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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山先生文集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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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山先生文集卷之六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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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李密庵书(丁酉)
日前。伏承下札。迨深感悚。而无便尚稽仰答。罪恨多矣。即日春和。伏惟静中道体神相万安。区区不任慰慕之至。圣铎奉亲粗遣。而一家丧变。荐出于数日之内。私门不幸。何可胜喻。渚宫梅花诗义。伏蒙考示。感荷之馀。不胜忻释。鄙陋因此窃念。老先生当日。确守难进易退之节。未尝以经世自任者。其殆有感于此书及诗之义。而今之君子。尤不可不省念于斯也。未知如此觑得不悖于本意否。但延平书中。使衰世之公子皆信厚。须如文王方得。一段文义。未甚分晓。私窃见解以为文王变殷商之衰世。致公子振振之化。凡人之有为于世者。能变风俗。如文王则善矣。不然。且须韬晦自守。如龟山诗所云云可也。又未知此解。果不谬否。此外又因诵读阅览之际。多有所疑于心者。欲一躬进座下。从颂仰禀而未果。敢以别纸录呈数条。幸因便教示。如何。圣铎于此。窃有感焉。古之学者。寻师取友。千里游学。不则尚论古人。嘐嘐不已。盖真知己之不足学之不可不讲。故其不安于固陋。而取益于师友。如是其勤也。今有宗工钜匠。适当吾世。而又门墙密迩。无蹑屣宿舂之劳。乃视之以为东家丘。而不一执经质难。伥伥然而行。蒙蒙然而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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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自以为是。而无闻以死。则岂不为大愚而可哀者耶。圣铎居常念此。非不忾然寤叹。而第恐躬无实践。而口谈性命。古人犹以为能言之鹦鹉。况此身全没于声利窠臼中。与儿曹一例逐逐。而往往作不恒之心。饰不悱之说。以偷讲学之名。而无所当于身心。则是何异狂易之人。终日胡道乱说。而偶尔出一善言者哉。不但上以欺长者。下以自欺。亦且召人之嗤骂不少矣。以此甘自归于窾启。而不敢有所云云矣。顷因进拜。猥辱教勉以讲讨之业。感旧伤今。意甚切至。圣铎虽不敏。宁无戚戚于中心者哉。退而思惟。窃自奋然以为如此畏嫌退缩。毕竟何所底止。人之所以愚益愚陋益陋者。正坐此耳。将自今宁被无实之诮。而不欲自老于黮闇之域。凡有所疑晦。无大无小。若精若粗。辄以就正于高明之鉴。庶几赖天之灵。开发其蒙蔀是图。此诚有动于执事一言之惠也。不识执事倘恕其僭而不斥外之乎。书末所谕。其在谦光之美。固宜有此。然方今之世。如此等文字。非执事而谁秉笔哉。此非圣铎阿好私言。乃公议所同。况阐扬先德。极其笔力。为子孙者方感拜之不已。岂容而今更有别图之理。不特鄙家父兄意如此。窃恐士林佥议。亦万万无他意。借令别图。谁复肯督绳于大厦突兀之后哉。然人之眼目各异。随手指摘。致令字句移易添删。反有伤于本色。则诚不免有闵人意处。若乃勤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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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决非众议之所敢出也。如何如何。
  禀目
论语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注。乱。乐之卒章也。未知以关雎一篇。为乐之乱乎。抑以关雎末章。为乱乎。新安陈氏据国语所云以那为首其辑之乱曰自古在昔之语。断以为关雎之末章。此说未知是否。窃恐如此。则与史记所云以为风始者。似相戾。盖史记之意。以全章为乱。非但指末章也。且朱子亦曰。自关关雎鸠。至钟鼓乐之。都是乱。当以朱子说为正否。
三月不违仁章。日月至焉者。能造其域而不能久。则诸子之于仁。虽不能如颜子之久。当其日至月至之时。其心体莹然无纤毫之累。果能如颜子不违时乎。
答李密庵书
顷于新塘丧次。伏承下书。就审气体愆和。区区仰虑。久而不释。日前因令胤兄见访。伏闻已就平复之境。忻慰之至。无任下诚。比日风气稍和。伏惟神明所劳。道体益康。前书所禀。不量愚昧。缕缕烦溷。而乃蒙大君子不以为无似。意欲引而置诸可教之科。指迷牗惑。痛切勤挚。庄诵再三。不觉感愧交中。夫圣铎。本愚鲁下材。自顷山颓以来。益以污下。浪过年时。今去四十只六岁耳。而未有咫闻半解可以免于圣人不足畏之戒者。区区所以订义问难者。诚惧夫无闻以没世也。若夫进此而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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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学。则圣铎固愚鲁。何敢望何敢望。然大匠不教则已。教则必以规矩。未尝为拙工改废绳墨。则君子之教人。岂有异于是乎。来教之意。愚知其不我欺也。呜呼。今之世学绝有间矣。博洽于记闻。修饰其言行者。夫岂无其人。然徒务于外。而未见有实得真积之功。则斯之于为学。不亦远乎。若大诲所云。即事即物而精以择之。随时随处而敬以存之者。诚千古之妙诠也。然洙泗洛闽诸圣贤家片言只字。何莫非此道也。惟读之者。卤莽蔑裂。不得其要领。则正淮阴所谓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者耳。圣铎蓬心墙面。几多年于今。不意玆者。乃获幸于先觉。奉聆其旨诀也。至于博物洽闻而以为知。貌恭色庄而以为行。令俗学闻之。足可以羞愧汗颜。怵惕反省。而其于儆愚陋也。尤不啻顶门上一针。此圣铎所以既感且愧而不能自已者也。科业夺志之戒。敢不书绅。而禀质既懦弱。利欲又沈痼。平居非不知激昂自厉。及至临利害遇得失。辄至于动其心丧其守。此为大可惧耳。别纸批诲。逐条开示。极其明白。鄙滞之胸。顿觉释然。近日又有疑晦处。别录仰禀。更赐批示。如何。士之谈经说学。犹农夫之理耒耟工匠之治器械。诚至教也。使世人苟知此意。则惰农慵工。固足为可笑。彼居肆服田者。夫何怪之有焉。然如圣铎者。所谓手执耒耟而未尝一日载亩。口谈器械而未尝一朝作业者也。以此怕人嗤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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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念。恒在一边。此亦未免龌龊结习而然否。伏自笑叹。因市便忙草拜候。只祝炎序之交。为道自爱。
  禀目
  用起天地先
尊批所谓冲漠无眹。万象已具之语。按本注。亦有之。今不容有疑。而鄙意窃独以为用者。流行未定之谓。体者。见成已定之名。如亥子之间。天地未判。而流行不已之妙用。已于此中起了。将来天开地辟。皆由是而肇焉。此所谓用起天地先也。及其既判。则天为天地为地。而定体立矣。此所谓体在天地后也。且如生物形质未成。而资始发育之用。已先有焉。及夫流形之后。则各有成性而不可易。是即所谓体也。至论易卦。其理尤明。卦爻未立之前。若非先有挂揲之用。如何得成八卦。六画及卦画既立。则乾阳坤阴法象全具。而定体可见。是非所谓用在先体在后者乎。邵子体用之意。恐或如此。不必引体用一源之意。为之解耳。或人所谓太极动而生阳。是用之起处云者。似不为无理。未知如何。
  尊德性而道问学
问目以此为先行后知之證。而尊批以为得之。鄙见窃谓中庸此段。盖以知行分轻重大小。故先言尊德性而后言道问学。非以为学者工夫次第必先此而后彼也。若然则必先致广大。然后始尽精微。必先极高明。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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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道中庸。是格物致知之功。反在诚意正心之后。岂圣贤垂训之意乎。且下语之际。不曰然后而只道著而字便可见。其相须两进。无先无后。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不可道一轮先动。一翼后奋也。此与小学,大学之有先后者。不可并论。未知如何。
  理发
尊批以为是理之所发。窃谓四端。即在中之理。自发见于外尔。若曰所发则是似若有以此发彼之意。下语得无未稳耶。盖理发云者。犹所谓太极动云耳。今若解之曰。太极之所动云尔。则其于意义。果无未安否。鄙意以为去一所字。而改下理自发出之语。则似得其义。未知是否。何如。
  栗谷曰云云
谨按无情义无造作六字。本是先儒论理字之语。今乃以此为栗谷错认之病。则恐未安。若曰。栗谷全以理。为无情义无造作底物事。而不知其实为万化之枢纽根柢。故其言每如此云云。则语意似觉无欠。未知如何。
答李密庵书(乙巳)
去念后。伏承下问。具审伊时静养气体万福。哀感且慰。无任下诚。即日潦雨之馀。天气晴朗。伏惟燕申益胜。尤切区区仰慕尔。圣铎将老避痘。窜泊穷店。违离几筵。忽已踰月。情事痛迫。益复罔极。而老母宁日恒少。匕箸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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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私心忧闷。尤何可喻。前书中见念之谕。敢不感拜以奉。但禀质素孱劣善羸。春夏尤甚。非特遭变来为然。日者为大事。有奔走之劳。形神偶瘁。遂使亲旧见者。谬认以为因哀致毁。至烦转达。为长者忧。实不知食饮兴寝。故无异于平人。不待节哀。而忘哀之时自多。是谁欺。欺天而欺人。承领教戒。不觉恧然汗颜。雪爷襄期定在廿九。云亡之恸。去益甚耳。挽纸顷到此中。玆以附呈。伏想更深悲咽也。圣铎在变初。首蒙雪爷下问。未及仰答。而遽先易箦。区区哀诚。无由自致。窃欲于即远之辰。操数行文。因一家人行。遥致祭告。而未知其果如何也。前辈于分谊至重处。虽在丧中。亦有行之者。此其可据否乎。奠需。虽自丧家出用鱼鱐无妨否。寓中无书册考證。或恐率意为之。见讥议于士林齐会处。故敢此仰禀。伏乞俯赐指教。金载基家。招魂葬事。探闻尚未行之云。想因下谕而止耳。
与李密庵书(丙午)
日间寒事陡紧。未审气体如何。仰慕之至。不任哀诚。圣铎奉老仅支。而亡弟冤窆。定在廿七。期限促迫。凡百茫然。痛苦愁闵。有不可容喻者。亡弟年少短命。其志业无足道称。而区区私情。窃悲其平生笃好文史。兀兀忘饥寒。不汲汲于速化。且于言谈举措之际。动必称先辈长德。于门下。尤所向慕。而不能已者。惜其卑下太甚。平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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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若无知解者然。以故虽一家人。罕有知其实者。不幸夭死。倏然若朝露风烛之无遗迹。此圣铎等心所恸惜。愈久愈深者也。世间求挽之事。本非礼意。况此微末少年之丧。固不敢有溷于长者。而诚不忍其冤闭地下。没没无称。既已略有所恳于一家亲戚及旁近知旧间。猥欲得座下一言之惠。以塞土中之悲。此实人情至痛所不获已者。伏乞怜而哀之。辱赐哀诔。以副此迫切之恳。如何如何。连日奔走。末由进拜。罪恨徒切。谨奉白。
与李密庵书(丁未)
还顿以后。虽不得进拜。宜以书亟候动静。而始汨忧患。后多奔走。迄莫之果。罪安敢辞。节届处暑。炎热尚酷。伏未审尊体愆度近复何如。仰慕不任区区。圣铎半载奔迸之馀。幸得撤寓。而老人气力。宁日常少。闵煎闵煎。就外大父平生隐行潜德。有不可湮没不传者。而内外诸孙。不肖不敏。迄未能求一言于当世秉笔君子。居常愧惕。恐遂迁就。重为他日无穷之罪悔也。月前内兄略记所记忆平日言行梗槩。属圣铎。使之叙次缮写。以干于下执事。而圣铎诚不敏。且素昧于叙述文字径路。久未敢下笔。荏苒之间。已过屡月。不获已谨已次第录出。而内兄数月以来。重遭忧患。奔走医药。又有季舅家意外丧变。不得入来申恳。圣铎又拘畏。末由替进仰溷。使舍弟。奉以告于执事者。殊不胜悚恨之至。仍窃伏念。外大
霁山先生文集卷之六 第 306H 页
父虽沈伏闾巷间。不得显名于世。其才器德行。实有过人者。而世或莫之知也。此子孙所以深念大惧。必欲得作者之阐发之。庶几垂示于永久。而顾今二三钜公。凋落几尽。独执事与司谏赵丈为一代襟领。立言之责。有不可辞者。然司谏丈远在千里外。且圣铎等所倾仰于门下者。尤有异于他名硕也。伏乞执事念契谊之重。略简慢之咎。特垂采择以文之。为异日请铭求志之地。则其为恩赐。何可胜报。所当待内兄早晚入来。偕进仰恳。而彼中忧病苦未开霁。且于夏初。内兄已先布诚。想不至深讶。故为此替烦。并乞下谅。
答李顾斋(槾)(壬子)
伏承下札。兼有别纸之诲。盥手擎读。欣感交并。况审至热。静养道体有相。区区下怀。不任慰释。圣铎。老人连有小小愆节。身家亦苦湿痰凝滞之證。种种私闵。絜矩章说。前日所禀。非敢自谓有所窥见。而然从来屡承砭诲。以圣铎每多含糊藏缩。不肯大开口论说。为病故偶因所疑。罄尽胸臆。不自觉其僭率谬妄。时时思之。惭愧悚惕。尤以长者所以见处者终如何。不释于心。今承下谕。虽以唐突滥猥。峻加砭斥。亦不忍置之于不可教之地。开释指示。不啻耳提而面命。乃知旷度虚受。不倦于诲人。如此惶悚之馀。益深感激。来谕既如是详悉该博。所引先儒诸说。不一其證援。妄谬于此。其何敢复容喙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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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当玩而复之。以俟其省悟于他日。而胶滞之见。犹有一二未释然者。必欲再取禀正。至于无疑而后已。怙终之罪。有所不暇避也。但既不及熟复盛教之首末。仓卒请益。尤涉率尔。明日虽获拜于府中稠广中。亦难从颂辨禀。当俟后日。得以尽所欲言。幸不以缓对为罪耶。
答李顾斋书
再昨暮。虎溪人奉教牍而至。以院村痘患之熄。不满两旬。故经宿而后。始盥手坼缄。玩而复之者再三。瞻仰之馀。欣感无量。况审履玆炎节。閒居道体神相冲谧。尤慰不任区区。圣铎亲癠尚欠全安。寓舍邻比。又有潜遘之患。欲移动而无可往处。私闵私闵。东厓丈书。谨悉其意。盖不易其担当得此事。而巡相所以眷眷至此者。尤不偶然也。当初雪翁之裒辑是书也。用尽多少精力。积十数年而后成之。使先辈善观善言之只字片简。埋没于尘蠹中者。搜剔无遗。而大贤之言行钜细。出处本末。与夫服食起居之节。威仪容止之则。一开卷而瞭然。宛然如目击而亲炙之。则是编之有功于斯文。为如何哉。幸而绣梓之论。发于今日。主张得其人。官司助其力。诚不可失之几会。而凡为人士者。所当奔走而共图之者。则此岂可使东厓丈独贤而已乎。如执事之望尊言重。深识远虑。固宜随事商量。协心规画。期于底绩而后已。至于编中所录。其大体凡例。已经当日裁正。极其秤量。在
霁山先生文集卷之六 第 307H 页
今固无可疑。亦不可移动。若其条件文字之间。安知尚不无未尽勘覈。而容有可议者乎。是书不入梓则已。一经剞劂则当流布于一国。传示于后世。必须字校句勘。梳头洗面。尽其善致其精。而无毫发可指之疵。然后后之君子可以无馀憾。而前人之事业。益完全矣。然则是岂可诿之于已成之编。而不一勘过。径先锓梓。使异日好议论者。容其妄动喙吻。洗垢而索瘢乎。此则执事尤当自任。亟取本册。从头翻阅。苟一字一语。有未安处。则告于雪翁子弟。通于厓丈及二三同志。极意反复。归于至当。乃后缮写入梓。岂非慎重道理而忠于前辈者乎。顷见宣城李寝郎与人书。及此事而言。其中有消详去取之条。此间一二之见。亦不无数条。然疑处盖义理无穷。人之眼目各不同。不可以已经前人之手。而断然不容人议论也。权表叔及一甫诸人。虽以改动为虑。勤勤致意于厓丈然其所虑者。亦在于前所谓大体凡例耳。至于些少釐正处。必不硁硁然固守一隅也。朱夫子于二程全书,伊洛渊源录,上蔡语录等书。既裒聚而叙次之。又雠校其讹谬。以传于世。君子之于斯文事。其眷眷盖如此。则执事于此。其可以退让推托为事而已乎。东厓之有望于执事者。实为此也。惟执事思之。圣铎昨以此意。略及于厓丈。厓丈亦不以为非。故敢以溷于下执事。不知者以为妄率也。独览而勿烦人。是仰是仰。
霁山先生文集卷之六 第 307L 页
答李顾斋书(癸丑)
比者。旱炎颇酷。令人无苏意。昨夕。幸骤雨沾注。暂洗魃虐。伏惟江斋清爽。道体益胜。区区向慕之私。不任慰释。所谕种树莳花耘瓜去草。政是閒中一乐事。颐神养性之功。未必不于这里有得。固非他人玩物丧志。自适以为高而已者所可比拟。而犹且以閒漫汨董。费却好光景为惧。其随时点捡。随事警省。不以年高德卲。而少有自恕之意。槩可想见瞻仰钦叹之馀。窃自反而增愧耳。顷书所禀疑条。唐突甚矣。乃于其中。有一二颔可之示。执事虚受之度。则固盛矣。顾此妄谬。岂敢当此褒饰。还用蹙然。第天命之性。合理气为心二段。未契盛意。更烦开释。所当濯旧来新。期有以晓然于指意之所归。而屡日玩绎。蔽惑滋甚。此必愚昧钝滞之性。未易领悟而然。尤愧尤愧。然既有所疑。不敢仍默。更敷矇瞹之见。以求明晢之教。伏乞恕其愚僭而少垂察焉。夫命之为义兼理与气。而圣贤之言。各有所主。读者亦当各就其地头。而究其指趣耳。其不宜参互而混并之也明矣。何者。天之生物。二气五行。纷纶交错。而赋形成质。有昏明清浊之分。有短长厚薄之差者。命之主于气者也。元亨利贞之理。赋于形气之中。而为仁义礼智之德者。命之主于理者也。虽主于理。而理必有所乘之气。虽主于气。而气必有所载之理。故天道流行。造化发育之际。理气混合。
霁山先生文集卷之六 第 308H 页
若不可分开然。其脉络之相贯。首尾之相连。则固各有别而不可以相杂矣。试就中庸此句而论之。天即一团浑然底理。是理也乘气流行而赋于人物。是谓之命。人物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是谓之性。然则在天在人。虽有性命之异名。而其理则岂不同条而共贯哉。此子思所以洞见本原而专就理之一字上。昭揭于篇首。以明此道之循乎性。此性之本乎天命尔。何尝杂气而为言乎。故程子曰。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张子曰。天授于人则为命。人受于天则为性。夫天之所赋授即人物之所受。则是乃一串贯物事。夫岂有在天为气。而在人为理者乎。章句天以阴阳五行以下三句。固以气言。然是不过言天之所以生人物。人物之所以生形质者。皆由于阴阳五行之流行。而其所以正释命字之义。则在于理亦赋焉一句。其下又曰。人物之生。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性云云。所谓所赋之理。即举命字而申言之。则其以命字属于理而不属于气者。不亦较著矣乎。章句之训既然矣。而或问所论尤分晓。曰天之所以命乎人者。是则人之所以为性也。又曰。天之所以赋与万物而不能自已者。命也。吾之得乎是命以生。而莫非全体者。性也。夫天之所以命乎人者。即人之所以为性。吾之所得乎天而为性者。即天之所赋于我者。则是固一理而已。何必曰命字带得气字意思。而遂以气
霁山先生文集卷之六 第 308L 页
当之乎。且谓阴阳五行四字。实应命字。愚意窃以为命者。乃道之流行不已者。而阴阳五行。即其流行之具也。恐不可以阴阳五行。专属于命。况中庸之义。乃专言理而不干气事者乎。大传所谓继善成性云者。固与中庸此句。同一语意。然愚之窃所未安于尊教者。执事以继字当命字。以为言气之證。故愚以为继之者善一句。可当命字。不可但以继字当之。且继之成之。虽属乎气。而所谓善所谓性。实属乎理。则善即天理之乘气而流行者。性即天理之具于形气中者。若但以继字当命字。而谓之气。至于人物禀性之后。方始谓之理。则其脉络不相贯。首尾不相连。而天人之判而为二也。甚矣。此愚之所以未能晓然者。岂果以天命之性。谓不同于继善成性之说而曰。此言气彼言理乎。或恐执事者。有所未察于浅陋之本意也。然来谕中引程,朱子及退溪,葛庵两先生说。以为大传所云云。主意在理而不在气。子思之言。实祖此而专言理也。愚于是。乃知高明之见。本非不柝于理气之际。而于鄙言。亦非迥然不相入者。乃于末段。复反之曰。天命之命字。以气言者。非无稽之说也。是其前后首末之教。不几于自相矛盾乎。或问性命于朱子。朱子曰。气不可谓之性命。但性命因此而立耳。北溪陈氏曰。命一字有二义。有以理言者。有以气言者。如天命之谓性。五十知天命。穷理尽性。至于命。此等命字。
霁山先生文集卷之六 第 309H 页
皆是专指理而言。及来教所引朱子说天命之性。虽气包在中。若云兼言气。则说率性之道不去云者。莫不大煞明白。真有得于子思子主理言命之意。而执事之必于命字下。注之以以气言三字者。其于义理。如何。其于先贤之说。如何。幸深思而明教之。至于合理气。为心之理。不可将作性字看者。尤所未晓。夫性者。何谓也。非人生所禀之天理乎。人既得是理。又得气之精爽而为虚灵知觉之心。则性外固无心。心外固无性。其混合无间。犹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天生烝民。有物有则者。岂先有非性之理。与气相合以为心。而此心既成之后。乃有四德之性。特具于其中。有若四块物。自外来贮于器中者然哉。夫心之所以为一身之主万事之原者。以其所以为心之理者。有四德故也。若无四德之性。不可以为心。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使四德之性。果非为心之理。而别有所谓打成一物之理。则何以曰知性而尽心耶。诚以此性之外。更无为心之理。故知得此性者。乃所以尽其心也。今来谕曰。此理虽无二涂。而凝成一物之后。自为一物之理。不可复剔其理于凝合之中。拽转来作性也。又曰。心是有些形迹。合理气自成一物。而统仁义礼智之性。不可剔出打成一物之理。来作五常之性也。是显然以为心之理作一理。又以五常之性作一理。而虚灵知觉之体。顾无以异于肝肺胃肾之各成一物。
霁山先生文集卷之六 第 309L 页
各具一理者矣。其视心字。不亦太狭小了。而性之在心。一如寄赘。与为心之理。相对而为主客。则未知此心之所以敷施发用者。是果本于打成一物之理乎。抑由于所具五常之性乎。心之体谓之性。心之用谓之情。而情之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喜怒哀惧爱恶欲。莫非自性而发动者。则心之所以为体用者。皆客之所为也。彼打成一物之理而为之主者。果何状而何为也。孟子曰。存乎人者。仁义之心。又曰。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夫仁义礼智。即性也。而必以心字衬贴说去。使之为一。而不欲其相离。是知心者性之器。性者心之理。岂有凝成一物后。自为一物之理。而与五常之性。不相干涉之理乎。又按程子之说曰。心如谷种。其生之性。仁也。夫谷种之所以为谷种。以其有生之性也。若曰。谷种自有谷种之理。而其生之性。又别一理。不可唤作谷种之理云尔。则其可乎哉。故愚以为合理气之理字。即五常之性之谓也。不可别而二之。而谓心自心性自性也。张子曰。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性。即理也。知觉。即气也。则张子固以合理气之理字。作性字看矣。其果不可指心之理。而唤做性乎。圣铎窃恐执事欲致辨于心性之界限。而推之太过。使二者。分离乖隔。不合不一。而不知名言之差。其弊将至于悬空说性。莽荡无交涉矣。如何如何。圣铎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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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非敢自以为知。特于盛教之下。有所愤悱而不得已者也。伏乞执事不惜痛加辨析。以卒其惠。幸甚。重午前。若无大拘碍。万谋一进。此计若果。则可得面禀。以尽其愚。书辞猥渎。字画粗胡。悚仄悚仄。
答李顾斋书
前月晦。虎院人来。致所惠长笺。盥手奉读。仰认诲谕之盛意。感戢靡量。第于其时。方以老人疾患。煎迫度日。至于今未定。故不即仰答。罪悚深矣。比日久旱得雨。秋凉乍动。伏惟江上益清爽。道体增胜。区区下诚。不任慰慕之至。且于日前。伏睹官家所送示朝纸。可见公议之所郁。终必有伸。而中孚九二之义。于是尤可验矣。贺幸千万。但如圣铎之愚。平生无一善状。而虚名上欺。 误恩荐加。糠秕在前之愧。已深于前日。而薰莸并进之讥。又且不免于今。使 圣朝明扬之盛典。反为混淆猥杂之归。是则士林之所羞耻。而私分之所惭惧也。仍窃伏念。 朝廷之意。似不但已。匪久当有授职劝驾之事。则未知去就之间。盛算何所决定。如圣铎者。固不敢妄议于君子行藏之义。而顾以迷昧之识。猝当非常之 命。茫然莫知所以措躬。倘蒙执事者推平日辱爱之眷。不惜指教以素讲之馀策。则何感如之。何幸如之。是所日夕企仰者。辨诲两纸。丁宁谆复又如此。至于心说。则又似以鄙见。为不甚乖舛。而有略相颔可之意。大君子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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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我之德。可谓盛矣。叹服叹服。然反复来谕。不但心说即天命之说。其指趣所归。亦不至大相悬隔。而其所以不同者有二。执事则每以立天之道阴与阳一句。为话头曰。言天者必以气。言理则命字。当以气言而不可以理言。圣铎则以为子思之言。主理不主气。命字之义。虽气包在其中。而所主者既是理。则不可以气而专言之。此其不同之一也。执事则以继善之继字当命字。而据通书中旁注气字于继字之下。及丘氏说。降衷之降。天命之命。即继字之义者。以为命字言气之證。圣铎则以为降字继字。虽属乎气。而衷也善也。即指理而言。则不但降与继。为命字之义。衷字善字。实天命之骨子。周子所以旁注气字于继字下者。固无议为。而丘氏之以继之者善。谓同于天命之性。而以继字。当命之义。则其将又以善字。当性之义乎。是不明夫在天在人。其理虽一。而善与性字义界限。不能无天人之殊也。浅料于此。寻常所未安者。而执事以为辨析精切。凿凿中窾。此其不同之二也。大抵命字泛论之。则可以兼理气言。而偏言之。则有当属之理者。有当属之气者。中庸此一句。即所谓当属之理者也。何则。以其所主者理。而不主于气。非谓其元无气而独有理也。以执事所引朱子诸说观之。其曰天命之性。只是主理。而才说命则气亦在其间。曰天命之性。是专言理。虽气包在其中。说理义较多。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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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兼理气言者。而其所主则在于理也。其曰。既有天命。须是有气质。曰天命之性。不杂气质而言。若云兼言气。则说率性之道不去。此则又似以天命专属理一边。而与气质各自为一物也。此与执事之专以气字。旁注命字之下者。其同异得失何如也。或问于朱子曰。性命如何分别。曰。性是以其已定者而言。命是以其流行者而言。命便是水恁地流底。性便是将碗盛得来。大碗盛得多。小碗盛得小。净洁碗盛得清。污漫碗盛得浊。(朱子说止此。)以此言之。水虽有流动盛碗之异。而其为水则一也。性命虽有已定流行之异。而其为理则一也。岂可以在天流行底谓之气。而独以在人已定底谓之理乎。且理不流行。则气安得以自运乎。是故。从古圣贤之言命。率多以理言之。而独于所谓昏明清浊厚薄长短之命。始谓之气耳。然则执事之以在天之命。专属于气。在人之性。独属于理者。殆与朱子若先儒之言异矣。愚之所谓脉络不相贯。首尾不相连。天与人判而为二者。莫无可思而不可以遽斥否。若夫以元亨利贞之德。于穆不已之命。皆谓之言气而不言理者。皆鄙陋之所疑。而非即今所禀之本指。故不暇究请。至于孟子之言性。比大传疏略云者。朱子之意。特以孟子只就人生禀受后成之者性一截为言。而不去上面一截一阴一阳之谓道以下流行赋与处统言之。故曰不曾推原源头云尔。非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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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其不言人物之有异也。且孟子尝以犬牛与人之性不同为言。则岂尝独论人身中纯粹之性。而不言人物禀赋之殊耶。窃恐执事者。欲引以为在天言气之證。而未暇究夫朱子之本意也。如何如何。前书答鄙书中。天之生物。二气五行(止)命之主于理者一段处。所谓或以气化而赋于凡品。或以理命而赋于圣贤。使贤智赋得仁义礼智之性。众生禀受昏浊短薄之气云者。与鄙书所禀者。大相径庭。圣铎虽蒙学浅识。岂敢创出如许无伦之说。以溷先生长者之鉴乎。或恐高明于鄙书。略不留意垂察。而不能尽乎浅陋之辞意也。伏望更取鄙书。特为照勘。且许还掷。使妄谬得以自考。苟有如尊教所驳者。谨当肉袒负荆。请伏妄言之罪于门下。心说则两纸所谕。大抵皆明白该悉。使小子之惑。稍觉开通。至于所谓心里自具五性之理。非必取他脏之理。而兼统之也者。尤为要约。敢不就此玩绎。以为异日请益之地乎。然鄙意犹以为以五常分配五脏者。自是一义。若夫所谓心者。乃人之所禀阴阳五行灵明神秀之气。而为一身之主宰者。非但如他脏之独禀一气而为一物者比。故其升降出入。虽不外乎方寸之中。而其包涵众理。该括万事。则肝肺脾肾耳目百体之理。何莫非这个中所具者也。是岂可以五行分配之故。而却谓心之气火。心之理礼。与金木水土之气。仁义智信之理。本不相干。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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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以其光明发扬底物事。故可以旁包兼总于他脏耶。此则执事已知其不然。而犹复云云者。盖恐学者偏主五行分配之说。则其言之流弊。未必不至于此故。敢以此架叠之说。更质于座下耳。所谕心之为物。果有四方之各色及五脏禀气不禀理之疑。高明之所未莹。鄙陋何敢容喙。然既蒙谬询。敢以率尔为嫌。而不献疑以求订乎。朱子所谓心如界方。一面青一面赤一面白一面黑者。以心之为体。包藏仁义礼智之理。而其用之流行。四通五达。无所隔阂云尔。非真以为心之形状。果有青赤白黑四方之色也。且天下之理不出五行。则七情之分配五脏固也。而气之所在。理无不在。则岂有禀气而不禀理之理乎。肝有肝之理。肺有肺之理。脾有脾之理。肾有肾之理。而特其全体大用之总脑处。不外乎心。此心之所以为大。而理之所以无所不体也。今若以心具五性之故。而疑他脏之不禀五性。则恐或近于执一之论。如何如何。末段所示。与令侄酬酢之语。恐令侄误听而误达之也。令侄来此时。适语及于此。以为尊叔父丈以分配之说为主。而言肝属仁。心属礼。肺属义。肾属智。则仁义礼智。非心中本具之理。特以心脏属火。火乃光明发动之物。故心于肝肺肾之理。自然兼总而旁通。若然则仁不包四德。而礼却包仁义智。又朱子之训仁义。不当云心之德心之制。而当云肝之德肺之制也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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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无所谓肝包心肺肾之语。且夫肝包心肺肾云者。于高明之说。不相对值。圣铎何故为此无义无味之言。以犯妄谬之罪乎。然鄙陋所论。皆是摸索说去。非有一分实见得处。而敢与大人先生抗颜率口。有若颉颃务胜者然。僭妄之罪。无所逃遁。伏乞谅恕。少留省览焉。
与李士直书(癸丑)
违拜经年。候问亦简。殊非居常向德之意。罪叹实深。即日新秋尚热。伏惟静养道体万福。振谷丈自 上眷礼非常。匪久亦当有縻爵之典。士林与有光宠。贺幸无已。但万万愚拙如鲰生者。亦混并其间。而以文丈之老成德学。未免逸遗之叹。尚可谓公论之不泯乎。然含章抱珍。谦冲不露。使当世莫得以寻窥。苟非所养之深厚。而观象玩占之有得。何以能然。益自愧平生。不避近名之嫌。以至今日狼狈者。诚浅之为丈夫也。自夏间。连以亲癠煎灼。迄用未定。而千万梦外。有此节拍。惶蹙忧闷。无地措躬。昨始呈书本府。略陈千不敢万不敢之意。而未知末稍复如何耳。从来猥以不敏。辱知辱爱。不在人后。伏想闻此。必为之闵然动念。幸乞勿以冷暖之义置之。而一为指教。使愚昧者。不至茫无所归著。如何。曾伏闻执事数年来。杜门读易。日有程课。以尊暮之年。无异初学之勤劬者然。令人叹仰。不觉竖起颓懒也。仍窃仰惟韦编屡绝之馀。必有默契于三圣之遗旨者。欲一执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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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下。叩问绪馀。而恨未易得耳。圣铎近不自量。敢有所反复于振谷函丈者。伏计已入于高明之旁照。未知盛意以为如何。鄙陋本无毫发见识。乃与先生长者。辨难不舍。极知僭妄。但钝滞胶固。不敢强所未透以至此耳。幸愿并赐诲谕。以牖昏惑。苟有所晓然者。岂敢终始执谬不回耶。秋间。欲更拜振谷丈于江斋。因可转拜床下。未知此计不差池否。
答郑篪叟书
自忧患以来。弃家奔迸。已四五朔矣。所至辄杜门深居。不敢与外人接。虽近地亲戚知旧间。不得闻消息。动经数月。况数百里之远乎。邈然相望。日积纡郁而已。四五日前。自雨谷家中。传到二月二十六日所赐书。忙手坼缄。奉读再三。满纸缕缕。无异于面承诲谕也。倾感之至。不任区区。仍伏审彼时道体有相。尤极仰慰。厥后春已尽夏且半矣。未审旱炎。静中赜养复何如。日月飘迅。伯氏兄祥期不远。感念人事之变。悼怛若新丧家。能无他挠碍。将行事于殡宫耶。三霜之内。瓣香躬奠。乃心所蓄。而运气不幸如此。深恐其前道路未及开通。使不敏者。抱终身莫追之恨也。锦水几筵。倏焉已撤。平日尊仰之私。又不胜怆感也。圣铎奉老久寓。粗幸无事。精粗本末之说。来教所谓前辈所论。既有异同。则此等大是非。何敢容易下语者。诚有以见谦冲退托之盛意。其视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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闇劣。率尔开喙。不自知其陷于僭妄之诛者。其浅深厚薄何如也。反己追省。悚愧良深。然既已请教。不敢不究其说。来教曰。未见古人有以精粗本末分属理气者。又曰。才说精便是形而下者。此固然矣。然以浅见论之。古人虽曰理无精粗。此特就理而言。理之所寓。不分精粗而无不在云尔。若以理对气而言。则理不得不谓之精。以气对理而言。则气不得不谓之粗。故朱子尝曰。理精一故纯。气粗(缺)故杂。此其分属之一明證也。又按太极图说后论中。论冲漠无眹。万象昭然。而曰是岂漫无精粗先后之可论哉。语类中。又论此一段曰。是这一个事。便只是这一个道理。精粗一贯。元无两样。其所谓精者。非指其冲漠无眹者乎。所谓粗者。非指其万象昭然者乎。且以太极图论之。冲漠无眹。非太极而何。万象昭然。非阴阳五行万事而何。此又精粗分属之一證也。至于本末。则通书理性命章曰。五殊二实。二本则一。朱子解之曰。自其末以缘本。则五行之异。本二气之实。二气之实。又本一理之极。自其本而之末。则一理之实而万物分之。以为体此。则不待推说。而以太极为本。以二五为末者。大煞分明。安得谓古人未有以精粗本末。分属理气者乎。又尝见真西山之说曰。天下未有无理之器。无器之理。精粗本末。初不相离。此其分属理气者。又不啻八字打开也。来教又曰。若如熊注。则精粗各为精粗。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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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各为本末。截然有殊。不可谓无彼此也。是恐不然。太极理也。阴阳气也。理气决是二物。而不可相杂。故以精粗本末。分而言之。然气之动者谓之阳。而其动也即太极之动也。气之静者谓之阴。而其静也即太极之静也。阴阳本自太极而生。而太极又未尝离乎阴阳。则安可不谓之无彼此也。道与器。虽有上下之分。而程子谓之道亦器器亦道者。亦此义也。鄙陋于此。适有所考。故私窃有契于愚老之说。而未免听莹于葛翁,沙,栗之论也。近日偶阅退陶先生言行通录。其中勿庵录一条。正有此段问答。曰精与本。太极也。粗与末。阴阳也。固如此看。然凡天下事物。皆当通看。精粗本末。皆太极之所为云。上半即愚老之见。下半却与沙栗葛翁之见同。后学不知所适从。然窃意上半说出本意。下半则泛就活看处言之。观其所谓当通看一语。可知矣。来教中。又引大学众物之表里精粗。以为就事物上言。而理在其中。是亦然矣。然或问论格致处。有曰。天下之事物。各有所以然之故。与其所当然之则。所谓理也。人莫不知而或不能使其精粗隐显。究极无馀云云。玉溪卢氏曰。粗也显也。所当然之则也。精也隐也。所以然之故也。即此观之。虽就理而言。亦可以分精粗本末矣。圣贤之言。各有地头。有不可以一槩断之也。密翁少时。尝主此解。而葛庵先生。以为是当。未知于明见以为如何。明德之训。所示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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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润语。恐得其义。但所谓心之美称及与心字大同小异云者。无乃主张心字太过否。言心则性情固统摄在其中。然本体之虚灵者。固心也。而有时而昏蔽者。亦心也。岂可直以心当明德乎。必于虚灵之中。万理明莹。无时而昏昧。然后可谓之明德。必如章句所谓人之所得乎天以下二十字。然后可以为明德之训。故愚尝窃谓明德不可专以心言。亦不可偏以性言。孟子所谓良心本心仁义之心。此即大学明德之谓也。如何如何。所得二字。以德言之训。可谓约而尽矣。凡此妄论。皆出于道听之馀。无一心得之见。极以粗率为愧。伏乞勿以为不足教。纰缪处一一批示。以开蒙蔀。千万切仰。
与赵玉川(德邻)(乙巳)
圣铎顿首再拜司谏文丈执事。伏以执事之始受玦也。亲者躬饯。疏者书问。有力者助。有财者赆。非有要约徵发。而其咨嗟太息。奔走而争先者。无间于地之远近。趣之异同。若圣铎者。于执事。分厚矣。居近矣。辱知辱爱。最深且厚矣。其于执事之行。虽穷约无财力以相助赆。时因北风。再拜奉一书。以效加餐之祝者。岂区区所敢一日忘哉。顾自以身处苫块。创巨痛深。且未及蒙被下问。而径先率情。随众人操简牍。以溷于下执事。有所未安于礼意者。肆致因循岁月。以至于今。第往往因英之士友。扣问动静。以慰下情而已。乃今不意获荷记存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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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慰。辞旨恻怛。哀感之外。又颇自幸。从今以往。可以得伸候问之私也。仍窃伏念。北海风霜。非尊年久滞之所。而经岁拘幽。 赐环杳然。且承近来体气。久失和平。仰深慕虑。耿耿不释于心。然恺悌君子。神明所劳。又况定力有素。无入不自得。一时感触。岂足以减涪陵髭发耶。是祝是祝。按图经。愁州。在咸关以北千里之外。与女真接境壤界。魑魅之宅。豺虎之窟。自古儒贤风教所未尝暨。而前后数十年间。葛庵李先生迁于是。今又执事居之。 朝廷之所以待贤杰。则已甚矣。而北方人士其于遭遇。盖荐有幸焉。曾闻朱生楗者。从葛翁讲学。称北土之秀。未知今尚无恙。往来问字于门下。而他所接儒士。亦有能兴起于李先生之教者乎。君子之道。无远近无荣辱。惟其所在。苟有可以惠利于人。则必眷眷焉。今执事之文章才学。虽不幸不试于世。而北人之所望于执事者。盖李先生之后一人焉耳。幸望勿鄙夷其人。且无过于撝谦。而有以作文雅之风于荒陋之乡。则是岂独为北人幸。于李先生。亦有光焉。未知执事以为如何。敢恃平日谊分之深与知爱之厚。忘其哀苦而僭率至此。悚仄悚仄。天道循环。 霈泽有时。伏乞为国自爱。
与权屏谷方叔(矩)(戊申)
当初危迫之境。心骨尚寒。不须复提说。而仓卒死生之变。神色洋洋。辨对不乱。至于上感 天聪。下暴丹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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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希世 渥恩。有以见素养坚定之力。此岂但为德门私幸而已。亦足使远迩儒冠。为之增气。且有荣焉。然若非 圣明好生之德。与天地并。何以有此。此则又 社稷生民之幸也。凶徒伏法殆尽。方域底平。而吾丈又生还。仰而抃俯而贺。外此而传说纷纷者。不欲挂诸口吻也。窃听风传行声已久。而税驾之报尚寂然。郁虑更深。续闻归辕到忠原。为与令二胤偕返。以此迟迟。未知二胤兄。今已解脱而返。定无挠否。归时道涂间关。到日门阑溢庆。不问可以想见。第未审险艰备尝之馀。体气能不损减否。是为区区之虑耳。锦水先生。意外承 除命。已以老病外。又有情迹不安。实状。呈辞东铨。未知自 上处分又如何。然大抵去就甚难便耳。圣铎奉老粗遣。若得行旆还税的信。当扫万进拜。但家无驴马。借乘又难。迟速恐未可预必。方出数舍地。当信宿而归。恐未间有便。草此留付晴峰寡家。以为因便传达地。
答权方叔书(甲子)
昨年七月所赐书。今六月。始自晋阳传到。其所来历。可谓的实。而濡滞之久。尚至于此。远地音信。其可望其源源相属乎。可叹可叹。比年来衔痛抱恨。情地迫切。念不及他。加之以时气乖戾。窜身岩窦。凛凛度日。然有时怀仰高风。不觉悒悒神驰。每欲以一纸付之乡便。以候动静而未之果也。乃蒙长者不遗之惠。远辱存问。若是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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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奉读再三。感叹弥日。即日秋序已暮。霜风戒寒。不审静养道体。连享康胜否。千里向慕。不任区区。圣铎一违几筵。再归无路。邈在天涯。奄过三霜。而顽命未绝。尚此苟活。不孝之罪。穷天之痛。求之人世。孰复如是。且于数年之间。避痘避疠。备尝艰危。命之穷厄。可谓极矣。然此则已知其无可奈何。而不甚为意也。惟是犬马之齿。恰周一甲子。疾病弥痼。凋残益甚。时于呻吟之隙。无以度日。漫取架上书卷。以为遮眼消遣之地。则眼花眩瞀。神精疲倦。不过一二纸。即投卷就枕。情况若此。复有何生人意趣耶。示谕缕缕。令人感慨。一自锦里寂寞之后。此学绝讲。微言绪论。几于烟沈烬灭。诚可忧叹。然平常私窃以为同门先进中。独执事者。问学高明。操履纯粹。足以为后生之仪范。庶几师门遗韵。有赖而不坠。而顾此痴呆湔劣。不能自脱于名利之欲。所徇者流俗。所趋者纷华。一未能以已分内所当讲者。仰质于座下。及此颠沛流落。回顾平生。茫然如醉梦中人。可骇可怪者。不一而足。于是欲自奋励。以为收拾桑榆之计。则不但齿发如许。有补过不及之叹。所当叩击而就正。如吾丈者。又远隔屡百里外。拘系之踪。无由致身于讲席之末。徒自寤寐慨叹而已。今乃不待禀请。先赐指教如此之谆切。噫。微执事之爱我深。不我遐弃。何以至此。感极感极。若夫所谓大学之为阶梯。中庸之为总脑。周易之为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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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至论也。圣铎居常读书。卤莽灭裂。不能潜心研究。只是依仿训诂。略解文义而止。如易经之深奥。固不敢与议。至于庸,学。则盖尝屡次诵读矣。章句或问之所开示。如彼其竭尽无馀蕴。而犹有所未尽透彻处。况可望推测于注解之外乎。曾读中庸时。但以程夫子所云。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者。为大纲领。而以章句所分四大节。究其意脉而已。此外未尝致思也。今谕之以章句或问之于全篇大意。有引而不发者。恨不得执书请益以听精诣之论也。道里若不远。则虽不得躬诣门下。亦当乞借所著文字。以为玩索之地。而邈矣不敢妄有请也。呜呼。其将终于迷惑而止耶。执事者。既怜其愚蒙。而劝令读中庸。则敢请以精思妙契之一二。设为条目而俯询之。许令供对。以观其得失而终教之。如何如何。若因此而或有一斑之见。则莫非执事赐也。伏愿执事。更加垂怜焉。
与李侍直书(癸丑)
仲夏渐热。伏惟尊体动静万福。区区下诚。不任慰仰之至。圣铎寓中亲齐少减之后。馀證尚未平。而恶草之养。无以补真元。私情闵迫。岂胜形喻。陶山言行通录入梓事。昨闻巡相。已给刻手及工役凡费之资。始事之期。在六月间云。自此此事庶几有成。而巡相所谓东方论语。将家藏而人诵之矣。微执事。不能倡斯举。微巡相。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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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而成之。其嘉惠后学之功。可谓两伟矣。圣铎虽不能奔走奉承于下风。其所耸听而颙俟之则有之。为之喜幸喜幸。前月权正宅袖本帙。进禀于座下。窃想已经周览。其于雪翁所以用尽精力。编摩叙次之意。必有所掩卷而太息者矣。然义理无穷。人之所见各不同。未知于高明之鉴。果以为尽善无遗憾耶。抑犹有所商量处也。畏约之踪。末由一进禀请。殊甚恨郁。顷者宣城李寝郎希颜甫。投书于此中一族人。言及此事。极以为幸。且言其中似不无消详去取之条云。其所欲消详者。未知其谓何条也。然此人系是老先生本孙。文书义理上。亦不无眼目。始役之前。未可因便一叩。以为集众思之地耶。圣铎仍窃伏念。此书一入剞劂。不但为一邑一家之私藏。必将流布于一国。传示于久远。若于其间。或不免有毫发可议者。则异时学士大夫。安知无抱卷追慨于编辑之先辈与今日主事之诸公者乎。此政所宜深思而益加勘正之工者也。且圣铎年前得见草本。虽矇无知识。亦有一两条可疑者。其中一条。决是异条。而误合为一者有之。此义曾已略及于权表叔及李希颜。而不见省录。即今正本想仍旧不改正也。闻自酉谷别写出净本。然后入梓。若尔则如此等可疑处。亟加更详。有所往复于酉谷。乃后净写入梓。似无馀憾。未知执事盛意以为如何。酉谷本帙。尚在棐几上云。倘许限数日。送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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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再阅前日所疑处而仰禀。又得及时相议于酉谷。则何幸何幸。既经净写。则虽欲追勘。恐无及。故敢以为请尔。圣铎庸陋。何敢妄说及此。然犹不得不云云者。诚以雪翁密老。已矣不可复作于九原。而犹幸执事之无恙。而主张是役也。则区区所怀。不尽于今日。而又何俟乎刊出之日。虽世之好议论者。不得开喙而指摘。是圣铎愚诚之所切也。且非执事者眷眷有素。圣铎其又何恃而发诸口。以速僭妄之诛乎。伏乞执事独览而已。切勿烦人眼目。至恳至恳。巡相所属学政节目如何。凡例梗槩。可得与闻否。
与李息山书(癸巳)
圣铎拜。数十年来。学绝道丧。搢绅处士。罕有能言吾儒家言者。然穷巷布衣之士。或不见试于世。而抱负先圣贤书。枕藉讽咏者。故不绝响也。若其生富贵之家。膏粱声色之动其欲。功名势利之痼其心。而即回头转脚于大雅君子者。道以追踵古则者。将十无一二焉。乃执事则不然。生于公卿之门。长于名利之场。即所谓膏粱绮纨子弟也。而顾乃自幼少时。已绝意荣进。独探古昔贤者之事业。文章尔雅。学问深邃。蔚然为东南章甫首。远近士谈者。莫不知有天云斋先生者。噫。数十年来。搢绅处士之为吾儒家言者。乃于执事而见之矣。执事之文章。既本之先大爷南谷先生。而其所从游问学。乃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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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庵李先生之门。夫先大爷文章。固一代之宗工钜匠。而葛庵李先生之道学。又近世儒林之乔岳也。即圣铎之于执事。其所倾慕而期望之者。岂特以脱纨裤蜕声利。从事于流俗之所不为而已哉。圣铎穷巷之匹夫。年三十。犹不脱于名利窠臼中。而每一闻执事之风。辄不觉敛衽起敬。然抢榆之鴳。不敢与负天之翼相及。谨因书以布鄙怀。伏惟执事察焉。
与李息山书(壬子)
圣铎自童子时。已闻执事负儒林重望。向风景仰。三十有馀年矣。商雒之与花山。相距不二百里。异乎风马牛之不相及也。而未尝一日供洒扫之役于门下。顾因从者车马入此土。偶然承拜。前后凡二焉。又皆悤悤。不得析旧疑请新益。此则圣铎不敏之罪也。然日者之奉卒霎之顷。而执事之所以遇之拳拳不已也。温乎其容。若将亲而与之也。蔼乎其言。若将收而教之也。圣铎退而感激自幸。以为不肖之躯诚无所比数于人。而乃不为大人君子之所弃遗。赐之颜色。而与之酬酢如此。是其钝滞之质。犹不至于不可与共学。而或者有可教者存乎。于是窃觊执事者不遄其归。而少留东厓。则将斋沐洗心。乘间一进。从容信宿。晤言周旋。叩名理之微旨。拾大雅之绪论。以袪平生之固陋。而伸卅载之倾慕。实区区之诚也。玆者。伏闻执事整驾言旋。下怀莫遂。高风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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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瞻望怅叹。惘惘若有失也。圣铎仍窃伏念。比年以来。学绝道丧。儒林之间。卓然可为斯文宗盟者。世或鲜其人焉。惟执事之文章学术。为当世所推服。江以西士之考德问业者。莫不于执事乎是归。则在今毅然以儒教自任。上为先贤。不绝其端绪。下为群蒙。不迷于趋向。非执事之责而谁。圣铎污不为面腴。执事若不以愚言为妄。则圣铎虽不敏。请自此有所禀焉。溽暑政酷。伏乞为道自爱。慎其驱驰。
与李讷翁天祥书(癸丑)
亢旱弥酷。伏惟文丈静候起居神相增福。区区瞻慰之至。圣铎奉亲如昨。他无可言。前月盛覆。示谕勤至。令人耸感。今又得劝谕斋儒书。玩而复之。其所以推说经学文章与夫应举之业。相为本末。学优则识进。识进则文亦就。傍习科工。沛乎其有馀裕云者。可谓的确有根据之论。而既以责于人。又反以自勉。娓娓数百言。盖莫非前哲遗训。非今世君子语也。甚盛甚盛。夫以执事文章之高古。见识之该通。趣操之修洁。为后生所向望。非一日矣。今当统领振作之任。所以引诱指导者。不屑屑于世俗所趣。而毅然欲同归于儒者之道又如此。则夫为士者。孰不感激兴起。执事于是乎为无愧于乡人之所推举。而又将不负巡相之所委重矣。当今之世。儒教坠地。上之所以取乎下。下之所以应乎上者。非科举。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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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古之作人育才之法。寥寥久未闻焉。则巡相今日之举。可不谓空谷跫音乎。执事前书所谓天欲相斯文而启发其衷者。或者庶几焉。且夫君子行其所学。何必立乎朝廷。在一乡而为一乡子弟。教养成就。以臻彬彬之盛。亦君子之所乐也。惟执事勿以嚣嚣浮议自沮。益思勉励。期于有始有终。以卒承贤方伯至意。实区区之望也。圣铎不敏。不足当一面。且其私势难便者非一二。而重违执事教戒。至今抗颜供职。顾以无躬行之实。而所以董率之者。又不能如方。人不信从。玩愒日甚。诚可愧叹。然私心窃有所欲贡愚者。一面之内。其粗解文字者。皆从事制述。其入讲案者。多未离蒙学。朔望试讲。虽不敢废。而所讲不过一卷半卷。又往往矇不识文义。殊有闵人意处。而所谓制述之儒。又以一朔三题。为一大工夫。不复念及于科举外工夫。如是循习。究竟何所益乎。又何以考其人所造深浅乎。鄙意欲望执事于科题之外。又取经传及伊洛家言中义理肯綮处。或古今人物贤否事变得失。以为之题。略如疑义样。俾各尽所见以对。则亦可以使学者。不得长汨于举业。而知有所用心处也。如何如何。朔题自校中分布之际。常患迟缓。或于过月半后得见。故三首之外。更不暇及于他。亦望今后。前期出送。且于校下人处。督过以分布稽时之罪。如何。营关内。使斋儒十五人。往试于公都会。翼日。随所业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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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取其优者。入于乐育斋云。而鄙家子弟。皆未疫。不得赴试。家豚方往三溪。可以进拜承教矣。鹿门新卜。令人起想。使圣铎有数亩田于其间。岂不欲从之。而趢趚者未易办得。是为愧恨。然天旱如此。早晚必有流转之患。安知仙区一半不为我菟裘耶。末由拜罄所怀。临书纡郁。
答李天祥书(己未)
自罪逐来。远近亲旧书问。前后数十百幅。而独无执事者一字之惠。固不敢有所憾焉。而以平日倾慕之私。身在穷道。望德音不啻如金玉。故自不能无耿耿于中者。且自惟念愚昧妄率。既不用长者先见之戒。又不量目前时势之可否。躬蹈祸机。几于僇死。上不免为负国之臣。下不免为忘亲之子。而又嫁祸师门。致有不忍言之变。公私罪犯。其不见绝于当世之君子。不可知。于是而执事之问。久而寂然。安得不蹙然而惶惑哉。用是略以此意。及于酉谷书末。以卜执事之意。果何如也。岁初。因家便。伏承去岁至月所赐书。满纸慰谕警诲之言。盖犹有宿昔之馀眷。而又承谕以越中时。因客商远寄书若诗于海岛屡千里之外。其所不遗而存恤之者。不但不在人后。而用意之勤挚。则又有加焉。乃始知此身犹不为斯文长德所鄙弃。而或在宽恕之科。且感且幸。如死草之得华风也。顾以书到既晚。乡便亦稀。迄未能一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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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谢之忱。是为愧悚尔。献岁发春。星鸟正中。不审此时。静养德履起居如何。遥切向慕。不任区区之诚。累人事莫非沧浪自取。复何言哉。 圣德好生。既待之以不死。又不令久处恶地。有此移配之 特典。罪大恩重。隍陨感激。不觉血涕之潜滋也。此地果是先师之涪陵也。累人所僦居。在一洞数百步许。而四十馀年之间。风俗大变。当时事。无人肯相道者。儒冠氓庶之亲及见闻者。又多老死。往迹遗尘。茫乎其无所访问。独有一老屋尚在。相传是当日所寓。而主人已非矣。堂室亦多颓毁。俯仰今昨。秖增伤感而已。且此身既贻累门墙。而又夷犹于此。弥增玷辱。亦可惭恨。然尚庶几凭攀向象。有以托羹墙之慕。又其山水清绝。执事之所尝游历者。岳阳方丈之间。有郑先生,韩录事之遗躅。而天王诸峰秀色。若在檐楹间。虽以踪迹拘禁。不敢涉境外一步地。故尚未能纵一苇溯流而上。览湘原之斑竹。抚双溪之仙迹。然有时扶杖登高。游目骋怀。则亦足以畅叙幽情。消遣世累。此亦 圣朝之恩赐也。虽终老于此。死葬于此。于分幸矣。于愿足矣。有何恨焉。而所不能忍于心者。以九耋老母在堂。疾患连绵。而违离三载。反面无期。每诵日迫西山之语。未尝不痛泣欲尽耳。且患难之后。仅两期耳。而至亲半为鬼录。往年哭宗侄内兄。前年哭姑氏。今又哭从兄丧。心肠摧断。泪目无乾。虽有赏心胜境。罗列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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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复有一分意况。暇及于游览耶。加之出陆之日。偶患恶泄。经涉六七朔。本以癃残之躯摧败之馀。几不能抵敌。形容换脱。须发日变。时得知旧相勉之书。谬引昔贤髭胜之事。不觉自笑而汗颜耳。以此杜门深卧。忽忽以度时月。时或有旁近士友来问者。而率非平生故旧。又难得可与晤语者。尤以畏约戒惧之甚。凡应接言语之际。不得坦怀去畛。未免拘束隔碍。执事于此数者。亦可以知此累之心乐乎否也。涉难智明。困穷熟仁。此自君子有志业者之事。累人何敢望焉。然累人虽懦劣。亦不敢以一时陨穫。废然自弃。窃欲趁此未死之前。收拾旧闻。补复前非。以庶几古人桑榆之业。而精力颓敝。目视昏花。白昼对卷。不辨字画。只得借明于眼镜。披阅数板。而夜则眼镜亦不能为之助。直颓然就枕而已。如此其可答上天玉汝之责。而副君子爱人之盛意乎。读易之诲。前既不能从事。今已后矣。不可追矣。然亡羊补牢。犹可以备后患。七年之病。畜三年之艾。亦或有及。诚愿洗心涤虑。期以未尽之馀日。究此一事。万一赖天之灵。其于观变玩占之道。窥得其一斑。则或可以免大过于方来。而非但神精之消亡如前所云云。荒陬中士人家。少畜书籍者。欲求四子诗书。而亦不易得。奈何奈何。然早晚当委已着工。以不负盛教之勤。而异日幸得返归乡里。敢不就座下叩订其所疑乎。累人本无似。又重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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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不足辱长者之勉。而执事之眷眷如此。累人诚感佩不敢忘。又不敢自外于知爱之下。窃有所贡焉。执事之文章德学。不但为一乡之所推服。累人南来。凡所接士友。苟语及执事。则其想望如泰山北斗。执事虽深藏远遁。不欲与世相交。而上之 朝廷。必不肯舍。下之士林亦将惟执事之是归。执事其将何以当此责任哉。实不可以终掩。名不可以终避。愚恐鹿门一区。终非执事固守高卧之地也。执事春秋虽高。静养有素。聪明精力。视累人较十岁以下者。不啻倍之。愿执事更就古圣贤书。益加研穷。精义入神。以为措诸事业。开导后学之地。而勿复以诗文宿习。分其功力。以副远近想望者之心。如何如何。且君子出处。何常惟义之归。不必以德公申屠为准。而自托于南华老仙之遗风矣。执事方责我以不能知时识机。闭藏宴息。而累人之效愚于执事者。相反若是。执事见之。必局局然大笑之矣。然执事书意。似倚于遁迹长往之一边。而恐有乖于见慕之徒之意。故敢此缕缕。悚仄悚仄。越中见怀两诗。清婉高古。非中唐以下手段。牢骚中。得此珍惠。光宠大矣。但愧累人不敢当词中属意之厚耳。万万非远纸可尽。惟祝自爱崇深。以慰瞻仰。
答李天祥书(戊午)
日前家便。得拜十月廿三日惠书。满纸细字。缕缕备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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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有策励警诲之语。奉读感叹。不能自已。书中欲俟深冬入山中。计今杖屦已在泉声岳色中矣。伏惟颐神养性。德履康健。茅栋已成。栖息渐稳。明窗棐几。俗尘不及。其果端坐读易。以究四圣之遗旨耶。退陶先生所谓山当益远。水当益深。书当益有味。贫当益可乐者。执事其得之矣。千里向慕之馀。不胜往从末由之叹也。累人六七月间。为瘴湿所重伤。不但泄候添剧。神气昏倦。支体萎弱。殆不能堪敌。自冬生后。暂有生意。然病势已沈痼矣。真元已消铄矣。恐不复苏健如平日。而月前。又闻老人重患剧疾之报。煎迫忧郁。无以为心。虽欲亲近书册。讽圣贤之遗训。以副长者惓惓之至意。其可得乎。儿子亦到此以来。所事者。医药饮食而已。全废文字工夫。可叹可愧。渠所谓洛建学问。西京文章之语。特少年率尔之对。学问固当宗洛建西京之文。岂后世所可易学乎。且为洛建之学者。必不屑为杨马之文章。以文章为事。而又欲为学问。则亦不免失本末之序。长者。特取其狂简。而不暇点检其失。然要非可赏之言。今于久远之后。犹有所记念。而有此奖许期望之谕。殊可感悚也。但渠年纪已晚。而年来放废至此。区区翰墨之业。亦无以酬其志。况进于此者乎。恐虚辱长者之知爱耳。海外时。无聊太甚。欲得数卷书。遮眼以遣日。而岛中少士族。畜书者绝无。求经书史记若先贤文集而不可得。不得已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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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牧。借尤集一帙。悤悤一阅过。盖其卷帙浩穰。有非衰瘁精力所能领得其一二。其文章学术之宏大该洽。尽一壮观。足令人破其寂寞牢骚之怀。然每至于党同伐异。论议偏驳。及指擿文忠,文贞二金先生。不遗馀力。直书名讳。略不假借处。未尝不怫然而废卷。何暇为其所浸淫而不自知觉乎。长者之戒诚厚矣。然恐辱爱之深。或出于过虑也。但其中论邦礼文字及攻斥尼骊两尹书札。有欲考其曲折终始者。故录取其大略以来。不知者得无以此为尊崇其贤耶。前书所禀诗文事。窃以执事于今负山斗之望于南中士林。可谓责重而任大矣。或恐诗篇閒漫之工。有妨于久大之事业。故敢有所云云。而请其少节之耳。若其大文字。发潜阐幽。镌金石而垂后来者。昔贤之所不得已也。况方今文道衰微。秉笔者绝少。执事何可辞其责乎。累人之言。非为是而发也。鄙宗孙字说。其已属笔否。渠之仰溷。意非偶然。且渠才性。不无有望于将来。幸敷衍其义以训迪之。则渠于长者之言。必不敢亵而弃之。且执事念亡友。施及其子之谊在此。望须勿孤其请。如何。惠寄诗什。素昧韵语者。有不敢容议。而讽咏数四。沨沨乎有风雅之遗韵。恍若坐我于鹿门山水间。望其苍苍之色。听其泱泱之声。不知此身落在海南头千里之外也。赖是而得数日适消遣其牢落之绪。老兄之为赐。不既大矣乎。第欲使累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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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记焉。则政所谓邻女之效颦。佛头之著粪。累人何敢焉。顾盛意不可全孤。谨以二篇。和八章。八绝。和十六绝。陋拙甚矣。岂足久溷清案。一览俯会其意而已。即投之水中。勿令他人看也。越中所寄诗中。眠传二句。追示感幸。岁且尽矣。惟祝静候益享清福。慰此远诚。
答李天祥书(癸亥)
还配后两岁之间。时因儿辈往来。略探大槩消息。以慰瞻仰。而一纸候问之仪。阙然以迄于今。每自愧诚薄而已。昨岁腊间。伏承秋末所惠书。所以悯劳勉戒者。出于眷眷之意。又得石泉酬唱之什及伊湖哀诗。篇中。必提及此穷累。苟非长者笃于故旧之高义出寻常数层。何以至此。仆仆感拜之外。无以为喻。书出后已有屡月。岁亦改矣。不审静中体气何如。所示屡经毒痾。曾所未闻。不胜惊叹。然神相恺悌。德履日休。邂逅感触。自不能久为患矣。是所慰祝。閒中著书讲业之乐。必有人不得以窥测者。恨无路拾绪馀耳。圣铎残喘酷罚。理不生全。而顽然苟延。忍于异域孤囚中。遽见三霜之毕。穷天罔极之痛。岂言说所可尽诉者。只自痛心欲死而已。前年春。避痘窜伏。至冬又为疠气所逼。托身于嵌岩中一废庵。风雪岚瘴所交侵。有不可一日居。而舍之无可往者。穷苦多难。疾病又种种。虽欲强自策励。以副长者劝勉之至意。其如神精气血。减损无馀。劣劣无以自力何哉。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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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马齿已满六十矣。环顾平生。无一善状。六七年流滞江潭。亦可谓天所玉汝之岁月。而于古人所做得事业。终不能生意于万一。其将与浮苴泛梗。泯然同归而已。每得相爱间责望之语。不觉怃然而长叹也。仍窃惟念。近来世与道交丧。先辈遗风绪业。或几于绝响。独执事学术文章。为当世所归仰。后生子弟接引成就之责。宜无他属者。幸勿以撝谦为事。益留意于成己成物之道。使一方才志之士。得有所风励而兴起焉。如何如何。窃见所赐豚儿书。其论一甫景文往复之说。可谓切实著明。使人不迷于趋向。叹服叹服。但石泉秋雨联句。固知出于翰墨游戏。正古人所谓至足馀溢为奇怪者。而或恐暮境精力。非少壮比。况此斗奇逞技。又诗人之末事。韩,孟所为。亦少年气豪时漫浪者耳。宜非大雅君子所数数焉者。何必枉费神思。以妨修辞立诚之大业耶。荷教戒之辱。无以相报。敢效区区如此。妄率甚矣。倘垂恕谅否。若不以为谬妄。此意。亦令一甫知之如何。
与郑道翁(重器)(壬子)
自执事出为时用。相望益落落。中间盖尝闻一再由还。亦无由攀拜。每切瞻向而已。即日秋序欲暮。天气清冷。伏惟卯申之馀。体气康迪。千里慰溯不任区区。吾党不幸。埙叟兄再期未毕。而篪叟兄又遽违世。斯文百六。不谓至此之甚。自今如圣铎孤陋者。无所归依而自淑。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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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悲恸。讵但内外兄弟之私情已哉。远惟平日父事。恩义至重。启足之际。未及亲承传付之诀。客里承讣。惊痛倍常。何以堪任也。圣铎奉老流寓。洽过半岁。月前。才得还奠。而门亲邻旧。半为异物。又于闰月。侄子将冠者遘疠而死。惨怛情界。岂胜言喻。闻执事与道中兄。进涂之初。 圣眷特殊。朝中属望。亦不浅。下交倾慕之私。不觉欣悦。然退陶先生之所以戒郑子中者。不可不念也。如何如何。相爱之至。猥诵及此。悚仄悚仄。由行又在何间。横溪襄事时。或得来会否。自此法门端绪延绍之责。舍执事若道中。而复谁望乎。惟益加自爱。懋勉大业。
与金休伯书(甲辰)
孟夏渐热。伏惟仕履起居对序增福。谕及李上舍井休氏所属事。自省轻浅。不敢当不敢当。夫以剡溪公高风峻节。惊动一世。身虽不幸。而扶 社稷树伦彝之功。卓乎其不可诬。 国家既有褒赠之典。士林又举尸祝之仪。而当世名德秉笔君子。亦将播之歌咏。载之志传。使剡溪公声光义烈。赫赫流于千万世。奚又赘夫乡曲浮沈无名位一措大之言乎。圣铎少时。盖尝读其疏文。私窃以为陈柬,欧阳彻。不得专美于古。如使芜辞。有一分有无于张大之计。而不为当世士所笑。则圣铎岂敢猥托谦挹。不道其中心所感者。顾以无毫发增重而秖足累耳。是以逡巡不敢承命。幸望高明以此意。为谢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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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但念李上舍于圣铎。未尝有一日雅计。或高明为李上舍泛索之。则又不必相烦也。闻剡溪之弟李处士瀷氏。文学行谊。为京洛间大儒云。未知高明。亦尝有旧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