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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庵先生遗稿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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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庵先生遗稿卷之三
 家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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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考文成公家状
府君讳拯。字子仁。初字仁卿。仲父童土先生手书明斋二字与之。学者仍以为称焉。尹氏系出坡平县。丽朝壁上功臣讳莘达。寔为鼻祖。数世有讳瓘。以平戎佐理。著大勋。其在军中。常以五经自随。封铃平伯。谥文肃。生讳彦颐。同平章事。谥文康。自是世有名德。入我朝。有讳坤事 太宗。用佐命功。开封坡平。谥昭靖。其后四世而有讳倬。官大司成。在 中宗己卯间。以经学久掌成均。三世而至讳昌世。即府君曾祖也。 赠吏曹参判。有至性卓行。事载清阴金文正公所撰志文。祖讳煌。官大司谏。号八松。好善笃行。刚毅有大节。当 仁祖卯子之难。屡疏力斥和议。金文正公亦铭其墓。后特 赠领议政。谥文正。考讳宣举。丙丁之后。屏居丘园。体正学明大义。屹然为斯文世道之重。 孝 显两朝累以礼徵。终不起。后特 赠领议政。谥文敬。学者称鲁西先生。妣公州李氏。生员讳长白之女。贞正英秀。晓达经史。有古烈女风。江都之难。自经以死之。府君以 崇祯二年己巳五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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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汉京之贞善坊第。幼而凝重。器度天成。不形喜怒。不随群儿嬉戏。七八岁时。适值家中尊长不在。祖妣成夫人命诸孙儿。行家庙参礼。甫讫参神。诸儿忽群笑。府君独端拱正容。不少改。成夫人见之。告于八松公曰。此儿异常人也。丁丑正月。避兵在江都。及城陷。李夫人殉节。府君与姊氏率婢子。亲视棺殓。手整衣衾。殡于所僦居厅下。取土厚覆。埋石八块于四隅。中铺炭以表之。哭辞而去。从容如成人。时府君年九岁。姊氏年十岁也。已而俱陷于虏。府君背负招魂苧衫。经月终不坠失。以成立帛之礼。其在乱阵也。出记谱小帖。以授姊氏曰。姊氏女子也。不幸相失。以此为认。后果相失。以谱帖辄向我国人披诉。竟被人识认赎还。府君年在幼稚。而其诚孝之卓至。虑事之出常如此。乱已。朝廷追理斥和之罪。八松公编管永同。府君从焉。以年幼不得在丧侧为痛。每于朝夕。辄发声号哭。八松公谕之曰。长者之侧。哀不得自尽。自后只于朔望。哀哭朝夕。屏处血泣终三年。过期食素。长者劝肉。则曰。儿之情事。异于他人。食肉岂所自忍。泪随言零。长者终不能强焉。府君学业夙诣。不待教督。甫十馀岁。已诵诗书。涉猎子史。幼时尝有咏蜘蟵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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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蟵结网罟。横截下与上。为语蜻蜓子。慎勿檐前向。浦渚赵公闻而奇之曰。此子充其志。仁不可胜用矣。壬午。文敬公卜居于湖南之锦山。市南俞先生亦捲家相从。共处一室。讲论道义。府君从而受业焉。市南尝以气化人事为策题。课诸生。见府君所对曰。两汉文章。程朱议论。父兄师友或劝其赴举。府君内抱至痛。以为既无刘子羽之才器。则宁学屏山之守志。遂谢博士家业。而专意性理之学焉。丁亥。委禽于炭翁权先生之门。往来问业。仍以师礼事之。尝受朱子书于慎独斋金先生。先生曰。吾侪中英甫最熟于此书。君可就问焉。文敬公亦命之。丁酉。遂往怀川。讲大全。亦事之以师。盖府君讲服观感。不出于定省之际。而考业于诸长者之门。亦如晦翁之于胡,李。二刘,朱塾之于东莱也。 孝宗戊戌。命荐学行之士。诸宰臣以府君交荐。连拟于卫司讲院。文敬公深以年尚少而名太早为忧。贻书于同春,市南诸公止之。自是府君望实渐隆。至 显宗癸卯。公卿三司联章共荐。市南亦仿温公荐刘器之故事。以府君应命。甲辰。始除内侍教官。乙巳。除工曹佐郎。皆不赴。戊申。再除司宪府持平。皆以状辞遆。己酉春。以 别谕召。府君上疏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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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略曰。往在丁丑之乱。臣母死于江都。臣自痛为子不孝。丧母非命。冯生苟活。荏苒日月。言笑吃着。自如恒人。每念至此。心若剚刃。昔宋刘韐死难于靖康。其子子翚屏居墓下。谢病终身。古人之遇变者。其自处可见矣。臣于是绝意仕宦。跧蛰乡谷。自矢为没齿之计。惟其日夜之所祝祷者。皇天眷佑我 圣上。奋兴拨反之大业。宣昭义问于四海。则匹夫隐痛之私。亦有可泄之日。而朝以见夕以死。亦可无憾于九原。不幸置身近名。游声过情。内抱盗虚之羞。外陷乱伦之辙。噫。如使臣实有才学可备使令。则家国忠孝。本无二致。策名明廷。随事效力。上答鸿恩。下伸幽冤。亦岂臣子分外之事也。古人亦有行之者。子翚之兄子羽父子是也。臣则不然。气质之禀。已不逮人。而变化无功。因循成习。况望其明习经术。有助于帝王之学。通晓世务。有益于国家之事乎。今若昧于自量。徒感宠荣。遂以含冤忍痛之初心。只为彯缨结绶之归而已。则进无所为。退无所守。是真不免为刘氏之罪人矣。三月。 上幸温泉。又申谕召。呈状辞。四月。丁文敬公忧。执制一遵文公家礼。葬于交河。返哭于家。与季氏农窝公迭往侍墓。以终三年。每日晨夕上墓。拜哭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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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时圻京士子多有请业者。府君依朱子寒泉故事。时或讲授焉。辛亥夏服阕。先时文敬公与童土公。仿范氏义庄吕氏读法。立宗约设宗会。率一家长幼。课学肄业。至是府君以为孤露之后。训率宗人。教养成材。为继述之大者。遂会宗人。申明学规。朔望躬自讲课。以作成焉。自是夏至甲寅夏。除侍讲院进善者四。掌令者一。执义者四。皆疏状辞遆。秋。 肃宗初服。再以执义召。乙卯正月。上疏辞。复陈㘅恤隐痛之私。屏伏没齿之志。丙辰。卜筑于酉峰。戊午。移寓公州之青林。己未。闻洪州之龙溪。有溪山之趣。转徙焉。远近来学者众。遂构书室。名之曰敬胜。为斋规以训之。庚申。还于酉峰旧居。是岁夏。朝著鼎新。大臣金寿恒,闵鼎重等白于 上曰。尹某家学有素。践履诚实。卓然为士论所推重。请加招延。出入筵席。遂再以 别谕召。自是数岁。屡除执义,司业。又屡申 谕召。皆疏状辞。辛酉夏。地再震。 下旨求言。府君上疏辞。略曰。噫今时诚季世也。危亡之象。愚智之所共见。然惟人主可以造命。则转移之机。岂外于人主之一心。以实心做实功。兴衰拨乱。转灾为祥。于以祈天而永命。唯 殿下所为之如何耳。壬戌秋。又因灾异 别谕召。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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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辞疏附陈。略曰。呜呼。世道滔滔。如水日下。虽微变异。已可寒心。人事天时。若相催促。小大危惧。罔保其终。然不可上诿于天。下诿于人。玩愒阕日而已。则亦惟 君臣上下共相警动。必须一念之诚。与天相通然后。所谓消弭之策。转移之图。方可有着手处。真工立而实效见。非区区文为末节之所能济也。天下之事。无一不本于人主之一心。凡此岂可以他求哉。惟 圣上立志之如何耳。是时大臣又荐先生德学。请加奖擢。七月。 特旨升拜户曹参议。辞疏略曰。臣初以屏伏之私情。实有没齿沟壑之计。终以庸陋之贱品。不敢承当匪分之名。守株二端。艮限半世。自朝廷言之。则乃所谓不试之臣也。古昔帝王。必敷纳以言。明试以功。有以灼知其实然后。举以爵之。安有不出穷谷而驯致嵬然于大夫之列者乎。又屡疏乞免。并优批不许。时玄石朴公已应命入朝。请招致府君。与共国事。副提学赵公持谦亦陈尽诚必致之意。 上特许递职。以 别谕敦召。辞。是时四方来学者益众。府君处之鲁冈院斋。往来讲学。朔望。又聚乡秀子弟课诵。以为振励之方。癸亥春。 上特遣史官。敦礼申召。俾与偕来。盖异数也。史官三至。 圣谕益恳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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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前后徵召。辄以私情崩迫。为难进之第一义。此则大有所不然者。呜呼。此何等时耶。国势阽危。灾异层出。上下忧遑。食息靡宁。当斯时也。尔以世禄之士。徒守一节。退卧乡村。恝视国事。一何其迈迈耶。府君力辞不获。乃以为世臣之义。有异于凿坏踰垣之流。息偃在家。虚纡 恩礼。亦所不敢。四月。因自载诣郊外。陈疏待罪。 上特遣承旨宣谕。命与偕入。附奏辞曰。臣之此来。非敢为冒承 恩召也。只以息偃在家。一向撕挨。臣子之心。万分闷蹙。故不得不前进而待罪。非敢以迹近京辇而有所变改也。噫。士非一品。而国家之所以待之者。亦非一道。自程子易传以来。已尝为数层说话。使为士者有所准则。而在上者亦因而轻重其施焉。其不可一例加之以不称之恩数。使之上累举措。下失分义也明矣。今臣既无才学可以出而事 君。而外迫 威命。内丧本心。半上落下。进退无据。重为四方之观笑。只此一事。亦贻羞辱于 圣朝矣。 上温批敦谕。略曰。噫。尔以山林养德之士。遭此多难之秋。久遁荒野。一向迈迈。寡昧之缺然。士林之失望。固已久矣。顷因别谕之勤恳。且念时势之岌嶪。惕然改图。幡然上来。不惟予心之喜幸而已。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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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事。其亦有庶几之望也。今观书启。巽辞愈切。继而有还归之志。此无非诚信未孚之致。只自愧赧。而独不念休戚共济之义乎。此时伫待。不啻若大旱之望云霓。连遣近侍。促命入对。府君以为今番一动。本为分义穷蹙。前进待罪。而及到近圻。反蒙无限恩礼。尤不敢一日留滞。遂留疏退归。略曰。今臣非敢承召而来也。乃待罪之行也。 圣朝宽大。不加以罪。则在臣之义。惟当收束残骸。遄归蓬荜。涵濡 圣泽。毕义田间而已。至于近侍偕来之例。臣于前章。略发其端。夫上有徵召之礼。而下有进退之义。义苟可进。则何待于守而不舍而后进哉。如贱臣者。固不足言。若于一切难进之士。更不恤其义之可否。而惟以縻致为急。则在上有束缚驰骤之嫌。在下有怵迫失措之忧。而不可谓之有礼有义也。士有二道。惟出与处二者之间。无他路径。臣之迷惑之见。以为既不敢进。则惟有退耳。承旨以闻。 上命追往偕还。 特谕申召益恳曰。君臣之间。贵相知心。而惟予诚礼未笃。遂使招致之儒臣。留疏径归。岂但予心之缺然惭恧。实国家士林之不幸也。府君不敢遽归。遂留水原地。以待处分。承旨又再传 圣谕。敦勉不已。府君又附奏恳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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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教曰。一向强迫。亦非礼待之道。召还承旨。府君遂南归。是行也。自 上虚席以待。隆恩异数。夐绝挽近。在朝诸公。皆以为一番肃恩。分义道理不可已。平日之素号亲爱者。亦莫不疑其太执。而府君之志确如也。玄石朴公亦来劝造朝。与共国事。府君为言私情之外。又有不可出之义。吾辈今日不出则已。出则当有为。如欲有为。则尤庵世道。不可不变。西南怨毒。不可不平。三戚门户。不可不闭。吾辈力量。其能办此乎。此犹不可为。而何事可做。心知其决不能有为而冒出。吾所不为也。玄石终不能强焉。府君归而语人曰。和叔不能见几。其将不久于朝乎。未几果然。已而拜吏曹参议。屡辞 不许。七月。 特旨升拜汉城府右尹。四辞递。甲子春。拜司宪府大司宪。又三辞递。夏。有崔慎者上疏。发府君私书。托以为宋相时烈辨诬。而诋府君为背师。侵诋至及于文敬公。玄石陈疏论其诬罔。相臣金寿恒,闵鼎重等奏言尹某以私憾诋时烈。不当复待以待贤之礼。 上允之。自此时议哗然。上而大臣三司。下至乡曲蚩蚩之徒。承望风旨。群起朋谗。府君一以无辨不校为义。每诵文敬公受 国厚恩。纵不能报效。尚何忍作为偏论。重被万世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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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语。以教戒知旧门人焉。初府君之师事宋相也。文敬公教之曰。尤翁突兀处难及。汝师其好处。而病痛则不可不知也。又曰。尤翁受善之量不弘。汝须以朱子书切劘。如古人之以三百篇谏可也。又每以宋相之不能受善克己。为气质之病。及其出当世道也。主张私意。国论不服。遂累书告戒真切。其与尹镌讼礼相仇也。又申以已甚之诫。宋相颇忤之。辄疑其贰于己。其己酉再入也。复拟以一书箴砭。语颇切至。旋以其去国而寝之。未几文敬公卒。至癸丑。府君以年谱及玄石所撰行状。往谒碣文于宋相。并以己酉书示之。以卒文敬公惓惓之遗意。宋相见状谱文字称述道学渊源。且载前后规箴之语。心已不胜其忮愠。而己酉书。又激发之。遂移书玄石。以江都事,尹镌事。追持文敬公不已。盖文敬公一生。以江都事自咎。而宋相谓无可累之义。又以失身斥弃镌。而宋相亦知其相绝也。及是忽以两事。为疵诟之资。末乃谓当死不死。言绝不绝。后来千奇百怪。皆从此出焉。及碣文之成也。托玄石以为辞。讥嘲而疏外之。府君以为全篇命意。既乖道义期勉之义。又无朋友悼伤之情。以书请改。只欲其状德称的辞事据实。宋相或许改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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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反辞姗诋。所以抑扬操纵。瑕衅前却者。殆不类常情。府君于是不但认为气质之用。始有疑于本原之受病。及相访于谪中也。宋相又以李草庐维泰变礼说求生为言。府君归见其文。元非变说。而又闻其为宋相所自点定。深加讶惑。屡以书质疑献规。而其答辞甚周遮牴牾。自此所以致疑于本原者益深。欲一进规箴。而方在困厄。恐资谗口。不果发。间有告诫。而亦未能深言。逮庚申放谪还朝。出处无义。言论事为。又多不厌于士类。平生树立。荡然扫尽。府君心伤之。乃草书数百言。申说己酉书中大旨。而以王伯并用义利双行为纲。以行己接物符验事功为目。而本之于气质之不能变。学问之不以诚。末以卫武公懿戒之辞。汉武帝轮台之悔勉之。盖气质之评。变为心术之疑。而两世师友之谊。不忍终默。欲追比干一言而死。明言痛说。刮根疏源。犹幸其惕然悔改。收拾晚节。不幸则宁效古人杜门不见人面之义。庶几知我罪我。其在于此。此非独为世道也。为国家也。亦欲以卒文敬公平日之诚也。书既成。玄石以恐累世道止之。府君犹耿耿。因人先致其书中大意。宋相闻之大恚。因此辞说纷纭。玄石叩其事实。府君答书。有曰王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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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用。义利双行。与大学诚正之学不同。同春所谓都是机关。草庐所谓专用权数。恐是函丈之实病。吾欲一质所疑。达于函丈者。即此言云。至是是书为宋相所得。而慎疏遂出。谓由于墓文之憾。是时宋相诬援他人语。丑詈文敬公者。又不止一二事。士友皆疑府君绝斥不早。而犹不忍夬夬。更以书辨质。或冀其开悟也。彼乃益肆悖语。诋辱并及两亲。竟自底于绝。盖师者道之所在。将以质疑而辨惑也。府君之于宋相。道已殊情已乖。疑而不质。惑而不辨。自古师生实无如此之义。而毕竟益见其心术之慝。又遭罔极之诬。不贰。不足以见吾道也。乃若府君之心。则不幸处师生之变。默默自靖。而至诚恻怛之意。常存乎中。喟然有来世口实之惭矣。是年冬。宋相之徒又以府君为诬栗谷。托重以陷之。盖府君曾与明村罗公书。引栗翁初年从禅一事。以明文敬公江都被谤之相类。而有入山之失一语。至是吹觅字句。勒成罪案。疏章纷然。 上以抉摘私书。横加诬贤之罪斥之。至丁卯。宋相又手疏诬辱文敬公。无所不至。至此而手脚尤露尽。士类莫不骇愤。于是而有明村辨疏焉。戊辰。晚庵李公尚真筵白府君心事。明其非背师。又劄请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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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巳二月。 上特命礼待府君如初。至庚午。拜大司宪。盖向来人。以府君为扶护镌。诬辱栗谷。故用事者。引为伸镌黜享之證。又牵复职秩。故相污蔑。府君遂陈疏自劾。略曰。臣之颛蒙。自幼少时。诵习李珥,成浑之书。以为圣贤相传之学在此。为没身钻仰之地矣。今乃被人诬毁。见斥于文庙啜食之列。是渊源绝矣。本根拔矣。臣之踪迹。宁可复容于当世耶。臣之甲子以后事。实负二罪焉。臣于宋时烈。自少以师事之。而不幸情义不得保终。卒乃以书札间事。横生闹端。以致数年之纷纭。臣之妄言速戾。辱及其亲者。有不暇言。而 圣明每以朝论之携贰溃裂为忧叹。毕竟于两臣黜享之批。亦及此事。若以归罪于两臣。是则数年之间。使朝著不靖而士趍乖离。终至上玷于 圣教。追累于先贤。静思厥咎。职臣之由。此其臣罪一也。尹镌亦先臣之所尝善也。自其礼讼之初。先臣已斥其失身。告戒不从。终至相绝。至其末梢无状。则尤无足更论者。而向来一番人疏章。每以贱臣为扶护镌。其所抑勒而为说者。无所不有。而乃者筵臣之伸镌也。遂举臣以證之。虽前以为罪。后以为援。而非臣之情实则一也。臣前则杜门屏息以俟罪。后又不敢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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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陈章以自明。迄不能一暴其本心。因仍泯默。未免为保任匪人之归。此其臣罪二也。又曰。臣自闻朴泰辅死后。心神惊陨。生意都尽。盖泰辅即臣之甥也。当初惨怛之馀。区区葵藿之忱。不胜于悒。不料 圣明之世。乃见如此之事。顾臣草莽贱蛰。不敢越分。曾无一言以少效愚忠。则臣节亏而人理绝矣。先是己巳四月。 坤宫废。朴公谏而死。故疏末及之。以见忠悃。疏入。 上教曰。疏中语意。多有不正不美之态。殊甚骇然。还下其章。执义金一夔等启削官爵。甲戌夏。 坤仪重正。 上命特叙。即拜吏曹参判。府君屡疏辞。略曰。见识昏昧。处义无状。身在草莽。害及世道。自作之孽。死不可赎。臣诚猥越。不敢覼缕。而 圣鉴之下。无所逃罪。是后连以此引罪力辞。 上于筵中下教。深悔甲子轻听两相之言。又于批旨。开释甚挚。略曰。卿之控免。愈往愈恳。无乃以曩时事有所不安耶。此则予既深自悔悟。牵复如旧。礼待如初。必欲召致。与共国事。亶出至诚。又谕以君臣之间。未曾识面。连遣史官。召旨恳至。府君附奏辞曰。 圣眷至此。不觉感泣。臣虽至迷。亦有人心。亦岂无一望天颜之至愿哉。只以一番呈身。未足以报得 隆恩。而徒以蝼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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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情。仰答㫌招之盛礼者。义之万万所不敢出也。八月。又陈疏申辞召命。 上批益恳。略曰。待儒臣之道。不必以职事维絷。若解本职。则稍仿宋朝故事。未可以布衣进见耶。府君又附奏曰。布衣进见之 教。又有万不敢当者。臣以世禄馀裔。本非山林之遗逸。庸陋微物。又无古人之行能。有何所挟。而直当此超越常格。旷世稀阔之盛事耶。昔者先臣得蒙 孝宗大王特达之知。尝有士服引见之命。先臣辞谢不敢当。而终被 圣度之优容矣。不料不肖微臣。又蒙此宠命于 圣朝也。时玄石在朝。贻书谓 圣批中尚未识面布衣入对之教。亦非向来官守之犹可支吾。勉以常理正法。府君答书曰。常理正法。自是儒者出处。鄙人私情。既不能以常理自处。微分又不容妄冒正法。今以为一进登对。陈情辞退为可云。世安有一番呈面之出处乎。是时 圣意必欲一见。而府君终不起。乙亥春。拜侍讲院赞善。遣史官。以 别谕召。上疏辞。 批旨复申布衣入对之命。四月。又拜吏曹参判。再状申辞。右议政申公翼相雅知府君素志。陈劄言尹某终守匹夫之志。甘为一节之士。以其自处异于他人故也。今若递其职任。而就问朝政。官致月廪。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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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合待士之节。领议政南公九万奏言。递职或歉礼遇。月廪亦必不受。自 上宜升其秩而周其贫。六月。乃有周急之命。疏辞不获。遂祗受而分诸宗党。是后凡有 赐与。皆如之。是月。 特旨升拜工曹判书。七辞不许。先是府君陈辞疏也。以前后所被官职。皆是分外。不容有所拣择。如前辈之或书旧衔。以辞新除。故只据朝廷所命者以自名。而不具资式。少见区区之志。至是班联益峻。不敢一例冒书。只从在野之本分。称草莽臣焉。十月。移拜议政府右参赞。屡疏辞。且辞锡赉之典。丙子。兼成均馆祭酒。筵臣陈府君家贫。命周急。疏请还收赐物。以补赈饥之资。夏。以 别谕召。再疏辞。丁丑正月。 命史官传谕宣召。三月。拜吏曹判书。又连申 召旨。府君屡以疏状力辞递。又有命周急。辞不获。秋。拜大司宪。 命申谕敦召。有曰忆昔癸亥。卿不我弃。贲然来思。心自欣慰。咫尺都门。何意径归。至今思之。怅缺未已。予心若此。卿岂忘予。布衣之教。亦难终孤。胡忍迈迈。不肯于于。戊寅。拜左参赞。又再申 谕召。皆辞。时前县监申奎请追复 鲁山, 慎妃位号。 上遣礼官再询。府君于前后收议。不敢仰对。至是以为此举国臣民至今所隐痛者。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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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举而行之。其将有光于 圣德。不可不略陈区区。遂附议曰。两件之议。实为莫重莫大之事。二百年冤郁之气。将得伸于今日。于昭 列圣。陟降在上。而 圣上一念。上通天地。盛德非常之举。亶在 圣断而已。冬。司谏郑浩,副应教金镇圭等疏诋府君为背师。 上皆严斥之。又罪浩。 教曰。父与师孰重孰轻。其父受辱。而为其子者其可晏然受之乎。因遣史官慰谕宣召。府君附奏深陈身伏草莽。害及世道之罪焉。自此父师轻重之义。仍为士类之定论。府君曰。如此则一事致死之说为虚义。诚未安。师亦有浅深轻重之别。如孔子之于颜曾。则与君父同。而其下则煞有差等。今若以一切为师生者。皆同于父子君臣之伦则固不可。而若以父重师轻。定为一说则亦不可。若以为父与师。固不可分轻重。而师亦有许多般㨾。不可一切同之于君父云。则可以不悖于古训。而亦可以服彼辈之心矣。己卯春。以子行教官侍从。推恩升崇政阶。府君以攀援恩例。极为惶蹙。恳辞。 不许。秋。 特遣掖隶。赐食物问起居。上疏陈谢。时章甫之间。以召致辨诬陈疏者相继。而太学罚削又纷纭。府君深以为闷。贻书门人韩配周。责其主张之非。略曰。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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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每诿以士论。夫所谓士论者。出于义理之正者是已。若此等事。直是偏论耳。当此世道乖离。百孔千疮之日。讦扬隐微。攻击异己。不顾大体。惟快私意。如此而尚可谓之士论乎。向来正亦如此。世道之至此者。莫非其祟。为今救弊之图无他焉。为士者先行义而后论议。尚忠信而戒浮伪。持公正而祛私偏。务和平而斥险诐。随事随处。无小无大。必求夫天理之粹然者而从之。不以一毫计较利害之私。杂错于其间。则吾身好而党类好。党类好而世道好矣。不然则已覆之辙。殊涂同归而已。府君省墓交山已多年。以职名长在。不敢辄近圻甸。至庚辰。因 召命之稍间。欲永辞先墓。发行抵墓下。政院以闻。辅德李震寿又疏请尽诚招致。儒疏继上。 上再遣史官。申谕召旨。府君又恐更纡恩礼。或如癸亥江外之行。呈辞疏即归。七月。拜议政府左赞成。兼世子贰师。 别谕召。略曰。卿以儒林宿德。岂但为国人之所矜式。予之所以眷待倚毗。不啻隆重。必欲置诸左右。以资启沃。以挽回世道。今以卿擢授贰公。仍兼春宫宾师之任。辅导成就。微卿宿德重望。亦谁任其责哉。府君上疏。又陈崇资之滥猥。名器之屑越。乞一并改正。 不许。八月。 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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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王妃升遐。府君以不得奔哭陈疏。自称待罪臣。是后以累违 召命。因称焉。府君久带职名。紧任则连章累牍。必解乃已。閒司则烦渎为惧。间因 特召。或岁末岁初。上疏状以辞。是冬。有宫庭之变。张嫔赐死。府君以 春宫冲年。遭此变故。不胜草野隐忧。遂陈辞疏。末附保护之义曰。自古国家将败。变故一生。祸乱辗转。靡有厎止。窃惟 圣明洞览今古。物情世变。何所不烛。今以 春宫冲弱之龄。罹此艰棘。所仰怙者。惟 至尊耳。疾病之忧。将护之方。凡百照管。实费 圣虑。以圣人止慈之至情。重惟 宗社之重。其所以慇勤顾复。覆焘而镇安之者。必已默运于 宸衷。而臣民之隐忧过虑。亦何所不至也。 上优批嘉纳。壬午秋。 别谕召。再疏申辞。甲申。 上议立 神宗皇帝庙。以寓江汉之思。遣礼官询之。府君以为当此人心偷惰。天理晦塞之日。立庙之教。有足以感动神人。若不少见微忱。则义所不敢也。遂附议略曰。 神宗皇帝罔极之恩。实吾东土万世不可忘者。而今朝宗之义。无地可见。 圣念及此。可泣神祗。至于建庙之义。实是国家莫重祀典。贱分昧识。不敢有所容喙。 上乃设坛于后苑。名以大报。亲祀之。有 御制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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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君敬次其韵。以抒忠愤。乙酉十一月。 上命传禅。府君因辞疏。附陈大事不可造次断行之意。而请益勉于敬德勤民祈天永命之图。旋以寝 命。未彻焉。丙戌夏。有林溥者上疏请召致府君。而谓府君不出。由于一边人之谋危 东宫。 上烛其诈罪之。在京诸门人将疏辨。府君闻而骇之曰。此岂可辨之事乎。况吾在而使门人为之。宁有是理。此等事无非职名在身之故也。遂陈疏辞。并及儒疏之诬。 优批慰谕。是时府君患痢甚重。史官以闻。 命遣御医持药看病。以疏谢。冬。又有衣资食物之 赐。屡辞 不许。丁亥春。说书李世德承 命来询 东宫继讲之书。府君辞不对。答世德私问曰。圣经贤传。无非当读之书。而草莽贱臣。未尝一侍 书筵。则何由斟酌得宜。虽欲越分妄对。亦不可得矣。近思录,圣学辑要。似是最切要者。敢私布于左右。以备侍讲之一助。世德以此附达。遂命以近思录继讲。秋。 特遣掖隶。赐食物问起居。以疏谢。己丑正月。拜议政府右议政。史官传 谕宣召。府君极为惶惧。陈疏恳乞改正。 圣批甚隆重。略曰。今玆爰立。予志先定。卿之进退。系国安危。自与曩时不同。胡忍弃予如遗。袖手恝视耶。矧予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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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卿面。一念不曾暂弛。卿岂独无恋予之心耶。昔年屡勤礼招。幸回遐心。才到江郊。旋寻归路。寔由予诚意之未孚。至今思之。不觉愧恧。噫。国势朝象。无一可恃。当此之时。扶持调剂之责。微卿山林宿德。其孰能之。此予所以益笃诚礼。必致乃已者也。府君陈四疏。略曰。噫。拔自草莱。登诸廊庙。三代以下所未有也。若使真贤遇此盛际。岂不对扬休命。匹美千古。 圣志则固是古昔圣王之盛心。而奈臣之非其人何哉。又曰。曾于甲戌年间。伏承 圣谕。有君臣未相识面之教。 圣眷蔼然。感动臣邻。十馀年来。结在心曲。未尝一饭而敢忘。今玆 圣教。又及于此。奉读哽咽。无以为心。 天恩罔极。永无报答之路。蚁命垂绝。已作朝暮之人。瞻望 宸极。但有涕泪。 上再遣承旨敦谕。附奏辞曰。江郊之事。每勤 圣教。诚不胜感泣。其时朴世采实来相勉。苦劝入谢。而臣顾分畏义。终不敢从。至今追思。臣亦自恨。若于其时。一入天门。一望 天颜。归死沟壑。更无遗憾。而今不可追。又连上十四疏力辞。前后 圣谕。愈益隆恳。有曰文纯公李滉以七十之年。卒乃就召。亶由于我 圣祖之至诚也。卿之年高德卲。无愧先正。而只缘予诚浅礼薄。造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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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迟。予实惭恧。继以抑郁。顷观书启。卿以昔年江郊回车。颇有悔恨之意。益可见卿之丹忱。而予之思卿。至此尤一倍矣。时修撰沈寿贤承 命来询经筵继讲之书。府君附奏略曰。窃伏闻讲官之言。自四书五经以下。至于圣学辑要。进讲已遍。圣贤之书。何以加此。此在 圣上只取已讲之书。更加精熟之功。其于缉熙之地。必有实效。朱子奏劄所论读书之法。实为切至。窃想已经 睿览。恐无待远询于刍荛也。又答寿贤私问曰。窃念书贵熟读而精研。温故而知新。古人读书之法也。若更就已进讲之书。择其切要者。更加玩索讨论之功。则其视泛观他书。似有实效矣。近思录大学或问。最为切要。何以至今不在进讲之中耶。寿贤以此附达。遂 命继讲近思录。庚寅春。 上违豫日久。府君既不能前进承候。而坐违严召。亦将周岁。遂依古人县狱待命之例。移次邑底。上十七疏待罪。略曰。臣闻物理到极则变。今臣虚名已极。窃位已极。 恩礼已极。罪戾已极。一身万事。无非到极。臣既末由。变而应命。则只有变而之死。耳目今惠泽旁流。大化普洽。万物忻忻各得其所。而臣独跼高蹐厚。靡所容措。不得与村翁野老同其皞皞。臣窃自悼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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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致此也。三月。上十八疏。始蒙 恩递。付西枢。 上候亦平复。始还家。时有文正公,文敬公 特赠爵谥之命。以告先庙。秋。以进宴推恩。有耆老大臣衣资食物之 赐。府君以为诚不敢当大臣之名。而推恩优老之典。并及庶老。则不可以物之稍丰而渎辞也。遂祗受疏谢。仍辞西枢及月廪。先是崔相国锡鼎以礼记简编。多有互错。为之类次。而庸学亦依旧经。入于汇分之例。又于书末。录讲确之人。而府君之名亦与焉。一边人以毁经侮圣。构罪崔相。有洪胄亨者又凭藉讲确之名。上疏诋辱府君。馆学儒生朴弼琦等。疏辨其诬。 上命停胄亨举。大司宪郑浩疏救之。又有郭景斗者投疏丑诬。于是儒生李泰宇等疏陈浩等罪状。 上命定配胄亨,景斗。削黜浩。校理洪禹瑞,李乔岳,李泽等登对伸救。 上又命尽窜浩等四人。仍教曰。乡儒之假托讲确。诬辱儒贤。极可痛心。遣承旨敦谕慰安。府君附奏略曰。臣以不肖之身。为世道之一累。辄起闹端于朝廷。以贻羞辱于国家。终至以身之故。 天威太震。处分严重。中外惶惑。远近惊恐。此在大圣人平心处物之道。不过俯察得失。裁酌轻重。从容诲化之而已。岂足以大 圣上之声色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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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儒贤之称。尤岂所拟于微臣者。而 圣教每及于此。此又臣之内抱忧恐。常惧得祸于鬼神者也。然设令真有儒贤。苟有其过。安可禁人之有言耶。一言其过。即以侮贤之罪罪之。则以在下者言之。即末世护短御人之私。而非古之君子乐闻其过。公平正大之心也。以在上者言之。亦近于防人之口。而非可以服人之心也。继又上疏引咎。复陈处分之过中。末及雷雨作解之义。 优批慰谕。冬。西边有海寇之虞。 特申谕召。府君附奏备陈贱分残喘。致身无路之状。门人有问曰。国家倘有事变。先生当何以自处。答曰。在宋靖康之难。杨龟山,尹和靖,胡文定俱不赴。牛溪先生亦引三贤事。壬辰之难。以不赴为素定。况吾沟壑贱分。死于沟壑。固吾义也。第亦有随时之义。吾则当从吾 王。惟应一死。明白其素定之义如此。辛卯春。又有衣资食物之 赐。辞不获。冬。行文正公,文敬公延谥之礼。陈疏谢节惠之 恩。仍辞职。壬辰春。 坤殿患痘平复。以不能进候。陈疏待罪。夏。编刊文敬公遗稿。癸巳春。 遣掖隶赐食物。上疏辞谢。先是文敬公在锦峡。与市南共编家礼源流。既返尼山。又有后来修润之本。是岁夏。市南之孙相基以源流为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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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所独编。嘱时相筵白。命湖南刊行。而谓市翁托府君。使之补遗。来索后本。府君初无受托之事。故据元初共编之实而言之。相基受人怂恿。以府君为欲专是书。多肆悖诋。终至相绝。府君伤其迷误曰。市翁子孙之至此。诚可矜而不可怒也。七月。患痎疟。却药不御曰。此病岂以药物见效也。 上闻之。遣御医看护。连以病情闻。且续送御府药剂。府君以为 君恩不可孤。遂进药饮。又 特遣掖隶问病。赐以御厨珍馔。冬。陈疏谢。因辞西枢曰。臣老而不死。常怀战兢。如履薄冰。今此懔懔残喘。岂是服药求生之年。而至今延活。莫非 天恩。惟是匪分职名。犹在身上。今将死矣。何可因仍死于僭窃之中。以为朝廷之羞乎。 圣批谕以益加善摄。时 上欲复方丧古制。命询之。对曰。臣顿伏之中。钦仰 圣学之卓越千古而已。府君寝疾数朔。犹不废盥栉晨谒。至仲冬。渐益沉重。甲午正月。日臻危笃。乃命东源书丧祭礼遗书。二十日。诀诸子孙及门人侍病者。各致教诫。命以士礼治丧。又曰。我死。勿用北物。以明吾本意。又曰。人或以斋号及先生字书㫌。吾意不以为好。牛溪先生墓表。命书昌宁成某之墓六字。此可为法。吾身后铭㫌表面。当仿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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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一生被徵召之恩。某人上书徵士二字题主。亦依此可也。门人疑其不然。府君曰。不书官衔。以见吾咫尺之义。书徵士。以表吾不忘 国恩之意。又谓两子曰。吾千里葬亲。不得依守松楸。心常痛恨。常言埋我于先垄。欲汝辈就居。今思之。此误计也。今之偏论。将与国偕亡。杀戮不已。必至于干戈从事。士大夫纵不能矫革。岂可重为无益之偏论。以祸国家乎。郊圻纷闹。汝辈必不能免此。须葬我于幽深洁净之地。仍居焉可也。二十三日。乃李夫人讳辰也。前六七日。命东源曰。祭祀日。勿以吾病重而不告。盖虑其神迷。或忘之也。及日以告。时朝日入窗。府君掩抑曰。先妣捐生。正此时也。遂举哀移时。病遂大革。口中唵呓作声。侍人窃听之。乃诵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得正而毙。斯已矣。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君子曰终。小人曰死等数句语也。翌朝。命屏妇女。使正席东首。悠然而逝。乃二十四日申时也。前数日。鲁城山三日大鸣。如风雷声。人皆异之。门人一遵遗教。以士礼从事。讣闻。 上震悼。屡下伤痛之教。 特命择送东园秘器。给丧祭需及三年月廪。举礼葬。吊祭如仪。 东宫亦遣宫官吊祭。子行教以遗志陈疏辞礼葬不获。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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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十九日。葬于公州香芝山白云洞坐卯之原。远近人士来会者。一千三百馀人。先是府君带西枢后。户曹依例输致月廪。既辞不获。又以疏状烦渎为惧。只使本官勿为输送。至是道臣以闻。 上命仍给。子行教诣 阙陈疏请还纳。并请收还三年月廪仍给之 命。 上初不许。后又教曰。生时所不受之物。到今其子之不敢安受。情理宜然。收还成命。以循其志。三年月廪则仍给。俾为祭需。府君既没。而一边人仇嫉犹不已。副学郑浩又因家礼源流序文诬诋之。 上见之震怒。下教罪浩。制二绝追悼之。有曰儒林尊道德。小子亦尝钦。平生不识面。没后恨弥深。生三虽事一。自有重轻殊。可笑论思长。甘心大老诬。 圣主之所以眷礼者。不替于身后如此。至丙申。不幸党人用事。巧谗丑诬。至谓文敬公诬 孝庙。府君背师。中外章甫抗章伸辨。皆被罪。丁酉。竟追夺两世官爵。士林为之气塞。及 景宗壬寅。两湖儒生金寿龟等。馆学儒生黄昱等。上疏辨其诬枉。大臣又陈白前后被诬之状。明非 先王本意。 上遂命复两世官爵。赐谥文成。谥法。道德博闻文。礼乐明具成。诸生建书院于龙溪旧居享之。又从享鲁冈书院。府君德性仁恕。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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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纯粹。而仪容庄重。宇量渊宏。盖其天赋者如此。而幼袭庭训。循蹈规矩。洒扫应对。巾袜缚裤。涵养其根基。已纯如也。及长。一准文敬公法门。主敬穷理。克己躬行。讲习亲切。用功深密。盖不出家庭。而行己修业已成矣。其为学。专用心于内。以人伦为本。以躐等为戒。立志之笃则曰。圣人之性。亦吾性也。学不及于圣人。则于吾性。有未尽分处。务实之至则曰。皆实理也。无物不体。务实为彻上彻下之功。修己主乎敬。而先从收敛外面。始未尝须臾而或放也。存心专乎诚。而以无自欺不妄语为功。未尝顷刻而有息也。读书以穷其理。则必以真知实得为主。而不务乎训诂支离。省察以验其几。则必以切己体认为要。而精审乎公私义利。学不厌博。而必斥其尚奇好异。工贵反约。而尤戒乎骛外循名。勉自修之实。则必主忠信之功。语造道之规。则每诵弘毅之训。谦谦如不足而刻励自督。汲汲若或失而宽裕弗迫。常语学者曰。为学非立志。无以成其始。非务实。无以成其终。又曰。横渠之以礼教人尽好。人生日用。无非礼也。无礼则耳目无所加。手足无所措。尤不可一日而不讲且习也。又曰。孔门为学。以读书为本。持敬穷理。收心养性。皆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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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此则无所据依。又曰。必有事焉。则自有所为。勿正则无期必心。勿忘则无间断。勿助长则无躐等之病。孟子此言。实千古为学旨诀。又曰。所谓自得者。非于圣贤遗训之外。究得别般义理也。就其中。真知其所以然与夫所当然者。而与吾心沕然无间。则是真自得也。是真为学也。又曰。先儒四七之辨多矣。栗谷所谓气发理乘一语。实为不易之定论。而理通气局四字。又所以曲畅旁通。无有窒碍。名理之说。到此殆无馀蕴。又曰。先贤所说义理。虽有同异得失。皆自积功实见中写出。后学亦不可容易句断。只当各就其说。各究其意。钻研潜玩。久后自有真实融会处矣。又曰。寒暄之小学童子。真是作圣根基。又于我东儒先。最慕退陶曰。退陶东方之晦翁。学晦翁。当自退陶始。此皆府君平日真践实体之言也。是以内外交修。知行并进。充养积习。表里融澈。动静一循于天则。言行不违于礼度。存诸中者。沉潜而静深。接于物者。真醇而恳笃。谦恭而平实。和粹而辉光。终以一诚成德焉。其见于行事。则平居昧爽而起。盥栉衣冠。净扫室堂。整顿几案。危坐读书。终日钦钦。肩背竦直。视瞻端正。燕閒之时。肃然如对宾友。疾病之中。俨乎不设惰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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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兴寝有定度。衣服杖屦有常处。威仪之则。语默之节。秩秩然各有成法。洎乎晚年。积真力久。行顺理得。日用常行之间。殆无甚异于人。而自不踰于绳尺焉。四书五经。濂闽诸书。无不循环熟复。沉浸玩绎。一以体验于身心。与人讲说。如诵己言。有时中夜起坐。默诵诗,书,庸,学等书。于史最爱纲目。尝曰。此书经朱子之手。故凡例严正。事实该备。先儒之好议论。亦皆采入。学者不可不熟读也。以至班,马,韩,欧之文。亦且读之终帙。又深于礼学。人以疑变来质。一一溯据礼经。旁引诸说。酬答不穷。而情文曲当。讲诵之勤。至老不懈。义理之索。无微不精。而亦未尝自以为足也。平生不喜著述。门人有言其将无以惠后人者。府君曰。著书立言。岂后学之所敢为。古人所述。如耒耜陶冶之不可阙。今则经传以来。以至程朱诸书。无不毕备。固无事于著述。学者但当就此而熟读精思。真知实践而已。苟不务此而徒事著述。非务实之学也。如天文,地理,律吕,象数之类。未尝留意曰。我不暇也。人有问者。则曰。未曾用功。不敢强为之说。事亲至孝。承颜适志。就养无违。居忧。准礼不敢过。哭泣衰袖尽腐。以李夫人没于非命。终身隐痛。不近芬华。处陋食淡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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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友爱姊弟。始终无间。抚恤幼少。恩慈周洽。家庭之内。和气融如也。尤谨于祭祀。荐享以时。而齐明静一。致其悫爱。称家有无。务令蠲洁。忌辰。必四日食素。已祭而终日惨然不少舒。先世忌日。或不与祭。则晨起静坐以待曙。家庙晨谒。虽在大耋之年。未尝以寒暑风雨而或废也。人有以朱子七十传重之义为言。答曰。筋力可堪。非强而为之也。且笃于师友。慎斋,炭翁市南忌辰。两日食素。至老不废。慎斋后孙零替。忌祭及岁祀。必助其需。知旧之丧。必设位哭。又食素悼伤问遗。情无所阙。宗族甚大。各致其爱。尊卑亲疏。睦姻必尽。疾病死丧。忧戚备至。常曰。当以先祖一视之心为心。又曰。一人之善恶。亦一家之荣辱也。常以夫子所云放于利而行多怨。小人怀刑等语。勖率诸宗。俾不陷于不义。其有不善。亦未尝严辞峻责。必从容教戒曰。过而不改。是为过矣。随事善导。务尽诚意。教子侄。必以文行忠信谦恭退让。科举之业。亦未尝禁曰。子弟之有志气者。自当不屑于此。不然。不犹愈于无所为乎。且勿令读杂书曰。虽欲为文章。读经书。安有不可为之理。科文亦必以经传为本可也。至于内外轻重之分。亦未尝不丁宁致告焉。子孙有不遵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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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虽胜冠者。辄施笞挞。有过则或时瞑目端坐。不与之言。不命之退者移晷。知其罪而后。始略降辞色焉。东源生而愚鲁。府君所以教之之方。无不用极。常以众人惜分阴之义。日夕勉励。间以事冗。不得刻意读书。则又戒之曰。学问之道无他。心所不安。即义所不安。心所不安不行焉则亦庶矣。虽不能读书。须勿忘此意。则日用事为。无非学也。又曰。病中有病中工夫。马上有马上工夫。以至枕上厕上坐卧行步。亦各有当然之工夫。何处非用工之地也。又曰。遇事必求其所当然之理。此又穷理也。所以援类而告诫者。皆如此。处乡党。谦卑自牧。和敬待人。贤愚亲疏。各适其礼。凶嘉吊庆。曲尽其情。闻有所业。则褒借而勉以进修。或有过累。则哀矜而导以自新。远近人士坌趍来谒。虽甚疾病。接引不倦。正冠束带。拜跪惟谨。酬酌温款。祥和袭人。忿厉未见于辞气。骂詈不形于僮御。狡伪者献诚。顽悍者革心。乡邻归化。四方向风。村里小民。皆知慕悦而爱信。虽平日异趍者。一接仪容。亦未尝不私相敬叹焉。平生执谦。不以师道自居。及门之士。皆处之以朋友。随其才禀。谆谆开导。大要先行义而后文艺。尚本实而略浮华。必令无徇名目。实下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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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公小学,击蒙要诀,朱门旨诀。先立其大本。又以牛溪,栗谷所定读书次第。循序以教之。谓初学必先下学。为揭画一之图。谓学者必正门路。表章学方之图。疑有未喻。则细加譬晓。语涉汎问。则必使更思。未尝以彼之所不能问所不可知者。先自强说。见人张皇讲说。甚厌之曰。问之者不专在于辨惑。答之者又近于誇其辩博。此于身心何益。盖亦欲学者切问近思。反躬体认。而未尝不反复于立志务实之训焉。自甲子以后。杜门辍讲。或因其诚意而筮告之。至若绮纨家子弟。虽致其诚礼。而终辞之曰。吾不欲与世上人作缘也。家甚贫。有时疏粝不继。而处之晏如也。未尝以口体之奉。有累于心。晚年。盘有兼味。必令撤一。尤严于辞受之节。非其义也。一介不以取。尝言少时求一砚匣于族人之为官者。先君子责之。自是不敢向人有求也。守令方伯之馈。自斗米以上。悉却之。以职馈者。虽微不受。末年位高。亲知例馈若稍优。则少留而还其馀。其克谨细微如此。平日存心忠恕。深以绝物为戒。间虽与人相绝。而未尝自我先之。既绝。亦未尝言其过恶。常曰。彼若有悔悟之心。何可不与其新也。又谓嫌路太广。是末世之弊习。深戒子侄勿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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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太过。尝言一家人曰。怀川及俞相基。只吾子孙绝之。诸人则不必绝矣。府君早抱隐痛。屏居求志。绝意于斯世。虽㫌招狎至。辄以私情力辞。迨于癸亥。 圣主侧席。同德共挽。朝廷或冀其暂屈。而介石之操不移也。晚年。位益高礼益隆。庶几乎梦卜。而党论之分裂。世道之坏败。尤无着手处。则终身丘壑。一定而无变者。又不特至隐之在心而已。尝谓若有武侯之才。则固当出而有为。既出而有意于安疆复雪之策。则如使燕接虏。自是节目间微事。若无可为之才。则无宁自守吾心之为安也。玄石尝请去清人年号于 教旨。以为出处节度。府君以为如此则不出可也。既出则何可区区于此等事耶。此非做事底模㨾。终归于名目上事业而已。常诵朱夫子所云区区东南事。尚有不胜其忧者。何恢复可图之语。而为之三复痛恨焉。府君虽未尝出而需世。而忧爱之诚。根于至性。每闻朝廷之阙失灾祥之谪见,四方之水旱饥馑。辄愀然忧叹。有时中夜失眠。间有求言之旨。虽以屏蛰。不敢越分献言。而前后辞疏。未尝不就本原上提掇大意。以少效惓惓之忱。近侍㘅 命来临也。前后四拜。祗受 圣旨。延升 王人。设面南之位。北向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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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坐。屏息如不容。先问 圣候。次谢远役之劳。后及私情之惶蹙。温辞谦容。蔼然动人焉。中年所遭怀川事。实横逆也。虽其震凌摧薄。人殆不堪。而府君凝然不挠。默然自守。有以不失其权度之正。而犹且悼念旧义。称以尤翁。及其手疏之后。称以怀川。而亦未尝一斥其名姓。尝曰。见其搆捏文字。殆甚于仇雠。而静而思之。不知怨怒。反哀其迷误。是吾性气不足处也。又曰。吾于处怀川事。亦不无误处。人之谓我无一事误者。亦偏论也。后世恩怨俱忘之后。亦必有甲乙之论。而第必不以我为背师矣。人有惩于我而或厌师弟之名。则是吾之贻害于后世也。从弟德浦公尝叹曰。吾兄处义。仁人君子之用心也。所著有文集五十卷。又有续集礼书若干卷藏于家。举二男一女。长行教大司宪。次忠教副率。女适任震英。行教初娶都事朴泰素女。不育。再娶掌令宋基厚女。生三男三女。长东源。次东浚,东涵进士。女适县令宋翼辅,赵汉辅,县令吴遂采。忠教娶韩圣亮女。生二男四女。男长东濂。次东淹。女适金相甲,权宖,李挺霖,李蓍延。任震英一男一女。男思敬。女适县监朴弼基。东源一男光缉。二女幼。东浚二男一女幼。东濂三男一女幼。东淹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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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呜呼。东源之生。殆及府君耳顺之年。其于平日言行。实多耳目之所不逮。迨且省事而迷昧卤莽。不能善观默识于日用动静之间。孤露以来。惧夫愈失其真也。考诸家传文字。證诸故老之传。参以一二所得于过庭之际者。系年撮录。而若其道德之高下。造诣之深浅。不特昧识之所不可及。亦非容子孙之私言。不敢僭论。而亦不敢为一毫浮实之言。以伤我祖考平生执谦之德。以蕲当世秉笔之君子有矜怜而采择焉。丁未七月。孙东源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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