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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山漫稿卷之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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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山漫稿卷之十四
 杂著
  
药山漫稿卷之十四 第 23H 页
史评[下]
司马徽为曹操所得。将大用。未几卒。噫。记者不知德操之心者也。德操高士也。刘皇叔之贤。而犹不肯托身。况曹贼乎。曹贼闻孔明归刘。劫水镜以相当。水镜虽生。必不为操用。操亦不能用水镜也。徐元直以母故归操。然终身不肯为操贼画一策。贤哉。
一逆出一党。谓之逆党。一逆出一门。谓之逆族。此小人之论也。所谓善类之党。未必人人而皆善。所谓贤父之门。未必子子而皆贤。东汉之党锢。我 朝之己卯。善类也。陈蕃,安瑭。贤相也。陈蕃之子逸腐心宦寺。与闻王芬之逆谋。安瑭之子处谦不忍南衮。欲清君侧之谗人。所谓清君侧。即逆也。以逸之谋。而追坐陈蕃。以处谦之犯。而貤罪安瑭。不惟坐陈蕃。而并与党锢诸贤而坐之。不惟罪安瑭。而并与己卯诸贤而罪之可乎。今之人虽无陈蕃,安瑭之贤。而一网打尽之计则非也。
名义出于名辈。而假名义者。未必名辈。清议起于清流。而借清议者。未必清流。从祀昭公。伦纲也。阳虎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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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攻季氏。追伸蕃武。清议也。董卓假之以慰人心。复雠雪耻。名义也。韩侂胄借之以柄太阿。彼遂攘臂而号于世曰。我仗此名义。人莫敢与我抗云尔。则其假借之心。难掩真赃。又有与其人为敌者。欲并与其论而废之。是乃愤盗蹠之三假而掊击知仁义也。其可乎。彼此俱是小人也。
董卓滔天。袁绍起兵。冀州牧韩馥问诸从事曰。今当助袁氏耶。助董氏耶。刘子惠曰。兴兵为国。何谓袁董。馥有惭色。噫。正人之辞。简而严如此。人臣目中。惟见得君国宗社尔。甲乙东西。更何问。
平世士大夫。循涂守辙。务修曲谨。不知大忠。皇甫嵩,朱㒞。汉季之良也。董卓召嵩。李傕召㒞。卓与傕也虽挟天子之令。而其令非真出于天子也。梁衍为嵩谋。陶谦为㒞谋。皆以为勿就徵。而急兴兵讨贼。此诚絷论也。嵩,㒞不听。匍匐而归虎口。贻笑后世。二人之智而不及于此何也。盖其心惟知君命之为重。而不问其真伪也。惟知臣节之当谨。而不论其经权也。不赴疑慢。兴兵恐僭。蹈匹夫之小谅而舍格天之大业。盖其生长于平世常套中。一生不敢作度外行事。故仓卒之智。反出于衍,谦之下。大抵前后辈风习规模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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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
袁隗以累世汉相。屈首董卓。盖不惜其节而惜其家也。然竟为卓所夷灭。节与家俱亡。哀哉。
荀爽图卓。会病薨。人有惜之者。然爽本无苦心于宗国者。特见卓必败。欲因势图之耳。然事若果成。犹可以功而补刖。未成而死。安足取哉。
董卓膏斧。神人鼓舞。而一生读书之邕。失声惊叹。虽圣人复起。邕不可末减矣。王允得正。而马日磾之言。特流俗之见耳。岂可以偶中王允后日之祸而有所取哉。王公无后之祸。生于骄傲群下。而不在于正法蔡邕也。且日磾后使袁术。多所求索。元是没见识之人也。
挥锄掷金时一华歆。出门看贵人时一华歆。葛巾迎周郎时一华歆。杖节捽伏后时一华歆。从骐骥而驽骀。从驽骀而狗彘。从狗彘而枭獍。更逢割席之管宁。当作何(
恐颜)。
安定皇甫规妻者。不知何氏女也。规初丧室家。更娶之妻。善属文能草书。时为规答书记。众人怪其工。及规卒时。妻年犹盛而容色美。后董卓为相国。承其名。聘以軿𨍸百乘马二十匹。奴婢钱帛充路。妻乃轻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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诣卓门。跪自陈情。辞甚酸怆。卓使侍者拔刀围之曰。孤之威令。四海风靡。顾不行于一妇人乎。妻知不免。乃挺立骂卓曰。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足乎。仆之先人清德奕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汉忠臣。君非其趣。使走吏乎敢欲行非礼于君夫人耶。卓引车庭中。以其头悬轭。鞭扑交下。妻谓持杖者曰。何不重乎。速尽为惠。遂死车下。后人图画。号曰礼宗。或曰。人生此世。两美难合。婉彼淑女。鲜逢嘉偶。皇甫度辽东汉之隽也。风节功业。绰然可观。夫人之归。得其人矣。虽琴瑟未阑。昼烛孑然。而知己一日之乐。胜于百年。毕竟一死。脩短同归。而夫人义烈。千载如生。扶纲常于天地。策香名于竹史。此诚簪珥间所罕见者。使夫人享期颐于洞房绮疏之下。能易此乎。居士曰。如子所论。志尚则有之。而谓之得古人之心未也。人生有顺有逆。有幸有不幸。顺守其正而节义生焉。为吾之所当为而已。千古之名。又何知焉。故伊川曰。伏节死义。自古人观之寻常。今人看着大事。
非名义而强解为名义。非清议而自异为清议者。如费诗之类是也。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又不可一日无名义。曹贼篡位而刘氏绝统。天下安所归哉。于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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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汉中践祚。不可缓也。费诗乃以为人心疑者何哉。武侯在三国人物。如鸾鹤之在鸡群。卓乎无与比。仲达阴鸷猾虏。其馀诸人。周郎为翘楚。英风气槩。谋猷忠赤可人也。只以其托身非汉故。诸老先生不借颊舌。噫。择不处仁。焉得智。
彧既负汉。顗何难负魏。若谯周之,孙登不屈于成雄。能盖乃祖之愆。
忠孝非二道也。然何曾面质阮籍于司马昭座。可谓知孝矣。乃北面事司马昭。可谓知忠乎。由不能推也。嵇康无可观。惟非薄汤武之论。含讽而发。其视司马朝劝进者流。可谓虫鹄。
诸葛武侯初亡。所在各求为立庙。朝议以礼秩不许。百姓私祭道陌。炎兴元年。校尉习隆等请近其墓。立一庙于沔阳。断其私庙。后主从之。即今书院叠设者。当依此例断之。
王祥以至孝名。而失身于魏,晋之交。以不能推孝而大之也。虽其不拜晋王一事可尚。而其视劝进者流。五十步百步尔。
魏卢毓荐汉处士管宁。晋文立不荐汉尚书程琼。宁与琼也。皆以良家避蹠财者也。毓不知宁。而立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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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者也。
魏,晋之间。狗彘满国。秀出者司马孚一人也。故朱子特书其卒。然司马氏自征西将军钧以后。奕舄轩冕。孚即京兆尹防之子也。其食汉禄者几世。张良亦非身亲事韩者。特以累世韩臣故。为韩报仇。孚乃背祖叛父。北面操丕。虽曰有魏贞士。而吾见其有汉叛臣也。再醮之妇。晚年守贞。其视随处鹑奔者有间。而若编之烈女传。则吾未之轻许也。
司马昭之子。长曰炎。次曰攸。攸性孝友多材。清和平允。名过于炎。昭欲择贤而立攸。后以废长违礼。竟立炎。噫。攸之不立。魏氏之不祚也。何者。河南尹庾纯醉骂贾充曰。高贵乡公何在。充惭怒。纯亦醒而自劾。诸臣皆罪纯。而攸独以为纯于礼律。未有违者。以此观之。攸其有伯夷,泰伯之心者也。使攸继序。其肯行篡夺之事乎。然昭虽立少。攸必让国不从命也。
嵇绍死其父而事逆朝。荡阴之血。安足以补其刖乎。孙氏之亡也。张悌垂涕谓诸葛靓曰。仲思今日。是我死日也。且我为儿童时。为卿家丞相所眷厚。常恐不得其死。负名贤知。顾今以身殉社稷。更复何道耶。噫。东吴,西蜀。各一国也。私恩公义。各一事也。吴张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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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国。何预于蜀诸葛之眷厚。而临危忼慨。眷顾前贤。持此以报者。不过忠义而已。噫。人之伦有五而其道一也。不尽乎父子。则负朋友也。不尽乎君臣。则负朋友也。不尽乎夫妇。则负朋友也。不尽乎长幼。则负朋友也。朋友者。师生知旧之总名。而所以笃四伦者也。且天下之善一也。吴之忠。如蜀之忠焉。孔明可谓不失人。而张悌可谓不负知己者也。今世之人。下者忘恩而背德。上者以私而报恩。不知忠贞节义。是藉手见古人之物。哀哉。
晋武朝。淮南相刘颂上疏曰。近世为监司者。类大纲不振而微过必举。盖由畏避豪彊。而又惧职事之旷。则谨密网以罗微罪。使奏劾相接。状似尽公。实则挠法。此言不徒切中监司之病。今世为台谏者亦然。有言则恐时讳之触。不言则惧含默之讥。以人则择其无气力。以事则拣其不关系。抉摘细故。以副课责。问其名则台谏。而其实人心世道之一蠹也。颂之言。真画出此辈像。安得此人笔舌。一扫清此辈耶。颂又曰。创业之勋。在于立教定制。使遗风系人心。馀烈匡幼弱。后世凭之。虽昏犹明。虽愚若智。乃足尚也。亦深识治体之论也。颂又曰。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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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塞。故使大臣释滞。事有时宜。故人主权断。主者守文。若释之执犯跸之平也。大臣释滞。若公孙弘断郭解之狱也。人主权断。若汉祖戮丁公之为也。自非此类。皆以律令从事。然后法信于下。可以言政矣。此言精透可诵。
晋傅咸曰。自古以直致祸者。当由矫枉过正。或不忠笃而欲以亢厉为声故致忿耳。安有悾悾忠益而反见怨嫉乎。诚哉言乎。人臣进言者。勿以好名之念。先横着肚里。惟以恐君有遗失。恳恳为心。则必有回天之力耳。
蒯钦数以直言犯杨骏。人为之惧。钦曰。杨文长虽闇。犹知人。无罪不可杀。不过疏我。我得疏。乃可以免。不然。与俱族矣。若钦者可谓智囊矣。
潘岳词章动一世。而作诬太子遹书草。受千古唾骂。若是乎藻华之无益于人也。
中台星拆。张华少子韪。劝华逊位。华曰。天道幽远。不如静以待之。张茂先博识许多年。反不如一小儿。岂尺有所短耶。然今已晚矣。不事贾后为上。其次谏废色汹汹也。陈蕃笞杀其使。荀淑对策讥刺。不过左迁而已。张陵面叱夺剑。劾奏请下廷尉。而冀跪谢。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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俸赎。乃知冀之威权虽重。而汉之纪纲尚存也。后世权臣。非浮于冀也。纪纲不及汉也。
崔寔政论曰。严之则治。宽之则乱。孝宣严刑峻法。海内清肃。元帝多行宽政。遂为汉室基祸之主。噫。崔寔读书。不识严宽字。严与宽。实非二道也。如天之有春夏秋冬。当温而温。非天之尚温也。当寒而寒。非天之尚寒也。宣帝察也非严也。元帝懦也非宽也。宣帝自谓严刑。而许,史,恭,显辈骎骎然政柄。基汉室之𥚁者。宣帝而非元帝也。宣帝之网。其漏矣乎。元帝自谓宽政。而一时忠贤如萧望之,周堪,张猛,京房之徒。屠戮殆尽。不啻赵盖,韩杨之冤。则元帝之斧锯。亦日弊矣。今有二医。甲用硝黄峻烈之剂。而颇识虚实。十救八九而杀者一二。乙用参朮平和之剂。而不卞寒热。十不生一人。特支离年岁。人不知其杀之也。不论两医之优劣。而直谓之硝黄胜于参朮。其可乎。若俞扁者。当虚而参朮。当实而硝黄。何偏尚之有哉。
黄琼四分乡愿。六分善流。故免于胡广之疵颣。李固之刑𥚁。而许以社稷臣则未也。
李固知不免。遣子基,玆,燮归乡里。又豫匿燮。托言还京师。固已了死生矣。岂复顾恋爵禄而不能去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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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木。诚不忍大厦之倾也。其一腔热血。令人于悒。呜呼。李固虽不易得。君臣彝伦之天。夫人而同得。岂以古今而异也。今世士大夫相对亹亹于朋侪之通塞。部党之利害。而苟有语及于国家宗社治乱安危深远之虑。则皆目送蜚鸿。以为何预我事。甚者笑其人为病狂。噫。忠义之牿丧久矣。钱谦益曰。朋徒部党之气盛。而灵脩美人之意薄。正为今日道也。
张奂北州人豪也。其贞谅足以有守。其才气足以任事。而初为梁冀吏。已为名节之累。后为宦官所卖。杀窦武以误平生。惜哉。然当时出于梁冀门下者。非奂一人。而奂非党于冀者。故以皇甫规之名节。而七荐奂不已。可见公议不以为疵也。奂自塞上新归。其于陈窦之谋。阉竖之变。漠然也。兵起禁闼。事出仓卒。见矫诏未及觉悟。非奂有党阉寺之心而然也。然忠贤戕于吾手。则辞赏之语。讼冤之疏。不足以洗其累也。后之哀其心者。归之不幸。居士曰。奂识未到也。识到则虽仓卒。有可以觉悟者。
董养。为西晋第一人。
孙秀收石崇。崇曰。奴辈利吾财耳。收者曰。知财为祸。何不早散之。崇不能答。噫。天下无聚而不散之物。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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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之聚也。郁结轮囷而欲散出。人不散之。则渠自奋迅踊跃。蹴倒决裂而后散出焉。在其家者。其能承当乎。故鸱夷子三致千金而三散之。明于天地消长翕散之理者也。若崇者张千匀之弩。而自坐机括之上。恶得免乎。
晋惠时武库火。累代之宝及汉高斩蛇剑,王莽头,孔子履等。尽焚焉。张华见剑穿屋而飞云。岂其然乎。有气穿屋则或可也。斗牛间紫气。道术者皆以为吴方强盛之徵。雷焕独认剑气。诚有是理。然延津化龙之说诞也。剑是人工铸成者。安能化为龙。宝剑来历甚奇。故其子孙傅会以神之尔。
晋室之乱。人物眇然。刘弘,祖逖为第一。逖虽德量不及弘。而中流击楫。至今凛凛有生气。令人激昂。其次陶侃忠烈才气逊于逖。而缜密持重过之。刘琨有才锋而无识度。故无成。
敦纲纪除名。参佐禁锢。温峤曰。敦刚愎不仁。忍行杀戮。处其朝者。恒惧危亡。原其私心。岂遑安处。必其赞导凶悖。自当正以典刑。如其枉陷奸党。谓宜施之宽贷。郗鉴以为先王立君臣之教。贵于伏节死义。王敦佐吏。虽多逼迫。然进不能止其逆谋。退不能脱身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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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准之前训。宜加义责。帝卒从峤议。居士曰郗说得正。
天下令人昏狂者。莫如酒色。而酒之力尤神速。刘曜天下枭雄也。蒲板之战。石虎望尘鸟鼠走。曜追薄之。伏尸数百里。何其壮也。及其西阳门之被擒也。曜适饮数斗。昏醉堕马。石堪辈缚之如大豕然。使曜不入昏冥界。虽有百石虎。将奈何。隋文帝见陈叔宝风骨言词动人。终日侍宴。其仪不忒。帝目之曰。此败岂不由酒。世谓桀纣性也。余则曰酒也。剒胫剔腹。必醉中事。然酗酒者。宁受为醒罪。而不肯归之酒失。故人亦以为真狂也。良可哀也。
伯宗之毕阳。祖逖之王安。可谓得人。
石勒执晋之诸王公。谓孔苌曰。吾行天下多矣。未尝见此辈人。噫。仪观之不足恃如此。
战国尚侠。比屋皆侠。虽习俗使然。而其烈肝粗胆。殆性之也。晋尚容貌。玉人满朝。未必一一拣选而然也。名家子弟。大抵皆秀皎掩映。非后来可及。岂造物者亦随世好尚而偏生此辈人耶。是盖气运之所感也。战国之气烈。故萃于肝胆。晋世之气浮。故萃于容貌。烈而无所裁故为侠。浮而无所蕴故为美。姿为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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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此气。故有此所尚。又以此所尚感此气。此世之生此人。无足异也。人之精神所注。有神灵有感应。习尚之参造化。理亦然也。
五胡之慕容恪。其淤泥之莲花乎。
王猛知足以知夷夏之辨者。初欲有为于江左。见其君臣无足与谋。桓温已作九分贼。故不得已以苻坚为归。使君子处之。则岩穴可也。猛岂安坐守分人也。东晋范宁在豫章。遣人廉察徐邈。与宁书曰。岂有善人君子而干非其事。多所告白者乎。自古以来。欲为左右耳目者。无非小人。皆先因小忠而成其大不忠。先藉小信而成其大不信。遂使谗谄并进。善恶倒置。可不戒哉。明德马后未尝顾左右与言。可谓远识。况大丈夫而不能免此乎。居士曰。此论切中今日方面讥察之弊。且人主不可不知也。盖人主深居九重。郁郁欲知外间事。于是小人以告讦中上意。勇往直前。无所回避。岂无一二近于切直者。而少间则挟恩依势。逞其奸谋。大则江充,主父偃。小则权万纪,李仁发。汉武帝,唐太宗鉴识绝人。所谓英明之主。而认谗为忠。昵奸自损何也。以其利于钩得下情故也。殊不知诚则明。明则万境洞彻。其视钩隐抉微。得一漏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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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何如哉。
范宁常谓王弼,何晏之罪。深于桀纣。一世之祸轻。历代之患重。自丧之恶小。迷众之罪大也。旨哉言乎。小人不足畏也。凶孽不足忧也。小人凶孽之能傅会妆撰以迷众者。宜首服上刑也。
晋书陆机传。制曰。兰植中涂。必无经时之翠。桂生幽壑。终保弥年之丹。非兰怨而桂亲。岂涂害而壑利。而生灭有殊者。隐显之势异也。玆可以书哲人之绅也。温太真为渡江第二流之佳者。人数第一流将尽之际。峤常失色。噫。当世月朝。其可信耶。余观晋书。中兴名士。以王承,卫玠为第一。若承与玠。秉白玉麈尾。清谈蕴藉可也。焉有一点腔血沾救邦命之涸者乎。峤虽绝裾有累。而洒泣登舟。手扶倾天。虽王导元老,陶侃桢干。而若论忠赤。皆出峤下。况承,玠辈乎。当时妄语儿悦春华而舍秋实。固不足道。而峤亦不自贵重。乃反仰人齿牙。以为欣戚。良可哀也。
魏主拓跋圭问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可以益人神智。对曰。莫若书籍。唐仇士良致仕。教其党曰。天子慎勿使之读书。彼见前代兴亡。心知忧惧。则吾辈疏斥矣。后世人主。若以此两言。帖之壁上。则知所取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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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欲顷刻离书矣。
王子敬云羊叔子虽佳。何预人事。不如铜雀台妓。虽戏语。而真所谓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言之无伦甚矣。后人有翻其案者曰。叔子虽佳。历事二姓。不如铜台妓之守贞也。回护子敬之失语。讥贬叔子之失身。自谓立论高一等矣。然以余观之。其论尽不高矣。夫妓者。仆隶之贱也。择主以事。非所可责。而若大丈夫则不然。伊川以为娶再醮之妇。与己失节同。再醮之妇。尚不可配己。况以逆乱之人为君乎。曹魏篡夺之朝。而立其朝者。皆失身之人。今乃求烈女于娼门。引仪礼于屠家。其亦可笑也。罗企生为殷仲堪死。陈亮康为高澄死。毛湘为田令孜死。君子丑之。故若贼曹之朝。处之以昏夜。名节非可论也。彼操觚小士。乃敢以撑天地争日月凛凛烈烈之一个大物事。区区指拟于翠袖残香柔肠软态之间。其亦亵矣乎。或有难之者曰。孔子不云乎。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此言何谓也。谓易世则可入也。篡夺者操,丕。自睿以下。世已易矣。叔子立身。在睿髦之际。有何不可。居士曰。子言似矣。有不然者。田常,魏斯皆篡也。而至宣惠时。孟子游焉。若使曹魏享国长久。逆乱之泽已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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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人之愤已远。则端人正士。亦可出而仕矣。曹魏则不然。上则刘氏禅坛。席有馀煖。汉代遗民。发未尽白。况前有操,丕。后有懿,昭。旧逆新篡。首尾相衔。沧桑奕棋。彝伦斁尽。传曰。无过乱门。祜以九世二千石之子。何可投足于此乎。故君子许其功业而不责以节义。非不责也。不足责也。然则当世人物。孰为第一。曰天下至广也。岂无其人。但当世以第一等自处者。皆潜藏不出。惟恐其名之闻于上也。故后世无述焉。悲夫。崔浩曰。王猛之治国。苻坚之管仲也。慕容恪之辅幼主。慕容炜之霍光也。刘裕之平祸乱。司马德宗之曹操也。世以为确论。然余谓慕容恪。胜霍光远甚。不可夷以鄙之也。或问其说。曰。以国势之险夷。臣节之始终观之则可知已。
韦祖思。不拜姚兴而恭拜夏勃勃。徐文远。踞见李密而先拜王世充。文远获全。祖思不免。幸不幸也。然生我名者杀我身。身隐而名不隐。吁嗟乎祖思有愧乎蒹葭伊人矣。
吐谷浑王阿柴。有子二十人。疾革。命诸子各献一箭。取一箭。授其弟慕利延使折之。慕利延折之。又取十九箭使折之。不能折。柴乃谕之曰。汝曹知之乎。孤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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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折。众则难摧。汝曹当戮力一心然后。可以保国宁家。虏乃达事理如此。
谢晦之反也。帅众二万。列舟舰。自江津至于破冢。旌旗蔽日。叹曰。恨不得以此为勤王之师。噫。虽滔天之贼。亦岂无欲善之心。所谓积阴中一阳。谢晦之走也。左右皆弃之。惟延陵盖追随不舍。以为有节也。则必不从晦之逆。以为无节也。则能不负人于险世。或有此等人。诚不可晓。居士曰。半通半塞。未透人兽关。
夷清惠和。立懦敦薄者。其陶靖节乎。
谢灵运游放山泽。为有司所纠执。使者兴兵逃逸。作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灵运本有此志。则诚义士。既北面于人。祸及而后始为大言。秪成就乱逆而已。
衡阳王义季。尝春月出畋。有老父被苫而耕。左右斥之。老父曰。盘于游畋。古人所戒。今阳和布气。一日不耕。民失其时。奈何以从禽之乐而驱斥老农也。义季止马曰。贤者也。命赐之食。辞曰。大王不夺农时。则境内之民。皆饱大王之食。老夫何敢独受大王之赐乎。义季问其名。不告而退。或曰。此荷篑者流耶。居士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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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也。此乃当世第一等人也。士君子生丁北夷南篡之世。虽有恻怛拯济之心。安所投足乎。隐者亦有时义。荷篑丈人在周末则为太果。被苫老父在南北朝则不为过。彼如天际翔鸾。可瞥然一望而不可亲。千载之下。令人耸然。
宋薛安都。勇冠南北。其六世孙仁贵。为唐名将。孰谓将相无种乎。
北魏人物。高允第一。
蔡兴宗与顾凯之善。嫌其风节太峻。凯之曰。辛毗有言孙刘不过使吾不为三公耳。今世士大夫无此见识。可叹。
宋百姓谣曰。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褚渊生。噫。死生亦大矣。百姓亦愚矣。其取舍分明如此。天地间。不可泯者忠义。
齐王敬则勒兵入迎宋主。宋主收泪。敬则曰。官先取司马家。亦如此。噫。金火嬗递之际。殊觉悲惋。然忽思天理报复。亦一快矣。
齐王萧道成。以褚渊为司徒。贺者满座。从弟褚炤叹曰。彦回少立名行。何意披狂至此。门户不幸。乃复有今日之拜。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不当为一名士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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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不昌。乃复有期颐之寿。夫富贵者。亲爱之所荣。生全者。亲爱之所愿。而炤乃亲之。耻其贵。爱之。愿其死。是岂反常而然也。噫。人有其身。孰不自爱。褚渊之爱其身。反不如炤之爱其兄。此迷而彼明也。
齐主道成诏二宫诸王。悉不得营立屯邸。封略山湖。善政也。
魏孝文帝。绝世之孝。诚可敬也。乌可夷以鄙之。
魏孝文帝。甚重齐使。亲与谈论。顾谓群臣曰。江南多好臣。侍臣李元凯对曰。江南多好臣。岁一易主。江北无好臣。百年一易主。魏主甚惭。噫。时平无事。人主所谓好臣者。安知非板荡之不好臣。其所谓不好臣者。安知非艰危之好臣耶。是以所养非所用。所负多所爱。此忠臣志士所以于悒而长叹者也。
梁主衍之代齐也。琅琊颜见远不食数日而卒。梁主闻之曰。我自应天从人。何预天下士大夫事。颜公乃至于此。是乃惭愧无聊之言也。彼移入宗社者。其畏名义如此。
丹杨尹王志。欲于岁首。举吉翂纯孝。翂曰。异哉王尹。何量翂之薄乎。父辱子死。道固当然。若翂当此举。乃是因父取名也。何辱如之。固拒而止。噫。王志失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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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者百行之原也。翂之稚年至行。迥出常伦。其馀百行。可推以知。荐闻于朝。曰德曰行。何辞不可。而何必指孝为名。使翂有因父取名之辱乎。以翂之行谊。遂不为世用。惜哉。
魏彭城王协。切谏宣武。不听。协志尚高迈。避事家居。而出无山水之适。处无知己之游。独对妻子。常郁郁不乐。余读北史至此。未尝不掩卷而悲之。然协与孝文兄弟照心。君臣同德。享此乐者。数十年。虽晚暮郁郁。犹胜灵均一生。
石勒之张宾。苻坚之王猛。宇文泰之苏绰。契合略同。而猛其超群乎。刘裕之刘穆之萧道成之王俭。酷相类。
绰之死。泰失声恸哭。卮落于手。黑獭君臣尚如此。千载风云。何其寥阔。
竖牛符叔孙之梦。邓通符汉文之梦。侯景纳绛。符梁武正月之梦。有是乎梦寐之不可信。
台城之陷。侯景入见梁武。不敢仰视。汗流被面。退谓王僧贵曰。吾尝跨鞍对陈。矢刃交下。而意气安缓。了无怖心。今见萧公。使人自慑。岂非天威难犯。吾不可以再见之。噫。此非萧家老头陀威容能慑贼。乃天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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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屦截然难犯之分。古语所谓奴见大家。心死者也。人君苟能守此分义而勿坏之。则虽有嶙头铁额。将奈何。
陈元康一边赞逆。一边立节。是何天理。是何人纪。所以贵格物。所以贵絜矩。所以贵择善。
梁太子大器于景党。未尝屈意。左右窃问之。太子曰。贼若不能杀。吾虽陵慢呵叱。终无害。若见杀时至。虽一日百拜。亦无益也。又问殿下居困阨而神貌怡然何也。太子曰。安能以必死之命。为无益之愁乎。噫。人之动心。知不明也。知之明则不动。程门弟子有见曲木辄动心者。问于程子。程子曰。明理夫。贼刃必及也。曲木未必触也。必故不动。未必故动。岂曲木恬(恬恐括)于贼刃耶。知之明不明也。
梁主绎之被执也。自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或问其故。曰。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噫。非真个读书。故有今日。
齐祖珽谮杀斛律光。籍其家。珽问得何物邢。祖信曰。得枣杖二十束。拟奴与人斗者。不问曲直。杖之一百。珽大惭。噫。斛律光深得齐家处邻之要道也。每见邻里之不相能。多生于纪纲之争閧。若用斛律法。则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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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蹻蹠为邻。无害矣。
周太子赟多失德。与郑译等戏狎。大将王轨言于武帝。帝怒杖太子。除译等名。轨因内宴。捋帝须曰。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及赟立。郑译用事。轨在徐州。自知及祸。谓所亲曰。吾昔在先朝。寔申社稷至计。今日之事。断可知矣。此州控带淮南。邻接彊寇。欲为身计。易如反掌。但忠义之节。不可亏违。况荷先帝厚恩。岂可以获罪于嗣王。遽忘之耶。正可于此待死。冀千载之后知吾心耳。居士曰。轨以死明心。其视骑虎蹉跌图生猖獗者。不可同年而语。然其所谓欲为身计。易如反掌云者。此一念胡为而生哉。人臣不幸到此。则一死之外。截然斩然。不可更费商量。商量则便生此念。若辗转缴绕。将不知入于何也。一念之微。自起自灭。鬼不及窥。人不及知。而俯仰天地。已不能浩然。可不惧哉。且千过万愆。皆责之于己。然而惟君臣大伦常。则必从其一念初起处诛之曰无将。其严乎。
隋主之代陈也。大作战船。人请密之。隋主曰。吾将显行天诛。何密之有。使投其柹于江曰。若彼惧而能改。吾复何求。噫。此语虽未必真情。然能得天吏大公至正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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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主每朝。日昃不倦。尚希谏曰。周文王以忧勤损寿。武王以安乐延年。(郑玄注礼记。有是言。)愿陛下举大纲。责成宰辅。繁碎之务。非人主所宜亲也。隋主不能从。噫。余读无逸。但见殷哲王周文武。皆以忧勤延年。后王多以逸乐损寿。周公岂欺我哉。郑康成误了尚希。然文武忧勤。岂簿书繁碎之谓乎。
自汉文短丧之后。能断然行三年者。惟晋武帝,魏孝文,周高祖,宋孝宗。可谓难得。然晋武为裴秀,杜预所惑。行礼不备。魏孝文之礼若备矣。而服非其服。周高祖,宋孝宗最为贤行。然推明通丧。止于五服之内。不及群臣。非所以教天下也。惟我 肃宗始定方丧之礼。使千数百年之间不行于天下者。一日行于偏邦。盛矣哉。
隋文帝视民豆屑糠食。流涕。不御酒肉者期年。驾行遇扶老携幼者。辄引马避之。见负担者。令左右扶助。孟子所谓惠而不知为政者也。
按隋书。文官乘车。在朝弁服佩玉。武官马加珂。戴帻服裤褶。武臣之不得乘轩。自古而然。
魏徵斡旋太宗。不费词气。而不能满郑长史一哂。知不知遇不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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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亦英豪。故能知惊服。太宗不及密者。不知惊服。唐高祖厌汤武。不为辛苦画丕昭。野哉。
魏徵初年出处。资质驳杂也。晚来成就。才识出人也。若视子房,孔明。如黄鹄之壤虫。人不可以不自重也。老而不死曰贼。苏威之谓也。威少惜名行。颇有可观。虽非第一等人物。然不屈宇文护之权势。不染杨坚之禅夺。则其于枭獍之广。犬豕之化及。庶亦知其泚颡者矣。生而蹲事。死而抃贺。威哉威哉。胡不遄死。梧里李相国晚年尝曰。吾老不死。恐为郑仁弘也。此曾子履冰之意也。其贤矣哉。
建德陈动。世民曰。可击矣。噫。兵家胜负。专在动不动。不惟兵也。天下万事。不动则不败。
越王孝恭,李靖将讨辅公祏。与诸将宴集。命取水。忽变为血。坐中失色。孝恭举止自若。师行有功。盖灾祥。在心而不在物。人见物怪而心动。非物怪之可忧。心动真可忧也。吾心泰然。则虽有可惊可愕之物。不足为灾。
元后者。为天之子。为万民父母。非夫聪明睿智首出庶物。天与而人归者。不可以主神器也。然夫所谓聪明睿智。首出庶物。天与人归者。历累百岁。仅一有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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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下不可一日无元后。人皆曰我聪明我睿智。此祸乱之所由生也。故天下为公之道。行于开创之世。立子以长之制。定于世及之后。易之则乱也。此天下万世之正法也。隋氏昏乱。天下无主。唱大义者世民。诛暴乱者世民。拯生民于涂炭之中者世民。比之上世元德。虽有愧色。而当世所谓聪明睿智首出庶物。天与而人归者。非世民而谁。彼建成者。特将领家一豚犬尔。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高祖焉得而私之子乎。世及立长之制。其可议于草昧屯难。神人求主之日乎。创业之初。豪杰并起。较智角才。十倍而后臣之。故李密见高祖。犹有傲色。况建成乎。天下英雄。眇视高祖者。岂独黑色儿。而嶙头铁额。无不崩角。生龙活虎。咸受鞿络者。特以天与人归之世民在焉尔。一日杀世民。而使豚儿建成巍然南面。以临天下之英雄。则其有不姗然而笑。怫然而怒者乎。此必无之理也。或曰。周公不有天下。弟虽齐圣。不先于兄云。何其拟之不于其伦耶。武王圣人也。应天顺人者武王。开创大业者武王。周公特承佐下风而已。弟先于兄。非所可论也。三代以下。匹夫而膺天人之与归者。汉高祖,唐太宗,宋太祖, 皇明太祖四君子其选也。四君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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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汉祖,唐宗。以才略相伯仲。设使汉高奉太公以天子之位。则太公亦将引立子以长之制而传之于仲耶。建成平生功业。孰与仲多。乃敢干犯天人。睥睨神器。罪不容于天下之诛。然太宗诛之。故为伤伦尔。在太宗之道。只知有人伦而不知有天下。只知有义理而不知有功业。弃神器如脱屣。飘然高蹈。与伯夷,臧札游于氛𡏖之外。则其扶植伦义。横亘宇宙者。不亦优于死囚四百来归狱。怨女三千放出宫之功烈乎。若范氏立长之论。善为太宗谋。而不善为高祖谋也。唐太宗谓房,杜曰。公为仆射。当广求贤人。随才授任。比闻听讼。日不暇给。安能助朕求贤乎。贞观之治。在此一言。后世大臣不知以人事君。而惟簿书期会是急。其识陋矣。尧以不得禹,皋陶为忧。孔子谓仲弓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尧舜孔子之圣。其为治。不过求贤而已。
唐太宗谓魏徵曰。宜存形迹。徵曰。君臣同体。宜相与尽诚。若但存形迹。则国之兴丧。未可知也。噫。徵之藉手得尽忠于太宗者。实自此一言始。甚矣。形迹之不可以事君也。见无辜者死。嫌于党罪而不敢伸。见人才遗落。嫌于亲故而不敢进。见小人当路。嫌于倾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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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敢攻。有嘉谟嘉猷可以裨益于国者。嫌于自售而不敢陈。使吾四体维絷而不得展者。形迹也。使吾心口相诳。言行相盭者。形迹也。使虚伪满世。而君臣上下。以貌相承而已。国之亡。可立以待。徵所谓兴丧未可知者。太缓矣。
人臣之罪。无过于为后日计。虽有惊天动地之功。有所利而为之则不忠。况千罪万恶。皆从后日计酿成。唐太宗谓陈叔达曰。卿武德中有谠言故相报。胡氏所谓叔达端良。自宜亲近。何乃以危疑向背。诱臣下为后日计者。诚挚论也。
颜师古寝庙议卓越。
齐侯伐晋。敝无存之父将室。无存辞曰。此役也不死反。必娶于高,国。遂先登而死。侯景拥百万众。王河南十三州。内附于梁。而其至愿娶于王,谢。梁主曰。王,谢门高非偶。可于朱,张以下访之。门阀之重于世古矣。士族之持门阀。尤以婚姻为重。唐之崔,卢,李,郑。皆衰世旧门。子孙陵替。而犹卬然以地望自负。当世公卿如魏徵,房玄龄,李绩家得连瓜葛。如登龙门。唐太宗使高士廉等定氏族高下。则以崔为第一。虽皇族外戚。不敢望其品秩。唐太宗至有轻我官爵之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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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义府以执权大臣。为其子求婚不获。劝高宗禁山东六族不得婚姻。而世称禁婚家。益增光价。此盖前代之谬习也。然有可以观世变者。自有天下国家以来。专尚门阀。称我国焉。然窃观近世以来。三韩甲族。名臣后裔。多攞拉不自持。栾,郤,胥,原。降在皂隶。其视新贵之家骤通之门。不啻虫鹄一时。婚姻之低昂。惟在时运之穷达。宦业之菀枯。财产之礼埆。而其地不论也。古之眩耀松槚。如铁炉步虚名。诚可笑。然其追远重本。新不加旧。循古俗也重。慕爵禄也轻。虽以人主之威令。权臣之势燄而不能夺。亦可见风俗之朴质也。其视今世之炎凉歘忽。人心速化。不知爵禄势利之外。古所谓门户世德之为何物者。其淳漓果何如也。孔子曰。吾犹及史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此二事。至微琐也。圣人所感者。风俗之贸迁尔。
房玄龄以度支系天下利害。尝有阙。求其人不得。乃自领之。人不以为贪者。诚也。
柳宗元封建论。不出利害。为胡氏所轻宜也。范苏之论。亦不能溯其源。故为千古不决之案。然侯王之不如郡县。诚不易之论也。胡氏之美封建曰。天道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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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然则封建郡县之得失。惟当以公决之。传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此言何谓也。不以天下之大私其子孙。而与天下之贤圣公共之。如尧授舜。舜授禹者。诚天道之至公。而圣人之本心也。大人世及。特出于不获已也。夫天下大器也。非大圣不可传。传不得大圣则争。大圣不世生。而传授之事世有之。然则争夺之𥚁。世世无穷极也。于是乎世及以为礼。而天下之分定。争夺之𥚁息。此所谓圣人之不获已也。天下为公之道。不得行于天子。而可行于侯服。大人世及之礼。不得已于天子。而可已于侯服。何者。天子不能私与之天子之位。必听命于天。天不言。惟尧能听天。惟舜能听天。天子不能世世尧舜。而奸雄猾贼。必曰余贤。矫诬天命。祸乱之所由生也。若侯服者。受命于天子者也。黜陟与夺。一听于上。公共之道行。而非有争夺之祸也。智比一方。才合一州者。可布而列。简贤之道行。而非如上圣之资历千百岁而一遇也。何惮不为。而违天道之至公。舍圣人之本心。必行不获已之世及也哉。春秋讥世卿。以大夫子孙未必皆贤。而妨贤能之路。贻生民之戚也。彼天下侯王之子孙。几人朱,均。几人桀,纣。而其流害。岂特世卿也哉。然则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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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何为而不去封建耶。禅继异礼。忠质代尚。圣人抑何心哉。不过顺天时而通世变也。时与变也。如寒暑昼夜。积渐而成。未有方寒而忽暑。当午而忽夜者也。侯伯与天子。皆出于邃古人。群相推而为之。三代去邃古不远。根植已固。习俗已久。为天子者。一日悉刬去之。以为郡县。何如哉。圣人之制。不如是之无渐也。然则秦灭六国而郡县之。亦所谓顺与通耶。曰恶。是何言也。国于天地。有与立焉。人心之系久矣。非有葛崇之暴。不可灭也。三户之谣。松柏之歌。五世相韩之臣。悲愤怨郁。猛起而不可犯。人情大可见矣。如有王者作。顺而抚之。抑而损之。已甚者去之尔。乌可俘虏夷灭。以拂天下之人情耶。自汉以下。人情之安于郡县。如三代之安于侯伯。此盖风气时运。非一日之积。莫之然而然者。而天道之至公。圣人之本心。默行于其间。圣人不能先天时。亦不能后天时。顺之而世变通。故郡县之制。虽不经圣人之手。而合于圣人之道矣。然州郡之制。亦依封建遗意。必置方伯连帅以统之。然后可以攘夷狄矣。噫。封建之为公者。一世之公也。时王之公也。州郡之为公者。万世百王之公也。圣人复起。不可易也。制郡县者秦政。而不以人废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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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郡县者宗元。而不以人废言。亦圣人之公也。
肉刑何如。曰。罪不至大辟者。圣人许其改过迁善。刑者不可复续。虽欲改过迁善。自齿平人。其可得乎。汉文之除肉刑。不泥三代之法而得三代之心者也。圣人复起。不可易也。
井田何如。曰。井田坏而百世无善治。何者。什一废而暴敛作。则农民病矣。宾兴废而科第设。则士习斁矣。兵农分而长征兴。则兵制荡矣。学校为虚文。而孝悌之教不明。乡里如楚越。而亲睦之谊不修。盗贼生其心。而守望之徒无助。井田不复。则虽尧舜在上。不复为唐虞矣。且挽近以来。胡虏常胜。华夏常负。非天授胡虏也。以华夏兵力弱而防守疏也。若复井田。则天下无一夫而非兵。无一里而非守。无一时而非服习也。以和睦节制之兵。而明亲上死长之义。虏虽有铁骑百万。安所用之。尝观唐,宋之衰。虏至一县则一县破。至一州则一州破。河北二十四郡。曾无一个男儿。井田尚存。则虏安得猖獗至此。或曰。言三代之制者。必曰封建井田。先儒言欲行封建。必自井田始。子欲复井田而废封建何欤。曰。吾所谓州县者。亦封建之遗制也。特择贤而授之。不得私其子孙也。须斟酌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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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之制。使里揔于乡。乡揔于县。县揔于郡。郡揔于州。州揔于连帅。又于京师。置两方伯。分揔天下方岳。而以天下兵籍。皆系于京师。无事则两伯统六军卫京师。有乱则统天下兵马而出镇于外。然后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手。手之使指。此井田之遗制也。徒行井田而不置方伯连帅。虽有子弟之兵。而无所统属。何以捍劲虏乎。宋文天祥请以长沙,隆兴,番阳,杨州建四阃。虏购其疏。读之吐舌。况以井田服习之兵。而倚之以藩阃之重。可使制挺以挞虏矣。唐以藩阃亡。此后世之所藉口。然此由于制置失宜。又许私其子孙故也。岂可惩饫(饫恐饐)而废食乎。呜呼。冠屦之倒置久矣。建万世之长策。设中州之巨防者。非井田莫可。如有王者作。一日复此制。功必在禹上。
或曰。三代之法醇乎醇。后人患不能行。岂有不可行者。曰。此耳食之民也。然则开创设施。一圣人足矣。后圣之因革损益者何哉。至于周而备矣。夫子又何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乎。善学柳下惠者。莫如鲁男子。若王莽之周公。安石之周礼。果姬氏乎哉。故曰有关雎麟趾之心然后。行周官之法度。
胡氏谓魏武,太宗长短相当。恐不能服太宗心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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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机警而入于妖。雄略而专于狠。其度量气象。全无帝王㨾子。特盗贼之雄尔。唐太宗内行多惭。君子羞道。然大度恢廓。英识洞朗。自有不可诬者。岂可与孟德野狐精。同日道哉。
四方万国风气强弱。与时推迁。古今迥殊。唐太宗擒颉利灭延陀。如缚鸡狗。独以天下之力。困于安市。当是时。东国卒武臣力。过北虏远甚。今乃恬嬉如此。畏北虏如虎。风气之变也。
褚遂良忠鲠。王,魏之亚。太宗譬之飞鸟依人。诚失言也。遂良斥瞾纳笏。赴爱州如乐地。何其壮也。乃反。上表自陈定策之功受遗之寄曰。蝼蚁馀命。乞陛下哀怜。何其毕竟作飞鸟可怜态。以实太宗语耶。
有诸己而后劝其君。无诸己而后谏其君。芹曝虽愚。后世称其忠。以其有诸己也。后世士大夫疏章。皆能道正心诚意。反求其身。果能正果能诚乎。天竺道士以长生诀告唐宗。而十年重来。容发衰换。何以见信于君。其身之为天竺道士。固不足惜。而吾恐人主以黄白无验之例。视此正心诚意也。
高宗问帝丘。左相窦德玄不能对。许敬宗自后跃马而前曰。颛顼居此。退谓人曰。大臣不可以无学。敬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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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不识忠义字。禽兽不若。反以记识小能谓之学。向人夸诩。可笑。论经蕴藉。如张禹,孔光。不可谓学。词藻灿烂。如潘岳,王维。不可谓学。文章奥奇。如杨雄,柳宗元。不可谓学。聪明强记。如许敬宗,张说。不可谓学。惟识忠孝仁义字。虽曰不学。吾必谓之学矣。
李世绩化身为贼为将。夏蟆之丁尾虽新。负人佳妇佳儿。春鸠之鹰眼犹旧。
高宗问吐蕃风俗。其使仲宗对曰。上下一心。议事常自下而起。因人所利而行之。斯所以能持久也。噫。圣王之治。不过通下情顺人民。中国失道。道在四夷。
高宗欲图吐蕃。问裴行俭。曰。钦陵为政。大臣辑睦。未可图也。盖朝廷论议歧贰。而能不偾事者。未之有也。郭元振曰。古之智者。皆不愿受夷狄之惠。盖预忧其求请无厌。终为后患故也。此言诚千古之龟鉴也。
唐太常博士袁利贞。自以其先宋太尉淑以来。尽忠帝室。琅琊王氏虽奕世台鼎而为历代佐命。耻与为婚。古之世德。重名义轻爵禄如此。袁淑死于宋元凶之难。袁顗以死奉子郧。袁昂尽节于齐室。袁宪尽忠于陈后主。琅琊王氏股肱晋室。而王弘为宋室佐命。梁室之兴。侯景之篡。王亭,王克为劝进之首。袁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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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死。王氏世其爵。人情岂荣死而恶爵哉。所荣有胜于爵而所恶有甚于死故也。
李绩将顺之罪。足以招身后发斲之𥚁。
纪王慎女,东光县主楚媛。冰心玉映。无一点尘埃气。陈子昂。陈说武氏。其身既失。其言虽美。安用之。狄仁杰为唐社稷。不可与子昂比。然北面武氏。非第一等人。
武瞾不可不诛。胡氏得正。然不可君其子而杀其母。张南轩以为中宗有欲以天下与后父韦玄贞之罪。可废之。择宗英立之。如此则唐社稷正矣。然中宗语言之罪。不至于可废。南轩之论。恐不可行。到此没处置处。令人毛骨竦然。
韦月将言非其位。直则直矣。无乃伤勇乎。
喜名节好高奇而不纯于天理者。不为苏安恒几希。君子所当戒也。
和思皇后赵氏招魂祔葬中宗。范氏曰。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苟无体魄。则庙祀之而已。魂气不可得而葬也。而为之墓。不亦虚乎。后世或有没于异域。死于战场。而子孙虚葬者。皆非礼乎。曰。招魂而葬。非礼也。若有遗衣冠。葬而识之。亦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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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宋之优劣。决于太庙室坏之对。崔常之是非。定于猫鼠同乳之论。一言枢机。可不慎旃。然其言之优劣是非。只争君心之逊逆而已。
王毛仲嫁女。不能致宋璟一人。则馀人者。毛仲皆可呼来也。如璟者亦岂易得。然玄宗为毛仲招客。非其招也。宋公往。独不愧于齐景之虞人耶。
张瑝,张琇倘用于朝。当为忠臣。河南冤血。千载悲惋。玄宗梦玄元皇帝云吾像在京城西南百馀里。遣使得之。范氏曰。高宗诚心求贤。故梦得良弼。玄宗志神仙。故感而见于梦。亦其诚之形也。居士曰。诚与伪。如黑白之判。伪之不可为诚。犹诚之不可为伪。范氏过于不逆不亿。而不能先觉于伪。至以伪为诚。不亦误乎。玄宗晚年怠荒。丧其天性。谓闻空中神语。知崔以清之诈埋宝符而不之罪焉。之梦也之像也。皆此类也。范氏乃反求之于感应之理。其亦迂矣。
杨国忠欲收人望。建议文部选人。无问贤不肖。依资据阙注官。淹滞者翕然称之。凡所施置。皆曲徇时人所欲。故颇得众誉。噫。其可以一时居官毁誉。知其人贤否耶。我国兵批。辄以一循久勤为公。然此流俗之见耳。若只以久任为迁。则一兵吏足矣。奚藻鉴之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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哉。然循颜情听关节者。又不如一循久勤之为愈也。清河客李萼。少年奇士。后遂不显何也。
张睢阳谓令狐潮曰。君未识人伦。焉知天道。又其诗曰。不辨风尘色。焉知天地心。巡之精忠。可以贯日月。才气可以斡乾坤。固得之天资。而其㓊彻天人之识。非学不能到。睢阳之师友渊源。虽不可考。而观其言语。其学可知。
睢阳,文山忠烈等尔。以才论之。睢阳优于文山。
观于雷海清知秉彝之天。不以愚贱而或泯。彼读古书。食君禄之士大夫。乃反梏丧何哉。
唐家天子。世世被女子夺精爽。可怪。
许远诚忠臣。然其死无精彩。不及张睢阳。赫赫千载之下。尚令人发直肉飞。泪下如雨。况南八诸人乎。
李泌归衡山。飘洒可喜。
商山翁裁一用尔。再安震鬯。孰有如李邺侯者。
按陈希烈等狱。此属尽诛之。何足惜。然李栖筠独以平恕得誉。按狱者不可不察。
有自贼中来者言。群臣在邺者。闻赦希烈等。皆自悼。恨失身贼庭。及闻希烈等诛。乃止。肃宗甚悔之。居士曰。天下万事。皆许补过。独罪关恶逆。伦纪一坏。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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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补也。况闻赦而悼。闻诛而止者。非真改过也。随其利害。顷刻换心。此心尤可诛也。肃宗闻之。乃反自悔其诛。王者懦弱如此。安能济天下乎。
白孝德挟二矛策马。乱流而进。半涉。仆固怀恩贺曰。克矣。李光弼曰。何以知之。曰。观其揽辔安闲故知之。不惟战阵为然。凡遇事。辄如孝德揽辔。则何事不济。赏罚不明。虽尧舜在上。无以为天下。睢阳忠义之魂。追毁峥嵘。贺兰,进明安享荣利。唐室之不振宜哉。及夫李克用有劳则伐之。杜让能效忠则讨杀之。李顺节出死力。去叛阉则戮之。昭纬,崔胤,孔纬,张浚忘君负国。倚依藩镇。而人莫敢谁何。欲不亡得乎。
对策设科。始于隋盛于唐。而皆问前代故事。有疑难无折衷者。范氏亦以为勿问时事。以杜其谄谀之态。此言是也。我朝三百年来。策,表皆不近时事。亦此意也。近来书题渐及时象。有物色之渐。坏士习而趍利径。其弊不小。
商州诸将方暴掠。闻子仪至。大喜听命。子仪可谓天下之大老。又赴回纥阵。传呼令公来。皆下马罗拜。可谓忠信行于蛮貊者。然是必积之久而孚于远。吾辈欲以一日之忠信而感动人。其可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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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绾,陆贽。唐第一人。
用人者。惟贤是举。不可以亲故而取之。亦不可以亲故而舍之。天下至广。亲故至少。此心公则天下人才。森罗于前。亲故固其中之一物。崔祐甫为天下之相。而乃曰。非亲非故。何以谙其才。其言固未尽矣。然世以为名言者。岂不以便于籍口而行私乎。
卢杞切齿言曰。朱泚忠贞。群臣莫及。奈何言其从乱。噫。水流湿火就燥。气类然也。
段大尉忠节气义。与日月争光。妇孺咸知。独其才。世未之悉尔。其机谋缜密。规画严正。内可为陆内相,李邺侯。外可为李西平,浑瑊。宁有此纯忠全才而人主不能用。只使一笏撑伦常。哀哉。
德宗仓卒播迁。群臣或知或不知。秀实之未及负羁。实不知乘舆所在也。或从或留。出于一时事机。而同归于忠义则可也。胡氏以为天子出避。执羁靮以从。人臣所当为也。秀实不知。此犹为司农卿。见机不敏云。噫。是何言也。必以执靮为贤。则卢杞,白志贞贤于秀实矣。秀实之追还韩旻。疾雷不及掩耳。何其见机之敏也。遂使贼机蹉失。奉天获全。虽巡远之蔽遮江淮。其功何以加此。树立如秀实。则亦可谓完名矣。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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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人之多议论耶。胡氏之贤而犹失之苛责。异哉。
哀哉。天地间穷人。未有如李璀者。胡氏以为德宗预谓马燧。特宥其子。使怀光父子知之。则怀光必使璀勿死。而璀亦可以不死矣。此虽出于悯璀忠孝而惜其死。然愚以为不然。璀若不死。何以明其心而尽其分乎。
魏郑公荐杜正伦,侯君集。李邺侯荐窦参,董晋。杨龟山以女妻陆棠。游定夫以秦桧比荀文若。胡安国又荐桧。知人不亦难乎。
君子小人。当观其大体。陆淳经学精深。而名冠八司马。刘栖楚风棱可观。而身陷八关十六子。皆不免小人之归。故论人大体。只在心事之阴阳。门路之邪正。言行之公私。志操之始终。而若夫妇人之捡押。乡曲之细行。文词之末技。一时之风彩。皆不足以断其贤愚也。
李德裕自西川还。文宗注意。李宗闵忧之。使杜悰许以御史大夫诱之。德裕惊喜泣下。寄谢重沓。德裕岂有是哉。胡说是矣。然来此诬者。亦德裕之罪也。德裕器宇沈雄。志气豪迈。而终在功名富贵胶㓒盆中。故奸邪小人。辄以所短中之。若裴晋公。则程异,皇甫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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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必不敢生此心也。龙之为物。御风云挟雷霆。有挥霍八极之能。而时堕于芳饵者。欲也。故君子贵无欲。甚矣。听讼之难也。使温公为讼正。亦可谓得人矣。误决牛李之是非何也。胡氏翻案得之。故后世无异辞。然当时士大夫。高坐岸上。而决牛李之案。则可褰裳濡足。而入文饶之党则不可。自有朋党以来。元凯,十乱为第一。希文朋次之。(八九分拯济。一二分好名。)东汉朋次之。(七八分忠义。二三分血气。)元祐朋次之。(六七分公道。三四分朋私。)东林朋次之。(六分士论。四分党论。)李牛最下者也。君子于元凯,十乱无间然。希文许之。东汉惜之。元祐戒之。东林悯之。然皆君子所右也。文饶以下。视之坑堑也。(元祐朋断。自温公死后论之。若温公到九分地。)大抵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人之朋侪。固自有邪有正。然人非尧舜。不能尽善尽美。愚者亦有一得。故君子之朋。未必言言皆是。小人之朋。未必事事皆失。然言出善类。则一队善类。不察是非而尽以为是。事出小人。则不计曲直。而尽以为曲。其何以懑服一世而传信后世耶。 仁宗升遐。 大妃不可垂帘。大臣当摄政之说。出于善类。玉堂佥议。皆以为然。而退溪先生独以为不可。元衡辈疑其近于己。故善类皆罹𥚁。而退溪独免焉。元衡以鼠肝虫腹。妄度大人。当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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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且𥚁福天也。非人之所能逆料。而但贤者之至公无私。不苟以好恶为同异如此。岂非后学之所当法者耶。当时善类。血肉糜烂。馀者狼顾䝱息。不暇出言论不然。而适当治平之世。有此不苟同之论。则其不以退溪为非。而反戈攻之者几希矣。士之处世。不亦难乎。如己卯诸贤。可谓世间之英才。而其间岂无喜事自用。浮躁欲速之人。静庵深以为忧。欲存调剂。则诸名士反以色庄诋先生。至欲弹劾。噫。静庵,退溪幸而生于党论之前粹朴未散之时。而犹尚如此。况党论浇薄之世乎。士大夫当亭亭特立。自特言论。一循至公。不可以士友之牵挽而苟同之可也。
甚矣。酒色之误人而资质之难持也。李存勖童幼之年。以代袭忠贞遵养时晦劝其父。真英物也。三矢成功宜哉。及其晚年。为昏庸之匹夫。死于数十伶人。可不惧哉。
人材隐伏者。不可胜数。王先成兵卒也。王建得之。不用兵而下一州。草莽之下。未知几先成耶。但人未之识尔。钱镠尝游府园。见园卒陆仁章树艺有智。内志之。及淮南兵围苏州。内外不通。镠招仁章。通信入城。果得报而还。握铨衡者。苟有镠之心。何忧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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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之设租庸调也。租出谷。庸出绢。调出缯纩布。曷有禁人铸钱而以钱为赋者哉。德宗时。两税以钱谷定税。所徵非所业。所业非所徵。或增价以买其所无。减价以卖其所有。一增一减。耗损必多。此固然矣。此一段。可證当今。然时有古今。事有便宜。以布则官吏点退而操纵。以钱则村氓直纳而无梗。布之糜费于官吏者。比诸增减耗损之弊。不啻倍蓰。且人情后木。唐之所无而我国之所有也。防其弊者。以钱则易。以布则难。故纯木不如参钱。
范氏曰。泉货所以权物之轻重。流于天下则为用。积于武库。不为利也。诚哉言乎。当今各司上下。宜皆以钱使之流行于民间。毋至谷轻而钱重。则民不病也。有司者不然。计较目前之利。上下员役。皆用布而蓄钱于官库。于是钱日翔贵。农日失利。乌在其流行如泉之义哉。古之为钱也。为民通货。今之为钱也。与民争利。民病则谁与为国。呜呼。其亦不思也已。
夫兵莫善于番休。而莫不善于长征。唐自府兵废坏以来。百弊俱生。而唐室不振。杜牧之原十六卫。诚挚论也。 国朝五卫。亦唐府兵之遗制。今若复设而行行伍拔荐之法。则兵农相寓。无养兵之费。一便也。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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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厌避。无签丁之难。二便也。人材隐伏者。皆得以自达。三便也。然辇下不可无亲兵。五卫虽复。而训鍊都监不可罢也。置都监屯田于圻内。则亦不失兵农相寓之意也。春秋讥兵柄归一。五卫复设而罢诸军门。则兵曹权重。以训鍊都监分其权。亦春秋兵权散主之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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