣之义。故兴降拜揖辞受坐立之节。所以叙其敬也。罍爵壶篚丰幂觚觯尊俎之器。所以备其文也。笙磬钟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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箫管鼗鼓琴瑟柷圉之声。所以导其和也。酏糁炮脍糗饵肝膋粉餈肩肺胾醢之羞。所以尽其爱也。其升献之节。则膳宰北面授肺。然后拜爵。其行酬之序。则自公卿达于庶士。而尊卑皆有等差。记曰。明君臣之义。此之谓也。方其燕也。歌鱼丽,南有嘉鱼,南山有台,鱼丽者。年丰而物多也。南有嘉鱼者。乐与群臣共之也。南山有台者。卿大夫无不欢欣。祝其君之寿考也。是以圣人叙其敬。不待更爵而后严也。备其文。不待告具而后整也。导其和。不待授瑟而后谐也。尽其爱。不待举酬而后饫也。故群臣非特公卿士大夫受上之赐也。凡国中之艾耋𡞦独有冤者。皆被其泽。此记之所谓国安而君宁也。伏惟 元孝大王。齐圣浚哲。上格皇天。治教昭明。四方无虞。 即阼之三十二年丙戌秋八月二十七日壬子。行燕礼于仁政殿。 宣孝大王以 王世子致词上寿。今 殿下侍燕献爵。自执政国舅都尉以下。又以次洗爵升献。凡七爵而礼始成。 赐耆老年七十者衣资食物有差。举仁民恤囚之典。又 赐庶老宴于景福宫前衢。呜呼盛矣。今 殿下嗣位四十有一年。公卿诸臣请进宴。 上谕曰。明年丙戌。即 先王进宴之岁也。至其日。予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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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 先王之礼而行焉。及今年春。太医直宿殆半岁。中外焦心。赖神祗 祖宗之灵。得复常节。觐 庙宫朝 陵园。步武如故。自 朝廷至闾巷。莫不蹈舞。其八月二十七日甲子。行燕礼于崇政殿。 王世孙致词上寿。执政以下。又以次洗爵升献。凡五爵而礼始成。盖所以继 先王之志。述 先王之事也。于是群臣拜手稽首而言曰。今玆上寿之岁。与 先王进燕之年无不同也。月在于酉。日在于子。天气澄朗。礼乐大备。又无不同也。玆岂非 国家无穷之休欤。 上谕曰。予年十三。侍燕献爵。踰六十年。复行燕礼。而予年已七十三矣。钟鼓之乐。适足以殷予之慕也。乃 命有司。 赐耆老年七十者衣资食物。燕庶老于前衢。 教诸道。清理冤狱。呜呼。圣人行燕礼。叙天下之敬。备天下之文。导天下之和。尽天下之爱。自周以来。未有如 两朝之盛也。臣谨案。诗之既醉。答燕飨饮食之厚也。其五章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明君子世笃于孝。而其孝源源不竭。则上天永锡以善矣。故文王既尽其孝。而武王又尽其孝。至成康。又承文武而尽其孝也。今 殿下寿考永康。孝思无极。虽今年有不安节。而至秋辄获宁瘳。追 先王进燕之礼。复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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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觯。以绍 显休。是 宗庙陟降之赐也。而臣等躬逢令辰。从卿士大夫之后。与执媵爵。听左瑟升歌之音。不为文辞。则无以光扬 殿下不匮之孝。而推大锡类之美也。俎既彻。 上作小识以纪之。命臣景源为之序。臣景源惶恐陨越而不敢辞。谨述燕礼为康爵诗凡八章。以诒来世。其诗曰。
奏我康爵。 大孝孔章。膳篚既设。有豆有房。阼阶翼翼。孤卿维旅。或升或降。百礼以叙。念昔 先王。燕玆群公。方壶在楹。下列臣工。靡宰不饱。靡士不醉。番番黄耇。并受其赐。式至于今。 王缵大猷。夙夜祗惧。以受天休。乃陈斯俎。乃洗斯卮。率我旧典。 陟降是思。八月维子。吉日攸同。岁行其复。又燕于宫。年既丰矣。民既敉矣。匪直也燕。 懿德实似。贲鼓渊渊。有树其羽。籥舞交陈。箫管亦具。 王制乐章。 先烈斯扬。岂无朱弦。德音洋洋。维媵有觚。维荐有笾。其殽维何。曰肺与肩。 王受膳觯。孝道克彰。 惠此遗黎。式宣重光。 王曰小子。践修秩礼。昭承 休德。上帝攸启。湛乐如侍。燕喜如 临。匪康匪豫。寔 王孝心。烝彼台背。 宁考所呴。爰 命宰胥。飨于路衢。 烈祖保右。王绥万寿。下臣作颂。以垂于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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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日仑山汤泉沐浴诗序
东莱府仑山之阳。有汤泉。夏不知热。冬不知寒。凡士民有疢疾者。皆沐浴焉。今年三月。余病笃。以夏五月端午日。至于汤泉。凡三浴而后乃归。古之君子。将沐浴。必淅明粢。以水涷之。梳之以象掸之栉。履之以蒯蒲之席。晞之以絺绤之巾。然后饮酒以为禨。禨者。祥也。其既饮也。弦琴瑟。升歌鹿鸣。岂非以沐者气虚而致其养也欤。今汤泉。夏不知热。冬不知寒。其水性。与淅明粢无以异也。所谓沐者。虽不陈象掸之栉以梳其发。蒯蒲之席以涷其足。絺绤之巾以晞其身。然既沐饮以禨酒。羞则有笾豆之实。乐则有弦歌之音。亦足以养其气也。礼。大夫将适公所。居外寝。斋戒沐浴。故孟子曰。斋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此之谓也。今余之所以沐浴者。将以治病也。非适公所也。而燕居能洁其体。如适公所。则沐浴乌可已也。然君子既沐浴矣。而不饮禨酒者。未之有也。于是乃作沐浴诗。令府之士。皆和之。非特章汤泉之美而已也。盖欲使一府之士。知沐浴亦有礼焉。
岛潭唱和诗序
景源少时。从海州吴瑗伯玉,宜宁南有容德哉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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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自丹阳郡入岛潭。宿于江上。二人者工于文章。喜山水。夜半挐舟汎中流。攀跻三峰者久之。坐风露。弄云月。至曙不还。遂纵酒。伯玉先醉仆舟中。德哉益饮。犹不醉。已而出韵为歌诗。与相唱酬。得古诗绝句律诗合二十篇。言之精粗与辞之迟疾。虽有所不相类者。而皆出于性情之真。非雕饰也。自古歌诗未尝不盛且多也。而能穷山水之乐。以发其妙者几希矣。今二人者。以文章知名四方。于山水。无所不爱。而尤爱岛潭三峰。其所以发为歌诗。而形容山水之妙者。亦至矣。景源愚陋。不足与二人者比。然二人者。于文章。乐与景源相先后。岂其声气有所感欤。既七年。伯玉以工曹参判兼大提学。后十九年。德哉以户曹参判兼大提学。又九年。景源以吏曹参判兼大提学。自岛潭唱和以后三十年间。二人者皆主文章。而景源亦踵其后。可谓荣矣。然伯玉以病蚤死。德哉以老乞致仕。遂去于位。独景源病而不死。老而不去。为乡里所悯惜也。岂不愧哉。今年春。屏居莆江。病日益笃。老日益甚。戚戚焉孑立无乐。乃出岛潭唱和诗。为之叙。以道其志。
朴渊唱和诗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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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津宋君士行尝书朴渊唱和诗一通。遗景源曰。文钦登天磨山。临朴渊。作古歌诗得九篇。子亦偕游而和之。又得九篇。今文钦寝疾方山。而此诗尚在于箧。庶可以知吾二人之乐也。子其序之。明年士行卒于家。景源不忍复读此诗。然士行既属景源为之序。可无言乎。夫颜氏居于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而朋友知其德者几希矣。孔子尝称参也鲁。然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此所谓知其德也。洙泗之间。独曾子能知颜氏。则朋友岂易得邪。士行居方山之中。无一箪食。无一瓢饮。乡党宗族。亦不能堪其忧也。而乐之终身不改。盖将学颜氏之道也。然朋友知士行者。亦鲜矣。夫朋友者。天下之大伦也。七十子非不同道。而颜氏不得曾子。则鲁国无朋友也。景源至愚。于曾子虽不敢望。而士行内修之美。非景源。孰能知哉。自士行与景源交。于今二十六年矣。景源有过。未尝不切切然言。而温温然诤也。人有求景源之过而暴扬者。士行必怒曰。吾友好善之人也。不可以暴扬其过。呜呼。景源之于士行。未能尽朋友之道。而士行之于景源。为能尽朋友之道也。孔子谓友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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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谅友多闻。今景源既丧士行。又安得直者谅者多闻者邪。朴渊诗旧十八篇。李君献可继而和之。遂合为二十七篇。然士行有志于道。其燕游往往为诗而不暇工焉。故景源于士行诗。亦不论也。
崔氏族谱序
古之所谓亲亲者。必收九族。九族者。上自高祖。下至玄孙而已矣。然而今人言九族也。母党居九之三。而妻党居其二焉。安在其收九族也。礼。有上治。有旁治。上治也者。自三年杀之为期。自期杀之为五月。自五月杀之为三月。然适孙为祖之后者。为三年。曾孙为曾祖之后者。亦为三年。玄孙为高祖之后者。亦为三年。世虽寖远。而皆有父子之伦也。旁治也者。于同祖也。为九月。于同曾祖也。为五月。于同高祖也。为三月。然从父兄弟。亦兄弟也。从祖兄弟。亦兄弟也。族兄弟亦兄弟也。是故。同祖同曾祖同高祖。犹同父焉。属虽寖疏。而皆有兄弟之伦也。盖父子兄弟之伦。达于天下。不与月数而杀之。此九族之所以收者欤。周官六行。先其睦而后其姻。睦也者。亲于同姓也。姻也者亲于异姓也。自古君子既睦矣。未尝不姻也。而所谓母党妻党疑于同姓。则父子兄弟之伦不明于天下。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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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不乱九族也。夫外舅缌而已矣。外兄弟亦缌而已矣。故古之善为谱者。凡女婿及其外属。略而不详。为其异姓而外之也。然则周官之后。其姻者诚可以正氏族之谱也。文惠公永奎。故新罗敬顺王溥之孙也。王氏时。以功封为隋城伯。赐姓崔氏。其子孙历十四世而光显。其女婿与其外属。仕于 朝。为卿大夫者亦多矣。然其为谱详于同姓。而略于异姓。不亦懿乎。夫异姓莫亲于婿。而不以婿继其祖者。恐其乱父子之伦也。莫近于外兄外弟。而不以外兄外弟合其族者。恐其乱兄弟之伦也。故易曰。类族辨物。此之谓也。世之氏族于谱牒。不别异姓。虽弥甥之疏且远者。无不具载。而崔氏能别异姓。以为谱。其贤于世之氏族亦远矣。于是乎序。
杨氏族谱序
杨氏之先出于弃。弃封有邰为姬姓。及周之兴。唐叔虞以成王弟。赐河汾百里之地。国于晋。史所谓文在其手者也。春秋之际曰。叔向为晋太傅。其食邑在杨氏县。故子孙世为杨氏。自叔向凡十二世。生太尉震幼。而受欧阳尚书。始居弘农史。所谓雀集其堂者也。自太尉又四十世。生善才。元大德初。为侍中。至玄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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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从鲁国公主而来。事王氏。封上党伯。谥忠宪。上党于今为清州。故杨氏世家清州。忠宪有孙曰伯渊。勇冠三军。以左佥都指挥使。从 王先登战云峰。号为良将。此杨氏之所以为谱也。古者圣人正昭穆。以章其伦。旅酬之礼。丘封之制。无非谱也。盖宗子有事于庙。则同姓无不会焉。祭已毕。堂下设尊。宾取觯酬长兄弟于阼阶。长兄弟酬众宾于西阶。昭未尝不与昭齿。穆未尝不与穆齿也。其为冢也。画其兆而定其厉。父居于上。子居于下。众子众孙。各从其所出之祖而祔之。昭虽甚贤。而不离群昭之序。穆虽甚贵。而不离群穆之序也。是故。君子其生也。庙有昭穆。其死也。冢有昭穆。虽百世。其伦不乱。何必志姓之所出而为之谱乎。然上自三代以来。诸侯之公子公孙。以其邑各自为宗。继祖者继曾祖者继高祖者。遍于天下。而亲属不胜其繁。则后世或居中国。或居外国。有其祖而亡其宗。莫知姓之所出也。故君子必为之谱。本天下氏族之始以志之。周官所谓奠系世。此之谓也。有谱然后继祖者继曾祖者继高祖者。皆可以考其远近。而别其支适也。不待兄弟之旅酬。父祖之丘封。而昭穆无不序也。今杨氏自中国来。能传其姓之所出。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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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孙不归弘农。而欧阳尚书之业。亦足以继而修也。岂不休哉。夫氏族居于外国。而知其姓之所出者。信寡矣。独杨氏不失其宗。繇叔向至于伯渊五十八世。子子相绍。而谱不绝。尤可异也。昔季孙问于孔子曰。百世之宗有绝。道乎。孔子曰。继之以姓。义无绝也。谓同姓义不当绝也。义不当绝则如之何其不序昭穆也。杨氏有能修其谱者。以余之祖于杨氏为外甥也。故属余序之云尔。
黄氏世谱重刊序
先公之德。可以为子孙则者。有三焉。翼成公当佛法肆行之日。独能沮排异端。扶植正道。启 国家文明之治。一也。胡安公与其弟烈成公。友爱甚笃。 世祖闻而嘉之。谓永膺大君曰。吾兄弟亦当如是。二也。芝川公文章本于六经。李文成公珥以为真义理之文。当与佔毕斋并驱。奇高峰大升亦曰。吾辈中讲学精密。无如黄某。三也。盖先公之德。或以事业。或以行谊。或以文章。俱所谓不朽之业。而可为子孙则者也。世称翼成之后。多闻人。非独三公为贤。吏曹参判讳孝献。以文行。为己卯诸贤所推重。弘文博士讳博。见挤奸党。号为乙巳名贤。岂先公遗教犹存欤。 宣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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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悯公讳进。以忠清道节度使。击倭奴。死于晋州。 英庙时。忠烈公讳璿。以庆尚道观察使。讨逆乱。卒于大丘。先公之馀烈。盖未泯也。嘉靖中黄氏之谱始行于时。其规模犹未备也。 景庙三年。从高祖讳尔章。观察湖南。与忠烈公修谱事。刻而传之。谱成后六十一年。观察公之曾孙𪼛。复踵而修之。父见前谱。而子未及载者。继书之。子见前谱。而其孙未及载者。亦继书之。凡宗人之寡妇孤子沦落千里之外。不能自见于谱者。考其籍而得其详。然后乃遂继书之。其诚意可谓笃矣。刻凡几月工始讫。以景源与闻谱事。请为序。景源窃观百家谱。名公巨卿。冠冕相属。而能以名德相传者。诚寡矣。惟黄氏世修先公之德而不敢懈。故特书其可为子孙则者。以垂后世。
太华集序
赠弘文馆副修撰南公吉哉文集四卷。凡四百二篇。骊兴闵遇洙士元。延安李天辅宜叔。海州吴瑗伯玉所定也。三人者知公最深。故于其集。各自为序。而公弟德哉。又以景源之与闻公事。请叙之。公少好文章。以乙科。入春秋馆。修 国史。坐事系狱。遂窜南方。既释还。未几疾卒。士大夫至今惜之。当 肃庙之末。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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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士。蒙先生长者馀泽。知学古文。而卒不能明于儒术。故其敝渐趋于浮薄。公于时。虽以能诗知名。而好慕经术。退然有儒者之守。风流温厚。非同时之士所能及也。余观自古仁人贤士。生于衰世。得行其道者十亡一二焉。其不幸者不惟其道之不行而已。其不罹于忧患而死者。亦少矣。其始也。或用于世。然不旋踵而辄遭绌废。困厄而死。其幸者。直不及而早死尔。呜呼。公负出人之才。抗高世之志。与今之君子立于 朝。而祸止于一斥。亦且幸矣。公尝与乡党子弟。日执经群居讲说。无倦色。不知其身之饥且寒也。盖其所好。在于儒术。不以贫贱困穷易其守。而世之人。徒慕其名。以谓吉哉工于诗。是可叹也。公之窜南方也。顾谓德哉曰。太上行吾道。毋负吾 君。其次逊吾志。毋辱吾亲。我则皆不可矣。夫道不可行。则退焉而恒穷。志不可逊。则进焉而恒斥。虽使公不死而处于今时。退将不胜其穷。而进将不胜其斥矣。始景源见公于大学而未从之游。公卒之四年。初识德哉。而吴与李又为余道公之事。故余于公。其知之深。与三人者无异焉。公性喜酒而不常饮。虽其饮时。亦不至于醉也。酒半。坐客乞草书。公辄发纸意甚乐。益饮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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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立尽。及与之论君子进退出处。未尝不悲愤泣下。其为人。慈静谨介。其事父母以孝。闻其为诗清和可喜。公讳有常。宜宁人。卒时年三十有三。
晋庵集序
文简李公所著文集凡八卷。诗五百四篇。文一百六十三篇。其从父兄大学士鼎辅。从父弟刑曹判书益辅。属景源。删定类次而刻之。公以词章擅一世。学士大夫皆传诵之。而燕居。不肯数数为文字。及位宰相。又被疾病。其述作不能多也。然景源与公游者三十年。观公之志。无一日不忧当世。自始仕。以至为相。不殷殷而深虑者。景源未之见也。其免相退处江湖。犹不忍遽忘于世。或终夜恤然不寐。往往以事之未然者。预为之忧。忧之甚则形于文。文虽不多。亦可以见公之志也。初景源从公浮江至龙山。吴公伯玉,南公德哉同在舟中。遂握手登挹清楼。公慨然顾谓景源曰。伯玉齿长于子。宜先衰。吾与德哉。齿又长于伯玉。愈宜先衰。安能见 国家太平乎。德哉嘘嚱。伯玉泣下数行。景源窃悲公之志眷眷于世而不能忘也。然世人徒称其文。而不知其有忧世之志也。公尝慕范文正公之为人。胸中豁然无所蔽。自未第时。能自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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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世之事。风裁凛然。人闻其一言之奖。无不欢忻若有得。其在 朝廷临大事。毅然自守。人莫之夺也。故其为文。辨天下是非善恶。必尽其所欲言者。议论明快。无屈曲之气。其为诗。思之深者。悲以郁。虑之远者。爽以永。声律铿锵。有俯仰感慨之音。后之君子。见其议论。考其声律。蔼然有忧世之心。其不掩卷而太息者几希矣。公讳天辅。字宜叔。初拜国相。其年五十有五矣。盖是时。 朝廷清明。卿大夫从政委蛇。赞 圣上垂拱之治。而公眉间常蹙然有幽忧之色。宾客问之。亦不言也。夫 国家既治平矣。而君子犹且皇皇为 国家无穷之忧。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是也。至于众人则不然。见危然后乃始忧。若公之志。其所谓先天下之忧而忧者耶。公既老。治亭江上以居之。景源亦病归江上。去公之亭不十里。一夕樯影过中流。即公舟也。公呼景源升其舟。因指龙山而叹曰。吾四人浮此江者十二闰矣。伯玉已卒。吾与德哉年益老。朝夕且死。子他日必知吾忧矣。明年公卒。景源以罪斥海外。赖 上慈仁。得不死复至江上。虽欲见中流樯影。不可得也。公平生所为文章。既不多而又散亡。其传者才若干卷。然文章愈少愈精。岂不贵哉。自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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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后既一年。文集始成。风流邈然。而江湖有馀忧矣。悲夫。
宋史筌序
元脱脱所录宋史凡四百九十六卷。藏于秘阁。更数世不得论次。至 明兴。 太祖皇帝诏翰林院学士宋濂。修元史充总裁官。元史既成。又 诏濂论次宋史。坐孙慎安置茂州。未就而卒。景泰中。周公叙尝上疏。乞修宋史。又未就。其后作者虽多矣。而汤显祖,刘同升。与王惟俭所编者。号为良史。然崇祯盗乱之际。或沉水中。或逸兵间。而其书不传于世。柯维骐所为新编。得史氏笔削之法。而 明亡书又不传。则天下遂无宋史善本矣。今 圣上在东宫时。读宋史叹曰。宋有天下。风俗之美。文献之盛。与 本朝不远而近。乌可无纪事全书也。于是因旧史所录。手自删正者有年矣。及既即位。 命往时宾僚诸臣。校雠定著。以景炎,祥兴诸帝。列于本纪。而皇后某氏以下。亦别为本纪。自先贤道国元公周敦颐。至徽国文公朱熹。入于世家。而新安伯康节邵雍以下。名曰儒林。置之于循吏之上。所以正前史之失也。乃釐为七十八卷。名之曰宋史筌。筌也者。所谓竹器也。取其实而不取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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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犹竹器之漉水取鱼也。臣景源猥玷宾客。与论纪传 命为序。自梁以来。五易国更十二君而八姓。其始终才五十年。而有宋飨国长久。何哉。曾巩称太祖受命。明约束。整齐天下。患吏受赇不奉法。故死徙。一无所贷。不如是。吏不知禁。不能救民于焚溺之中也。臣以为自古圣人治国家。刑未尝不肃也。法未尝不明也。然必有恻怛之心。感动天下而后。民无不忻戴也。故宋之历年最长者。盖由于立政仁厚而已矣。凡群臣旧有劳能。则待之各尽其礼。贵之以位。富之以禄。材高矣。虽远不废。或有罪。辄宽容之。使自愧。不求其备。有能守难进之节。亦不夺也。由是群臣皆感激。欲为国家效死者。固已久矣。故景炎,祥兴之际。大统再绝而复立赵氏之孤。辅翼之不忍辞去。虽周流大海之中。至于崖山。而从卫不离左右。相率授命者。追祖宗恻怛之恩而酬报焉。何其忠也。五代之时。则不然。上之人。徒以刑戮威天下。暴戾相高。惨烈为能。贼杀者不可胜数。故膏血润于草莽。骸骨暴于原隰。上无其恩。下无其义。或十年或十馀年。易其君。如易县吏。岂若宋之仁厚立政。臣戴其君犹父母。天下有事。能尽其节。维持三百二十年之久也哉。然宋衰纪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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寖微。往往有元恶大憝。卿大夫皆曰可杀。而不忍断之以法。慈惠之过也。故国政委靡不振。驯致大乱者亦有矣。此后世之所可深戒也。夫修史者。将以鉴前世之始终也。今 圣上笃于经术。博于载籍。既定此书。以致其惩劝之意。苟有以因宋之事。一以勉仁厚之治。一以戒委靡之患。则 国家无疆之休。自此书始。岂不盛哉。
奎章阁志后序
奎章阁志凡二篇。阁臣奉 教。自元年至于今岁。始告成。 御制序文题其卷首。又 命阁臣。识其下。臣窃观古之圣人。精以察之。一以守之。故书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非特心学为然也。凡天下国家之事。察之不精。守之不一。而能执其中者。未之有也。 奎章为阁。有迹焉。有事焉。其为志也。苟非精以察之。一以守之。则乌能有成哉。夫 光庙之所以立其制。 肃庙之所以定其扁者。 圣上默识而成之。此精一之妙见于阁制也。阁之上。左有编钟。右有编磬。侍讲之臣。分左右侍立。殿中。 銮车降临。 顾问经义。竟夕论说。辨释微言。此精一之功著于阁讲也。选一国年少文臣。皆读圣经。自大学。周流乎论语孟子。沉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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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深研道德。劝课有日。讲诵有期。或习歌诗。或对问策。春而未纯。夏而能变。秋而未达。冬而能通。此精一之化。成于阁试也。有如虞人。徒知大舜道心之为精一。而不知箫韶九成。凤凰来仪。亦出于精一之妙。岂可乎哉。然则阁志虽二篇。犹有以识 圣上昭明之德。无所不被也。岂不盛哉。阁之初成。实仿于龙图天章诸阁。盖龙图。宋之真宗为太宗藏御集。而天章。藏真宗御集。然宋世作人之盛。不及于 奎章远甚。故臣谓龙图天章诸阁。不足以比于 奎章阁也。臣尝读旱麓之诗曰。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何不作人。盖鸢之飞。全不用力。亦如鱼跃怡然自得。莫知其所以然也。文王作人不用力。而天下无不归化。 奎章之所以作人。亦何异于旱麓哉。臣猥从阁臣之后。获近 耿光。与睹作人之盛。未尝不三复咏叹。不自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呜呼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