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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x 页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序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89H 页
送英叟归箕城序
余性懒。自家身心。亦不能点检。而矫警之者多矣。则又何可以余之未能而于人也。独求其必能之。以速待己廉而责人详之诮哉。然而余犹知其病而不能自已者。盖亦不人人而求是。至于吾英叟独然也。英叟勉乎哉。人之生天地间。与草木禽兽不相似者。独有其所不能有。而不坠于天赋中一偏乃能全其与之之理也。人或不知如此。而只以冠而衣而立而语者。为之人。是外无馀事云云。则是不几于以禽兽为人。而以人为禽兽也耶。故凡是人者。苟能不恃其体骸言语之为人。而以有得其秀而践其形者为人。则庶几矣。不然则虽冠而衣立而语。而不过为乃禽乃兽也。以是思量之。则自然有奋迅腾跃直前不顾之意。宁足低首下心。自甘于下流之滚滚哉。英叟身颀而气遒。心开而目莹。一见可知其非小丈夫也。然而读书不甚多。而亦不喜屈首就经生学子之业。以勤苦其心力。是以起居率多轻戾。语言不中徐疾。以是而自往。不悟其漫浪无所止泊。而人亦议其后也。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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叟既有如许美禀。而不知引绳输墨之道以自治。甚可恨耳。英叟勉乎哉。吾人之所以异于万物者。余既有言。如欲不负其所与而确然有以自守。舍其旧而新是图。则余亦继此而忠告之。英叟以为如何。英叟与余同来边土。留数月而径归。则其惜别怅悒之怀。固当如何。而余之望英叟者。有大于是。故于行。不以去留之情而以规。
韩孝子传后序
世之以孝称者。或不无名实之可疑。此所谓声闻过情。君子耻之者也。今见韩孝子传。自不觉有动人处。其所以事亲者。莫不从实心中来。非有所作为而然也。天下事非诚。不能做。况事亲乎。孝子必不能知诚字之为何物。而但以实心直遂。不被私意所沮败。自然与道理合。李君所称其得于天者。全不待读书而然云者。顾不信欤。仆之从叔祖所居与之邻并。故知之熟。每曰韩孝子。称之不容口。见其传而后。知其言之为不诬也。叔祖家近。故知其终始之如一。李君为孝子之妻之主。而其言如是。则尤可信。且闻其有文学识解。非侈于辞意者。况以贵临贱。尤易于轻忽者乎。此与世所称名实之可疑者不同。心窃为之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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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于其传之后。识之。以寓前后所闻见之不谬也。
丽泽堂学约后序
   士晦作丽泽堂。要余一言。以此示之。
士晦就其所居之侧。缚小屋。名之曰丽泽堂。要余以一言警之。乃取其书室杂仪看之。则有学约十警等格目。苟能循此而进。日用之间。莫不有依据而可行者。虽使余有言。亦不可舍此而他求也。然窃见士晦近日。深以肤率为病。必欲其精采顿变。此不可以依㨾胡卢而已。孔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子夏以文学名。而夫子所以戒之者乃如此。则圣人之意。可见矣。人或读书治己。非不谨严。而不能反求于善恶之几。则亦不免于小人之归。必就己所独知之地。照管省察。以此为最初下手处。而且将求放心一段。不作第二义看。一此不懈。久之自有事在。不然而只欲其外面整顿。事事中理。则用意虽勤。亦恐其奈何不下矣。一身自有主宰。动静不失其宜。毕竟内直外方。无往而不徯其志。夫然后学有本末。坦然不疑其所行。非如妆点涂泽可悦于人目而止耳。尝以九容四勿内外交养之法。举似于朋友者亦屡矣。愚意如此。未知士晦以为如何。癸亥九月九日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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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沈某书。
尹氏遗事后序
   谨书于崔汉辅母夫人遗事后。以归之。
崔汉辅之从余游最久。顷年遭内艰。服才阕。来见于白城。手一纸。泣且言曰。此即昌杰先妣之平日事行也。所可述者。不止如此。而猥不欲尽书。荒迷之馀。亦不能详记。乞有以一言徼惠焉。 谨受而卒业。不觉发叹曰。闺门之行。于斯至矣。余于君家事。宜无不知者。而亦未尝如此之悉也。昔余之在衿阳也。屡往汉辅之山泉斋。其靓深可居。或至数日。而汉辅之尊乐大人。视余十年而长。相见每为之倾喜。虽欲归亦被宿留。有时呼酒。不问其家之有无。相对(一作屡酌)或至醉。甚欢如也。知其本不饶于财。宜有此设。而主人之不风流可喜。余亦不甚辞。窃见婢使之出入(一作往来)者。无一毫不易之色辞。时与主人同寝处。外内之隔。虽寻常声气。亦或相闻。而每见寂若无事。然余于少时过人家。闻有声从内户出。则不敢坐而辄退。今独不然于崔氏之门。心且异之。而汉辅兄弟各有三子。芝兰玉树(一作鸾鹄交峙)之庆。亦必有所由。然不但其家有馀不尽福之。留与后人而已也。今见夫人遗事。则不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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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昔猥有思量者。亦可谓不妄矣。且喜汉辅兄弟于文字缔成之际。极有称停也。凡人之状先德。虽曰不敢诬。而亦尝易致言语之不中。此通患也。而汉辅兄弟却不然。屡为之奉玩其所录。逐行勘过。则盖无一语之蹉失于分数者。孝子事亲之节。顾不当如是欤。于是重为之感叹不能已。谨就其言行之未(一作末)。敢以敬诵之意识之。亦不敢猥有他说。盖以出于以孝子之言为重故也。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说
  
閒云洞说
向来简出入。不欲与人数往还。人亦知余之如此。而不屑来见也。始来尹君梓甫。便驰来致慇勤。如旧要欢甚也。自后凡几来省余。而余只一谢之。尹公不以余为简自家也。如是行且一年。得其人甚审。盖自是皎皎。不污其行者也。仄听于乡人旦评。莫不以善士之目归之。余乃自喜其知君之不误。而且窃幸其岑寂中。得与君为开襟语也。又人既不屑来见。而君独亟来而数视之。或来并宿。而情犹款未尽也。余尤见君之未易得也。君之居专一洞壑。颇有树林池阁之胜。盖旧物也。世守而不坠其业。至于君而益脩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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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也。洞之旧号。谓之大门。盖俗云寒门也。君尝嫌其俚而无义意。乃曰。子盍为我易旧而新之也。余思之。大门云者。诚俚。而不足为洞之号也。乃以閒云二字易之。仍寓君书曰。仁里旧号。不合于高意。尝有以见教也。玆以此二字。仰酬教意。盖取其声相近。而于仙洞。亦似着题也。君遽以书报余曰。以閒云名洞。实衬贴。所赐大矣。余于是。又见君相信乃如此也。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论
  
成德论
粤在二十岁前后。已知有学问之号。而不知所谓学问之士。为如何也。丁亥。始过酉峰。而获拜于明斋先生。其后数年。家住湖中。有时就拜。是时。先生七十有九岁。而且有聋患。故不敢挟筴而扣质。然其慕悦之深。自不觉其侍坐之过久也。先生时或舒膝。不以人客之往来为拘。心窃以为幸。亦以侍侧之久。为不自安。每听先生与人酬酢之际。声气可悦。不高不低。使他人当之。则必不无言语加厉者。而先生一味平缓和悦而已。设有震惊百里之急。想不与常时少异也。每恨其时年稚心疏。但知先生年高。不敢扣之以文字。而不自知其身之自愚以至于今也。然犹记其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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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语者以为。行之天下。不可复得见如许人。耿耿此心。已至四十五年之久。而如一日也。夫君子成德之容。未知果何如。而如吾老先生气像。不得为成德。则不知更有谁人能当之耶。觌德愈久而心醉愈切。阅世既多而慕仰独专。此岂有一毫阿好而然欤。仍又自思曰。德之所以成。非可袭而取之也。文言曰。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人不能知此意。则固无足言。而苟以此事自勉。以成德自期。则必有存主处。真积力久而后。乃可与言也。先生为人状德之文屡有。卒以成德之语。心不能无疑。恨不得仰质。而其或有过于有褒无贬之义也耶。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祭文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92L 页
祭钟崖居士郑大哉文
岁壬辰五月旬有四日。钟崖居士郑公大哉。在旅邸。不起疾。越一月己未。将引归于嘉林之旧居。前一日戊午。友人青松沈錥。谨以醪羞之具。奠于几筵而哭之曰。昔子之东。其车载脂。今子之南。素幔逶迤。瞻视遽换。行路赍咨。矧余衋痛。有陨如丝。追理旧事。繄余增噫。少日同研。已见心期。中岁滞南。惟子是宜。交谊之笃。尤在穷时。惠好无间。披豁不疑。余时落度。心长迹畸。遐俗蚩蚩。惟有仲知。我必就子。丽泽是资。课日勤工。骈偶之词。山榻夜静。江槛日迟。倩僮醑我。醉语怡怡。有时精办。中馈有仪。嬉笑同情。相视无违。居然别来。梦想依依。静言回薄。十年于玆。中间隐显。恨常睽离。今春一面。足摅所思。情言亹亹。意无参差。才不见售。昔人所悲。阏而后通。理或如斯。云或一疾。遽不可为。旅邸皋复。万事都隳。见者惨惨。听之亦洟。予怀之悲。怛焉嘻嘻。忠善其志。笃厚其姿。素性真率。襟度冲夷。与人款曲。畦畛不施。情有所向。久而不衰。平生绩文。一意孜孜。皓首穷年。铅椠自随。泓涵之辞。稛以自奇。幸会居前。余窃愧之。殚驾不及。我必子推。终然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93H 页
屈伸。剧彼化儿。夹日之材。沟中之遗。积而不流。如泽之畀。未食之报。其后必釐。呜呼一痛。悲子大归。想见湖社。巷哭相追。玄亭寂寞。猿鹤鸣飞。钟山峨峨。盘水漪漪。独松犹存。江月空辉。送子此去。万古长辞。攀辕踯躅。屏营于歧。含哀吐辞。我涕交颐。灵其有知。庶歆斯卮。
祭从弟进士文
维岁次庚寅九月壬辰朔。二十三日甲寅。堂兄某以菲薄之奠。痛哭于亡从士章之灵筵而告之曰。吾辈自数年来。各以事牵。不能合并。或随于官次。或侨于异乡。聚时疏而别日多。近则一两月。远则或至七八月之久矣。而犹以书札。致意而传语。此亦可以替千里面目。故每遇便。未尝不有书。而君于余亦然。十日不见。则忧心忡忡。一月不得书。则惄焉如饥。今余之不见君者已六有月。而未得书亦且三阅月矣。半岁不相见。则盖或有之。而未曾有数月不得书。夫如是故。往者有旬月之别。而君书与余曰。消息之间阔。未有如近日者云。噫嘻。今余与君。别已半年。而不见书且数月。余不堪郁陶之思。而君则冥然长逝。不肯(缺缺)居。向以旬月之别。犹以为间阔。而今则不特浃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93L 页
旬月而已。未知君得不以幽明为有间。而尚有间阔之思否耶。呜呼。夏间属余之在湾也。续有来往之便。得君书。有曰近得病症似疟。而屡次不效云。厥后便且阔。久未闻信。至七月之晦。又见书则曰。向者疾犹未愈。已至八次而痛益苦。医人亦不能辨其证㨾云。闻来惊甚。怪其疾之弥留不瘳。而然余识君甚审。故以为骨气遒健。精力坚牢。虽有一时偶然之疾。决知其病不能危君。以是或时致虑。而旋又释然不以为念矣。闰月之旬日。余以庶叔氏殡于湖上。返榇于故陇。已有其日。故戒余行李。将以是日登途。而前其二日因拨。又得君手书。曰病不少可。浃月沉绵之馀。形神大脱。殆不能自振。而旁无一家人与之周旋。尽日伏枕。离思忉怛。惟望从氏之来。相依以过。而尚今无声息。以是为一倍纡郁云云。其辞语虽不能悉记。而意甚悽惋。看来自不觉其心动。而且其字画多有讹斜胡乱之状。君平日工于书。一字一画。未或放心而乱写之。今其书乃如是草草。余于此。尤有所疑虑于中心者。而以行期只有一日。故又无可以前却。果以旬日登程。而溽暑易以中人。出行才两日。到宣州而得寒热症。及到箕城。而病得少歇。适其时。英叟亦与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94H 页
余偕作。其势不可辍彼而独来。故留一日乃发程。盖即闰月之旬有七日也。是日早起。意甚恶。及去箕城才一舍。而英叟路遇。其在京家。问坼视之。卒谓余曰。士章之病。乃至此耶。余忙手夺其书而见之。则郑国宝抵其家庭书曰。某之疾甚剧云。见来心惊骨冷。悸不能自定。而恨无羽翮可以奋然一举也。君盖于是日属纩。而余则犹以为疾驰以来。则可以及君之病未甚。亦可慰病里之思想。而不悟其事已至此。呜呼。人心之昏然不灵。一至此哉。自是二日。而到湖上之亭。又三日而得达于桃溪旧第。则君之绝于手已五日矣。呜呼痛哉。如令余差进六七日而上来。则纵未能有补于病里之无可奈何。犹可诀别于死生之际。而事亦不能出此。此余之私恨无穷。莫以慰长逝者魂魄也。余来之。又其翌日。吾伯父主自黄湖殡次。而苍黄戾京。其间惨毒之像。悲苦之情。虽以行路之人。苟有心肝者。亦为之乌邑。更何忍提言乎。想君在殡之灵。心亦有耿惕之情矣。呜呼。君之谢埃𡏖而超玄冥者。月已屡圆缺矣。痛之不能泄其意。哭之不能罄其情。含哀忍恸。默默以过。君今将远适矣。虽平昔有少别离时。亦或以言赠之。矧今君之行。有去无归。余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94L 页
何忍为此别。而亦乌得无一语以叙别也耶。玆以十一之意略宣之。呜呼。余与君只较一年而生。君以余谓之伯。余视君为季。齿既参差。长又同宫。其所戏嬉与读文攻业。未或相辍。自稚昧而以至于今。行且二十有馀岁矣。虽在他人。苟如是终始相须。则其情义之相孚。心事之无间。固不可论。而况余与君。尤何如哉。余本癖懒才下。凡于事。百不犹人。至于吾章也。其畏而重之者。不但如人之不逮也。君之才调。超绝等夷。自童子时而已然。虽寻常捏字成句。亦必有异。及夫既冠。而凡出入场屋与私相作诗文。要中程度。余尝殚心竭意而为之。君则不费气力容易做来。而及其成就。则每输君一着矣。盖才高而气清。故出语必能惊人。君之小少时所缀诗语。余犹记其若干句。此盖余畏君才。锐入于心。尚今未能忘也。君于书艺亦早成。笔力雄健有馀地。而又以晋唐间人自程。不肯屈意入于世俗之取妍偷眼者之臼辙也。其得意处。往往与古人相上下。今世之以笔翰有名者一二人外。盖无与章也争锋者矣。君之禀赋得于天者甚高。不比世间恒人。而少日则眉眼清扬。骨气秀朗。余每有珠玉在侧之叹。及年十五六时。则君窃病其才太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95H 页
锐气太露。乃以宽恕重厚克己容物之道。自居焉。始见之。或如作仪过中。中焉如平常。末乃天成。无一痕可指点而议之者。人之始相见者以为若人也。性本如是。不知其一变而至于是。一家及朋侪之别久而来见者。有或不知者矣。余于是。益叹君勇往直前。而作之不已之验果如是。夫古人以变化气质为难事。而若君则有之矣。呜呼。记在乙酉之秋。君以弱冠上庠。而余亦从君后而得忝。君与吾尝相语曰。我辈如或年未太大而得少科。则可无汲汲于他事。而读圣人书。亦可旁逮诸家之善鸣者。可以增益其所不能。此实我辈之至愿矣。及其成进士也。君乃慨然有意于古人事。不欲自处以流辈之矫矫自好者。尝曰读书亦非极至底事。人苟不能敕躬修行。而处事接物之际。亦多迂阔不中。则虽多读书。亦奚为耶。然而君性甚勤。家居未尝见其偷惰自肆。常以书卷自娱。恬然守静。而其于世间势利荣达之事。意泊如也。君姿仪甚礼。容止可观。虽于造次之间。不曾有疾遽色。望之颀然有丈夫㨾。而即之则恺悌乐易。人可见其表。而亦足以得其为人也。君以礼律身。而不屑于曲谨小节。见人之饰让侈外掩人耳目者。疾之已甚。此亦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95L 页
知君之用意纯实。行己方悫之一端也。君又于事。周悉无馀。虽日用间毫细之事。亦皆不遗而详察。以为人而不识事务。则虽皃好言华。有如画饼。不济于事。盖求于朋辈之齿如吾侪而识务旁通。可以左右逮而无窒碍者。孰如吾士章也。设令一朝。授大任而责之必无难。然处置适宜。此尤非寻常俗子辈所能而为之者也。君虽不汲汲于名途。而时文则亦自斤斤用力。才又超诣。故不至大加积岁之功。而已能入其畛域。一第固不足为君方寸之轻重。而然犹假之以数年。则又何难其一决也。君致意于举子业。亦非不勤。而心尝不以是自足曰。此乃举世所荣。余亦何以脱其彀律。而非吾本情之所乐也。君于山水。有眼且有癖。顷年往来于槐江之时。偶得一区林壑于俗离之下。泉石树林之胜。湖右间选胜置墅者。罕与为比。君心甚乐。此有永矢不谖之志。尝曰吾之占归溪是天也。吾将蝉蜕世棼。盘薄于山林之间。而顾未能决然高举。然早晚吾当得此计。或者天其以此饷余也。呜呼。君有心而余未尝不知。余有心君亦未尝不知。此皆平昔之所与晤语者也。呜呼。余于君。欲终始言之。则虽联十许幅纸。秃一二枝毫。亦何以毕此无极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96H 页
之怀耶。玆数语顾不能万一于君之事。呜呼哀哉。君素强无疾病。精力比恒人有数倍。故余每以虚薄自虑。而羡君之气劲身健也。庸讵知君今居然至此耶。意者君之疾或祟于丁亥之冬也。君之弟士刚。少有文行。且有局度。人皆以远到期(一作期)之。不幸年未二十而夭㧻。属其时在槐江也。君于是时。疚之太过。及其扶榇北来之日。路远天且大寒。而闻君躬自照管凡百。星夜驱来。此时伤神损性之端。必不少矣。此余所以疑君终身之疾。始祟于此。未知其然欤。呜呼痛哉。君与士刚。只有兄弟二人。才得成立。而不得在吾伯父主目下。以为朝夕怡愉昏晨定省。而忍令衰晚之龄。日夜思君兄弟。而食已废寝不宁。精神日消。筋力渐愆。眼视不如前日。而两鬓已化为白矣。想君之兄弟四岁睽离之馀。得相从于泉下。必有源源之喜。而独不念吾伯父主日夜悼念之情耶。君之身所系。甚重且大。不可与吾辈等视。而身既不延。忍令身后事。又寂莫且尽。人事到此。尚何忍言。呜呼。吾辈自发未燥。而并游相乐。吾庶叔氏加余年二岁。而君则只一岁下余。士刚又于君少六年矣。年龄虽有等夷。而亦不至越绝。故凡于聚合之时。必相与之戏剧。或与同研。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96L 页
时月之间。不得相见。则必为耿怅矣。君之兄弟。不可复见。而庶叔氏亦竟不起疾。惟余素性虚薄。不敢望与君齿者。留着于世间而存全。是亦异事也。噫嘻。所欲言者襞积如山。不可以笔舌尽之。而伯父主哭君之文亦略悉。余不复覼缕。君亦谅此意耶。呜呼哀哉。尚飨。
祭霞谷郑先生文
维岁次丙辰九月壬辰朔十五日丙午。戚从孙青松沈錥。敬以酒果之奠。敢昭告于霞谷先生郑公之灵而哭之曰。呜虖。昨岁先生之赴 召。小子获侍屡矣。不克从容承教。逮执御之还也。自郊外迎拜于江上。仍陪杖履。舟下阳川。窃见先生。气䫉若小惫。而精神间发。辞旨条鬯。系念 贰极。拳拳有老臣去国之思。语毕涕淫淫欲下曰。吾不复为此行矣。小子私喜先生精力之尚旺。又感先生忧爱之至意。乃自语于心曰。大君子爱君忧国之诚。不以进退而有间也如是。夫既退。深窃自幸。而又窃自励焉。只俟狗马之疾。少可以自力。更拜床下。以毕前日请教而未尽底意。荏苒之际。此计未遂。而先生遽已弃后学矣。呜呼。先生之疾也。小子不得尽候问之诚。先生之没也。小子不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97H 页
得与扶舆之列。呜呼。小子宗慕之情。有阙于始终之际。先生爱与之义。有负于幽明之间。俯仰号恫。心情霣坠。呜呼哀哉。恭惟先生天赋绝俗。充养有道。禀之以清通刚大之气。济之以博约精微之学。蚤夜孜孜。不得不措。既深于皇王帝伯之辨。又究于古今理乱之迹。体用备具。品条详密。要之可以发于施为见于事业。而先生顾乃无意焉。此岂先生果于忘世而然也。夫与其身为显。而道不能用。无宁素履而往履道坦坦。玆实先生所处之义。而若其乐行忧违之雅志。则未尝不同于古之人也。呜呼。小子之出入门墙。不为不久矣。先生之于小子。不但视以一家后生。期许甚深。诲谕甚切。殆所谓无隐乎尔。而小子之于先生。切己薰炙。随事扣问。又不为不至。则虽于先生德学之崇深。造履之精奥。有不能尽睹。而至若为学之大致。门路之次第。或可以略窥其万一矣。世之以新建之学。窃议于先生者。果何说耶。先辈相规之言。固不害为切磋之义。而末俗哓哓以为口实。此于先生。岂足为轻重哉。小子从先生久。而未尝见先生一言及乎此。小子亦未尝请问于函丈者。盖不敢以世俗之言。有惑于先生之道也。小子窃观夫世之君子所知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97L 页
所学。有多少分数。而各自矜高。立说纷纭。未论其得失如何。而为己为人之分。则亦可知已。先生博学无方。沛然而行。虽诸家小数不在六艺之中者。亦必究其说而尽其蕴。先生于所当知者。盖无所不知。而于众人所不知。亦无有不知者。有扣斯应。混混不窃。苟有志于发挥以为博。则将不胜其浩穰。而先生顾不屑焉。夫先生之富有。人或可能。而先生之有而不有。泯然无得以称焉。则卓乎其不可及已。先生居常诵味明道之言。亦有编次成书者。盖其慕说特甚。故言行之间。自多默契。玩心极高。昭明有融。超然于言语文字之外。而深造自得之趣。妙道精义之发。自然有冥会默成力久弥彰之验矣。呜呼。小子少而失学。晚承警欬。非无观感之志。而不能蓦直向前。有负平日知奖之深。年来身被死疾。且不能远游。得侍丈席。或间数岁。有时发省。怛然而惧。去岁江村之夜。敢以太极主静之说。有所仰质。而即蒙印可。翌朝。先生将就舟次。遽呼小子而前曰。尔说尽好。更宜勉之。小子以浅见之有契为幸。造次不敢具述。将有待也。而岂意人事至此。不得复理前说。以抱终身之耿耿耶。呜呼。小子今日之来。适及前秋江上之期。而函丈承诲。奄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298H 页
成千古。同舟侍行。秉烛陪话。恍如前日。噫。伊时尚不知其为平生之至幸。而自今观之。实是人世间不可再得之事也。呜呼。衡泌宛然。窗几不改。山颓梁摧。典刑永閟。一恸陈辞。言不尽意。呜呼哀哉。尚飨。
祭士英文
呜呼。死生之说。不过原其始反其终。则可知一气屈伸。频频往来。但有早晚淹速之不齐。后死者不必以先死者为悲。自我而哭君。自君而哭我。有不足以较计其早晚为欣戚。亟欲旷然置之而不复思也。然而自君之殁。岁已周矣。顾我忽忽无意况。忘之而不能忘。遣之而不能遣。中心之结轖。愈久而不可解。嚱嘻痛矣。吾实不夭。早失吾母。而吾妹之稚弱。视吾更甚。及笄而归于君。志行雅洁。有女士风。第过洁终非久于世者。年未三十而死。吾妹虽死。而赖君之在。几欲忘吾妹之死。相见则喜。相离则愁。今君又已殁矣。吾将以何事。自宽其心。以忘吾妹之死耶。呜呼痛矣。以吾妹之心之德。以君之才之美。既得为夫妇。宜若有并美纯嘏之应。而乃能得年。君又未及中身而殁。不人事之舛而天理之不可知者。固如是耶。身婴祸罚。重以疾病。君之墓草已宿。而尚不能一往哭之。荏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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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练日遽迫。病思衰落。不能缔成文字。堇就数语。泄此悲惋而已。呜呼。君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
祭白下文
呜呼。公之有西行也。凡爱公者多。不欲其往。盖以公疾新愈。不宜劳之也。虽仆亦不能无疑。及与公相见。而察于言动之间。则精神运用。视平日无损。于是忧疑顿释。不复以疾患为虑矣。不过再易月。而公之讣遽至。心窃自悲其先见之不及人。而徐又思之。而自解曰。夫所谓莫之致而至者命也。非公之疾不可行也。亦非人之有先知而知之也。盖公之死生自有天尔。十年田野。非如洁身长往之徒。而所惓惓者 国事。一死酬报之志。虽老弥笃。乃以既退之身。忽不觉其腾赴。而重之以原隰之劳。而又不惮也。卒以身死于 国事而后已。夫岂人事与于其间。良亦莫之致而至者。又奚足为公悲也。人生会有一死。苟能死而不失其所当死之地。则死亦可安。既以死为可安。则彼穷绝之徼。等是房闼之稳。宜无所择。世之以是而悯公者。非知公者也。呜呼。夫如公者。其可谓有本有末。贞而不二者也非耶。时有推敚人心。与之升降。其能孑然自持。终始不渝者。或寡矣。不以祸福怵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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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诡遇婴于情。迹有可去。则不以宠利自安而不去。事有可言。则不以闲远自疏而不言。人不见其侈然自大之气色。而夷考其毕竟所归宿。则顾不失其君子进退之大致。在今日求之于人。夫如是。亦庶几焉。所可恨者。明足以决疑似于众论纷氄之际。而动不失其宜。廉足以厉顽贪于末俗颓靡之中。而不自以为高。位遇非不隆显。而若言其展其所蕴。则不能十一。言议非不清平。而若其行其所学。则不能二三。退然敛迹。俛仰自在。行藏自由。去就必审。自公而言之。可不谓之自靖。而其在治朝竭才之日。未知果何如也。呜呼。公之立 朝以后事。自有史传可纪。而言行之可称者。亦必有一世士友之公案。有不待区区一言之揄扬。而至若事亲之际。乐其志乐其耳目。怡愉婉娩。常如孩儿之在抱。使亲心有忧而忘其忧。居贫而忘其贫。又善养老姊。殆如太硕人在堂之日。乐易慈良。恩意周至。此实公内行之懿。人或不能尽知者。愚昧之所尝感厉自视为不可几及者也。呜呼。公之所以为公者。不在于文章。不在于翰墨。亦不在于才智敏达左右俱适也。惟以立心有定本。操躬有本末。策名以来。三十年如一日。此公之所以为公。而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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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谓贞而不二者也。呜呼。粤自稚昧从公游。公尝以弟畜之。城南旧社之会。盖无日不操杖几。而游遨于长者之侧。当是。亦未觉其甚乐也。俯仰之间。已如时隔世之远。而公与我亦已老且衰矣。相见则未尝不缅怀旧事。为之悽然。今公又已逝去。吾将与谁人相对而说此事耶。兴言及此。能不悲哉。公之西出。堇能扶疾送别。而及其柩还而不能往。入地而不能诀。魂返而又不能迎哭于道次。疾病沉顿。人事之不可已而已者。乃至于此耶。
明斋先生迁葬祭文
丁亥之岁始供洒扫。时虽稚昧。犹有记睹。坐处俨然。望如泥塑。时然后言。声气可乐。近之不厌。在彼无恶。如饮醇酒。心焉醉倒。蒙蔀自开。不待启告。未敢质疑。恐烦笃老。一语真切。循循善诱。从今为始。四字训谕。如针劄着。渗入肌髓。非不感奋。辊到发皓。卅载回薄。愧无仰副。静循初心。怛然自悼。幸不狼狈。寔赖馀教。世道洄泬。无所不到。身处中间。心无忧恼。倘不亲炙。只凭人口。几乎堕落。与他同骛。悠悠此心。可质彼昊。不然而然。自诬自误。呜呼先生。以身殉道。独善非志。推分有素。譬之川泽。泽未远究。不试何病。自有所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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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噂沓。内省无疚。百世在下。得失自了。毋辨而止。夫何懆懆。俛仰人世。㫌翣再厝。梁崩痛切。绵渍路阻。信宿非远。病不躬造。敢缀数语。用伸诵慕。
祭尹士涵文
维岁次乙丑二月癸卯朔初二日甲辰。青松沈某。来哭尹士涵。而劳役倦弊。未暇缀文字。以数语诀之曰。呜呼。始吾于君也。窃有所商量者。以志则何事不可做。而以禀于气者言之。则有欠坚朴。恐不可以钳锤待之。心颇持疑。而君不欲以吾言自沮。厉志益笃。撒手不顾。余乃为之愧服。盖成败利钝。有所计较。自知其不若君之为直截也。于是。悉以浅见告之。亦或以君言为重。记在石南时。既数月将撤归。君曰。前此屡勤责训。今未也。愿窃有请。余笑曰。此岂可恒者耶。君尝不以路人视余。故余亦不欲苟相然诺。每当规切。不嫌迫急。极意说杀。且语人曰。非士涵。必已怒骂而去者久矣。始以气质为疑者。吾既愧服而许之。君亦渐入佳境。不复以不可做自疑。而今遽至此。呜呼悕矣。吾欺君耶。君欺吾耶。刚决之志。迈往之气。吾不复得见矣。世之资禀好者。才分高者。不患无其人。而若论其成就。则十不能一二。窃尝曰。志气最胜。盖亦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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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而言也。吾所以相与者如此。而亦卒无验。其亦奈何乎天。如君者天假之年。毕竟必有可观。今不能然。顾非志气之罪也。然彼之年到黄馘名无可称者。又奚足深羡耶。呜呼。与君相从之久。夫所谓可读之书。读之几遍。凡诸文义章句之间。亦多有反复论量者。自君之逝。吾谁与详说及此耶。君每以气质变化。为第一义谛。尝问所谓变化未知如何。答曰。苟能尽分变化。类非圣人以下所可能。而一分二分次第渐进。则自是学者事。譬诸巨石之移。始则拆其缝罅。久之自当有转动之势。第最初开眼为极难矣。君以吾言为可信。盖于此用力。亦可谓离其缝罅者矣。自是进步。未知至于几分。而今已焉(焉已)矣。奈何奈何。君与眉白。从余游为最久。吾亦视之为暮年益友。而眉白逝去。已觉踽踽。不数年而君又至此。此岂独君辈之不幸耶。呜呼。此来知君悬待而既到君已殁矣。始欲数旬盘礴而归。今见旧日经历。无非悽惋之地。亟将还去。闭门兀坐。更不欲与人论此事。呜呼悕矣。过路疲甚。言不能尽。呜呼。思与君言说者。岂但止此而已耶。呜呼哀哉。尚飨。
祭尹台受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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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年月日。青松沈某。以酒果。来哭于近故刑曹判书尹公之灵而告诀曰。记余少日。与公比屋。从游跌宕。情好无隔。深戒夫人。拍肩徵逐。有时相警。言无不入。我尝规公。信心之学。心知不可。万牛莫夺。或失照管。易致蹉跌。公曰何病。心外无物。不信而何。斥余言失。余乃反复。复理前说。本天本心。所争毫末。端倪少差。理气遂别。惟几惟精。路头不错。笑而不辨。公意可识。知余责备。相视莫逆。鹅谷有言。称公白直。举拟有伦。改评不得。平心率物。有何适莫。机变布置。我颜发赤。超脱自在。不可荣禄。倘往倘来。我何干涉。清忠直信。自有家法。义在鞠躬。益厉冰檗。不省有身。只知有 国。呼寒啼饥。不动毫发。等视夷险。孰为燥湿。淮阳不薄。岭臬非屈。八千里远。看如房闼。随意跋履。不惮炎热。直穷长白。几夜露宿。古有是否。于公始觌。居然乘化。恬不为戚。不负初心。人拟马革。在公无憾。在人深惜。忠不尽布。用不尽力。公私痛切。莫不心衋。矧余于公。事契深托。不以隐显。为存形迹。公言相逢。期在寒食。不谓此来。乃见窀穸。存殁之感。能不悽恻。一恸之馀。衰泪横臆。万事已矣。余怀曷极。
祭洪景仁外内迁葬文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301L 页
年月日。青松沈某。以只鸡两斝。哭于洪君景仁外内而复诀曰。呜呼。某与君及吾妹。不相见者几年于玆。在平生。数日相阻。犹为之怅念。而乃若是之久。其亦忍甚(恐堪字)也已。牛耳之葬。寔余为之照管者。而常以葬非其地为疑矣。儿甥兄弟。能长大。移窆其父母于善地。㫌翣既出。复入于幽圹。余怀曷极。而有子能如是。亦可喜也。余常谓妹之兄弟相继而逝。而独于郑氏妹。哀念尤不能已者。盖其一女虽在。而不可以在世之人视之。至如妹之外内子女。俱已嫁娶。每见而团欢可乐。亦可以慰吾之怀。不似郑氏妹之为可悲也。而第恨妹之外内不能见也。余亦老矣。与妹复相见。虽未知早晚之如何。必不能如别来之久矣。幽明之间。亦复何恨。呜呼哀哉。
祭安鸣鹤文
呜呼。君胡然而遽归乎。谓君本无夭相。亦不知其有病可念。胡为而乃如此耶。岂南方风气不并以北。忽有所祟而然耶。抑别有疾而旁无看护者以至是耶。痛矣痛矣。君自十一岁。来托于余。以至成立。以至于科宦。能养其父母。必无不乐其生之意。胡然而遽归耶。余于少日。游走四方。人之子弟。从余游者亦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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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顾未尝有一人如君之守而不去者也。东至于岭海。南至于德裕。虽于官次侍行之日。吾弟所往处。君亦未尝不俱。贱迹栖屑。不在一处。而君又未尝不在侧也。君既视余犹所生。吾安得不以君之心为心乎。自他人视之。则从十八岁。名腾于场屋。未三十而及第。前后二县三督邮。以荣其父母。亦不可谓不显。而吾心则不然。以君之才。从事己分上。一意慥慥如总角时。则其所进取又何可量耶。君于十五六岁。来留樗村。读小学四册。皆成诵。每夜候余入睡。君亦就寝。鸡鸣以后辄起坐。诵所读书。不出声。恐余之眠觉。如是以达曙。而所坐在窗边。故常见其坐必跪。衣带必饬。凡五阅月而如一日。若使之不易此志。而至于树立。则未知其造诣当何如。而必不至于草草以殁其身如今日也。如君之才之美。更于何处得来。而吾亦老矣。不欲以死生欣戚置于心。则此后万事。皆不足论也。然君家情境。则有不忍言者。君若有知。亦必不能瞑其目矣。
祭佥正文
维岁次戊辰九月壬子朔十▣日▣▣。子佥正▣▣将以二十二日入地。其父哭而诀之曰。吾与汝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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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者堇四十四年。而汝自九岁。出继为宗孙。自是以后。在吾侧者常少。既长也。又挈家迁次。旋又游宦。而余则多在乡庐。不得与之合并。盖四十馀年之间。与汝相守者。又不能三分居一。余心有时不能遣。汝亦以父母年老。必欲来留于吾之侧。将营小屋。已具若干屋材。顾以绵力不能举。而然不在今年。必在明年。吾亦指此为暮年同欢计。而今忽至此。痛矣痛矣。心虽木石。思之及此。能不摧裂。而想汝饮恨于冥冥者。又当何如耶。如使吾任情而不顾死生。则固已随汝而死。而窃有所思量者。自吾而言。则不早灭死。耐此悲苦。诚为不幸。而自汝而言。则吾为之躬自得地善葬。而又教汝之三子。俾各有自以成立。受汝不食之报。则亦不可谓不幸。吾宁忘哀自护。遂此苦心。第未可知者。吾已衰病日剧。虽不欲遽死。亦何能耶。然在世则与汝三子相对。视之如其父在。而既死则又从汝于泉下。以泄此哀苦之心。想亦不至于落莫矣。早晚一死。时至则行。姑以此意自宽。汝其知之耶。不知耶。泚笔欲缀数语。而泪瞩心塞。而不能写而止。呜呼痛哉。
祭叔母金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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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之旧。自有阃范。身所睹记。亦犹可鉴。伯姑之殁。已及七稔。诚笃之行。烱然在念。惟我叔母。沙翁之孙。世有名德。所闻既尊。诚一端庄。古训是遵。笃老以后。检押犹存。自失姑母。瞻依深切。至行并笃。苍天可质。小子年来。一味栖屑。省候起居。岁或有阙。有时怀慕。如儿望哺。百里之远。不能亟趣。九耋年高。神明所扶。视听不衰。恃若无虞。承讣之初。既不奔哭。无宁少迟。以待窀穸。
祭任善仲文
维岁次己巳六月丁丑朔。十七日癸巳。青松沈某。闻任善仲即远之行已迫。扶病来哭数语诀之曰。吾尝谓君可期以为吾道重。而今忽至此。岂天意不欲其有所成立而然耶。抑或人事有失于将护之节而致之耶。呜呼。善仲之病久矣。以疾则若无可望。而窃以为其人自有可恃者。每谓之曰。君之病虽如此。吾不以为深忧。此非所以宽病者之意。吾心实然也。但所恶者。其病颇似其渭阳。昔年命汝有呕逆症。医言翻胃。而善仲又如此。命汝得年堇四十。而善仲才过四十。心又自喜曰。症虽相似。而其年寿所极。未必同然。且近来见其气貌容色。有胜于前。尤以为喜。不顾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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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虑矣。忽然暴折于一夜之间。所居甚近。而亦未及往见。痛矣痛矣。善仲上有百岁老人。而其尊君之年且近七帙。身亦无继姓之子。似此情境。种种有不忍言。而吾之所以窃独深悲者。有不暇他事。而以其人也。自失一庵兄弟。已觉此身之踽踽。而朋友之少者如闵士相,赵飞卿相继云殁。其馀从余游者数人。谓之可与共学者。亦多逝去。以此尤欲与善仲为老年资益之图。盖以其人其才。顾无不及于他人。若夫精神内蕴。志气安稳。而看文字精鉴深悟。视人之有闻于世者。亦恐未易得也。窃尝谓人言理气者。必从天地间说去。而不自知吾身之所具者。有理有气也。理胜气者为君子。气胜理者为小人。只看理气之孰为胜负而已。吾未知善仲能于此用得力。而每见其语言之际。不被客气所使。而务在精深。且不及闲漫说话。若使之努力向前。则其为学必不似他人之但用气力。而不卞理气之在吾身为何物也。使之不死。则大有可观者。而今忽至此。吾之所为。不以其许多情境为悲。而只悼其人者也。人物日益渺然。而适丧此等人。此岂独善仲之不幸耶。亦为世道斯文之不幸。而区区老拙之不幸。抑又甚焉。所欲言者不只此。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304H 页
而病缀不成文字。草此数字。布此意。未知善仲。其知之耶不知耶。
与故门人李梦鲤书
   闻李生梦鲤不起疾。而其书至。盖其未死前数日所遣也。心甚惨沮。不能遣。渠有兄弟。而不能知。顾无可问之地。尤可悲也。乃答其书。俾置其柩前。未知其能有知乎。痛矣痛矣。
前后屡见书。而病不能一一谢之。日因奴往。始有书。比奴归而在渊。有答书。亟欲披见。而讣告书并至。惊号失声。不知其由。招来奴而详问之。则真也非妄也。奴言躬至在渊家。讨答书时。君属有疾。而不甚可忧。而翌日乃至此云。夫人死生。虽不可知。而宁有如君之死之为尤不可知者耶。平日知其无疾病者。而年方盛也。禀得亦自有精神。济之以安静详审也。又其志气昂藏。有不得不措之意。凡此三者。有其一。亦可以保任。而况兼有之者乎。吾始见君。而不甚相许。盖其外貌寝也。嗣后。知其人之有坚贞不拔之操。而至近日。与之久而益相信。而期之亦不浅浅也。凡读古人书者。例于疑信者过去。君则不然。有所不知。则固有之矣。其所谓知者。必欲直穷到底。苟能推是心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304L 页
以往。则天下之义理。固皆为我有矣。其为学岂但已而已哉。呜呼痛矣。尹士涵,李眉白,赵仲恭。皆是朋友中可望者。而既失之。今年又哭李子刚。尤不能为怀。而君又舍我而先去。此岂独君之不幸欤。亦是我之穷命所关也。呜呼痛矣。奈何奈何。见方沉疾困笃。而自力走草以送。使之置此书于柩前。未知在渊。其知之耶。不知耶。痛矣痛矣。奈何奈何。年月日。
祭教官文
维岁次癸酉正月丁巳朔十五日辛未。伯兄告于亡第五弟教官之灵曰。噫嘻。君将永归于土中矣。余其可不一言以送之乎。欲语则不忍。欲不言则亦有所不忍。呜呼痛矣。使余死于向来病谻之日。则必无此苦矣。不幸而不死。以君之年少无病。乃不先哭吾。而如吾之老物。不亟死而反哭君欤。呜呼痛矣。人之如余情境者顾何限。而亦岂有如吾痛惜之甚欤。记昔君才四岁。下体不着裤。裸立于中庭。聚群童而游戏。余自外入而见之。则手握一枚栗齿决四分。与之较其走之先后而论赏罚。余不觉心喜曰。此人必能为人领袖者也。必能善于用人。而信赏必罚者也。及其长也。仪观俨然。见之莫不为之起敬。语言之际。亦常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305H 页
沉静。自外视之其人已可知已。不但为门户重而已。所与一时同游之人。莫不以一头地让之。虽长者亦然。吾方病且死。而身后凡事。不复以为念矣。今忽暴折至此。是岂独君之命之不幸。乃吾之命薄之致尔。种种情境不忍。而老慈不能临君之死生之际。日夜号恸。而一女一子。又随君而化去。君则不及知也。吾于三朔之内哭四丧。而亦未有如君之哀之甚者也。凡于人之殁也。苟或执其平日而论之。必有所欠缺处。气象动止之际。眉宇形体之间。亦有可以指议者。而如君者。思之又思。终不觉其所以然。岂余病昏。不能知欤。抑以爱惑之而不能察欤。呜呼痛矣。非晚吾当随之而往。古人所谓悲不几时。不悲者无穷期者。其亦不甚远也。呜呼哀哉。尚飨。
祭贞夫人文
维岁次癸酉正月丁巳朔十八日甲戌。夫青松沈某。谨具酒果之奠。哭诀于亡室贞夫人晋州姜氏之灵。今以窀穸之事已迫。而病不能临穴一恸。以数行语之曰。凡人之哭其妻者。孰不为之哀。矧如吾之年老情深者。安能独不然。而自夫人言之。则宜若无甚憾者。但以余之老鳏自悲。则不几有违于哭死而哀。非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305L 页
为生者之义欤。自见冤酷之戚。日夜心疚不自遣。不欲更为夫人悲咽。窃想夫人其或知之也耶。噫。结发为夫妇。年将七十而偕老。中间与之经者。有不可历具述。险阻艰难之备尝。忧患疾病之屡阽危恶。已属过境。而以余之经年之疾。至今不死。而夫人乃先余而逝。此尤夫人之所不敢自期者。夫人身命可谓无所欠。而第于积久呻吟之中。以吾死生为忧。顿至添谻。遂至于斯。是则可悲也已。顷于夫人就木之际。吾为之自力一恸。不觉其涕泪之迸出。而旁见左右前后环绕而哭者。非诸子妇则诸孙也。两弟为之整顿入棺之物。而诚心敬爱之状。非如他人之以嫂叔之礼例之者也。余于是收涕而不之哭。心自语曰。此所谓无馀憾者也。使其少日若问其所愿欲。则必不能过于是矣。呜呼。余溯求平日与夫人相对时。未尝以忿恚不平之色加之。非余性度宽平而如此。盖不见不可于意者。亦未尝相欢狎如人之情爱密勿者。而其心爱重。则到老益深。秪以夫人持心行己。有以感服于吾心者多矣。今不举其某事某行之为可纪。而此心之终始相敬者如此。则夫人之懿范亦可知也。昔拜艮翁崔公时。公见谓曰。吾与夫人相约以为年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306H 页
过七十后。或有死生之先后。而不宜过自哀也。呜呼。艮翁是言。吾亦欲为之循而行之。不以旁人无情之斥自疑也。呜呼哀哉。尚飨。
祭季子文
维岁次癸酉八月癸未朔初一日癸未。父告于亡子靖之而哭之曰。呜呼。汝今遽舍吾而死乎。汝有两兄俱出继。皆在生发未燥。而自汝始生以来。为汝父母者。其心所以爱之而重之者。当何如也。汝自二十馀岁。夙有文词。取科第亦不甚苟简。而吾之意。但以不出家。能事其父母。则吾之分已足矣。外物得失。顾不欲为之轻重。汝又体此意。虽或勉赴科场。而不肯屑屑于必得。遂致龃龉。以至于年过四十。而无所成。此则非汝不才而然。乃吾所以训汝而望汝者本自若此也。吾自十年以来。不复以家事为念。朝昼粥饭之至。亦不问其所由来。以汝在故。身外之物。付之悠悠去来而已。吾之笃疾三岁于玆。汝之母氏常抱病凛凛。而乃先余而逝。吾每叹其身命之好而至则至。今乃见此不忍见之事。尤不胜羡汝母氏之乐也。噫嘻。吾忍泚笔写此等说耶。吾之日夜𥷋死者。更思之则苦(一作若)其自为计则得矣。第以稚孙辈俱有资禀。将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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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望。而若不能教而任其游放。则其何能成就。以副死者之所望者乎。近日则自力加餐。其情亦可哀也。方此神识昏昧。如数行语。亦不能缔成。随手作此语。以送汝之行。汝其知之耶。不知耶。呜呼哀哉。尚飨。
祭文(议政公祭郑承旨文代作)
我来哭君。忍作何辞。辞不能文。泪先交颐。峡天苍唐。荒村逶迤。问君何事。顿尔来思。欲吁于天。天难听卑。巫阳不招。魂兮何归。高堂夜哭。行路赍咨。长逝者魂。倘有来时。呜呼已矣。万事都隳。中心恫痛。岂独吾私。推君器度。为廊庙姿。谓君识虑。十驾难追。确乎不拔。是君操持。泊然无累。是君心期。视世奔趍。若将浼浼。蓦直向前。等视险夷。猜忤巨室。弩目盱睢。十载帷幄。众为君迟。行行不悔。进涂则𡾟。昨年一劄。扶正辟诐。 圣听如响。大明是非。夫何世事。云变狗衣。消长迭运。是岂人为。中夜无寐。仰屋长唏。兴念畴昔。潸焉涕垂。结发为友。三纪于玆。君偕步兵。我随白眉。共研连业。几多切偲。后先释褐。并武周逵。联袂柏府。持被鳌扉。有疑则质。有失则规。周旋近班。动辄倚依。遇事咨度。相视无违。颠发种种。心事两宜。身蹇志亨。不惮百罹。颠沛之际。所守可知。(一作不移。亦作益奇。)行乎患难。西迁东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307H 页
移。拟一驰省。计又差池。𦬰苒之间。君遽至斯。愧负幽明。我心则噫。秋郊握手。岁已周期。谁知此别。永隔容仪。俯仰斯世。伥伥愁悲。百里驰来。拚送灵輀。临穴一恸。君其有知。旅榇莫返。幽宅既治。雉山峨峨。峡水漪漪。藏君衣履。万年之基。一杯酹君。我涕涟洏。
祧庙移奉告辞
今以显高祖考某官府君。显高祖妣某封某氏神主。奉还于衿川寓舍。某系官于 朝。不敢躬往。谨使子 替行敢告。
年月日。曾孙某系官于 朝。使子 敢昭告于显曾祖考某官府君。显曾祖妣某封某氏。今以显高祖考某官府君。显高祖妣某封某氏。宗子继世礼。当祧迁。某以序最长。既奉祀事。京第权安。非为久计。谨奉显高祖考显高祖妣神主。俨然来临。窃念二去甲子百有十年。昭穆同室。事岂偶然。追远兴感。不胜感慕。谨以酒果。用伸虔敢告。
今以宗孙丧制已毕。显曾祖考显曾祖妣神主。礼当递迁。某序居最长。将移奉入庙。人事嬗变。不胜感怆。谨告。(庚午)
今以显曾祖考某官府君。显曾祖妣某封某氏神主。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307L 页
移奉之后。礼当改题。敢请显曾祖考显曾祖妣神主。出就外舍。修改面。谨告。
客舍改建土地神祭文(代作)
公有廨宇。宾馆为大。望朔之届。于焉展礼。修漏补败。宜斯之最。邑弊事弛。此亦未逮。不修且坏。倾垫其势。玆鸠薄村。试庸尝弊。岁日新理。盖欲无替。然此屋宇。与他异体。成毁之由。不容不启。涓日造工。破土拨盖。恭惟尊灵。倘有潜会。不(缺)不眚。实维大惠。烛愿至祷。歆此清醪。
樗村土地神祭文(乙丑)
上神下祗。昭布森列。巨而山川。细而陶穴。神不照临。造化无力。宅土于玆。惟神是托。钦斯承斯。一心靡忒。冥祐阴骘。不敢妄祝。事涉愚迷。非出故作。亦神所恕。理冥鉴烛。或土或水。有时兴筑。庶垂斡旋。获无灾厄。每值成物。敢荐清酌。伏惟尊灵。默赐歆格。(乙丑)
[樗村土地神祭文]
粤宅于玆。冥骘维神。既安土宇。亦无灾愆。敢以非道。妄希福田。出入敬恭。所祷惟天。一气之感。宜无间然。乞垂鉴假。保祐安全。有或不虔。咎在微身。甘心深受。亟愿诲镌。门户灶陉。冥感同寅。凡有眚厄。随地周旋。俾收疾威。冻释于渊。家庭和吉。永欢岁年。力穑于田。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308H 页
为神献蠲。岁岁无斁。有如彼旻。
昨年十月。祀礼不举。心常惄焉。不敢遑处。时气流行。万品资始。感物之情。有不能已。敢曰诚格。不亶在物。菲薄之具。仰报冥骘。伏乞明神。垂休无疆。左右辅翼。景贶灵长。凡系灾祲。廓然消去。门阑上下。获安其所。终岁欣欣。各无不足。受神之赐。永永无斁。
时维季秋。气序流行。品物完聚。禾稼收成。宅土于玆。寔赖神明。室家平康。福祐来申。灾眚不作。上下俱安。村里无事。仓箱粗完。神之听之。终和且平。以此求福。不敢周章。果蔬虽薄。诚意是将。
气序流行。时维仲春。宅土于玆。垂骘听神。凡在尊奉。不敢不虔。呵护百灵。俾无灾愆。既和且平。长此保全。菲薄之具。沥诚明禋。
神依于人。人依于神。若时昭事。敢有不虔。惟此孟冬。成物之辰。饼果微薄。诚意则专。惟神垂鉴。厥居永全。冀蒙歆格。保祐命申。
[樗村土地神祭文](己巳)
气化流行。节届冬候。草树归根。百物完聚。伏惟明神。寔赐保祐。厚蒙冥骘。安此土宇。灾祲消去。有休无咎。三农既成。一村安堵。人拍欣欣。俱得其所。每岁明禋。庶几无斁。敢此沥诚。虔荐薄具。伏乞垂歆。鉴玆忱吁。
樗村先生遗稿卷之四十二 第 308L 页
(己巳)
[樗村土地神祭文](癸酉)
胥宇奠居。潜祷冥骘。惟神寔赖。保安家室。苾芬之享。敢有不虔。每岁一荐。必欲无愆。秪缘疾作。废然不举。思之怵惕。心窃惶惧。谨具酒果。诚意毕沥。伏惟明神。庶垂歆格。(癸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