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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山先生文集卷之三
霁山先生文集卷之三 第 x 页
霁山先生文集卷之三
 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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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司宪府持平疏(乙卯)
伏以臣草泽微踪。至愚极陋。从事场屋。至于皓首。既无一才之可取。又无一行之可观。而不幸虚声误播。上欺朝廷。前此所被 恩命。万万踰分。方以贻累 清朝。虚辱 圣眷。惴惴焉无所措躬矣。乃者。天眷 宗祊。 元良诞生。一国臣民。孰不欢庆。臣之不量衰晚。随众入试者。非但为决科之计。实欲少伸区区蹈抃之诚。而 天渥所沾。猥占科名。未及唱第。特除臣司饔主簿。又未数日。而移拜典籍。放榜之日。又 命戴花入侍。至奉 圣制恩赐于咫尺 天威之下。此等 异数。在古罕闻。微末小臣。何以获此。感激惶蹙。无路报答。直欲陨首结草而不可得矣。不意 圣恩愈渥。未过三日。而又有此台职之 命。臣之兢惶陨越。有万倍于前者矣。夫台宪之职。责任甚重。百司纲纪之所系。四方观瞻之所在。虽人望素惬。成效已著者。亦难其选。况以罢软凡庸初登仕路之人。而可以妄处哉。且 朝廷用人。自有其序。其或不拘常格。直除两司者。必其有卓然可验之实。而亦未之多闻。今者。 圣上所以擢臣至此者。不过为虚名所欺。谓或有万一近似者。而不察其实状。即一黔州驴耳。臣若冒没廉隅。贪恋荣宦。晏然以虚名自居。而轻出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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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则其为羞耻。孰甚于此。臣之一身。固不暇恤。而其于 国家为官择人之道。 圣主慎重台职之意。岂不大有损伤乎。臣虽无状。亦不无犬马恋主之诚。 圣恩之不可孤负。 君命之不可稽违。臣非不知。而独念欺天之罪。大于违 命。冒进之责。甚于孤 恩。此所以坐违 天牌。不敢出 肃者也。噫。清官美职。人情所愿。臣既应举得第。志在从仕。出身之初。躐跻清要。何等光宠。何等荣幸。而其所以自犯罪戾。必求递罢者。诚有所大不得已。而不敢以微末之身。坏 国家之四维也。伏乞 圣慈察臣控恳之情。治臣违慢之罪。亟罢职名。以安愚分焉。臣于此。又有私情之不得不暴者。臣自少入学。臣父母躬耕力绩。吃辛耐苦。以资臣游学应举之具。庶几及见成立之日。而臣中遭闵凶。学未成名。而臣父先殁。风树之感。蓼莪之痛。今已十有馀年。即今臣母独存。年迫八十。臣家计穷寒。既不能以甘旨为口体之养。身名蹉跎。又不能以科第为悦慰之道。非但臣自讼其不孝。老母亦常以臣为慨恨。及臣忝得乡解。将赴省围也。臣母适久病少差。强起枕褥。握手谓臣曰。努力荣还。以慰我心。臣拜辞以来。中心耿耿。恐不副丁宁之戒矣。赖天之幸。偶得中第。五十措大。晚戌一名。何足为喜。而独幸南归之日。庶可为老母荣也。又于日昨乡便之来。得见老母手书则曰。闻汝登第。身病若失。应榜之后。幸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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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使我倚闾之望。无至久劳也。臣自得此书。归心日切。陟屺望云。眠食不甘。而身有职名。不敢率意去就。顷于登对之时。伏蒙 圣心推恕。特下三日后荣觐之 教 。臣诚欢忻感泣。踊跃退出。预束行具。屈指计日。将以谒 圣后。趋 肃典籍 恩命。仍乞归觐矣。意外 恩除。又此仍荐。台衔重任。异于冗散。带职下乡。决知其不敢。而未递之前。又难退去。同乡同榜之人。次第归省。臣独滞留。欲归不得。遥想老母悬望之馀。见他人之尽还。念臣身之未归。缺怀既深。忧虑又切。老人心弱。恐添疾病。言念及此。方寸麻乱。中宵起坐。恨不能奋飞也。臣之亲旧。或有劝臣者曰。如欲遄归。宜出 肃而呈辞。此言似矣。而实非也。霜台重地。既不可冒入。格外 殊恩。亦不可滥承。则岂敢以私情之切闵。而犯冒昧之诮乎。伏惟 圣慈天地父母。孝理之下。特垂怜察。使臣递职速还。以省老母。则臣虽退伏田间。岂不思所以仰报 圣德之万一乎。臣情势迫蹙。不容自已。玆于再承 召牌之日。随诣 阙门之下。陈章径归。罪虽难赦。情实可悯。敢乞 圣明。重加察焉。臣无任惶悚祈恳之至。
答曰。省疏具悉。柏府新命。意非偶矣。尔何过让。顷许荣觐之后。縻于本职。尚在京洛。予欲更见。尔勿过辞。其即肃谢。入侍讲筵。则予当遂初许由矣。
辞持平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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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顷在 阙下。以所叨柏府新 命。有非罢软凡庸初登仕路之人所敢承当。而家有老母。荣觐时急。台衔重任。不可仍带还乡之意。陈章恳辞于 牌召之下。而 圣眷弥隆。不惟不 许递免。且以入侍讲筵。则遂初许由为 教。臣于是时。中心感激。至于流涕。不敢以区区廉义。再渎 天听。且念违离病母。已涉两朔。连章控辞之际。恐致迁延不能早慰倚闾之望。遂乃抗颜入 肃。滥登 筵席。天威咫尺之地。亲奉 许归之音。翌朝拜辞之时。又承腊药 宣赐之恩。遐逖小臣。万不肖似。而蒙被 异渥。至于此极。臣虽无状。亦比于犬马蝼蚁。则岂敢以省亲之行。而忘恋 主之诚哉。古人终南,渭水之语。实有先获于臣心者矣。臣以去月二十四日出城。今月初二日到家。母子相见。荣光溢门。一则 天恩。二则 天恩。感戴诵祝。无路报酬。臣仍窃伏念。君臣之义。根于秉彝之天。固不当以 恩礼之厚薄。爵位之高下。有所加损于尽忠效力之地。而至于受 恩衔感罔极如臣者。其所自处。岂不万倍于他人乎。臣虽赴汤蹈火。碎首捐躯。有所不辞。况以侍从之职。近 日月之光。殚驽竭愚。拾遗补阙。庶几图报于万分之一者。岂非臣之至愿大幸耶。臣于觐母之后。所当急急浇扫于父祖丘墓。亟还职次。仰副伊日速来之 圣教。而老母自今月旬间。宿病更发。加之以痁疾暑病。委顿床席。粥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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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却。精神昏瞀。气息绵劣。八耋笃老之人。何异西山暮景。而疾病之随续又如此。人子私情。煎迫焦闵。为如何哉。扶持救护。不敢暂离。先墓展告。姑且停废。以待母病之少间。而如是淹延之间。日子已多。自违 京辇。忽踰三旬。身上职名。何等紧重。而冒没虚带。晏然在家。至令节扇胡椒之 恩赐。远辱于荒庐僻巷之中。此岂人臣分义之所敢安乎。臣将上念 圣恩。俯畏官谤。以为及时还赴之计。则母病未差之前。千里离侧。实有所不忍。欲徇将母之私。忽守官之义。以为从容去就之地。则旷职冒宠之咎。在所难免。而廉耻之风。由臣而坏。臣之行止。实为狼狈。臣愚死罪。窃以为霜台清选。既非閒司漫职之比。上固不可以轻授。下亦不敢以妄受。臣之庸疏残劣。最出一榜之下。而出身三日。独蒙格外 除命。毋论臣冒窃匪据之罪。 圣朝亦且不免官方屑越之讥。而若复使臣。带职自如。偃息乡闾。则有识傍观。其将谓何。必将曰 国家之用金圣铎。非为官而择之。特以美职荣其身而已。又将曰金圣铎之为台职。非量分而受之。乃欲以侍从之贵。誇耀其乡党亲戚而已。如此则臣虽杀身。岂足以灭耻。台衔非一刻虚带之任。母病无旬月痊快之势。则今臣处身之宜。惟有速递任名。专意尝药。可以两便于公私。无辱于 圣眷。而万一异日。赖天之庇。母病平复。则臣当随其分量所堪。惟 圣上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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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耳。臣岂敢轻爵禄而忘 渥恩哉。古人云。事君日长。事亲日短。臣读书至此。未尝不掩卷流涕。不意今日。身遭此境界也。伏乞 圣慈天地父母。特怜臣母子难离之情势。又念台职之不可久旷。亟 赐递免。俾得安心救护焉。臣仍又伏念。草野一介之贱。何足比数。而 圣上所以前后眷眷者。迥出寻常。臣既逃遁。不得冒昧承当。其在义分。固当思效涓埃之报。况今所带之官。又是言责之任。则尤不可以空疏自嫌在外为诿而终无一言之效忠也。玆因乞免之章。敢贡献曝之诚。伏惟 圣明少垂察焉。臣闻天下之事。不可以殚论。而惟人主一心。为万事之根本。天下之善。不可以尽举。而惟诚之一字。为万善之机要。诚者。真实无妄之谓也。在天为实理。在人为实心。天有实理。故日月之代明。四时之运行。风雨霜露之变化。莫不实然而无伪。惟人则不然。苟非生知之圣。即不能无气质之蔽。物欲之累。故其于吾心实有之理。鲜能真知而实体。其所作为。终不免金铁之相杂。未能止于至善之域者。皆不诚之致也。臣窃观汉唐以来所谓英君谊辟。莫不欲云云。而其于修己治人之道。发政制事之方。率不能以真实之心。加真实之功。而不免为流俗功利之说所挠夺。故上下数千年间。终未见有追踪三五之盛轨者。岂不惜哉。臣伏惟我 殿下有聪明睿知之资。有宽仁温恭之德。有神武不杀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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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于近来荡平之政。尤是百王之高节。历代之罕闻。则虽使治升大猷。光被四表。蔑不可矣。而夷考符验。乃反有不然者。臣窃惑焉。盖典学。莫如 殿下。而正心修身之工犹欠臻极。俭德。莫如 殿下。而浮费滥用之弊。未能尽革。延纳谟猷。莫如 殿下。而拂士之言。或寝于推行之际。爱恤民生。莫如 殿下。而恻怛之惠。未究于蔀屋之下。至于纪纲之欲其振。而下凌上替之习。日以益甚。风俗之欲其正。而礼义廉让之行。殆于扫地。夫以 殿下之明圣。居得致之位。操可为之柄。而事不徯志。治未从欲。是岂无所由而然乎。传曰。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又曰。诚之不可掩如是夫。盖诚于中。必形于外。意者。 殿下于此一诚字。犹有所未尽。凡所施措云为。或未脱于应文备数之套。而不能一出于纯心至诚欤。一念之未诚。一事之未诚。似若无甚大害。而其于阻 圣德之进。累 圣治之成。非小病矣。臣猥以无似。前后五被 引对。窃瞷 圣学高明。有非群下所及。则凡天下义理之所在。圣贤经传之遗训。帝王为治之大要。皆 殿下之所已知。不待愚臣一二赘陈。而臣之所恐者。独恐 殿下不能真切体得。朴实做去。苟且牵补之习胜。而直截纯笃之意少。因循岁月。卒未克大有所为。使后之视今者。亦犹今之视汉,唐之君也。臣愚窃愿 殿下于听断之暇。渊默之中。试以前数条者。反之于身。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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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于事。而深自省焉。其所以本于心术。发于政事者。果有一毫之未尽诚实处。则惕然奋发。懔然祇惧。克审乎理欲公私之分。明察于善恶邪正之间。而实加工焉。则德何以不若尧,舜。治何以不及成,康哉。臣踪迹疏远。学术浅薄。固不足以感格 天心。裨补 圣德。而区区愚忠。不能自已。率意妄论。干冒 威尊。伏乞 圣慈矜怜而财赦焉。臣无任惶恐陨越之至。
答曰。省疏具悉。其所勉戒。极为切实。深用嘉之。可不猛省焉。顷者筵中。业已下教。尔之上来。其惟待矣。何过让之若此。尔其勿辞。从速上来察职。
辞持平疏
伏以臣于顷者。以所叨霜台重职。不可在家虚带。而老母疾病沈淹。又不忍离舍远出。辄上辞疏。乞蒙 恩递。仍以愚衷所怀。附陈下方。以效野人芹曝之诚。而言涉刍狗。罪深渎扰。兢惶缩伏。谴罚是俟矣。乃于去月二十一日。伏睹初九日 下批。恭审 圣度宽容。不加诛责。所陈狂言。猥 垂嘉奖。是虽虞舜察迩之大智。夏禹拜昌之盛德。何以加焉。臣诚感激惶悚。不知所以得此于三明主之前也。第臣之区区血恳。实在于递免职任。救护病母。而 殿下视若例让。不肯 允许。又以从速上来为 教。臣承 命陨心。若坠渊谷。徊徨闵蹙。罔知攸措。仍窃伏而思之。君臣分义。至重且严。前后 误恩。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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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今古。若复拘恋私情。不思祇承。则是负 圣恩也。忘大义也。为人臣子。决不当若是偃然。故 宠命难堪之嫌。臣不敢复计。宪职非据之讥。臣不敢复恤。惟以奉承 恩旨。趋赴 召命为急。而老母亦责臣以久旷职次。勉臣以及时趋 肃。臣于是俟亲癠少间之日。为束装就道之计。而千里之行。难于遽辞。欲起还坐。既出复入。行期渐蹉。不免迟迟。发程之后。又窘潦雨。离家五日。始踰竹岭。来到丹阳地。南去家乡。已隔数百里山川。陟屺望云。忧虑方切。忽于此际。得闻家信。则母病一向弥留。又因暑湿所伤。添却别證。粥饮全废。气息奄奄。若不能支扶。臣自闻此报。方寸陨堕。欲前则病母呻痛之声。危惙之容。在于耳目。不忍取路。欲归则向所谓 旷恩之难负。大义之难忘。横在心腑。不敢回驭。百思千度。进退莫决。中宵客馆。耿耿不寐。臣之狼狈。可谓极矣。臣闻君臣主义。母子主恩。惟其所在。各尽其职。而先后缓急。有时相掩。不可以一槩划定之也。臣伏惟 殿下圣历鼎盛。使臣不至于卒然填沟壑。其服勤效忠之日。绰乎其优长。而臣母则今年七十八岁。疾病沈笃。如上所陈。古人所谓慈闱衰迈夕照如飞者。真伤心语。则臣虽朝夕在侧。顷刻不离。前头岁月。亦复几何。况可忍以一身游宦之故。委病亲于妇女婢仆之手。而不之顾乎。若使古之孝子。当臣今日境界。则其于先后缓急之间。必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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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之道。而以我 圣上至仁至慈之德。亦岂忍抑夺其情。而不少加矜谅乎。且臣之尤所忧惧者。臣母于十年之内。连丧二子。慈情所至过哀致伤。自是之后。念臣尤笃。一日出外。闾望甚苦。虽以分义所重。劝臣应 命。而至于告别之际。不禁情怀之恶。力疾扶起而送臣曰。我病如此。汝其受由亟还。如是者再三。其闵臣远离。恐臣迟归之意。可谓切矣。今者證情添剧。心怀尤弱。顾视左右。但有儿女。而臣身远游。未卜归期。则病中忧念。必倍寻常。万一因此越添伤损。则是岂但为臣无穷之恨。亦恐有伤于 圣世孝理之化矣。臣用是重犯违慢之诛。敢生归省之计。北望 宸极。拜章径还。情虽可矜。罪实难赦。伏惟 圣上天地父母。特怜臣情势之万不获已。暂赐宽假。俾护母病。仍勘臣旷废台职。孤负 圣眷之罪。而所带任名。亟 命镌削。以重官方。以靖私义焉。臣既以母病。苍黄忧迫。不顾分义。在道陈恳。则岂暇复有所赘陈。而顾念臣受 恩罔极。报蔑丝毫。带职数月。偃息乡闾。以臣自反。亦且愧蹙。况于公议。其将谓何。且臣前疏所贡。草草太甚。不足以效愿忠之万一。是敢以愚虑所及。复为略陈如左。伏惟 圣明少垂察焉。臣近接邸报。伏见 殿下于辞令处分之间。或不免过中失当之举。群僚陈戒章奏相属。而 殿下旋即回悟。或删改其未安之批。或奖许其勉戒之言。噫。 殿下此事。实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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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以下人主之所罕有。而庶几乎古圣王改过不吝之美矣。臣为 宗社。不胜贺幸。至于流涕也。抑臣所恐者。人之有过。如镜有尘。使磨镜者。苟欲去尘。今日磨之。明日磨之。无或间断焉。则镜体常明。而一尘不留。不然而今日有尘。偶一磨之。他日有尘。复一磨之。使磨之之工。或暂而不恒。则尘之翳乍去而复然。镜之体乍明而旋晦。与初不磨者。不大相远矣。人之频复频失。与此何异。况人主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一国皆见之。更也一国皆仰之。一更之后。不复贰过。斯为善矣。岂可使国人。每见其过乎。今我 殿下虽有改过之善。而犹未免有频复之悔。则 圣德之未尽诚实。得无如臣前疏之所论者乎。夫真实无妄之谓诚。纯一无间之谓诚。无妄则安有过中之失乎。无间则安有频复之患乎。惟其方寸之间。未能全真实之体。故中之所存。或发于其外。惩窒之工。未能无间断之时。故今日所改。复蹈于明日。是故君子之学。必以诚为贵。而中庸一书。论圣人之极功。其枢要则不出此一字者。为是故也。然而诚之之道。又在于敬。敬者。诚之工夫。诚者。敬之成效。非有二也。而敬字之义。则程子所谓不敢欺。不敢慢。朱子所谓惟畏近之者。尤为切实。为人君者。虽居至尊之位。处九重之内。而其心常凛凛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天地鬼神之临其上。行一政事。发一辞命。惟恐其有一毫之差。而不敢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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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慢之意。今日如是。又明日如是。以至于旧习浑化。而 圣德日新。天理常用。而私欲罔干。动静不违。表里交正。则何患乎有过。何忧乎频失。虽使汲黯,史䲡。日侍于前。无得以议其德矣。岂不休哉。伊尹有言曰。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宋太祖曰。唐太宗。虚心求谏。容受尽言。固人主之难事。然曷若自不为非。使人无得以谏之之为愈乎。至哉言乎。此皆 明主所宜体念处也。然诚敬二字。皆 殿下之所已熟讲而从事者。则臣不敢复为覼缕。以烦 四聪。而区区过虑。或恐 殿下于真知实践之工。犹有所未至。而致有近日事。故敢忘猥僭。冒渎如此。伏乞 殿下恕其愚而察其诚。不以下体。弃葑菲也。臣见今时事之可论者。不止一二。如早谕 元良。以建国本。慎择守令。以行仁政。甄拔贤才。以清仕路。崇奖廉耻。以抑奔竞。振举纲维。以厉风俗。节约财用。以宽徭役。明慎赏罚。以恢公道。改纪军政。以纾民怨。申明礼法。以防僭踰。㫌别淑慝。以树风声。凡此十者。皆 殿下及二三大臣所当交相敕勉汲汲加意者。而仓卒陈情之章。未遑熟数而事为之说。敢乞 殿下因其目推其义。次第商量而行之。则邦国幸甚。生民幸甚。臣无任忧爱激切之至。
答曰。省疏具悉。闻尔所居官守令辞朝时所达。知尔方将上来。心颇欣焉。今观所陈。非予所望。心甚怅焉。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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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由。盖因情理难以强迫。而中道遽归。甚用缺然。其所勉戒。可不加勉。而所陈十条。俱为切实。其当勉焉。尔其勿辞往护。而俟少间。将来察职。
辞司谏院正言疏
伏以谏官之职。责任甚重。古人所谓官虽卑。与宰相等。非才且贤。不宜为者。非虚语也。臣本以庸品。见识矇昧。言议巽软。顷叨宪职。再陈荛说。而以凡庸陈腐无直截新奇之语。见讥于公论。于此。可见其无所短长之效。而言责重地。其不可妄据也决矣。乃者。猥蒙 殿下不知臣不肖。以臣为司谏院正言。臣窃自循省。才分之不可堪。如上所陈。则其何敢不量轻进。以玷 国家之名器。而辱 君父之恩命乎。虽抵死恳避。重犯渎扰之诛。亦有所不辞。而顾臣以至愚极陋之资。荷 圣明不世之知遇。待罪宪府之日。拘于母病。偃息乡闾。再违 召命。慢蹇之罪。在所难免。而 圣德天大。不加谴罚。及其递付军职。适当 永禧殿 举动之时。而僻在下土。未及预探日期。不得趋参于陪从之后班。仰睹希绝之盛仪。分义愈阙。罪戾愈重。合与诸臣。同被拿推。而又蒙 圣上曲垂容贷。旋下勿论之 教。臣是何人。 误恩殊眷。一至于此。臣诚惶陨感激。罔知所以为报。而意外 除命。适及此际。臣若复胶守不敢当之愚分。重畏不知量之人言。在家偃蹇。不即趋承。则是臣从前违傲之罪。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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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自赎。而负 殿下罔极之恩。滋益甚矣。玆于 驲召之下。冒昧承膺。以今月初七日。来到广州地界。始知于初四日 启覆时。已递职名。臣所当即寻乡路。而咫尺 天阙。不得瞻望而归。实有古人终南渭水之恋。迟留经宿。不忍遽发矣。此际得接邸报。伏知 圣眷未已。复 除前职。臣惊惶踧踖。益无所措。夫至愚者。小臣也。莫重者。谏职也。以至愚之臣。荐膺莫重之任于数日之内。此何等荣宠也。又何等感悚也。臣固当竭蹶趋进。一伸祇谢之不暇。而臣以羸弱之质。素多疾病。发程之后。累日触寒。即今满身寒缩。胸背牵痛。食饮全废。委顿店舍。虽欲前进。其势末由。而又因城中亲旧书。得闻痘疫大盛。无一坊乾净处。臣年过五十。尚未行疫。八耋老母。亦忌此患。故臣之畏痘。异于他人。今于火焰炽张之日。欲冒危承 命。则不但臣有生行死归之虑。亦恐贻老母千里之忧。欲不 肃径还。则以痘疾之畏忌。废臣子之分义。有所不敢焉者。而与当初所以冒没上来。愿一谢 恩之本意。又相纬繣。臣之进退。可谓大狼狈矣。仍窃伏念。臣于前冬。以司畜别提。猥参 筵席。 殿下因筵臣所达。知臣未疫实状。又知臣有老母。特加闵怜。许其还归。仍 教曰。岭南之人。最畏痘患。其所以 曲轸细谅。欲其就利避害者。不啻慈父之爱子。臣之感泣铭镂。未瞑难忘。则妄意 仁覆闵下之天。宜无前后之异同。
霁山先生文集卷之三 第 257H 页
且于李权之死。 天语恻怛。有足动人。 圣人之心一视同仁。岂于今日。忍令臣冒入死地而不之恤乎。臣之情实既如此。病状又如右。是敢仰恃 恩私。不避猥屑。疾声号吁。不能自已。伏乞 圣慈哀其情而赦其罪。亟 命递罢臣职。俾臣得以脱危免死。以纾病母之忧。则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重念臣出身之日。既以许 国。前后 渥恩。不可终负。若使老母不甚危惙。痘患不甚梗碍。则东西南北。惟 命是从。夷险剧易。何所避就。况出入 天陛。昵侍 耿光。是乃人臣之至荣。苟非大不得已。其敢苦辞而苟避乎。觳𧥆齐牛。尚被不忍之恩。陈情李密。得伸终养之愿。今臣之性命。犹可以比于禽兽。而臣之情势。亦不在昔人之下。则区区血恳。宜不得罪于好生之 仁君。孝理之 圣世矣。伏惟 殿下重加矜察焉。臣既到京城至近之地。知有 除命。私情迫切。不敢等待 谕旨。径先陈恳。恐违格例。恭俟罪罚。臣无任瞻 天望 圣恳迫惶蹙之至。
答曰。省疏具悉。才递复拟。意谓上京。因筵臣所达。知来到近圻。而其所陈。即前日已许者。矜其恳而许焉。
辞正言疏(丙辰)
伏以臣于前冬。蒙被 误恩。滥叨谏职。承 召至广州地方。以城中痘患。猥陈私情。敢乞辞免。罪积逋慢。难免重诛。席藁旅次。惕息俟 命。不意 圣慈矜察。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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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递。使臣脱危免死。归见老母。 天地生成之德。可谓罔极。不但臣之母子镌心镂骨。罔知攸酬。虽乡党亲旧。道路闻听。亦莫不为之感叹流涕。见臣必相勉曰。 圣恩若此。汝将何以为报也。臣由是惕怵。不敢恃 恩自安。夙夜所思惟者。惟在于励臣节罄丹忱。以图异日涓埃之裨矣。不幸 宠极而忧。福过而灾。自正月望间。重患疸證。委顿沈痼。出入死境者。五旬有馀日矣。是盖缘臣禀赋虚薄。素多疾病。又于前冬承 召之行。触风寒蒙雾露。疮疖满面。牙齿疼痛。腹满焦隔。食饮久废。辗转添加。遂成此證。且此證。乃是臣家雠疾。臣父死于是。臣之弟。又死于是。今臣又以望六之年。得此危疾。臣固自分不起。人之来问者。亦皆寒心。臣于伏枕奄奄中。万事已绝。百念俱空。独有耿耿一心。尚系 君亲。常恐一朝溘然。下以伤老母之慈情。上无以报 圣主之隆恩。终为忠孝之罪人。永作不瞑之鬼矣。日者。伏睹去月十五日政目。又以臣为司谏院正言。继于今月初九日。伏受乘驲上来之 旨。臣病中承 命。感极而泣。继之以惶惑罔措也。何者。臣之巽软疲劣。不堪言议之任。 朝廷之所共知。出身以来。一忝宪府。再叨本职。私情所迫。屡渎 宸严。而曾不能效以言事君之义。公议唾骂。已极狼藉。台省重地。不敢复窥。而独蒙 圣上终始眷眷。忘臣庸陋之本状。略臣违傲之前罪。 申命旧职。 宠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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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新。则臣之感激。为如何哉。人器不称之嫌。臣不暇复顾。痘患梗阻之忧。臣不暇复恤。惟当以汲汲趋 召。祇谢 天陛。以少赎前日之罪戾。为第一义。况今 东宫册礼吉日临近。一国含生。莫不欢庆。臣既在侍从之末。尤不可不趋预于百僚蹈抃之列。而顾臣所患疸證。尚未复常。真元陷削。长卧枕席。自闻 新除之后。欲试气力。强勉衣冠。出入邻比。则筋骨涣解。神精迷溃。痛楚昏绝。不省人事者屡日。如是而驰骤驲骑。经涉长程。春寒未解。关岭甚艰。残骸危喘。岂能保全。不过数日。而必为道上之僵尸矣。区区蝼蚁之命。虽不足惜。独念一物失所。有伤于 圣人好生之仁。此臣所以踧踖彷徨。寝食俱废。茫然不知所以为计者也。臣闻医家之言。疸證。异于他病。少有劳动。辄复发作。发作则难治。虽或少愈。必须一两月调治而后可。臣之妄意。窃料 殿下至仁至慈之德。度越百王。必不靳一两月宽暇。令臣枉死而不之恤也。臣是敢力疾离家。来伏本府城邸。冒死封章。北向哀吁。伏乞 殿下察臣病势之难强。怜臣不得已之情实。特 许递罢。以安愚分。仍治臣重犯慢 命之罪。以谢物议。以肃朝纲。不胜幸甚。臣于陈病乞免之章。不宜有所赘说。而窃念臣以草野愚贱。前后所被 恩荣。旷古罕匹。夫以匹夫之愚。尚思酬惠于一饭。虫蛇之微。亦知衔珠而报德。为人臣子。生逢 圣明之主。偏荷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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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之 恩。而既不能奔走服勤。又不能陈善责难。徒使 盛渥殊眷。苟然而虚加。清官美职。安坐而冒受。则是曾愚夫微虫之不若也。臣虽无状。义不敢出此。况臣职名实有言责。臣若有怀不陈。专事喑默。则不但取讥于一时。亦将贻笑于百代。玆敢以一二愚见。冒昧陈列。伏惟 殿下少垂察焉。呜呼。惟天惟 祖宗。眷佑我 圣嗣。晬辰才过。 玉质已成。册号有日。万民延颈。此诚 国家亿万年无疆之休。而 殿下止慈之德。所宜尽心于教诱之日也。诗曰。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谟。以燕翼子。臣未知 殿下所以诒谟燕翼。果如武王否乎。师傅宾客之官。两坊僚属之员。皆极其选。又置辅养谕善之职。以应保傅篇之遗法。则其于辅翼调护之道。可谓至矣。抑臣之浅虑。又有进于是者。何则。父之所作。子之所述也。前圣之所行。后圣之所则也。则 殿下何不以身先之也。臣愿 殿下益懋正心之学。使 圣嗣。知天下之事千变万化。无一不本于人主之心。而朝廷百官万民之正不正系焉。益讲保民之政。使 圣嗣。知一国之内鳏寡孤独。皆吾同胞之颠连无告。而向背得失之间。国之存亡判焉。益崇节俭。使 圣嗣。知国家经费之用。皆出于民。而淫侈伤财之害。必至于上下俱困。而国非其国。益明礼教。使 圣嗣。知人君为国之道莫大于礼。而纪纲之不能振。名分之不得正。皆由于礼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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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明。凡此四者。实君道之大要。侀治之先务。则 殿下之所以诒谟于 圣嗣。圣嗣之所以视则于 殿下者。岂可外此而他求哉。 殿下若不然。徒汲汲于选左右设宾友之具。而不思加勉于 圣躬之所以为表准者。则臣恐 元子之左右前后。虽皆正人。其取则之近成德之易。犹不如夏启之继禹道。周武之述文事也。岂不惜哉。臣请以所陈四事者。推演而论之。臣闻孟子曰。一正君而国正。董氏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使孟子,董氏。而非贤人也则已。不然则其言岂不可信而有徵哉。臣本疏逖之人也。虽尝入侍 筵席。窃叹 圣学之高明。而至于 殿下方寸之间。应物之地。果能尽操存克复之功。而无一毫之不正欤。其或未免于理欲公私之杂。而如明镜之一尘。止水之微波欤。臣实不得以知之也。然以孟子,董氏之言推之。而观其符验之著于外者。则 圣心之未尽克正。亦可见矣。何者。古之时。百僚师师。同寅协恭。士不异道。民皆德让者。圣王正心之效也。今者。 殿下之欲致荡平。十有馀年于今。而尚未见荡平之实效。以朝廷言之。则冰炭日甚。风波不静。白简相击。非出于嫉恶之正论。乃所以逞私憾也。血诚相援。非由于好贤之公心。乃所以护私党也。未闻有一心推车。不失和气。如韩,范之同德。先公后私。引车负荆。如廉,蔺之释憾。则朝廷之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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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甚矣。以士林言之。则庠塾化为战场。至亲变为仇雠。各尊所尊。各私所好。以圣庑从祀之典。为党论胜负之决。招呼诱胁。虚张名牒。间有不知所尊者之为何如人。而随势影附者。又有畔弃父祖之论而乘时投合者。假称一国之公议。敢欺 九重之天听。其或立异而不相和应者。则斥之以逆党。目之以凶徒。而撼动官府。假手逞毒。如醴泉,咸昌儒士之或被刑杖。或被囚系。盖前古之所未闻。而世道之一大变也。臣之所见即岭南事。而推之他路。必多类是。则士习之不正亦甚矣。洪范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又曰。凡厥庶民。无有淫朋。人无有比德。惟皇作极。盖人君之好恶一出于正。而无偏陂之私。然后可以建极于上。而卿士庶民。莫不归极于下。自无偏党淫比之患矣。然则今日之朝廷士习。乖裂至此者。 殿下不得不任其责。而向所谓理欲公私之际。不可以不明辨。操存克复之工。不可以不益勉也。昔唐之杨绾。一人臣也。以其清德素孚于人。故拜相之日。有减驺减乐之效。况以人主之尊。而加正心之功。则其表端影直之化。岂特捷于桴鼓而已。伏惟 殿下益加圣意。为 圣嗣之准则焉。臣闻孟子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人君虽有不忍人之心。而不能推之于政事之间。则民不被其泽矣。是以先王之保民也。必薄其税敛。使之以时。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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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尽力于农亩。而不至流亡于凶岁。然后民之亲上死长。如子弟之卫父兄。本固而邦宁矣。臣窃观 殿下爱民如子。视民如伤。其所眷眷于纶綍之间。畴咨之际者。莫非恻怛隐恤之意。而以其发于政者观之。一何相反之甚也。呜呼。辛壬癸三岁之凶。近古所未有也。老弱转沟壑。壮者散四方。里闾空虚。田畴荒废。满目萧然。若经兵燹。幸而甲乙两年。稍免凶歉。饥死之民。得以少苏。而流亡未尽还。殿屎未尽瘳。或有女无男。或有男无牛。有田不耕。生理尚艰。而 朝家诿以稍稔。一切租税。责纳无遗。如辛壬籴谷。有升斗之未尽捧者。而悉徵于前秋新籴了纳之后。瓶罂已罄。称贷取盈。闾里之间。愁叹相闻。反以当初之不尽捧为怨。此仁政之不行一也。岁饥民散。田卒污莱。则结数之减缩。固其势也。而 朝家之所责于州县者。一准常年之元数。虽良守宰。 朝令之下。不敢违越。刮毛龟背。苟充结夫。以求逭责于磨勘之日。而民间所出之税。或有过于所耕食之本结者矣。其或贪污掊克。惟务肥己者。因缘纵欲。委任奸吏。外托 朝命。内济其私。苟有主名可指。率皆以陈为起。平原旷野之中。菰芦弥望。无复田形。而税钱之责。曾不少减。农民缘此。不肯服田舍南亩之本业。逐商贾之末利。转徙日多。陈荒日甚。徵税无处。害及邻族。噫。凶岁馀民。未蒙宽恤之泽。而反有侵刻之患。此仁政之不行二也。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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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木。以五升三十五尺准纳者。乃是元初定式。而及其久也。五升升为六七升。三十五尺增至四十尺。而又必有纳价之钱焉。民之不信国法。盖已久矣。今者。木价颇贱。六升一疋之价。不过一贯钱有馀。而 朝家之所定。则以二贯钱。当一疋木。使之相半措纳。虽使所纳木。依旧六升。舍一贯有馀之市价。而勒捧二贯之钱。近于厉民。不然而使木之升数。随钱增加。则直二贯之木。必至于八九升。而民间之所预备以待者。皆六升木耳。六升既不可纳。则斥卖改备之际。木益贱。钱益贵。物价有不平之患。而穷民无措手之势矣。此仁政之不行三也。至于大丘筑城之役。固出于保障之远虑。则道臣之请。 朝家之令。臣不敢以为非也。而但古之役民。必于农隙。春秋。兴作非其时则必书。盖为其妨农而害民也。昔卫文公之野处漕邑。其势可谓岌岌。而楚丘之作。必于定之方中之月。况今升平之日。非有暴客之虞。而正当耕播之辰。遽动一道之民。其赴役者。掷耒耜弃田亩。刻期赢粮。如赴战阵。此其气象已先不佳。而计其立役往还之日子。则远者半月。近不下一旬。其间农功之失时者。当几何也。且闻伐石运输之际。夷人之坟墓。践人之禾苗。人鬼愁痛。道路嗟怨。此岂道臣始虑之所及。而 朝家闻此。亦岂忍恝然而不动念乎。大役既始。虽不可不完。姑限农月。暂为停止。以纾民力。其亦可也。而徵发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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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杵筑不休。将不免妨害三农。此仁政之不行四也。夫以 殿下之仁心仁闻洽于人听。而独以仁政之未行。未免 圣泽之不究。饿莩而不之恤。税重而不之减。又加之力役之苦。而愆其农作之节。则岂不大失人心而伤天地之和乎。此虽在下者。不能仰体 上意宣布惠政之致。亦恐 殿下于推行之道。有所未尽而然也。昔齐宣王。有以羊易牛之恩。而不能推及于百姓。梁武帝有以面为犠牲之仁。而不能行先王之政。卒不免为庸主之归。不亦可戒也哉。噫。今日之群黎百姓。即 殿下万岁之后。将以传付于 圣嗣者。其不可缓于怀保之道。而必使其心。固结于我。以祈天而永命者。实 殿下之责也。伏惟 殿下为 圣嗣留神焉。臣闻书曰。慎乃俭德。惟怀永图。易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盖邦国永久之图。莫如俭约。而公私匮竭之患。率由侈靡。必须撙节裁量。为民惜财。斥去奢华。禁绝浮费。然后君民俱足而经用不乏矣。臣窃惟 殿下恭俭之德。卓冠千古。虽大禹之恶衣菲食。汉文之弋绨莞席。蔑以加焉。而独于用财之际。似未有一定之法。如周礼太宰以九式而均节之。有司者又不免苟且支撑。量出为入。则财安得不伤。国安得不贫乎。财既伤矣。国既贫矣。则虽欲蠲赋。而赋不得不重。虽欲裕民。而民不得不困矣。而况徂玆以来。客使冠盖。相接于境。而我国聘问之价。贺慰之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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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绎出疆。其迎送支待之费。贡币输将之物。动至千万。此政 君臣上下大警动大惕励。一以俭节为务。奢侈为戒之日也。宫省事禁。臣所不得知。而朝廷士大夫。少脱粟羔羊之节。市井吏民。有袭华重肉之弊。则是 殿下俭德之化。犹有未畅。而末世怙侈之风。不幸而复见矣。古人曰。奢侈之灾。甚于水旱。朱子曰。如有不节。而用度有阙。则横赋暴敛。必将有及于民。呜呼。可不念哉。人之常情。由俭入奢易。而由奢入俭难。伏惟 殿下勿以为吾已能之。而益加勉焉。为 圣嗣。遗之以永图。臣闻易曰。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程子传之曰。履。礼也。天上泽下。上下之定理也。书曰。天秩有礼。自我五礼。五庸哉。蔡氏释之曰。秩者。尊卑贵贱等级隆杀之品秩也。盖礼之为用。不出于尊卑贵贱上下之等威。而名由是正。分由是明。纪纲由是而立。而民志由是而定矣。是故。舜命九官。秩宗典三礼。周设六官。宗伯掌邦礼。是皆所以维持世道而扶植伦常者也。臣窃睹今日。礼教之不明甚矣。大夫而僭公卿。庶士而僭大夫。民庶而僭士夫。上下陵替。而冠屦倒置之风日滋。贵贱混淆。而堤防溃决之忧日深。至于农工商贾。稍有富厚之资。则被服拟于贵介。驿隶平民。苟有豪侈之势。则嫁女或至乘轿。名实交乱。分位相错。体统不立。纲纪不振。宜乎治化之日益衰微。而变怪之日益层叠也。夫以下而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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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贱而蔑贵。以卑而凌尊者。其渐不可长也。欲其渐之不长。惟在明礼教以禁于未然也。欲礼教之明。又在 殿下以礼躬行。立于无过之地耳。记曰。无礼之国。谓之幽国。伏惟 殿下庸天秩之礼。定下民之志。勿以幽国。传之于 圣嗣也。呜呼。臣之所欲陈者。初不止此四事而已。如旁求俊彦。以治天职。开张 圣听。以来忠谏者。亦皆 殿下之所当省念。而臣不暇胪列如上。惟愿 殿下于在廷之臣。别白贤否。克尽用舍之道。于在野之贤。不忘搜剔。俾无遗珠之叹。而至于听言之际。则勿曰逆心。而必以道求。勿曰苦口。而必期瘳疾。不以訑訑之色。拒人于千里。而刍荛之贱。亦得自尽。则其于助成 圣德。为益岂浅鲜哉。臣以遐方微末之人。不量时势之可否。干犯 天威。妄论时政。若不得罪于 圣明。必将见斥于当路。其所以为身谋则愚矣。而爱 君忧国之诚。实有所不能自已者。区区忠荩。惟 殿下察之。臣无任惶悚激切之至。
答曰。省疏具悉。其所勉戒。俱为切实。深用嘉之。可不留意焉。筑城事。令备局禀处。尔其勿辞。调病上来。察职。
拟应 旨疏(丁巳)
伏以臣不忠无状。受 殿下罔极之恩。私而报答。蔑于丝毫。叨 殿下非常之召命。而违傲至于再三。分义扫地。罪戾如山。虽被诛戮。亦无所憾。而乃蒙 圣上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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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慈。谅臣有老病之母。而不夺其私情。怜臣有畏忌之患。而不强其犯危。又知臣有量分难进之实状。而不责其偃蹇。至愚极陋。而 眷遇之意终始不替。群讥众诋。而 宽贷之渥。迥出寻常。呜呼。万物非天地。何以生成。人子非父母。何以生育。使臣不遇 殿下之圣。其不逭王章。亦已久矣。臣虽冥顽。宁不感激。夙夜镌刻。抚躬流涕。图所以酬报万一者。而结草陨首。非今日所可论。则惟有拾掇古人之绪言。罄竭愚衷之一得。仰尘 纩旒。少裨 衮职。是臣之大愿也。顾以屏退之踪。未有披沥之路。则北望 宸极。徒自耿耿而已。近者。窃自官府。得正月十六日求言 圣教。伏而读之。有以见 殿下敬天谨灾。侧身惕虑。不敢自以为广而有望于群下之匡救修补者。可谓至矣。昔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然。今 殿下之言及此。我 国家其庶几乎。臣仍窃伏念。 殿下之庭。有辅弼论思之臣。有直言极谏之士。嘉谟令猷。崇论谹议。计已悉陈而无遗欠矣。如臣草莽愚贱。不宜赘絮于其间。而第臣愿忠素诚。如上所陈。今而不言。更俟何日。而况人臣之义。虽犯雷霆之威。触诽谤之禁。苟可以利国家辅君德。有所不惮而言之也。今 殿下既导之使言。而又将不以过中为罪。则臣又何恤而不一言。以负我 殿下虚伫之盛意乎。是敢冒陈荛说。略伸愚悃。至于疏远之嫌僭越之诛。臣不敢避也。惟 殿下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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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察焉。呜呼。天人虽殊。一理相感。人事之得失而天之降灾祥有异。故洪范庶徵。休咎异应。而汉儒五行传。君子亦有取焉。则天人相与之际。岂不甚可畏耶。是故。古之圣帝明王。不待灾异之见。而其兢业祇畏之心。未尝少懈。以求合天心而召和气。而其不幸而有灾也。则又益致其恐惧修省之道。以冀回天怒而弭沴气。此所以灾不为害而国愈兴治者也。庸主则不然。其无灾也。侈然自大。以为太平之盛莫如今日。而盘乐怠傲。惟日不足。及其有灾。则又付之于适然之天数。诿之于尧汤之所不免。而略不畏惧。殊不知天威赫然祸乱潜伏而国随以亡。可不戒哉。臣伏惟 殿下临御以来。厉精图治。忧勤恭俭。终始如一。虽由此而享天心致祯祥。亦可矣。而粤自顷年。和气不应。灾沴数见。冬雷地震。旱乾水溢。无岁无之。又加之以饥馑。仍之以疠疫。而今玆正岁之月。金星犯月。阴虹贯日。此乃天变之尤可畏者。而荐生于旬望之间。以贻 殿下宵旰之忧。则臣诚反复深思。而莫晓其所以然也。然臣以汉儒董仲舒之说推之。此殆天心仁爱 殿下之甚。以 殿下之即祚踰纪。春秋向暮。恐其惕虑奋发之志。或不如始初之政鼎盛之日。又恐 殿下之圣德。虽无大阙失。而正心诚意之功。犹未至于至善。政治虽无大纰缪。而清明熙洽之效。犹未升于大猷。故为之先出灾异而警告之。欲使 殿下。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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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其心志。抖擞其精神。不以岁月之愈迈而有倦。不以一时之无事而自暇。进步于百尺之竿头。追踪于三代之盛轨者。正如父母之于子。欲其成就之至切。而恐其或陷于过恶。则时加警策而饬厉之。是盖莫非出于止慈之诚心。而 殿下所以儆惕危惧。不敢自恕。不但区区于减膳撤乐之末节。而历举九事。深自责厉者。亦如孝子之事亲。父母不悦。则不敢疾怨。夔夔齐慄。起敬起孝。求所以解亲之怒顺亲之心者也。噫。如是亦可谓应天之得其道矣。然臣之愚诚。犹有所欲献者。曰务实而已。夫天下之事。有其实则有其功。无其实而徒事文具。则虽终身竭力而求其成。终归虚套而无收效之日矣。何谓务实。内而存诸心者。诚实恻怛。无一毫假虚之意以杂之。而外而发于事为施设之间者。又必讲究乎圣人之明训。斟酌乎先王之成法。规模一定而不易。准则分明而可行。一事有一事之效。一日有一日之功。不以世俗苟且之论悠泛之习。有所挠夺者。此务实之谓也。臣窃惟 圣教中所谓九事者。盖皆为国之急务。当今之痼弊。 殿下之所自以为不能者。虽出于圣人不自满假之心。而以今日之世道治象。皇天之降灾示警考验之。则或恐 殿下于务实二字上。犹有所未尽处。而在今 殿下所以上答天心者。亦不过加意于此耳。臣请就九事。特论其五者。而四者。不言而在其中矣。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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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行教化者。人君必先躬行。以建极于上。而其所以为教之术。则明五典以兴民德。修六礼以节民性。崇四术以立教。齐八政以防淫。又不足。而有察廉举孝奖忠褒节之典。以树之风声。有无上无亲无义之刑。以惩其顽暴。至于执左道以乱民者杀。言伪学非以疑众者杀。使师不异道。人不异论。而道德归于一。噫。先王之于教化。其实如此。故其行也莫御。臣未知 殿下亦有此教化之实乎。有是实而教化不行者。臣未之信也。然则 殿下之所谓教化者。未能脱于汉,唐以下之涂辙乎。汉,唐之君。其稍有意于学校之政者。莫如明帝,太宗。而考其所行。不过临雍拜老而已。增广生员而已。皆徒事虚文。不务本实。虽有圜桥观听。四夷子弟入学之盛。而古圣王道德齐礼之化。卒未闻焉。及其愈下。则又以浮文丽词。为造士之良规。以科名进取。为作人之先务。其于先王学校之法。万分未能举其一分。人心之坏败。风俗之颓弊。职此之由。 殿下苟欲行教化。则宜与此相反。而以臣所见。抑又甚焉。噫。太学。贤士之所关。而风化之原也。四方来游之士。岁不知其几千百人矣。而 国家所以设官而教养之者。亦可谓至矣。然其所以劝导之方。则升补而已。学制而已。考圆点以赴馆试。明到记以应 殿讲而已。 殿下以为此数者。果可为教化之术耶。其制述之能者。不过剽窃前人之文。投合有司之目。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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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者。沾丐他手。拱手侥倖。夤缘曲径。争占伦魁。而不以为耻。至于明经。则尤有可愧者。经传笺注。有不能尽记。则截断章句。删节训诰。以便其诵习。文理之不属。句语之有阙。曾莫之顾焉。而为上者视以常例。不加禁抑。甚者以鄙丑之语。为标识之资。污浼于经训之间。其慢侮圣言。亦已甚矣。而所谓烂熟经书者。又往往不识义理。有明经之名。而无明经之实。此其败教道陷人心。不在异端左道之下。而 国家方且考其程式之合违。第其诵读之能否。以为进退人才之地。未闻一日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之道。教诱而振德之。于是。馆学为名利之场。儒绅皆躁竞之辈。而自党论沈痼之后。乘时进退。随势出入。则又以馆学。为一时得志者私擅互据之窟宅。而礼让揖逊之风。扫地尽矣。如是而其可望教化之行乎。噫。 王都若此。四方可知。国学已坏。乡塾何论。父兄子弟。怀利以相接。师友亲戚。怀利以相诱。举一国之人。仁义不闻。而惟利之悦焉。则孟子所谓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者。不亦可惧也哉。臣愿 殿下深思教化之本。克尽导率之方。科举之法。虽不可猝革。宜于古者司徒典乐之职。小学,大学之教。推本而讲明之。又以程夫子兄弟熙宁学校之议。元祐看详之制。参酌而施行之。而择朝臣中学明行备者。授之以师儒之任。以为多士之表率。又令道臣守宰。宣布条教。崇长德化。务在明人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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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礼法。而时复以朱子增损吕氏乡约。司马光居家杂仪等书。颁示于国中。使为士者。知科名禄利之外。有道义经术之学。为民者于服田力穑之暇。修孝友敦睦之行。则教化之行。如置邮而传命矣。教化行则风俗从而丕变矣。若夫崇奖节义激砺颓俗之典。 国家固行之矣。若又于瘅恶别慝之法。申而明之。使不率大戛之类。不得以容息。则其于教化。亦非少补。此周官所以以乡八刑纠万民者。而皋陶所以明五刑以弼五教之义也。惟 殿下念哉。臣闻韩愈之言曰。善医者。不视人之肥瘠。察其脉之病否而已矣。善计天下者。不视天下之安危。察其纪纲之理乱而已矣。四肢无故。不足恃也。脉而已矣。四海无事不足矜也。纪纲而已矣。朱子之言曰。四海之广。兆民至众。人各有意。欲行其私。而善为治者。能总摄而整齐之。使之各循其理。而莫敢不如吾志之所欲者。以先有纪纲以持之。至哉言乎。臣常由是而推之。一家则有一家之纪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主为奴纲。是也。一国则有一国之纪纲。君者。朝廷之纲也。朝廷者。四方之纲也。监司者。守令之纲也。守令者。一郡一县之纲。是也。然整理纲纪之责。在于宰相。振肃纲纪之任。系于台谏。至于纲纪之所以立。则其本又在乎人主之一心。诚使人主之心。公平正大。无一毫偏党反侧之私。而又得刚方正直之贤。萃于朝廷。大臣以正己格物自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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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臣以纠劾非违为务。举措施设。不徇乎私意。黜陟赏罚。一出于公道。而尤于尊卑贵贱名分等威之际。特加辨别。使民志有定而不相踰僭。政令通行而无或壅阏。以至总方面者。克举按察之职。使守宰。不敢越其志。任字牧者。能尽抚御之方。使吏民。不敢梗其化。则上下相维。大小相缀。体统归一而纲纪立矣。臣未知 殿下所以立纪纲者何道。而有不能振之叹也。 殿下心术之微。其正与不正。臣固不敢知也。至如朝廷百官。臣有以知其未能正也。廊庙乏正色率下之风。而见轻于庶僚。台阁少独持风裁之人。而同归于比德。贤否系于爱憎之偏。是非出于恩怨之殊。私意横流。公论不行。而监司不能尽奉朝廷之命令。守令不能尽行监司之条教。吏民不能惮畏守令之禁法。上无以统乎下。下无以承乎上。礼节凌夷。名位错乱。滥伪之习日滋。干犯之罪日闻。如是而欲望纪纲之振。其可得乎。臣愿 殿下先正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政事号令。莫不出于正。四方万民。莫不一于正。则振纪纲之实务。无过于此者矣。臣愚又有所慨然于心者。传曰。刑不上大夫。何者。以其尊贵而离主上不远也。是故。周礼八辟。有议勋议贵之辟。其犯死罪者。不肆诸市朝。而适甸师氏。为其人耻。不使人见之也。降至汉,唐。犹有此意。故汉惠帝即位制爵。五大夫,吏六百石以上及宦皇帝而知名者有罪。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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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械者皆颂系。唐太宗。诏三品以上犯公罪流。私罪徒。皆不与诸囚同伍。开元中。广州都督裴胄先下狱。中书令张嘉贞奏请决杖。张说进言曰。士可杀。不可辱。胄先不可决杖。玄宗从之。以 国朝言之。 宣庙朝。大司谏许晔。以左议政朴淳按狱失体。启请推考。正言赵瑗启曰。推考者。照以笞杖之律。乃所以治庶官也。不可以是施之大臣。识者是之。夫臣下有罪。递之可也。罢之可也。削黜之可也。至于负犯至重法所不可贷者。流放窜殛。赐死莅杀。亦可也。若夫束缚系绁。囚首跣足。令金吾吏卒。骂詈而凌踏之。其辱不亦甚乎。今大臣重臣。奏对失言。便请推考。帷幄侍从之臣。 牌召不至。即 命拿囚。兵郎仕路之始通清者。而 举动之际。不能禁喧。则决棍于军中。守令或有曾经近侍之人。而期会不谨。租科少缓。则决杖于营门。夫以端委庙堂。横经 筵席。出入禁闼。临莅州县。 主上之所体貌。下民之所瞻仰。而一朝以微细罪过。与众庶同被僇辱。殆非所以养士大夫廉愧之节。而示小民尊贵者不可加之道也。纪纲安得以不隳损乎。且夫听狱论罪之际。必先问其尊卑长幼之分而后。听其曲直之辞。凡以下犯上。以少凌长者。虽直不右。其不直者罪加。古之道也。今者以卑贱。诉尊贵。以子弟。讼父兄。以悍奴劫弱主。而司政之官。执法之吏。只听其两造。不殊其议谳。曾不以名分伦纪略存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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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意。此其害义伤教败常乱俗。未有甚焉。而纪纲之不能振。亦未必不由于此也。惟 殿下念哉戒哉。纪纲一振。则法度自树。时象自调。而民俗之薄恶者。亦可救也。然臣于时象之说。请复尽言无讳。愿 殿下宽赦之。 殿下自初即祚。留意荡平之治。今十有三载矣。饬励之意。勉戒之训。相属于 批旨之间。而寅协无期。溃裂益甚。迄未有以少副 圣志者。 殿下其知之乎。夫使冰炭同性。薰莸同臭。虽三尺之童。亦知其不可也。昔唐之牛,李。宋之洛,蜀,朔。不过一时论议之不合。趣味之不同。而其乖激分争之极。至于按剑相矛。而卒不能一。况我 朝朋党之祸。自始至今。凡几世几年矣。根蒂已固。雠隙已深。 殿下虽威之以砧斧。惩之以流窜。亦恐其未易平也。况以谆谆之 教。温温之 批。欲破其久远沈痼之弊。何可得乎。是以古之明君。不以云朋党为务。而惟以辨别君子小人为急。何者。夫君子所欲忠者君父。所欲为者国事。所好者良善。所急者义理。其心公而明。其行方而正。夫公明方正之士。聚于朝廷。则朝廷自靖。宁有徇私植党之患乎。小人则不然。宁负君父。而必护其党与。宁败国事。而必遂其私意。异于己则未必有可攻之罪。而弹击之不遗馀力。同于己则未必有可取之善。而援进之惟恐不及。其心陂而险。其行颇而僻。夫陂险颇僻之人。在于朝廷。则朝廷必乱。宁有和衷德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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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乎。臣窃观 殿下之朝廷无一人特立无党者。然所谓党人者。未必一边皆君子。亦未必一边皆小人。无论彼党与此党。其中必有秉志公忠。不甚阿私者。亦必有用心偏陂。甘于死党者。偏陂者。蔽痼已极。私欲已炽。固不可回心而改度。公忠者。虽或不免于己私之未尽克。有不得已而出入于色目中者。然原其本心。必不以顾恤私党之故。自归于忘君误国之科也。为 殿下计。请勿以彼此为用舍。惟以贤否为进退。察其处心之公私。观其行事之直枉。听其论议之偏正。其人果公忠。则亟进而用之。其人果偏陂。则必退而远之。至或章奏之间。有所弹劾。则必察之曰。被弹者何党。弹之者何人。苟非其党。姑置不省。待其党之亦曰可罪。然后罪之。苟或出于私怨。而弹其所不当弹。则治之以陷人之律。敷奏之际。有所荐引。则必察之曰。被荐者何党。荐之者何人。苟为其党。不即捡举。待非其党者之亦曰可取。然后取之。若或循其私情。而荐其所不当荐。则置之于罔上之科。如是行之。积以岁月。常使公论行于朝廷。而私邪之议不得逞。善类列于庶位。而阴小之辈不得进。则众正之路开。群枉之门塞。无物色之可分。何气象之不和乎。臣之所恐者。 殿下于明理正心之功。有所未尽。贤邪枉直之分。有所不烛。欲亲公忠之贤。而所亲者或非尽公忠。欲去偏陂之人。而所去者或非尽偏陂。论议之乖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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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未尝不恶之。而优容之 旨旋降于 严批之馀。形迹之撕挨者。未尝不斥之。而 敦谕之命即下于薄罚之后。则彼亦何所惮而革其心。而 殿下之主意。又乃不加辨别。不审取舍。惟欲使彼此之党。俱收并列于一朝廷之内。而望其不相猜贰。调和为一。是即臣所谓置冰炭薰莸于一器者。累世不能同其性。十年犹各异其臭矣。呜呼。朝廷 殿下之朝廷。爵禄 殿下之爵禄。受 殿下之爵禄。居 殿下之朝廷。而不顾 殿下之国事。惟其党之是恤。其私之是售。是犹一幅之布。而数人争之。左右牵拽。前后引掣。其不至于片片破坏。缕缕断绝者几希。岂不危哉。臣愿 殿下于明理正心上。益加工夫。使方寸之间。鉴空衡平。则妍媸自见。轻重自停。既无混杂之弊。又无偏辟之失。而君子为一朋。小人无所容。相轧之习。不期镇而自革矣。惟 殿下念哉。臣闻书曰。元后。作民父母。夫父母之于子。不但有慈爱之心而已。必尽其慈爱之道。方其幼也。乳哺之勤。襁褓之安。固已无不用其极。而及其长也。又为之察其利害。思其苦乐。使之就其利而避其害。去其苦而致其乐。以为永久生业之地。然后始可谓之爱其子矣。为人君者。苟能爱民如子。而欲尽其为民父母之道。则亦必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凡可以养民益下者。必深思而熟讲之。与其所欲而勿施其所恶。又不止为一时姑息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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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必图所以久安永赖。不至于流散。则其爱民也岂不至哉。臣伏见 殿下视民如伤。若保赤子。恻怛勤恤之意。每发于丝纶之间。亦可谓有不忍人之心。而允为斯民之父母矣。然实惠不及于苍生。怨咨或起于白屋。乐岁不得终身之饱。凶年不免死亡之苦。何哉。岂非 殿下仁心仁闻。虽无不足。而其发为仁政者。有所不建于先王。且其所以爱民者。或出于一时之姑息。而不能深察其利病便否之所在。使民不得永赖而然乎。夫生民之命。在于农业。而贫富苦乐。聚散存亡。又系于徭赋。盖自均田制产之法坏。而民无常产。赋无常程者。二千有馀年矣。富者田连阡陌。固有素封之乐。而贫者或无立锥之地。一国之内。富者少而贫者多。劳筋苦骨。沾体涂足。以耕治数亩之田。经历三时。始得登场。而平年所收之谷。犹不足为卒岁之资。而一遇凶岁。则不待岁暮。而已作道上之流殍矣。此其产业之无恒。生理之艰辛为如何。而官府责纳之徭赋。又多名目。以三南言之。有春秋大同焉。有三税焉。有仓籴焉。有诸色军布焉。有各司奴婢贡木焉。又有运柴输藁纳冰之赋焉。又有力役调发之劳焉。又有星使往来吏卒从徒供给之费焉。而流弊之所滋。奸吏之所弄。为民疵病者。又非一二。大同则五升之式废而至于六升七升。三十五尺之式毁而至于四十尺。而 朝家又往往责之以半钱半木。以二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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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当一疋木。夫六升一疋之价虽甚贵。亦不至二两。而如今年则木贱钱贵。一疋不过一两有馀。其应纳二两钱者。既卖一疋木。又必别备六七十钱。然后可以准纳。钱贵之时。虽三数钱。亦非穷民之所可立办。况六七十钱乎。三税则以钱防纳。便成岁例。米贵则准米纳钱。一石之价。或至十馀两。而民苦其多。钱重则价暴腾踊。穷民无备纳之势。或以田宅为质。而举贷于子钱家以应之。至期不能偿。则田宅入子钱家。而穷民至于流死。仓籴则固民所资以救饥者。而各仓吏卒辈。夤缘弄奸。敛散之际。斗斛大小相悬。谷色虚实顿异。分之以小斗。而收之以大斗。小斗一斛。仅及大斗一斛四分之三。而又有每斗一升加纳之耗数焉。给之以虚壳。而责之以实谷。其纳实谷者多愚民。而奸民势户。符同吏卒。或以虚为实。或以谷为米。及其出籴。奸民势户。皆受实谷。而愚民反受虚壳。又有邑小民寡。而仓谷太多者。一夫所受食。多至五七十石。其五七十石中。精实可食者。不能半之。凶年则饥民不得不食。而丰年则贫民之外。皆不食而弃积于檐庑之下。雨漏鼠耗之馀。不可复纳于秋籴。则不得不以新收之谷。准纳其五七十石之数。以此虽值丰稔。而民无以纾其困焉。军布及奴婢贡木。则本色准纳之外。又有情债之钱。输于吏胥官吏之门者。倍于元数。其或见退于各司。则各邑该吏与各司胥吏。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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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幻。改色自纳。而勒价倍徵于民间。夫以贫民数亩之出。内以养其父母妻子。外以应其许多赋役。而其难堪之弊害。一至于此。则虽欲其安居乐生。不流饿以死。其亦难矣。 殿下深居九重。堂下千里。孤儿寡妇愁叹之声。不闻于耳。猾吏奸胥割剥之状。不接于目。则虽有爱民之心。济民之念。而安能知民之疾苦。如臣所陈者乎。 殿下于岁首。有为民劝农之 教。而尤致意于树桑麻筑堤堰。其亦庶几于爱民之道矣。然亦末耳。其本则在于节用。若使 国家。费用不节而帑藏空虚。则虽欲不取于民。亦不可得矣。若随其所乏。而取之无艺。则虽屡年丰登。比户积粟。民何以给其求取。而不至于散亡乎。是故。古之人君。欲爱民。必先轻赋。欲轻赋。必先节用。孔子所谓节用而爱民。杨时所谓伤财必至于害民者此也。臣请言节用之道。夫国家之所最急者。财用也。财生于地而用于人。地之所生。岁有其数。人之所用。亦岁有其数。岁生之数。有丰约之不一。岁用之数。有多少之不同。而国家非自办而用之。悉皆取之于民。苟不先期而计其数。先事而为之备。至于临事而后始为措置。则用有所不给。而民不免于受害。故先王之制国用也。使冢宰。必于岁抄。计今岁之所入。以制来年之所出。无使所出之数。踰于所入之数。不宁惟是。又以每岁所入。柝为四分。用其三而储其一。每年馀一。三年馀三。则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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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食。积而至于九年。则馀三年之食。至于三十年。则馀九年之食。上下皆用此法。而公私蓄积足恃。故虽有数岁之旱蝗。不虞之军兴。国无乏用之忧。民无饿莩之患矣。其或不幸而年谷大无。岁入至少。不足以供一岁之用。而不得储四分之一。则凡事一切减省。用度十分节约。必使所入。当其所出。然后横赋暴敛。不及于民。而亦可免国非其国之叹矣。今者 圣上节俭之德。高出百王。而国用常患不足。生民不堪赋税者。得非理财之臣。不能量入为出。储蓄馀剩。而无益之费。不急之用。又不能减节而然耶。臣愚以为请令大臣与度支之官。依唐李吉甫国计录,宋丁谓景德会计录。凡一年民赋杂税多少几何及一年经常杂泛费用几何。一一开具。作为一书。使岁计大纲。暸然在目。然后参酌时宜。推移增减。则国用有经。君民俱足。徵敛可省。饥荒可救矣。爱民之政。孰大于是。臣尝读史记。汉文帝十二年。诏赐天下民租之半。其后遂除之。而不收者十馀年。而太仓之积。陈陈相仍。至红腐不可食。隋文帝十二年。有司言仓库皆满。帝曰。宁积于民。无积府库。乃蠲河北,河东田租三分之一。而古今国计之富。未有过焉者。彼二帝者。未见其为富国之术。且于其时。亦岂一切无所用哉。特以恭俭节约。国有馀蓄。不待租赋。亦足给用故也。今则不然。辛壬大饥之日。有租积之未尽输者。 朝家为之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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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愚民相告以为永除。而曾未数年。责纳无遗。夫自甲寅至丙辰。年不失稔。而民之怨苦。无异饥岁者。岂不以两年停免之数。不过升斗之微。以千乘之国。仓廪之富。捐升斗之谷。以与穷民。亦未为大损于上。而鞭催沟壑之馀命。必取未尽之升斗者。有非父母仁爱之所可忍者而然耶。臣窃恐 国家之所得者无几。而其失民心则大矣。且以我 殿下之至仁至圣。反有愧于汉文,隋高之蠲复田租。岂不可惜也哉。昔孔子答哀公之问曰。薄赋则民富。公曰。若是则寡人贫矣。孔子曰。岂弟君子。民之父母。未见子富而父母贫也。魏文侯时。租赋增倍于常。或有贺者。文侯曰。户不加而租赋岁增。此由课多也。夫贪其赋税而不爱人。是犹虞人反裘而负薪也。徒惜其毛。而不知皮尽毛无所傅也。此皆真切有味之言。人君之欲济小民者。其可不三复于斯哉。惟 殿下念哉。若夫讲学之说。则臣尤为 殿下。不胜其慨惜焉。 殿下以聪明睿知之资。有典学不厌之诚。日 御经筵。频接儒臣。朝讲昼讲之不足。而有夜对焉。有召对焉。使 殿下诚得力于其间。则理无不明。意无不诚。心无不正。身无不修。而家齐国治之效。可以驯致矣。顾乃不然。而有讲学不博。徒知无效之叹。何也。岂不以徒事文具。不务实得。屑屑于章句文义之间。而不知反求诸身心性情之本。虽知求之于身心性情。而不能煞用工夫。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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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膏腴真切体验耶。若然则讲学虽博。而功效愈邈。甚可惜也。臣闻古者圣王之学。无他焉。不过欲明其天理人欲之辨而敬守之。使吾心之所存所发。一于天理而无毫发之或间。吾身之一动一静。纯乎天理而无须臾之或违。以至发于政事。形于举措者。亦莫不得其义理之正而已。此其方法门路。次第节目。具在于方册之中。圣贤之所开示。明白真实。历历可考。 殿下与二三经幄之臣。日夜进读而讨论者。皆此事也。苟能专心致志。期于受用。而无间断虚假之弊。则何患其不能得也。臣愿 殿下于临筵之际。凡经传所载之训。帝王已行之迹。无不切己体认。反躬点捡。遇格物穷理之说。则必自思曰。吾之所以学问思辨者。亦如是之精切。而不惑于理欲公私之别欤。遇诚意正心之说。则又自思曰。吾之所以存养省察者。亦如是之严密。而不流于喜怒好恶之偏欤。见古之人君以节俭而兴。以奢侈而亡。则必思师其俭而反其奢。行仁政者必王。而施虐政者必灭。则必思法其仁而戒其虐。进君子退小人者必治。而进小人退君子者必乱。则必思用贤而去邪。又见三代盛时。纪纲振举而法度修明。则必究其所以振所以修者何道。汉唐以下。教化衰弛而风俗坏乱。则必察其所以衰所以坏者何由。推此比类。密切讲磨。不但诵之于口。而必加温绎于心。不但顾问于筵臣列侍之际。而必务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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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于芜閒独处之地。知之明而行之力。静有养而动有省。严恭寅畏之念。不懈于始终。充扩克治之功。无间于造次。则 殿下之讲学于是为实。而圣敬日跻。体用俱备。政令之紊乱者。自得其理。处分之过中者。自然中节矣。惟 殿下懋哉。 殿下之自责有九事。而臣独论其五者。盖以教化行。则民俗之不淳。不足虑也。纪纲振。则法度之不树。不足忧也。时象调。则岂有相轧之习乎。 圣学明。则岂有政令之紊乱。处分之过中乎。此臣所谓论其五者。而其四事则不言而在其中者也。抑臣之以讲学申申于末者。亦有所受焉。朱子不云乎。天下之事千变万化。无一不本于人主之心。人主之心正。则天下之事。无一不出于正。人主之心不正。则天下之事无一得由于正。此诚确实明白而不可易之论也。世之庸人俗士。每以正心诚意之说。为人臣告君之恒谈。腐儒因袭之陈言。然究其实。则生于其心。发于政事者。有必然之理。不可诬也。是故。朱子答或人正心诚意上所厌闻之说曰。平生所学。不过如此。夫以朱子之大贤。学无不通。道无不周。岂不知当世之事有不可胜论者。而今观奏劄封事中。其所以急急责难于君上者。常不出正心诚意四字之外。此岂无的见深识。而姑为是大言而已哉。然则不务正其心诚其意。而欲其身修家齐而国治者。天下无是理也。如欲用力于诚正之功。而不以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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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先。则理有未穷。如有未彻。于善恶之几。公私之分。不能精察明辨。而尽其当然之则。此古之圣贤所以汲汲于讲学。而臣之所以娓娓于末端者也。然自尧舜禹三圣以精一执中相授受之后。傅说典学之训。孔门博约之教。中庸之明善诚身。孟子之博学详说。皆是道也。而其节目之详。莫备于大学。其推说之明。莫如濂洛关闽之书。世之人君有志于学问者。谁不讲说及此。而三代以下。历千有馀年。非无英明有为之主。而卒不能彷佛乎先王正心之学者。以其所讲者。徒在于章句训诰之间。而不深察于义理精微之际。徒事乎假饰虚夸之文。而不致力于深体笃行之实也。此臣所以必以务实二字。惓惓不已者也。伏愿 殿下重加省念焉。臣又窃伏念。 圣教九事之外。又有不可不加意者。刑狱,军兵二者是已。夫刑狱。所以禁乱惩恶而辅治道者也。军兵。所以应卒御乱而卫国家者也。刑狱不明。则有罪者或至于幸免。无罪者不免于横罹。而王法紊矣。军兵不鍊。则平常无阴雨之备。警急有土崩之患。而国势危矣。臣伏见近年以来。鞫狱连年。重囚多滞。彼其无君之心。不道之迹。昭著彰露。不可掩讳者外。其或罪名。不无可疑。情实容有可议者。则 殿下宜与大臣重臣。尽心究覈。可刑则刑之。可原则原之。使法理无屈。人情不冤。可也。岂可久置之黮闇之域。终无决正之期乎。且刑狱。大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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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寻常罪犯。亦当审克而不可玩也。况妖恶大罪。何等干系。而两司之官。每当登 筵。循例请罪。 殿下亦循例勿烦。如此之外。更无一言争执而退。请罪者。未必有诚实愤疾之心。 殿下亦未必有思量慎重之意。至于历几岁月经几台臣。而前后一套。自成格式。臣不敢知。台臣之启请。为是耶。当据法按律。亟正其罪矣。 殿下之勿烦。为是耶。亦宜参酌论量。俾免冤滥矣。宁可以莫大之罪名。莫重之邦宪。而轻轻禀启。泛泛酬答。有若无甚紧关歇后戏玩之事乎。且臣伏念。戊申凶逆之乱。国家之大厄。世道之极变。不幸而出于 圣明之世。然当日诛讨之威。荡涤之仁。如春生秋杀之并施。风挥日舒之相济。含生之类。妇孺之愚。亦莫不感 圣德之罔极知乱贼之必诛。则方域之内。凶孽之种。宜其冰澌烬灭。无复有包藏祸心。不戢枭音之徒。而僧贼告变之事。又出于今日。臣诚骇心痛惋。谓宜严鞫痛讯。必得罪人。使国人益知将心之不可掩。凶迹之不可逃。亘天之大义不可犯。讨逆之大法不可干。而仄听于道路。被逮者多见释。告变者已伏法。传闻之的信。固未可知。而果尔则亦可见 圣人好生之仁。出寻常万万也。臣于此。窃有所感于心。而不容不陈者。臣尝观纲目。东汉楚王英之狱。颜忠,王平。自知所犯不道。诬引列侯耿建,臧信等。冀以自明。建等与忠,平皆未尝相见者。是时。上怒甚。吏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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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恐。诸所连及。一切陷入。向非侍御史寒朗。物色发其奸。一言感上意。则囚徒之死非其罪者必多矣。又如顷年极贼。身犯死罪。知其不免于戮。称以告逆。欲缓其须臾之命。幸赖 圣上日月之明。使被诬诸人。即蒙 原释。古今如此者。非一二。臣敢望 殿下凡于讯鞫之际。益加详审。毋令奸人遂其诬陷之计。而无罪者不入枉死之地。则至明至仁之德。无以加矣。臣闻国之大事。在于兵戎。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是故。先王之世。虽无事。必于农隙讲武。以简阅其车徒。鍊习其节制。考核其兵器。使国无不素鍊之军。军无不能战之士。士无不可用之器。虽有仓卒之警不虞之变。而足以有待者。以其先事而为之备也。今我 国家固非忘战之国。亦有讲武之规。然以臣所见。皆虚具而已。何者。夫士卒。能执干戈荷弓矢。与敌相当。然后可以备行伍而堪战斗。今或以十一二岁儿弱之卒。苟充额数。年限已过癃老之兵。尚在行间。而名之曰一哨,一军。臣未知猝有寇乱。彼口尚乳臭之儿。筋力朽堕之人。能堪击刺冲突之任乎。传曰。兵务精不务多。臣请令州县。当岁抄充额之际。民年不满十六以上者。勿为补阙。过六十岁者。即许除免。必得丁壮强健之卒。以充队伍。则其数虽少。而其用什倍于老弱矣。且夫弓矢。欲其射疏而及远也。火炮。欲其发丸而中贼也。刀釖枪戟。欲其刃铦而能刺也。今列邑所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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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及军兵所自备者。率皆有名无实。弓不劲。簇不砺。铳或不穿穴。剑皆钝其铓。夫以不劲之弓。不砺之簇。无穴之铳。钝铓之剑。虽使韩,白为将。贲,育为卒。亦无所施其勇。况以恇㥘之将。率老弱之卒。执无用之器械。而可以为战乎。是不待临阵对敌。而胜败之形已决矣。岂不危哉。臣请饬各镇将及各邑守令。必以时躬亲点捡。精加考察。苟有钝弊。即为除治。必使其精利可用。临事无患焉。至于操鍊之法。内自训鍊禁卫诸军。外至各道各镇。固有依例讲习之事。然臣未知其纪律之严号令之明。队伍行阵之整肃。坐作进退之齐一。果能如古治兵之制乎。三军之士。果能耳习金鼓之声。目习旗麾之色。手习弓剑之用。足习步骤之节。而无临战失伍之患乎。臣生长乡邑。见为节度使者。一年之内。或一操或两操。而其所教习。率多草草。无异小儿之迷藏。徒令州郡供亿烦费。军兵钱粮耗散而已。欧阳脩所谓有教兵之虚名。而无训兵之实效者。可谓切中今时之弊。而不幸有乱。将无以异于驱市人以战者。岂不殆哉。臣谓天下之事未有无律无法。而可以有成者。而至于治军。尤不可不以纪律为主也。教阅之法。载于周礼及杜佑通典者。颇详备。臣以为将领之臣。于此不可以不之讲也。然臣之愚虑。又有大于此者。臣未知当今内外帅臣。果皆得人焉尔乎。三军之命。悬于一将。将非其人。以其卒与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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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人诚难。而知将为尤难。苟不于升平无事之日。预简而素蓄之。如晋文之于却縠。昭烈之于向宠。则临难推毂之际。其不至于以名使括而致舆尸之凶者幸矣。唐天宝之乱。其望风奔北者。皆平日知名之宿将。而郭子仪,李光弼奋起行伍之中。卒能办收复之大功。我 朝壬辰之变。李舜臣由井邑县监。起当统制之任。为三南保障。勋名义烈。当代无双。夫豪杰智勇之士。沈沦下位。不为世所知者。自古而然。今虽阶级渐降。人物眇然。草泽屠钓之间。岂无蕴藏韬略之人。武科出身之中。亦岂无忠勇可用之材。惟在在上之人精择而试用之耳。故曰君不择将。以其国与敌。伏惟 殿下念哉。勿以今姑无虞而忽于戎政也。臣以庸鄙愚拙。无所晓解。其于当世之务。固不敢妄论。而诚感 殿下惶惶汲汲。欲闻直言。以为饬躬弭灾之助。又知 殿下不以其言之狂直不讳而为之罪。故区区所怀。不得不尽。中间鞫狱之说。尤是臣子之所同忌讳不敢言者。而臣之愚忠。窃以为上变逮鞫。连岁纷纭。万一其间。或有玉石俱焚之弊。则恐有伤于 天地之大德。而亦觉非盛世气象矣。是以敢冒万死言之。惟 殿下特垂谅察焉。臣有八十岁老母。气息奄奄。人子私情。未忍远离。不得躬走郊圻。敢于乡邑私室。治疏送呈。臣罪至此。尤当万死。伏惟 殿下俯察其野人献芹之诚。哀怜财赦而择其中。则不胜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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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臣无任瞻 天望 圣激切屏营之至。谨昧死以闻。
辞弘文馆副修撰疏
伏以臣以草野愚贱。滥被 洪造。出身三载。历叨华显。至于向者。令道臣劝谕之 命。尤是格外非常之 恩。而臣内怀不敢当之愧。外迫不得已之势。终始违傲。一未趋承。若使 朝廷。以臣子之义而责臣之罪。则臣之伏于刑章亦已久矣。诚荷 圣明曲赐矜念。不加诛罚。而臣之感激惶惧。则未尝顷刻而忘于中也。肆于工郎 除命之下。不敢复恤私情。违离病母。冲犯痘忌。以四月十一日。祇 肃阙下。既又以兼春秋。入直 禁中。仍于 召对之夕。获忝 筵席之末。昵近 耿光。荣幸极矣。方思勉策朽钝。随分供职。庶几少赎前日之罪戾。而独以老母隔远。一念耿耿矣。适于此际。忽闻母病添剧。惊魂飞越。忧心煎迫。呈辞径出。即寻归路。盖自 肃命。为日无几。进退太遽。分义不安。归伏乡庐。踧踖度日。不意馆职荣选。遽及于俟罪之馀。 筵教眷眷。令人感泣。驲 召继下。催臣亟来。臣闻 命惶蹙。陨越罔措。夫玉堂之任。人臣之至荣。君德之所系。古人比之登瀛者。盖难其选也。则此岂人人之所可杂进乎。如臣之空疏蔑裂素乏文学者。其不敢冒据也决矣。然 圣恩罔极。不可以复孤。臣罪至重。不可以弥增。惟当追孔圣不俟驾之义。冒羲易负且乘之戒。竭蹶趋 朝。僶勉就列。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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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所处之宜也。第臣私情有万万切迫者。臣母今年恰满八十。笃老疾患。未易差复。少失摄养。辄复添加。近因头疮。转成风丹。毒气蔓延。满面浮大。粥饮全废。气息奄奄。臣昼夜扶护。煎灼忧惶。万无一刻离侧之势。且臣之当初呈还。为母病也。今见母病之弥苦。而复作千里之远别。则其在人情。岂所可忍。不惟臣心抑塞。或发狂疾。亦恐病母忧伤。理难保全。此臣所以欲进不得。欲留不可。闵蹙徊徨。罔知所以为计者也。伏惟 圣上天地父母。谅臣情势。递臣职名。使臣得以在家救护。仍治臣积逋之罪。以警具僚焉。臣于亲病之外。又有踪地之危蹙。不得不呼吁者。伏惟 圣明勿以言涉撕挨。而少垂察焉。臣于前年。因辞司谏院正言疏。附进区区愚见。而略论近来党论之沈痼。士习之不正。大为一边人所憎恶。湖儒李海老等疏。斥臣以阴秘凶巧。岭儒申𨯶等疏。目臣以诐言诬说。其所构捏侵攻。殆无馀地。而丑诋之辱。又及于臣师臣李玄逸。至与昏朝贼臣仁弘。比并为说。噫。臣之被诬。不必辨白。而至于玄逸。则戴盆之冤。已至四十馀年之久矣。今又缘臣一疏。遭此无限诟辱。在臣生三事一之义。亦岂忍泯默而已耶。玄逸之至今名在罪籍者。以己巳秋应 旨疏中一句语。而若以其全疏本意观之。则实欲为 圣母致尊安之道。为 先大王尽处变之义也。己卯之 赐环。辛巳之全释。辛卯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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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之 复官。虽或行或寝。而既蒙 天鉴之下烛。又有相臣之平反。则其本情之无他。于此亦可见矣。况玄逸当己巳初。远在乡邑。其以司业被 召。在于四月。行到广州。为 坤宫陈疏。而见阻喉院。不得呈彻。则其谓之主张凶论者。不亦冤乎。臣知 殿下于己巳之事。付之先天。而窃自痛以臣之故。而辱及师门。不避猥越。冒犯忌讳。伏乞 圣明怜其情而察其实焉。仍 命削罢。使污蔑之踪。无得冒进于清显之地也。臣奉 旨之日。即拟陈章。而母病添重。夙夜苍黄者。殆近旬日。今始走诣本府。封疏投进。稽慢之罪。尤无所逃。臣无任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