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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先生文集卷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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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山先生文集卷之五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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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序疑义
按此序篇目。载二程全书遗文中。而谓见性理群书。盖二程文集。朱夫子所编定。其遗文则乃后人追录。而性理群书。多有舛误。恐未可以此凭信必为程子作也。鄱阳董氏曰。按易序及上下篇义。或以不载伊川文集为疑。然世俗相传已久。玩其辞义。非程夫子。亦不及此。是董氏只为世俗相传而已。未有端的可据之證也。且序中所谓散之在理则有万殊。统之在道则无二致等语。义理可疑。易有太极以下。全用濂溪图说。而所谓太极者。道也。阴阳。一道也。太极。无极也。不若图说之有条理。形一受其生。神一发其智。亦与本文语意。不相衬簟。其他亦多有可商处。而董氏谓非程夫子。不能及此。何也。朱子以程邵公圹识。李仲通墓铭及好学论。全用太极通书中意。故编入于通书后录。以明传受之意。则此序之全用图说。而反不称之。又何也。岂朱子之时。此序不幸见漏。未经勘破耶。抑以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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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后录三篇。不沿袭图书之文。而能发尽图书之意。此序则只袭其文。而其意不明。且其文体与程传不同。或非后人文字。有所混入。遂认以为程子所作耶。又按二程全书。此序下谓已载易传云。盖二程全书。是明儒徐必达校正。而易传纂注。出于永乐诸儒。则徐氏其生于永乐之后者耶。
安城刘氏右旋说辨
历家日月右旋之说。不知始自何人。横渠先生以为天与日月五星。皆左旋。朱夫子极是其说。尧典集传。乃先生所订正。而一用左旋之说。唯诗十月之交章及论语或问。乃记日月五星右旋之说。然陈氏谓或问。乃夫子未成之书。而语录又谓左旋。恐人不晓。故只载旧说。则可知左旋为定论无疑也。盖历家之不从左旋者。以左旋之算。必每日推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然后拈出日月不及之度数。其推步也烦而难。故只举日月左行不及而退之数。谓之右行。曰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云云。取其𥳑而易也。然则先儒说是正法。历家说是截法。其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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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顺逆。而其躔度进退之数。则固未尝不同也。若欲以天之东西次舍。而辨彼此之是非。则无从而验之矣。但以理推之。天为至健。其行当最速。日为阳精。故其行亦健。而在天为小不及焉。月为阴精。故又加迟焉。若谓右旋。则是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月之行。速于日十三倍矣。宁有是理乎。此则先儒说尽无馀。不必架叠。而第见安城刘氏之说。乃力主右旋。以斥先儒左旋之论。故特举其说而略加辨破云。其说曰。若据左行之说。推之日一日一周天。则一时当行三十度有奇。假如尧时冬至。日在天之虚。计其日自子时。天与日并行起。至申时日没。则天之虚沦于申位。日之行当躔毕宿。而张宿昏中矣。安得尧典以为星昴乎。今曰星昴。则其时日仍躔虚而为右行。一日一度者。可见矣。噫。亦不思之甚矣。夫日一时行三十度半弱。自子至申。九时之閒。当行二百七十四度弱矣。天一时行三十度半强。则九时之閒。当行二百七十四度半强矣。日之退于天。尚未满一度也。虚星本十度。而冬至日在虚之七度。则其馀尚有四度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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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之时。正在第八度之内。是不计天行。而但计日月之行也。其未离而仍躔于虚。何足怪乎。虚沦于申。而日随以沦。则星昴其不为昏之中星乎。其下日在箕。昏中壁之说。亦可据此而破之矣。其说又曰。月之左行。一日不及天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则是一日行及三百五十一度有奇。一时当行二十九度有奇。假令某日酉时。月初出躔某宿。计其行至子时。当踰本宿之西一百一十六度之外矣。尝验之月躔。仍在本宿之傍不远。则是右行。而一日止行十三度有馀者可知云云。夫月之行。一日而不及天者十三度有奇。则一时而不及天者一度有奇。自酉至子四时之閒。不及天四度有奇。则其退在本宿之傍不远者。理固然也。盖天与日月。同起于一方之后。天速而渐进。日迟而渐退。月尤迟而尤退也。所谓退者。指天已行过。日月逐天不及。而在其后也。刘氏错认左旋之说。乃欲于天行三百六十六度有馀之外。别求日行三百六十五度有奇。月行三百五十一度有奇之数焉。以为日某时与某宿同起。至某时日当过本宿几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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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某时在某宿。至某时当踰本宿几度也。若如是。则日一日为两周绕。而过一度。月一周绕地而又几两周矣。其行之健。反倍于天。其亦舛矣。欲破此惑。宜从蔡西山所谓从天外看之说。地处于中而天与日月绕而左旋。天自天。日自日。月自月。三者之行。不相丽系。而有迟速之不同也。则可以洞观而无碍矣。请仿朱夫子大小轮之说。陈元滂圆地走人之论。而为之喻曰。有城于此。其体圆而周围三百六十五步有奇。三人同自东门。由南向西北环回。而一人甚健。既周一次而又过东门一步。一人差迟。才得一周。复至东门而已。则其视健行者为不及一步矣。一人尤迟。一周几尽。而未及东门者十二步有奇。则其视健行者不及十三步有奇矣。观者见其健者渐进。迟者渐退。乃谓健者独西。而迟者二人反背而东也。其可乎。然谓之不及而退也。固在健行者之后矣。谓之背而东去也。亦在健行者之后矣。此左右旋之说。顺逆虽殊。而计其所退躔度则一也。而或者右袒于背而东去之说曰。若果三人并为西行。则迟者当在健者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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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矣。岂不大谬乎。此刘氏欲攻左旋之说。而其于天体。全不理会。则愚恐其于右旋推步之法。亦未必得其精也。刘氏于经书注解。多有发明。而独此一段。颠错如此。甚可惜耳。裒录注说之人。无乃不觉其误。徒以朱夫子既载历家右旋之说。而此说亦主右旋。故录之欤。又观书期三百章陈氏普之说。则有曰。历家不计天之进。但以日月之退为右旋。若不计天之进。则四时中星。皆不移矣。此则又言右旋之非。而过其实耳。历法固曰。天行一日一周而过一度。陈氏其未之见耶。若不计天之进。则岂特中星之不移哉。日虽渐退。而必待一周恰尽。吻到初发处。然后乃成一日。未到初发处之前。何以有一日之称哉。此所谓齐楚之互失。故并及而辨之。时己酉孟春人日也。
 余作此辨。不以示人。近见存斋集。有辨安城右旋说。而其引證辨说。皆与鄙说合。自幸所见不至差谬。且念人于文字上。自许窥斑独见者。未尝不经前辈勘破也。因复识之。乙丑九月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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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坊日录
甲戌八月初九日政。以弼善蒙 点。即日 下谕。○二十九日。到忠州。上书辞。径还。○九月。 下批不准。○二十六日。发 肃行。○十月初一日。到忠州。有 推命。○初六日。就理。○十四日朝。以玉堂春坊官违 牌者五人。 徽旨并令放释。才出圆扉。 召牌已到门外。即 肃拜。入直。日已午矣。是夜。 上问。今日春坊柳正源入直乎。此人吾未见之。左相曰。判府事郑羽良。以此人为大儒矣。 上仍命春坊上下番同为入侍。时臣正源与同僚。奉 御制政训。勘定句读。忽史官来促入侍。即趋进崇文堂。 上命近前。问年岁居住登科弘录年条及曾前入侍有无事次。因下番进讲夙兴夜寐箴。自 上有发问数段。臣正源一一进对。既退。 上曰。柳正源何不行玉堂之职。承宣对曰。以遭弹引嫌矣。 上曰。此人非但能文。是甚纯实矣。侍臣皆言此人初登 筵席。举措不错。可见胸中所存云云。○十五日以后。日登 书筵。所陈文义。例蒙 嘉纳。惶悚惶悚。○十八日。 赐下柑子三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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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 小朝次对时。判堂 启曰。顷日放释玉堂春坊官时。柳正源罪名差殊。而承宣混录并放。后弊所关。请罢该房承旨。 令旨依准。臣正源即治短封径出。 批曰。重臣所奏。出于杜后弊。尔之所辞。其涉过中。顷者下令。以饬己行矣为言。今则别无难安之端。尔其勿辞。从速察职。伏念 睿旨温渥如此。而承宣既由我见罢。决不可容易膺 命。其后连三日违 牌者五。以病呈辞者一。喉院终不捧入。 小朝特降手笔 牌招。次日又不待本院请 牌。而特 令牌招臣正源。进 阙门外。治书投进。喉院不捧入。三四往复。喉院答云。非但呈辞还给之后。不可捧入。况前日 下批。既以饬己行矣为教。别无难安之端。何可更为呈书乎。牢拒不受。怵迫无可柰何。遂即承 牌。明日入直。○每日 召对时。 元孙出坐 东宫案头。仰见 玉质岐嶷。欣抃之私。曷有其极。○二十七日巳正二刻。入侍 书筵。讲论语子张篇。自子夏曰日知其所亡章(止)大德不踰闲章。申正二刻 召对。讲宋鉴第十卷。○二十八日午正一刻。入侍 书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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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章(止)曾子曰吾闻诸夫子章。申正二刻。 召对。讲宋鉴。○二十九日。入侍 书筵。讲必也亲丧章(止)君子之过章。○十一月初一日夜。侍读 书筵。自 大殿宣酝。谨述七言一绝。○初二日。入侍 书筵。毕讲论语。进达辞。是日又毕讲宋鉴十一卷。所达文义。例蒙 开纳。时有 下问。皆是肯綮处。可想 睿学之高明矣。 小朝赐下生雉二首。水鱼二尾。鳆鱼五串。大口鱼二尾。文鱼一尾。脯二条。广鱼二尾。胡桃一斗。榛子一斗。酒五瓶。○初三日。入侍 书筵。讲宋鉴。○初七日。因 殿讲。入侍 大朝。 上命论规矩之义。笑曰。此人读书。故知此味矣。偶蒙 天褒。惶陨靡措。○初九日冬至。 大朝赐下唐历一事。 小朝赐下妆历一事煎药一器。○二十日。备局堂上入侍时。 上命东宫侍坐。夜初更。 命春坊官持沈阳日记入侍。进读三达辞后。 上反覆饬励 东宫。又曰。柳正源深于经术。顷者朝臣聚讼文义。当使决之矣。仍 命臣近前。问三四条。臣逐条进对。 上极加奖许。大臣交口推借。 上以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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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之意。申申 下教。惶悚惶悚。○二十一日。入侍 书筵。讲孟子齐王见牛章。是日柑制。 大朝赐下柑子五个。 小朝赐下大口鱼一尾。○二十五日。 殿坐初覆罪囚时。 特除副修撰。时在春坊直中。初度违 牌。苍黄退出门外。以为呈辞之计。自 上连送史官承旨。 下教至严。催促入侍。急于星火。至于三度违 牌。欲呈书。则自 上命勿捧入。欲纳 牌。则又 命仍留勿纳。半日相持。计无所出。卒未免入 肃。参启覆公事。四更后退出。○二十六日。朝陈书径出。书不捧入。即 令禁推。○二十七日。 特命除司谏。放出。○二十八日。朝 召牌下临。急治书呈喉院。则以今日罪囚三覆。不捧入。往复三四。终始阻搪。不得已违 牌退坐。自后四日之内。两度陈书。皆见阻于喉院。日日违 牌不进。○十二月初三日。晓 特旨除校理。是日朝后。三台臣以违 牌。一并远窜。伏念半日之閒。若非蒙递。则必与之同罪。懔悸之中。 天恩罔极矣。又违 牌不进。 东宫入侍时。 上顾谓 东宫曰。柳正源之不变方言。岂不贵哉。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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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谏多至亡身。予之移授校理。非但为渠一身之私也。始知前日之晨。移玉堂。朝窜台臣。实出于 眷护微臣之意。仰念 殊渥。感泣何极。○初四日。复违 牌。 令旨若曰。虽异耳目之官。既在三司之列。何如是违牌也。下金吾推考。夜入圆扉。○初六日。夜 大朝特教曰。柳正源入肃径出。可谓处得其义。特除之下。更无撕挨之端。分义焉敢若此。今者禁推适中其意。特为放释。仍即牌招入侍。遂出狱门。纳 牌于金虎门而退。○初七日。再 牌。不进。○初八日。朝纳 牌。归时堕马伤膝。下部不仁。午后。 令旨若曰。 大朝以特教召儒臣。而犹违 牌不进。其勿捧入。又 命牌招。催促喉院。使不得纳 牌。第念伤处既重。虽前日行公之任。亦无进身之势。请以此微禀。再三往复后。喉院微禀。 答曰。知道。喉院犹不收 牌。百般争之。亦不听。○初九日。天将晓。始收 牌。喉院耻其不察。达曰。柳正源。称以落伤。终无动静。 牌在门外。将至经夜。前所未闻之事。 令捧入禁推。即就囚。○十三日。午后。因堂上坐开。纳供脱出。 召牌又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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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 牌还次。是日政。拟兼弼善末望。○十四日。又违 牌。自此至二十五日。前后违 牌凡十四。○二十六日申时。纳 牌。 大朝下教。违牌儒臣校理朴盛源。副校理李俊徽,尹得雨。修撰赵曮。并罢职。校理柳正源。修撰赵𪬵。特使牌招。持夙夜箴入侍。且勿许纳牌。喉院以所纳 牌。禀 命还给。臣正源。与赵𪬵。进伏 阙门外。 上曰。柳正源之牌捧入者。从重论罪。 牌留门外。已移时矣。 上命史官传谕曰。望七老君。深夜寒殿。立以待之。而终不入来。廉隅虽曰可伸。分义安敢若此。 天威震叠。有非臣子之所堪承者。而顾念四人。略有撕挨。即 令罢职。吾两人当避之嫌。人所共知。而 特旨敦迫。不可徒怵分义。遽捐廉隅。遂违 命不敢进。四更三点。中官传 谕。柳补通川。赵补歙谷。即与赵𪬵。入 肃辞陛后。 上语侍臣曰。柳正源之许多撕挨。似涉过中。然处义诚是也。岭人醇朴可尚。且今日朝臣有读书者乎。柳正源之全诵注文。甚可贵也。其他多有 眷念之教云。尤极惶感。五更治行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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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川谕一邑诸生
本邑介在岭海之閒。士子鲜少。文学未免卤莽。夫天之降才。本无尔殊。其中亦岂无美质英材。而特以无振作训迪之方。故为士者无所观感。安于孤陋。不知所以淬厉而成就也。岂不深可慨哉。玆令各面。定出训长一员。使之诲诱生徒。又略叙条目以示之。惟愿训长诚心劝课。诸生刻意讲读。无或文具而塞责。无或始勤而终怠。摩以岁月。积累工夫。则服田而秋必有穫。溉根而实亦可食。将来一方文献之彬彬。未必不由于此举矣。勉之勉之。
一。训长。选所职面年少儒生。修定成册。各姓名下。开录年岁以报。诸生向学者。亦勿以年纪稍老大。自沮。
一。每朔望。诸生将所读册子。会训长所。行相揖礼。言貌动止。务要端正详缓。以次背讲所读一遍讫。训长逐条发问疑义。诸生亦起疑问辨。复用册子。排录姓名下。各记所讲书起止。即须报来。
一。制述文字蹊径。亦不可不知。诸生在家课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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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暇。亦须随分肄习讲会。翼日再会训长所。训长出题。随其所制。或诗赋或论。无论工拙。即席成篇。训长考批科次。与讲书册子。同封报来。至仲秋后。专意读书会讲。
一。诸生十五日内。十日则受日课。三日温绎一旬所受。二日则就训长所。
一。除非显故外。苟有旷废日课。疏忽不用力。训长警以槚楚。轻者面责。
一。当职亦每以暇日。招致诸生。咸会明伦堂。一两日相聚。复将前日所读书。讨论文义。且考其勤慢。或有前日论辨未决之义。亦当与闻其得失。
一。所读书。无论经史。各从卷第。而读之尽帙。然后方易他书。无或夌躐杂取。致无功效。
一。校院生中。若有自愿受学者。许入。
一。日晷渐长后。各面轮次定都会所。前期通告。训长率所管诸生。同会讲论。以为相观激励之方。
  已上所陈。只是最初入头节目而已。至如古人设学教人之意。当俟相对时略诵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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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然大抵只是勤谨二字。循之而上。有无限好事。都在训长与诸生。此不究悉。
云岩精舍小楼重修劝谕文
宣城之南。洛江之上。有山曰御廪。直山之腰。据其特绝处为庵。曰云岩庵。依巨岩。岩常出没云中。庵取于山以名。山又取于庵。舍旧名。名云岩焉。庵之创。盖累数百年。窃闻我退陶老先生。尝登览于斯。品题之曰小清凉。因作四韵诗。至今揭在楣閒烂如也。夫清凉。吾南绝胜。而既曰斯山为之亚。则其瑰奇之观。清幽之景。不待枚举而见也。既为老先生杖屦吟咏之所暨。则前后名贤韵士。寻真游赏。静栖肄业者。又不待历数而知也。庵前有一小楼。广袤不过一筵。而千顷澄泓。直盆盎中。得百里云山。作几席閒物。信哉有是山。无是庵。不可也。有是庵。无是楼。亦不可也。岁乙丑。甚雨阶圮。栋挠而楼倒。楼倒而庵之观废。废久不修。僧亦不住。而并与庵废矣。道人某乙不量腊高癃残。自愿修倾补颓。以复旧贯。志甚嘉也。顾运材千仞险。累砌十寻高。计工费颇不少。而岁大侵。力殊绵也。将欲控告丐财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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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夫释氏家所谓火宅车乘。苦海津梁。福田因果者。固诞妄无理。不足以怖下根人。惟是昔贤遗躅。尚留剩馥。而将不免荡然残毁。使当时纷纷林影之月。空吊于破瓦颓垣之墟。则岂不惕然感慨者乎。远近人士闻之。必不惜出赢财。使溃于成。虽小民之无知者。以是晓谕。亦必有动听者矣。愿勿以寻常异道之募缘者等视之。幸甚。
游金刚山录
癸酉九月日。山窝枕上。作金刚之游。遍踏毗卢龙渊而归。路中遇蓑笠人。自言游赏一洞壑绝胜处。袖出五言诗示余。余即步其韵赠之。俄而蘧蘧然觉。则窗纸生白矣。衾中画肚。了了记得。其诗曰。九月秋将尽。凉风吹脩脩。我策一款段。远作蓬莱游。倰空歌浩浩。万二千峰头。拂袖而归来。山閒月一钩。又闻君游胜。景物句里收。大小虽不同。意趣各有求。既望吴门马。更泛武陵舟。二者苟能兼。何异鹤又州。悠然起我兴。神𨓏洞府幽。异哉。金刚固所愿游而不得者。然忽发宵寐。至形篇章。未知是何兆也。识之小纸。藏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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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箧。日月浸久。已入忘域矣。甲戌冬。 除馆职。阅月违逋。腊月廿六日夜。 特旨补通川郡。赵学士季温。同时得鹤林。联镳作行。途中指点金刚。忽记畴昔之梦。语季温曰。万事前定。尽不虚矣。此去当与君同游。然何必迟待九月。春和景明。亟理筇屐可也。季温诺之。到郡四月旬。季温书来约行。越二日。与其兄(思)到郡斋。要之偕发。而余拘于公务。未可摆出。临别曰。此行输君先著鞭。我则其将符九月游之诗谶欤。越七日。季温归路访余。誇诩胜赏。且曰。此殆非老境筋力可登陟也。余曰。吾方入山寻仙。得金丹却老方而归。五十之年。何可称老耶。一笑而别。仍自念吾之归期迟速。不可预卜。傥迁就未决。宿债不酬。则岂不为恨耶。○是月二十七日。以推官西走金城。欲于归路入山。以省再动之劳。将发。借行录于季温。以代图经。则只记峰峦洞壑之名以示矣。前此月会堂宗叔。闻余有梦游诗。投惠二绝句。是日适有乡便。次韵寄呈。令儿子明休。以二十八日治发。待我于长安寺。苍头来告曰。古有升仙者。鸡犬亦随。此行何可舍仆隶也。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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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而许之。秣马于中台馆。(距郡三十里。通川地。)踰楸池岭。小憩于花川仓。(距中台二十里。淮阳地。)淮阳倅任公(珣)传语。要历入同行。盖任方兼金城县事故也。问其程道。当迂四十里。辞以往待中路。遂到新安酒店。(距花川四十里。淮阳地。)因留宿。○二十八日。朝。淮令来并辔而行。秣马仓道。(距新安四十里。金城地。)向夕抵金城(距仓道四十里。)讯囚。与淮令叙话夜分。○二十九日。偕淮令早发。憩于仓道。遂与分路。秣马于通沟。(距仓道二十里。金城地。)投宿断发岭下楸木亭村。(距通沟二十里。淮阳地。)夜。令主家小僮。吹洞箫。啁哳不成腔调。而亦足破寂。○三十日。日出时。乘肩舆登岭。岭之峻险。倍于楸岭。上山脊少休。舆人东指白云掩映处云。是长安后山矣。到新院秣马。(距楸亭二十里。淮阳地。)自是抵长安寺三十里。两峡周遭。路脩川回。虽无胜致之可言。而閒有五六茅屋。傍水依山。松萝蔚翳。幽阒萧洒。无亦有隐君子。混于峡里氓庶。钓鲜采美。以没身而不与世相闻者欤。遇岸石清荫处。下马小憩。忽山上黝云坌聚。细雨霏霏。半饷而止。行到山外十里。见释迦诸峰。突兀踊跃而出。如擎玉芙蓉焉。至松亭。僧徒以肩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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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待。小前。桧柏参天。不见云日。气像萧森。恍若清秋。自此抵外圆通。大抵同然。到寺前。有飞云桥甚壮。丁酉岁。为水漂坏。今则横木为榷。舆行其上。𢥠然甚危。入坐山映楼。儿子已来待。水声聒耳。山光眩目。耽于指顾。不暇他焉。寺前特立者。为长庆峰。其东稍下者。观音峰。又其东地庄峰。又其东释迦峰。长庆地庄峰下。俱有庵。长庆废已久。地庄有一耆衲云。淮令送人赍酒蜜及人马粮以助游。裁书答之。酌数杯。坐移时。入见梵殿。甚壮丽。僧寮则颇低矮。或颓或空。居僧亦少矣。送骑仆担任。从洒岭往待于养珍驿。盖山中。马不可行故也。是夜。宿僧堂。僧进故迹记录一册。荒诞不足观也。○五月初一日。早发寻地庄庵。庵甚幽静。果有一衲。率弟子五六人说法。貌閒神定。无尘俗气。下而斜转。寻玉镜台。台巨石平衍可坐。下有潭。称玉镜潭。或称黄清江。以其秋后烂枫照耀。黄色满潭故也。潭东。有古筑小城。横截壑口。盖避乱者之所为也。凿一穴。名地狱门。入门迂回十五里。东为灵源洞。洞中。有灵源庵。北为百塔洞。洞中。有澄明塔,多宝塔。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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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云。惮于陟险。不果往。地狱门内。有明镜台。巨岩壁立百馀丈。面如镜故名焉。还向表训寺。寺前水下与灵源洞水合。谓之百川。洞右边。有古水月庵址。茂树荒草而已。行未里。有弥陀庵。庵亦空。舍舆渡水。见山腰。有庵名安养。虚无僧云。傍水木栈。仅通人。可五六十步。栈穷而有潭。潭深五六丈。名鸣潭。巨石当路而立。有酉谷权持宪丈(斗纪)题名。余亦题其傍。嘱僧刻之。小前则巨岩斜陂长铺。称裳岩。左望青莲庵。右望顿道庵。皆在绝壁悬崖。不得寻。渡桥见两大岩屹然并峙。称三佛岩。前面有懒翁所刻三大佛像。傍又刻两佛。背刻五十三小佛。行一里。有白华废庵。庵后有浮图坛。列七浮图三大碑。其一即月沙所撰松云师事迹也。普喜庵,桂树庵。同在表训寺桥南。普喜空而桂树有数髡。别无奇胜。惟幽静而已。渡石桥入表训凌波楼。僧徒进茶。午后。从寺后上山。山峻路险。坐舆偻伏。过畸畸庵不入。望三庄庵遗址。上天逸台。北有放光台。在正阳后山。脚倦难进。大抵天逸。最当山之中央高处。其东则须弥峰,青鹤台。或称金刚台,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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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小香炉,大香炉,永郎岭,毗卢峰。其南则望君台,穴望峰。峰下隐寂庵。庵东层级渐下。而次第秀立者。为五贤峰。其傍遮日峰,白马峰,十王峰,观音峰,长庆峰,地庄峰,释迦峰。皆环列于左右。一举目而可尽。尽观山之总会处也。是日云雾。众香毗卢仅露半腰。正如百万仙人。并肩连袂。而霞被蒙首。羽葆障面者焉。入正阳寺。坐歇惺楼。楼之观。与天逸等。而风吹雾褰。夕阳照之。玉岫银嶂。璀璨夺目。楼前。有真歇台址。不高且就荒。盖有楼则不须台也。索小板题名。付之梁上。入寺门。门内。有三层石塔及光明灯。以六觚无梁阁。庇石佛。药师殿。旧有吴道子画。今亡矣。寺之左。有开心台。望众香城尤衬。下山直寻万瀑洞。舆从石窦。过金刚门。入青龙潭。杨蓬莱所书蓬莱枫岳元化洞天八大字。刻在潭边盘石上。赵季温兄弟。题名水边石。余亦题其傍刻之。稍进四五十步。忽见上舍族叔(晋铉)题名在路傍。令人惊喜摩挲蹰躇。久而不去。其上有洗头盆。石自成科。深可尺许。圆围数尺。有水而坎不盈。坐石移晷。醉酒酩酊。以蜜和水分饮。随行僧。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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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内圆通。在西边大香炉上。有坐禅五六头。松萝庵。在望君台下。现佛庵。在其背云。日暮还归表训。坐凌波楼。镜城书缄。自安边到本郡。郡吏赍送。盖李评事(宜哲)归时所付者。而发以二月十日。远地传信之难若此。且前此。已承三月晦閒书。此乃其前消息也。忽见楼北隅。有赵季温题名。余亦书其左。○初二日。早起复入万瀑洞。溯溪而进。至青龙潭。见昨日题名处。果已刻填朱矣。其上黑龙潭。又其上碧霞潭。皆以容名也。越溪寻普德窟。路甚峻。十步一休。抵庵则一铜柱数十丈。竖于厓下。以承柱二铁索维之。侧身循砌以入。轩楹穿穴瞰之。下临无地。窟中安小佛。其上僧室甚窄。一辟谷敝衲。迎拜于前。默然不语。形似枯木。噫。坐忘入定。终何所悟。悟亦何用。而自苦如是耶。观已。复下循溪。见喷雪潭,真珠潭。水帘甚奇。盘陀平铺。可坐百馀人。稍上。见船潭,龟潭,化龙潭。潭之上。为狮子峰。峰之上。有狮子庵故址。过摩诃衍。不入。直向弥勒台。有寺基。石壁佛像。高可六七丈。迤转入洞。自表训至摩诃衍。十里而近。或舆或步。自摩诃衍至毗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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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里而遥。十里以后。则舆不可进矣。儿子在后。余问曰。倦乎。曰。倦矣。欲休乎。曰。耽于胜赏。不暇休也。洞中积雪五六丈。延袤数里。水㶁㶁鸣冰底。两崖树叶初萌。踯躅绽蕊。恰似仲春閒景物焉。壑尽攀崖。崖皆巨石堆积崚嶒。侧柏杂卉。轇轕蒙覆。无蹊可寻。仰视绝顶。政如上壁。抱石蓦硿。手脚慌乱。前人履后人顶。后人扪前人踵。如是者七八里。中途颇发悔心。而忽记邵康节欲向上层尝脚力。更于高处看人寰之句。不可以中辍也。行得五之四。导行者已上峰头。大叫曰。海雾蒸涌。将蔽山矣。可惜徒费筋力耳。余念默祷开云。非余敢拟。而业已至此。何可径还耶。遂振袂而上。忽东风猎猎。雾气度岭。皆即消歇。俄顷之閒。海天廓然清明。端倪呈露。倚岩四眺。一声长啸。飘然有遗世独立之意。盖山内奇观。尽入膝底。可见者。惟历历峰峦而已。西望。二角后峦。依俙于五云之閒。其外更无障碍。可通交河高阳。以及西海。而眼力不及。南则隐隐周遮若城堞者。可是太白。以及竹鸟二岭也。北则黄龙一峡隔之。自其稍东地角尖入处望之。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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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累累横亘。或高或低者。似为长白以南。而无人识得指示。可恨。东临大海。只以沿岸。首尾程道计之。已二千馀里。扶桑咸池。固非可论。然非如上培塿而眺者。才数百里外。便觉水与天接尽壮观也。石上题名。或旧或新。比他处甚少。游人不能频到。可知也。遍山皆侧柏。而冬春压雪仆地。多枯死。其他草木。五月展叶。七月陨萚。一年所长不过分寸而已。呼酒酌三觥。醉卧一饷。从者以日晏来促。起而将下。海中雾气。处处喷涌。或如麾盖。或如虹霓。或连或断。状态奇怪。行未数百步。已蔽山面矣。缁徒来贺曰。毗卢之游所以难者。或入洞值雨。或半途倦极。或既上而雾塞。矇无所见而归。如是者十常八九。今日之行。天借半日清明。可谓有缘矣。脚酸危慄。倍于跻登之时。尝闻游此山者。敝尽一裤。以其蹲石磨转而下故也。适见从隶新裤露肌。不觉失笑。到壑中雪积处。僧具饭来待。置器雪上。剥冰和吃。亦一清快也。还入摩诃衍。室小而甚净。堂前一树似柏。指谓桂树。而未可信也。坐禅十馀。皆以松叶和粥充饥。游客炊爨。皆自表训供具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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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出屋西七台。台虽七。而景则一。仰见白云台。在寺左。僧云可以衬对众香。而倦不可前。仍留宿。○初三日。早发。见佛智庵。踰小岘。入般若庵。有一髡。绝粒八年。夜入窟中眠云。踰内水岾。过万景台。上隐身台。东望十二瀑。一水自山顶悬崖成瀑。凡十二层。沿洞而下。见龙潭,石门,裳岩,船潭。船潭最胜。坐吟半饷。历祝寿窟。入榆岾寺山映楼。般若,明寂二庵在右。兴盛庵在左。僧徒出示梵殿所藏故迹。成化年閒。奴婢土田免税 教文。 王后写经一册。其他香炉,鹦鹉杯,琉璃盏,辇具,珠络,灯笼等物云。是 内赐而无籍可验。夫以玆山之胜。鸣于天下。而三百馀年之閒。仅有此事。我 朝之不崇异教。从可知矣。寺中佛像。皆以榆木根纠结而庇之。五十三小佛。著在其閒。僧云佛来东国时。休于榆木下。故以像之。寺亦以榆为号。夫释氏有三宿桑下之戒。今以一憩之故。缠缚如此。可谓反其道矣。寺左边。有 御榻阁。后有乌啅井。井无甚异。午饭讫。踰成佛岭。或称博达古致。东崖。有成佛庵废址。稍东登佛顶台。台极高截。编木横数丈。朽而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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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履之危懔。自此路甚峻急。舍舆而徒。历见风穴。风自窟中出。以木叶投之。飘扬不下。须臾浑身生粟。其下有五松台。左边绝壁。有鹤巢台。巢空鹤不来者累岁云。渡溪入松林庵。庵边有窟。窟中有五十三石佛。步出庭除。仰见来时所陟佛顶台。缥缈云际。殆不卞吾之足迹。曾到于斯也。其东悬崖万丈。上有神仙室。岩石状若屋宇。屋中门开。门傍小轩。有人岸帻伫立。凝睇遥望。久益疑真。行一里。到外圆通。曾闻题额是金生笔。而僧徒不知。日暮留宿。○初四日。踰孝养岭。岭之高不及博达。而舆不通者。亦过半。望见东北。一峰尤秀。意其为紫霞峰。询之果然。到溪边。蓬莱岛三大字在潭石上。杨蓬莱笔也。其下岩上。有题刻云。朝玄圃暮蓬莱。山月钵渊洞。清风桂树台。东临大海揖麻姑。六六壶天归去来。亦蓬莱笔也。入瀑㳍庵。有上人名辅仁者。率弟子十五六。诵经其中。见官卒。语颇款曲。怪而问之。乃通川人也。嗟乎。既欲离世绝俗。而终不能断怀土之念。尔有父母。尔有兄弟。而独甘心弃背而不之顾。何哉。出坐瀑㳍上。观两僧驰瀑。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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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笑。赵季温题名在石上。余亦题刻之。入钵渊寺小歇。肩舆渡石桥。见所谓钵渊者。广袤不过五六丈。深可数仞。状似钵故名之。出洞行二十里。见毗卢在眼前。明日九龙渊之游。又将行三十里。入其下。盖毗卢峰下一脊如剑刃。南走为岭。其西者为内山。其东者为外山。自内山而寻者。逶迤百馀里。非耽胜者。尽难到矣。入神溪寺。寺甚残。佛殿重修有年。而不施丹雘。有两僧庐。陋且敝。自西溪越小峡。有宗印庵。数僧架漏留住云。寺后峰最尊者。名中观音。西望层厓。一石孤立。称童石台。南有一穴。俗称龙穿。西边列岳奇峻。而洁白不如内山。大抵峰峦西向者。白如银。东面则颇黝黑。内外山皆然。日尚早而不可往。返龙渊故止宿。○初五日。日出时治发。行二十里。沿溪而左右蓦越。其閒曲曲成潭。清胜无让于内山诸潭。而俱无名。无乃至此则游人已倦。来者甚稀。故不为之命名欤。到玉流洞。澄潭瀑㳍。左右盘石。果符昔闻。久坐忘起。留舆僧于潭边。下隶之㥘弱者。亦止之。指路僧及游山僧数辈。皆脱笠著短衣。余与明儿。亦去上衣。以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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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罥。行数里。石崖十馀丈。其下潭深不测。悬垂铁索二十馀尺。斜引攀缘而上。同行者皆𢥠惧。闻赵季温到此。别设一索。又以一索系腰。令僧挽之。自称老子观井法。余笑曰。独不得大车轮以覆潭面。且股慄视矍。已伤生矣。老子政不为此也。余则手揽铁索。伛偻而进。回视明儿。尤加捷矣。行数百步。又抵一石崖。如前垂铁索十四五尺。颇有石罅。可以著足。不如向者之危。而随行者尚有战掉不敢下。须人扶掖者焉。至渊边。盘石布数顷许。仰见瀑㳍。自东峰两角中飞流三四十丈。泻于石潭。宛若晴虹亘空。䨓霆迅激。喷沫成雨。洒于百馀尺之外。潭之圆径可数十尺。汹涌青黑。僧言用绳悬石垂之。下二十五丈。而犹不至底。或见有龙夭矫潭边者。每游人喧闹。则辄不时䨓雨云。水溢下注。又成深潭。潭边石甚腻滑倾斜。题名盘石上。令僧刻之。瀑㳍两角。峰上又有八渊。欲观之者。更从峰背而陟。然后可至。度脚力不耐前进。不见而归。归路仰见西岭。瀑㳍自山上悬垂。高则三倍于九龙。而奇壮则太逊。还至玉流洞。午饭已来待。令从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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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樵歌。卧石而听之。起回神溪寺。人马之留养珍者来。闻礼曹参判李()。奉审 圣祖影帧于永兴。归路欲赏金刚。戛过东岑外温井。暮将宿高城郡。余既兼高城任。咫尺地不相面有嫌。送儿子。使宿南涯津而先归。余踵礼堂之行。驰入郡馆见之。约以明日同游海金刚。○初六日。偕礼堂往海上。乘舟沿洄。南则七星峰。罗列海中。北则海金刚。自三日浦迤走入海。峰峦崖嶂。大小不齐。而神剜鬼锼。面面奇怪。令舟人刺蛤钓鱼而观之。礼堂问游山之法。余曰。游山别无巧法。但余五日留山中。而身縻簿领。不敢恣意探讨。况令公驲程尤促。九龙毗卢。似不可寻。惟得上正阳寺。山内之观可举其槩。循洞而下。不待劳力而八潭次第寓目矣。且世人所共由所共见处。自有超然独得之乐。不必极幽遐诡怪之观。然后为胜耳。非但游山为然也。礼堂曰。古人云观山水似读书。公之今行。可验平日之善读矣。还入馆叙别即发。闻云岩西。有百井峰绝胜。而当一舍乘肩舆。惮于劳人。遂不往。暮宿南涯津。○初七日。朝起。见壁上帖付历日。今日是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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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而离发郡馆之日为庚午。忽记朱张两夫子南岳之游。以庚午渡湘水。庚辰由前岭而下。日之支干。偶然相似。因此窃有慨然兴叹者。夫两夫子仁智之乐。固非后生末学所可窥测。而对床之话。朗吟之兴。既使人想像怀仰于千载之下。其随事省察。交相勉励之至意。于录诗后序。可见矣。今余抽身朱墨。假步山扃而一旬舆马。不过为放浪游遨而已。则不待作诗之多。而此心已荒。岂不深可惧哉。口占二绝以识之。促发秣马于童子院。午后还馆。
鸟岭山城设镇议
夫鸟岭。我 国南路之冲而天险之地也。重峦叠嶂。控㧖要害。悬厓峻坂。雄据咽喉。苟得守之。万夫莫开不足多也。而我 国家曾无设堡置兵之事。故龙蛇之变。便成平地。卒使倭酋。过之而悔其轻入。唐将见之而叹其无谋。自是厥后。遂有惩前毖后之议。此实待㬥制敌之一大关也。而议者或谓非计。请效枚生发置朔方十策者。而条陈其便如左。
议者曰。函关百二。楚汉交入。蜀道连云。钟邓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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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秋风竹岭。皆可通贼。独守一路。虽固无益。此言近之而犹未也。夫以重兵留镇于是。彼既顿之坚城之下。亦不能填壕而踰壑也。虽使有绕出之路。彼欲锐兵先行也。则无以敌岭内诸镇之守。欲悉师而行也。则非但腹背受敌。势必崩溃。万里输饷粮运相续。而赵兵劫后。汉道必绝。虽守一路。必不能过而深入者。恐我之议其后也。昔唐宗之攻辽东也。安市城险不下。说者欲径取平壤。覆其本根。而卒以不可乘危止。此非既往之明验耶。
议者曰。守其中路。不若固边。岭外与贼。是断右臂。持之以久。必不支吾。留使剽掠。南民鱼肉。此言似矣。而实非也。诚使三捷歼贼。遏其飞渡之势。九却鏖战。制其断流之鞭。使不敢近我岸而登我陆而攻剽我郡县也。则幸固大矣。脱或列镇瓦解。诸城土崩。以抵岭下也。则又可曰备中路不若固边圉而弃而不守乎。若失此险。则岭以西。更无龃龉其锋者矣。岭民之鱼肉。孰如举国之鱼肉乎。且持之以久。以逸待劳之势。在我而不在彼。虽以乙丙閒事观之。贼于蔚山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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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寨留屯。非不为久计也。卒不能再肆猖獗者。盖以我 国更留意守险之策也。
议者曰。据险制敌。在于临机。虽不设城。亦可以守。预为劳扰。非计之得。愚又以为不可也。夫兵事。以豫备为贵。人心必先定而后固。不能先为措画。使可据守。而仓卒临敌。或欲进而据。或欲退而保。则非但人心挠挠不能固守。军之所行。粮饷随焉。军之所住。刍牧峙焉。军之所留。部伍排焉。玆数者。皆非急遽临事一挥了办者。则何必曰待变而后为之。尚未晚也。粤在壬辰。莱州之败。有欲退保鹊院者。而狼狈失据。一军尽歼者。诚以不豫备不定计。噫。昔有言三嘉筑城之非计曰。前阻鼎津。贼能飞渡乎。何为浪筑劳民。夫以万里沧溟。不能御贼。而欲以一衣带水。不守而自固。以致偾谋败事。今玆之论。无亦近之乎。
议者曰。玆山陜窄险隘。欲大其城。将下平地。欲小其城。不能容众。设筑之际。亦多所碍。愚又以为不达也。夫城贵于坚小。不贵于阔大。盖雉堞众多。则士卒难于遍守。东西相近。则首尾易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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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救。平地之城犹然。况于山城乎。今是岭。虽不广阔。而相其始役之地。则其中犹足以建馆宇设仓廪。置军兵部伍之居。氓庶庐庑之所。则筑城之际。宜因地势之崭绝。而不必下于平衍也。但取雉堞之坚固。而不必务于阔大也。昔晋州之城。本据险可守。至壬辰之变。少移东面就平地。其后贼由此入城。城遂不保。以此观之。因地势而小其城。有何不可乎。
议者曰。既已筑城。必将置兵。移置兵营。边圉疏虚。别加募点。害及斯民。此则又不难矣。夫岭外左右之营兵马各累数千也。湖西左右之营。亦累数千也。移彼镇此不可也。而一营若减五六百人。则减之者不为太损。而合四营之所减。则亦且数千人矣。诚能割湖岭两路近岭诸邑之兵。俾充数千之数。则二路兵马之营。固自在而新镇之兵。有若别路办来者矣。夫然后遇变。而岭外之兵。或临机退保于是。岭内之应变整兵者。亦将董进于是。何患于无军乎。
议者曰。既置之兵。又当储谷。非赋于民。无路料办。侵渔重敛。其害必甚。此则又有最便之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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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岭南一路之粜谷。当不下数百万苞。两湖斔斛。应亦此数。国之有粜。戒不虞也。与其散置列邑。正合收弆镇处。湖西近邑。合出五六万苞。岭外近邑。合出五六万苞。量支数年之用。别作山城之储。则于湖于岭。所减无几。而又积之于此。与彼何异。不待侵渔。不患其不富实矣。
议者曰。既储之谷。须有敛散。山下居民。湖岭俱弊。此则尤有所不然者。夫山城之谷。有异邑仓。逐时敛散。本非其宜。今玆新镇。初岁充得十馀万苞。则折半代换。自有方便。彼数千兵马之来自各营者。非但器械服色之并当随来。亦其平日所支粮谷。将复移输来此。须就十馀万苞之中。纳新换故。逐岁为常。则民无敛散之苦。谷无红腐之患。而十馀万苞之数。无时而可缩矣。
议者曰。设镇置官。必须居民殷富。今无耕垦之土。虽欲募民奠居。民岂乐赴哉。此亦有不必尽然者。夫南汉北汉。本无耕垦之土。而城中民物。犹成栉比之居。借曰畿赤要近。布置自别。然亦非 国家之人人赐食。家家赐衣。而民自聊生者也。虽此鸟岭之上。而关防既成。市井有地。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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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贾自集。人物自繁。成聚成邑。直是三数年事。下山十数里许。则平原长坂。沃土膏壤。亦多可耕可食之处。设立屯田。民自为产。则何待乎募入。何难乎殷富乎。且屯田之利。不独居民为然。养兵之要。实亦无过于是。数千丁壮。递番休役。半在城守。半在野耕。则曾不多年。赵充国河湟故事。唐李泌府兵之策。复睹于今日矣。
议者曰。筑城之役。劳民尤甚。呜呼其于 国家经远之规。 宗社安危之机。亦可以至愚之咨怨。而欲效往时之恬嬉耶。第当动之以时。劳之有节耳。所畏城役。木石为难。而木焉在此。石焉在此。何难之有。无已则抑有权宜一事。三南僧徒。不下数万。游手浮食。无益于上。而有害于民者也。呼召此辈。以分农民之力如何。
议者曰。设镇领兵。必须得人。而知人未易。百为俱劣。此则根本之论也。夫山涛不知其子。王浚不知其叔。则而况其他乎。然亦在乎择之而已。择之如何。古人之法。亦已备矣。如曰任之以卒。以观其能。投之以剧。以观其变。委之以财。以观其廉。处之以险。以观其勇。四者能治。而不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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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之材者鲜矣。苟用此策。何患乎得人之难耶。盖尝论之。自古兵家之得人死力者。不过曰丰其衣食。优其赏赐而已。苟或舍是。虽司马穰苴。可望于成功耶。东国之武备不竞。实由于不恤军人。民之视行伍。如入虎穴。其在平时。犹且蒸熨手足。以避编籍。则况其抢攘之日。又安有一夫荷戟而前乎。今于新镇之设。而若复不变前规。衣食不足卫其身。赏赐不足仁其家。方且生受之初。又萌涣散之心。则山城虽险。无以为镇。此则惟在庙堂综理之政区处得尽耳。
李孝子呈文(代儒生作)
伏以孝者。百行之源也。其生而致无方之养。殁而尽勿悔之诚者。孰非子职之所当为哉。而世之为人子者。其克尽而无憾者。盖亦鲜矣。是故。閒有纯至卓绝之行。修于家著于乡。为远迩之所歆服感动者。则上之人。必为之褒宠之旌表之。以为树风声敦教化之急先务焉。然彼纯孝之人。固未尝有求知之心。故虽有如是之行。例多湮没于僻巷穷阎之中。而上之人。或不得闻焉。夫知其人详其实。莫如其乡邻。而又不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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胪列阐发。以仰承 朝家之美意。则是岂秉彝好德之心哉。玆敢冒昧猥越之罪。尘慁咨询之听。伏愿閤下垂察焉。本府士人李昌叶。即聋岩先生之傍孙也。自幼诚孝出天。愉婉巧变。侍立不离。家甚贫窭。而甘旨之供。未尝阙乏。调适之节。不委诸妇人婢仆。而必躬自为之。岁己巳。遭父丧。庐墓三年。非时见乎母。未尝离庐次。服阕。逐日省墓。不废风雨寒暑。以父尝畏䨓。值大䨓电。绕墓号哭。虽夜必然。母尝面发丹證甚危。邀医。医曰牛黄最良。柰子之贫何。孝子即走入府。寻之。到城门。有人徙倚若候人者。见孝子慌忙色。问曰。措大无乃有忧乎。孝子曰。以亲患求牛黄而不得也。其人曰。第随我来。到其家。出示牛黄如栗大。且曰。吾藏之久矣。方售诸市。昨梦有神人告曰。明日有一孝子来求者。勿以赌利为计。必予此人也。吾寤而窃异之。俟于此。子真是耶。遂尽与之。归而服。丹即愈。其后孝子备价以偿之。其人辞不受。岁己卯。又遭母丧。庐墓持服。一如前丧。毁瘠骨立。人皆危之。而孝子以未克祔葬。阕制之后。复食素三年。坟前逐日拜跪。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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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膝处。莎草尽枯。其平居奉先睦族。居乡接物。莫不以礼以诚。曲尽其道。邻里莫不知敬而称美之。其父母坟茔。在于安礼两邑之交。樵牧之所日寻。虽世家墓山。不免侵害。而独于孝子先垄。则辄相戒曰。此李孝子家山也。敢有伐一草一木者。非我类也。四面童濯之中。一山松楸。独保茂菀。若非至行感人之深。何以得此哉。前府使李侯正臣,郑侯是先,权侯以镇。闻其诚孝。累度致问。请与相见。孝子逊让不居。馈遗之物。皆辞不受。未尝一造公门谢焉。乡人或有欲荐之者。辄蹙然力止之。孝子殁后。绣衣朴公文秀廉察孝行。得三人于本府。裴孝子,金孝子。其一即李孝子也。同为 启达。裴金二人。俱蒙 褒赠之典。而惟李孝子尚阙焉。夫 启达同而 褒宠偏漏。至行同而名闻独湮。则斯岂非 朝家之欠典。而一方之所慨叹者乎。前年春。往呈于礼部。题曰。自本道 启闻。则当为覆 启云云。此实事体之当然。玆以裹足齐吁于棠阴之下。伏愿閤下俯采公论。亟为 上达。使得并蒙 旌褒之泽。则实为 国家树风声敦教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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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非但慰一方慨郁之心而已。
权孝子呈文(代儒生作)
伏以行莫贵于孝。孝莫难于养之以诚。养之以诚。则神明佑焉。异类感焉。考诸往牒。班班可见。生等所居之乡。有孝子权𢡁者。其至行诚心。能使将死之母。已绝之父。获神明之佑。以至感飞雉于鼎俎之需。则与尝粪之黔娄。跃鱼之王祥。前后埒美。而独惜乎僻在遐陬。生而未蒙褒扬之举。殁而不得 旌表之恩。此岂非舆情慨然之甚者乎。前后旌棨之下。多士公诵。非止一再。或下博采状 闻之题。或承本官论报之命。而迁就至今。将至于湮灭而不称。玆又敷陈实行颠末。仰浼于旬宣之路。伏愿少垂采纳焉。𢡁即生员舜经子也。自少天性至孝。凡所以愉婉顺志。左右致养者。实多人所难及处。而姑举其一二言之。𢡁之母尝患柴疮。足部腐烂。侵股及腹。𢡁吮出疮汁。积二十馀日。不小辍。由是毒气消。渐得苏完。其父年七耋。有积年痰嗽之證。绝而复苏。苏而复绝者四十昼夜。𢡁既竭力医药。又尝粪甜苦。以审其剧歇。时当严冱。沐浴祷天。辞
三山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455L 页
切声悲。如是者至八九夜。其父梦一老翁入门语曰。尔有孝子。可延尔寿。既觉则诸證忽似顿减。因而快复。四年而殁。𢡁持丧泣血。哀动邻里。家本寒素。而初终葬祭。一遵礼仪。及其祥祀之日。忽有飞雉。自落厨庭。供之以为需。观者无不嗟异。丧既阕。竟以毁殁。得年仅三十九。呜呼。今夫平居。闻一善。必问其人之姓名与其乡里之所在。以至于欲其著异。而不使之泯灭者。是固秉彝好德之良心也。生等与权孝子。同居一乡。以耳目之所睹记。其平生实行懿迹。固不止于一善之可称。而终至于泯没不传。则舆情乌得无郁抑之怀。而亦何以劝世之为子孝乎。今伏闻閤下按节以来。亹亹以化民敦俗为治。如权𢡁之孝。尤宜表著而崇奖之。取考前后文案。则可得其实行之梗槩。伏愿并赐览观。即为 上闻。以伸久郁之舆论。则其于敦俗兴化之方。未必无少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