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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岩集卷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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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岩集卷之十一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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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学填补总辨(此书取大学一书。以三纲八条为经。自理气心性。至田赋学校为纬。汇分为四十八目。又类会濂洛诸说。附于各目之下。仍以己意总论之。名之曰读学填补。今其原编未及刊行。故撮其谨按条。以附杂著之下。)
  [明德]
无极之理。二五之气。妙合而生人物。心也者。是气精英之会也。方寸虚灵知觉不昧。万理全具。随感而应。是即所谓明德。自其禀生之初而言之。则本体同然。固无彼此之殊。以其形生之后而观之。则气禀不齐。自有通蔽之异。苟非上智之资。鲜不失其天赋之初。故昔之光明者。今焉昏塞。非复本来面目。然其光明之体。终无灭息之理。正如明珠之堕在于污泥。宝鉴之埋没于尘垢。而时时呈露于事为之际。故善学者因其所现处而继续光明之。则向之所得于天者。庶几复全于我。而愚者可变以为智。不肖者可化以为贤矣。若其所以明之之工。则不过曰格物以致其知。诚其意正其心修其身而已。身既修则家可齐而国可治。天下可得以平矣。大哉明德乎。其体至微而无所不备。其用至著而无所不达。蕴之在己。则圣贤可期。推以及物。则泰平可做。如或心为欲迁而理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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牿。日渐昏昧。终入于黑窣窣地。则天之所以予我者。遂废而不复矣。其违禽兽几何哉。第惟今之论明德者。其说有二。甲者言得于天而虚灵者。圣凡无间。此则譬如孟子性善之说也。乙者言人心之虚灵。圣凡不同。此则譬如韩子三品之说也。夫韩子三品之说。虽似可疑。若以周张所谓气质之性率之。则不无所见。但欠一气字耳。明德之明字。主心而言。本自属气。虽不可与性字一例看解。然人物成形之后。则虚明之体。便为气所蔽。才为气所蔽。则便有圣凡昏明之别。亦与所谓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者同。章句所言气禀所拘。有时而昏者。恐亦指人物始生之初而言。才涉于气。不全是天命之本然。除非不有矫揉之工。何处见得圣凡之一致也。此学者所以贵乎澄治者也。正不可以不勉也。(明德)
  [理气]
太极者理也。动而阳静而阴者气也。才有是气。便有是理。故凡物之盈乎两间者。莫不有阴阳之气。亦莫不有太极之理。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自其同者而论之。则道亦器器亦道。而未尝相离。以其异者而观之。则道自道器自器。而不相夹杂。既不可以一物言。又不可以二物言。然程子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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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体用一原。显微无间。朱夫子释此以为若是一物。则却不须言一原无间。至答门人书。则直曰理气决是二物。但在物上看。则二者浑沦。不可分开。详此数说。则其非一物者可知。然亦非所以判作二件物也。岂浅见薄识。所能易言者哉。盖理一而气二。理同而气异。无形无为而为有形有为之主者理也。有形有为而为无形无为之器者气也。理无情意造作。乘气而行。气能该载运用。为理所使。故理不能自动静。气则有动有静。然气之动静。亦不可谓无是理也。其所以动所以静者。非理而何也。如中庸所谓鸢鱼物也。飞跃气也。所以飞跃理也。又如所谓喜怒哀乐物也。发之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理上。也有体用。气上。也有体用。阴阳之形显者。气之体也。太极之冲漠者。理之体也。一动一静者。气之用也。而理之用底。亦不外是求之。物物莫不皆然。此不可不知也。若论其本原。则有理而后有气。若论其禀赋。则有是气而后。理随而具焉。有是气者有是理。无是气者无是理。是气多者是理多。是气少者是理少。本不可以先后论。又不可以本末看。惟其至著而易见者。可以言知。至微而难见者。不可以言求。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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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当默识而心得之也。(理气)
  [心性情]
心者。五气精英之会而一身神明之舍也。方寸虚明。众理毕具。天下万事。随感而应。本体之未发者为性。妙用之已发者为情。性者何。仁义礼智信五者是已。情者何。喜怒哀乐爱恶欲七者是也。心也性也情也。号名虽殊。只就浑沦一物之中。指其未发已发而言之也。不是三者各占一个地头。自相悬隔也。盖七情之外。无他情。五性之外。无他性。性情之外。无他心。心者统性情兼体用而言者也。曰意曰念曰虑曰思。亦莫非心之发用底。而念虑思三者。皆意之别名也。志亦心之所之也。心之用。其盛矣乎。然性者理也。心者气也。理无为而气有为。故心能尽性而性不知捡其心。性虽为心之主。而心有昏明清浊之异。故方其发而为情也。或不免为昏浊者所蔽。不能直遂而旁出者多矣。圣狂贤愚之别。只在于此。可不惧哉。是以同一虚灵知觉之心。而有人心道心之异。均是仁义礼智之性。而有本然气质之殊。人心道心。不是二心。本然气质。亦非二性。只是所从而发者。有理欲公私之分。故心有危微之不同。所禀而生者。有清浊粹驳之别。故性有开蔽之不齐耳。四端七情。亦非二情。四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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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就善一边而言之也。七情兼善恶而言之也。今若舍孟子之本意而泛论四端。则恻隐是非。亦岂无中节不中节之端乎。食肉而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然此处极难说。虽以孟子之雄辩大拳。其所论性。未尝就其见在地位上说。只于情之发处而言之。盖其本体无所着莫处。须于用处看。便省力故也。至于程子初年。不免以心为已发。以性为未发。晚来。始以张子心统性情之说为定论。此岂浅见末学。所能容易说得者也。(心性情)
  [格物致知]
一理流行。上下昭著。芸芸职职。盈于两间者。无非物也。既有是物。便有是理。远而天地山川日月寒暑飞潜动植之类。近而日用彝伦视听言动之间。莫不各有当然之理。亦莫不有所以然之理。天下万物。孰能于是理上叛去乎。盖理本无形。至微至妙。无不该具于吾人之一心。心者神明之舍。造化之原。本体虚灵。万理毕具。粤自有生之初。已有知觉之不昧者。苟能因其固有之知而益究其所未知。则理之所至。知无不至。穷得一个物。便能知得一个理。如穷父慈子孝之理。则便知父慈子孝之理。如穷物我贵贱之理。则便知物我贵贱之理。真积力久。豁然贯通。则众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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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各极其至。而吾心之知。亦随而尽。是乃所以合内外之道。而次第工夫。有不可易者。然自古论说多端。虽以司马,孔氏之大儒。俱未免有穿凿之病。至我朱先生。始取程子之遗意。以补曾传之亡章然后。义理皎然如日星。而后来王守仁之徒。乃以致良知之说。强生崖异。鼓倡邪议。深为学者之病。近世大儒学宗程朱。而尚不无听莹于章句之旨者。有曰知到意到。(高峰,退溪。)请客客来(愚伏)等说。俱未见有究竟处。惟栗谷先生之言曰。理本在极处。非能自到极处。吾之知有明暗。故理有至未至也。正与朱子所谓各有以诣其极而无馀之训合。岂非后学之指南乎。尝闻之师。曰如往东海者。及至地尽头。则地到其极处而吾之行亦尽矣。地自有极处。非待吾行而后始极。然必须吾行之至。方可谓地到极处。章句物理之极处无不到者。非谓吾之知往到于物理之极处。亦非谓物理之极处来到于吾心。只谓物理各诣其极处云尔。此说尤精切易晓。学者诚能随处力究。豁然贯通。则物之精粗。靡有不到。心之体用。靡有不明。意可诚而心可正矣。此正吾人死生路头。梦觉关门。然苟不先用力于小学之工。则根本无以立。心口不相应。将未免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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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进之弊。正不可以不戒也。(格物致知)
  [学问]
士之所以为圣为贤者。惟在于学问。盖学之一字。始见于商书。而夫子于文言。子思于中庸。言之备矣。凡天下事物道理至众。而隐奥处亦多。苟非学问。何以尽知而尽能哉。至如节文制度名物器数。则虽圣人。必待学而后能。问而后知。况其下者乎。惟暴心存则自画而不进。不复要学。成心存则自处以不疑。不复有问。如此者终于不知不能而已。岂非所谓下愚者欤。夫学问者。必须读书而讲明义理。然亦不可一向耽着文字。使此心都凑在册子上。人有所知。已效而知之。人有所能。已效而能之。使闻见日博而德业日广。则知益明而行益高。程子所谓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者此也。孟子亦尝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然则古人之所谓学问。不专在于讲论者。可知矣。圣教既远。学术浅陋。降及汉时。专以章句训诂为事。一字之解。或至万馀言。白首孜孜。转益支离。而其于求心之要法则已弁髦矣。今之为学者。不过曰词章而已。记诵而已。搯肠擢肾。工则工矣。求其用则藻绘之末技也。入耳出口。习则习矣。叩其实则鹦鹉之能言也。又有所谓异端术数之类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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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纷闹杂错于其间。后之人虽欲闻尧舜孔子之学。其孰从而闻之乎。间有豪杰之士有志于此学者。则群讥众骂。认作别人。使不得容于时。不但心学之失其传已久。虽口读之学。亦不可多得。无怪乎世道之渐夷而士趍之浸卑也。朱子初年。以道问学为教人之法。及其晚岁。乃以尊德性为教。盖以学问。必以德性为主然后。可保其无弊也。吕子约尝解论语学习之学字。以义理之蕴为训。先生屡言其非而终不悟。最后书。有曰义理上。当加一究字。稍成文理。然首章之意。当兼践履言。若如此说。则只说得穷理一边也。夫穷理。虽是学者最初头工夫。苟无实地操存之功。则恐不成学问。可不戒哉。(学问)
  [思辨]
学也问也。只是得于外者也。苟不反之于内而熟思精辨。则心与理不能为一。所学所问。终非己有。此君子所以既学而又思之。既问而又辨之也。盖究索商量。属乎心。分别疏通。属乎智。思也者。心之用也。辨也者。智之事也。义理之至微者。必思而得之。象数之至著者。必思而穷之。参伍之相错者。必辨而解之。是非之相蒙者。必辨而白之。有不思。思之则神明可感。有不辨。辨之则毫毛可析。深远幽妙者。非思曷以究。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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纶杂糅者。非辨曷以晓。是以洪范五事。思曰睿。睿者作圣之方也。系辞九卦。井以辨义。井者安而能迁者也。彼告子者。不得于心。不复致思于气。其与睿以作圣者异矣。不得于言。不复求辨于心。其与安而能迁者异矣。岂亦释氏之不思量。公孙龙之臧三耳者乎。学者诚能思之又思。不得不措。辨之又辨。不明不措。则虽有不美之质。亦可变而至道矣。苟或思之太过。深求隐僻之理。辨之不早。忽于冰霜之戒。则此道学之所以不明。而凶咎之所以必至矣。吁可畏哉。(思辨)
  [天地万物]
穹然在上而轻清者为天。隤然在下而重浊者为地。天不足西北而其形如倚盖。地不满东南而其势顺倾。天包地外。周围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常常运转不已。地在里面。如卵之有黄。八干十二支四隅。各有定位常处而不动。日月星辰之行乎天者。五行之气也。水火金木之具于地者。五行之质也。天有父之道。地有母之道。絪缊交感。化育万物。万物莫不资始于天。资生于地。而惟人也得其气之正且通者。故负阴抱阳。戴圆履方。平正直立。最灵于物。物得其气之偏且粗者。故禽兽横生而体横。草木倒生而体纵。有血气者有知觉。无血气者无知觉。本乎天者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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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乎地者亲下。林葱芽甲。蠢动喙息。吹万不齐。故有一物之物。有十物之物。有百物之物。有千物之物。有万物之物。比如两片磨只管推转不已。谷米四撒出来。而精粗巨细。各相千万。造物发育之妙。非知道者。孰能言之。盖闻天开于子。历十二会。至亥而尽。地辟于丑。历十一会。亦至亥而尽。万物生于寅而尽于戌。只九会。一元之数。止于十二会。元会之后。虽巧历不能尽计。开辟之外。虽圣人不能尽究。此岂浅见薄识。所可测哉。虽以耳目之所接者言之。何其可知者少而不可知者多也。天之苍苍者。其有极乎。其无极乎。地之茫茫者。其有际乎。其无际乎。日月之左旋右旋。何书可信。东西海之有潮无潮。何说为是。周公时。洛阳为天下之中。胡元以后。以昆崙为中。岂古非而今是乎。秦汉前。闽越为蛮夷之邦。赵宋以后。为文明之乡。何昔漓而今醇也。骨利之国。昼长而夜短者。其果然乎。烛龙所居。长夜而无昼者。一何诬也。上古帝王之形。有如虫兽者。禀何气也。圣世麒麟之生。有异犬羊者。禀何理也。虎狼之父子。蜂蚁之君臣。何其近人之性。鹦鹉之言语。狝猴之技能。何其近人之事也。其馀山海之间。奇瑰诡异之物。不啻多矣。而无一不囿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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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匀之中。各具一太极而与道为体者也。然语涉志怪。不必远举外物。且以身心之在我者言之。血阴而气阳者。一身之天地也。静虚而动直者。一心之天地也。日用事物之变化无穷者。万物之纷罗者也。学者苟能反而求之。固不待仰观俯察。而亦可以知天地之化类万物之情。大哉易也。斯其备矣。(天地万物)
  [阴阳五行]
太极之动者阳。静者阴。阳变阴合而五行生。以其生之序而言。则曰水火木金土。以其行之序而言。则曰木火土金水。两言之则木火为阳。金水为阴。四言之则木为少阳。火为老阳。金为少阴。水为老阴。而木火金水土。又各具一阴一阳。木有阳木阴木。火有阳火阴火。金水土亦然。朱子所谓五殊二实。无馀欠者。举一物。亦可知也。其气在天为日月五星。在人为魂魄五脏。其理在天则为元亨利贞。在人则为仁义礼智。四序之迭迁。七情之发用。夫孰非二五之理与气也。近世阴阳家。又有所谓纳甲纳音洪范玄空之类。非更仆难尽。而非圣不经之说。顾何足道也。只就大易所载河洛之数而言之。一二三四五。阴阳之生数。六七八九十。阴阳之成数也。一六水二七火三八木四九金五十土。而木火居东南。春夏主之。金水居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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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主之。土居中央。四季主之。八卦之乾震坎艮阳也。坤巽离兑阴也。而就中乾兑金也。震巽木也。坤艮土也。坎离水火也。一卦之中。又有阴阳。如乾坤之初三五为阳。二四六为阴。一爻之中。又各有阴阳。如阳爻静则为七。动则为九。阴爻静则为八。动则为六之类是也。吉凶存亡之理。进退消长之道。盖莫不备于此。实所以顺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尽事物之情而示开物成务之道也。易之义大矣至矣。阴阳五行尽之矣。(阴阳五行)
  [诚意]
意者。心之发也。心之未发也。寂然而已。及其感物而动。则原于天理而直出者为善。徇乎人欲而旁出者为恶。周子所谓几善恶者此也。中人以上。粗知取舍之分者。孰不欲去恶而为善。苟于此心方动之时。天理之直出者。不能利导之。人欲之旁出者。不能遏绝之。则虽曰好善。而好之非其实也。虽曰恶恶。而恶之非其实也。表里有异。隐显不同。终未免自欺而欺人。舜之为蹠。圣之为狂。直霎忽间尔。可不惧哉。学者如已从事于格致之工。真知善恶之可好恶。则必须密察于几微发动之际。而谨之于幽独隐微之地。实用其力。无一毫未尽然后。此心快足。广大宽平。自无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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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循外之病矣。此诚意所以为自修之首也。朱先生一生精力。尽在于大学。而诚意一章。用力最专。千百易藁。始定于寝疾之时。岂非斯文千载之幸也。良工独苦之心。后学尤不可不知也。近世徐花潭尝自谓知到十分尽处。又曰。地位到得诚意上。论者以为若是真知。则道理无穷。岂可以十分自处乎。既未真知。则恐难到得真诚意地位。斯言亦可畏已。今人苟曰吾知已尽。吾意已诚。则只此一言。已自不实。至诚之道。恐不如此。如能戒慎恐惧。诚之又诚。既诚矣而惟恐不诚。则自可到得真诚意地位。所谓心无不正而身无不修者。其在斯欤。其在斯欤。或问情与意。俱是已发之名。而情属于性。意属于心者何也。当其发时。情先发耶。意先发耶。抑情与意同时而发耶。曰。心与性。自是一物。性发为情。非无心也。心发为意。非无性也。心能尽性而性不能捡其心。意能运情而情不能运意。故主情而言则属乎性。主意而言则属乎心。此义也。栗谷先生已言之矣。至于情是感物初发者也。意是缘情计较者也。非情则意无所缘。发之先后。恐非可疑。若以为同时并发。则是心性各自发用。情意分为二歧。其可乎。或又问不曰诚情。而曰诚意者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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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曰。栗谷先生亦尝言意可以伪为。情不可以伪为。故有曰诚意。而不曰诚情。此乃扩前贤之所未发也。微先生。吾谁与适从。(诚意)
  [正心]
心者。一身之主宰也。其体至虚而湛然无累。其用至神而感之则应。方寸之中。该具众理而靡有阙遗。日用之间。酬酢万变而自无穷已。是以事之来也。如鉴之照物。妍媸自别。事之去也。如云之过空。太虚自在。既无一毫期待之意。又无一切系着之念。廓然大公。物各付物。则虽万绪纷氄。日交于前。我何预于彼哉。大本既立。达道自行。天地之大。万物之众。举不外乎吾心造化之中。而圣神位育之功。可推而致也。惟彼异端之教。世俗之学。或入于空寂。或夺于声利。其静也。如枯木死灰。其动也。如天飞渊沦。是恶可遽语正哉。大抵正心之道。必须先立其大体。大学本章。则但举其用而言其四有之病。却似无下乎处。然即其用而能得其正。则体不期于正而自正矣。是以朱子于章句。更加敬以直之一句。以为存心之要。此乃所以补其阙略者也。学者之所当知也。(正心)
  [修身]
人生两间。禀阴阳五行之气。以为魂魄五脏百骸之身。而心为主宰。性具于其中。平正直立。与天地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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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为贵于万物者。以其有此身也。父母之所生。形神之所寓。死生之所关。邪正之所分。其为物也。顾不重且大哉。内而天德之全体。非身不立。外而王道之大用。非身不行。格致诚正。修身之工也。家齐国治而天下平。修身之效也。身也者。其治己治人之一大关捩乎。当其与物相接之时。最易偏者好恶。故传文只言五僻之病。而修之之法。自在其中。为学者所当察识也。至于言语。身之枢机也。容止。身之仪则也。践履。身之所以笃行也。矫揉。身之所以变化也。操守。身之所以执持而不挠者也。道德文章气节。身之所以居业也。礼乐射御书数。身之所以游艺也。居处者。安身之所也。服食者。养身之具也。辞受取与。身之隅也。出处进退。身之节也。凡此诸条。虽本传之所不言。俱是修身之紧节而日用之不可阙者也。(修身)
  [接人]
人者。对己而言。谓众人也。大凡人之品。有万不同。己之对人也。有可亲爱者。有可贱恶者。有可畏敬者。有可哀矜者。有可敖惰者。五者常情之所有而人所不能无者也。吾所以处之者。各随其人之长短轻重而称之以在我之权度然后。不偏于一隅而各适其当。苟于其所好而恶之。所恶而好之。是谓拂人之性。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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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论。而虽其骨肉之当亲爱。佞邪之当贱恶。贤达之当畏敬。穷厄之当哀矜。卑微之当敖惰者。亦各有分限而不可越者。如或一向偏着而不知所以裁之。则好恶不得其正而失其当然之则矣。身且不可修。将何以齐其家乎。闺门之间。恩常掩义。故所爱之言。虽失而多从。所恶之言。虽善而不从。岂非爱恶之情。同出于天。而卒归物欲而然耶。尤不可以不戒也。昔明道接人。浑是一团和气。尝与介甫论青苗事。终无愤戾之色。盖其胸中公平。无所偏倚。故虽与异己者接。亦不失和平之气耳。学者当以此为法可也。伯夷之望望然去。所以为隘。自是量不足耳。(接人)
  [言语]
人心有感于物。则因言语以宣之。言者。我自言也。语者。与人语也。心之所感有邪正。而言之所发有是非。方其心之动于中而未发于外也。己独知而人不及知。及其言之形于声而出于口也。近自一室之内。远而达于千里之外。幽而感鬼神。明而动天地。一有差失。则驷不能及其舌。可不察之于方动之时而谨之于将发之际乎。盖言语。一身之枢机也。所以出好而又所以兴戎。故吉凶荣辱。惟其所召。自有天地以来。以言语而兴丧其家国者几人。甚可畏也。然尚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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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于巫。尚嘿者近于哑。巫与哑。是人之所恶也。故孟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是以不言餂之也。不可与言而与之言。是以言餂之也。以言而求取于人者。固是小人。以不言而求取于人者。亦岂非小人乎。时乎可言则言。时乎可默则默。乃君子时中之道。而孔氏之门。子贡以下俱未能焉。惟子思可庶几焉。岂后学所可容易企及者哉。愚则以为与其烦躁滑稽而失于易。不如苦涩拙讷而从其简。彼老佛之诐淫邪道。真个别一种子。苏张之纵横辨博。恶得为大丈夫哉。学者所不可不戒也。(言语)
  
[容止]
志本也。气末也。本正则末自正。然不惟志能动其气。气亦能动其志。故道义之志专于内。则气亦为道义所动。蹶趍之气专于外。则志亦为蹶趍所动。亦不可徒恃其本之正而不忧其末之不正也。孟子尝曰。持其志。无暴其气。此正内外交修之道也。是以外貌斯须不庄。则鄙诈之心。已萌于中。中心斯须不和。则乖戾之气。已见于外。观其容色。察其动止。则其内之所存者。不难睹矣。人之燕居。形体怠惰而心不慢者无之。九容四勿。所以为操存克复之要者此也。信乎容貌辞气。乃德之符。非特躁静善恶。即此而见。吉凶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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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可推以知之。几之不可掩。如是夫。况言貌视听之间。雨旸燠寒。随事而应。天人上下之际。自有桴鼓影响之妙。甚可惧也。为人上者。尤不可不念也。然世或有矫情饰诈。外若谨饬而中实巧恶者。如王莽之节操谦恭。陆棠之肩背竦直。卒不免为凶贼。噫。容貌取人。圣人所戒。此亦不可不慎也。(容止)
  [践履]
学者为己之功。莫切于践履。苟知之而不能行。虽多。亦奚以为。恐不成学问。可不戒哉。曾氏之学。在圣门。最以笃实见称。而大学以致知为先者。盖以学者已先入于小学。从事于践履故也。程子所谓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亦此意也。夫人之所以讲学而致知者。将以行之也。世之讲学者。不从卑近底做来。而专务高远处说去。舍心身而先说天道。弃论孟而先究易卦。其无汲汲于践履之意者可知。吁亦异于古人之学矣。慈溪尝曰。浚泉者舍其水而不酌。溉根者弃其实而不食。何哉。正为今日准备语也。朱子初年。教人以讲学践履不可偏废。中岁。恐学者择善未精。流于异学。乃以讲学为主。及其晚年。以学者专讲说而废践履。又以践履为主。有曰日前为学。缓于为己。追思多可悔。又曰大槩此事。以涵养本源为先。讲论经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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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以辅此而已。向来泛滥出入。无所适从。名为学问。而实亦何有。可笑耳。此乃朱先生一生为学之本末始终也。盖当其时。陆氏之学。偏主尊德性。先生尝病之。所论多在于道问学上矣。晚年定论却如此。至答黄直卿书。则曰。向来差误。今幸见得。不可苟避讥笑却误人。大君子用心之至正无我者。可见于此。而先生殁后。门人弟子鲜有体其意者。末流之弊。将不可救。此北溪诸人所以见讥于临川者也。实斯文之不幸也。今之学者当以先生定论为法。专用力于践履而辅之以讲学。则庶不悖于考亭教人之法。于道斯过半矣。(践履)
  [矫揉]
性本乎理而理无不同。才禀于气而气或不齐。故人物化生之初。因其气之不齐。而理亦随而异焉。禀木之气多者。仁多而义少。禀金之气多者。义多而仁少。水火亦然。周子所谓刚柔善恶之性是已。性虽为气所局。有时而恶。然本然者自在。故苟能变化其不美之质。使浊者清驳者粹。则性之偏者。自易其恶。以至于中。此学者必先从事于矫揉者也。盖矫揉云者。所以变其异而反其同也。惟圣人。不待矫揉而自无过不及之病。除非上智之外。夫孰无矫揉之工哉。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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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乎矫揉者。非谓形貌之短者可变而为长。丑者可化而为妍。盖指其心中精英之气有清有浊有粹有驳者而言之也。何者。昔尧长而舜短。文王长而周公短。孔子面如蒙倛。皋陶状如削瓜。而俱不害为圣贤者。以其心中之气纯清极粹。故性亦纯善故也。桀纣之长。巨姣之美。天下之杰人。而至今目之以残贼者。以其心中之气极驳且浊。故性亦至恶故也。人之为圣为贤。为残为贼。不系于外体之美不美。而惟其心之善不善。故身之长短。貌之妍丑。学者之所不道。但就此心发动处。先求其气质之偏且重者而着力克将去。如怒底意重。便即忘怒而观理。则颜子之不迁。可期也。惧底意重。亦须明理而治惧。则夫子之不惧。可学也。克得一件。类推而及其馀。则动静云为之间。庶无偏蔽失中之患矣。知乎此则虽下愚之人。亦岂无矫揉之道也。但自暴者拒之而不从。自弃者绝之而不为。正夫子所谓末如之何者。哀哉。(矫揉)
  [操守]
人于世间。安荣逸乐。乃其所欲而固不可恒得。贫穷患难。是其所恶而有不能免焉。不幸处此者。苟无操守。则不堪其忧而变易其故常者多矣。志道学者。废于中途而向善之心益懈。希功名者。徼幸曲径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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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心益肆。相率而渐入于利欲胶柒之盆。遂陷于刑辟而不自悟也。悲夫。惟君子随其所遇。安之若命。不役役于贫穷。不戚戚于患难。操心则如捕生龙活虎而惟惧其或放。守身则如保尺璧寸珠而惟恐其或失。困而亨。险而说。虽处危地。若履坦涂。非贤而能之乎。圣门学者。其徒三千。惟颜子居于陋巷。箪食瓢饮。不改其乐。孔子称之曰。贤哉回也。此岂非百世之所当师者乎。且如寒士之妻。弱国之臣。当其困顿危剧之时。若无强忍坚定之力。则利势所在。何所不为。只是所操而守者。惟义与命。故自不为利势所夺耳。或曰。然则安荣逸乐者。更无所事于操守否。曰。何为其然也。夫贫穷富贵。在人均之为外物。所性不存焉。人能知富贵之为外。则虽千驷万钟。何足以动吾内也。然则移于贫贱与移于富贵者。其为外物所移则一也。是以程子在经筵。讲颜子不改其乐章。有曰人主苟不知学。则安能不移于富贵也。盖谓不学。则中无所执守而易为富贵所动。不能不骄而不淫也。其讽戒之意。可谓切矣。为人君者。尤不可不念也。由是言之。穷而在下。死生隔纸而不易其所操。达而在上。名位赫世而不变其所守然后。方知其在内者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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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者轻。其视天下之忧乐荣辱。若浮云之过太虚也。岂不诚大丈夫哉。(操守)
  [道德]
道字有二义。所谓一阴一阳。形而上之道也。太极之理也。所谓五品五教。日用常行之道也。人所共由之路也。德字亦有二义。仁义礼智。是曰四德。生而得于天者也。性之本也。智仁圣义忠和。是曰六德。行道而有得于身者也。学之事也。骤看之。则之道之德。虽若有本末终始之可言者。然日用之常行者。便是形而上之道也。行道而有得者。亦是得于天之德也。道一而已。德亦一而已。岂可以二物看乎。孔子曰。志于道。据于德。盖从下学卑近处说。然上达天理。却只在此。彼老氏者弃绝下学之事。而论著道德。何也。其所谓道。非吾所谓形而上者也。其所谓德。非吾所谓得于天者也。乃以空无为道。清净为德。安知其有实之本然也。韩子以为坐井而观天。诚善喻也。所贵乎人者。以其有道德也。所贵乎道德者。以其不失乎性命之正也。人而无道德。将何以为人。道德而不循其性命之正。是何道也。何德也。程子曰。行处是道。又曰。德须是实到这里始得。此正修德凝道之大法。由是而为贤为圣。不异也。学者可不深思而力行之哉。(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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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文章一小技耳。在学者固馀事。然人心有感于物。则不能无思。既有思矣。则胸中之所蕴者。发而为文章。必有自然之音响节族而不能已焉。盖所以形容这一个心者也。文章之于人。亦大矣。古之圣人。不学而能之。故不待秉笔苦思而发言。辄成章。今人执卷。先学为文章而成就者几希。岂风气有古今之异。故今人力量不及于古人而然耶。盖三代以前。文与道为一。故道之至者。文亦至矣。世教既衰。文与道为二。故文自文道自道。不相贯通。虽有宏词钜什。动人耳目。离真失正。反害于道。无怪乎古今之不相侔也。夫易之简奥。书之灏噩。诗之正葩。春秋之谨严。乃文章之鼻祖。道学之真源。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世谓三代无文人。六经无文法。误矣。三代圣人。无一人无文。六经文字。无一字无法。试问后世文人。孰有如三代之人者。后世文法。孰有如六经之法者乎。彼左氏之浮誇。庄列之荒虚张皇谬戾。只自乖人心术。荀韩以下。又其馀流。而学者骎骎然入于其中。乃反下视六经。以为不足学。殊不知后世文章。莫不以六经为本。哀哉。窃谓文章在唐虞时。特大羹希声耳。文至于禹贡。咸淡调。诗至于商颂。律吕谐。后来藻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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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亵味淫乐也。何足备数于清庙之大飨哉。大抵文章虽曰小技。必须聪明颖秀之才。读书多而察理精。然后可能。而今以卤莽灭裂之资。优游度日。全不识得糟粕。而乃曰吾所欲学者。秦汉以上之文。唐之萎弱。宋之卑陋。不足为也。恶得免识者之笑也。吾则窃以为文章与世升降。无时不变。故治世之文。与衰世不同。衰世之文。又与乱世不同。三代降而秦汉。秦汉降而魏晋。魏晋降而六朝。六朝降而唐。唐降而五代。五代降而宋。世愈降而文愈下者。其势自不得不然。生乎今之世而欲为邃古之文者。非愚则妄也。至于近世科场选士。专取文艺。而率以诗赋表策论义疑为试。故行之已久。文体日非。目今四六。非复俪体而全似行文。行文则都无气骨而有同公移文字。所谓诗赋表则又有入题铺叙回题之规。有违于此者。必在落科。故机轴一定。变易不得。虽优于才者。别无容手之地。自与文章家体格。迥然不侔矣。其为儒生者。自幼至老。埋头没脚于举业。至于古作者规模。无由而窥其一班。甚者捏合隐怪文字。以为欺世之𣠽柄。使棘喉钩吻。戛戛其不可读。尤可异也。幸而决科之后。则置文词于相忘之域。有若鱼免之筌蹄。如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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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已文字。则掇拾陈腐。仅仅成篇。不惟不成义理。反不成句绝。今日文艺之亡。实由科举之弊。可胜叹哉。噫。文者理而已。文虽有古今之异。理则无古今之殊。故为文而不以理为主。则虽古而反不如今。为文而能以理为主。则在今而何逊于古。不患文之不至。惟恐理之未尽。则庶乎其可矣。(文章)
  [礼乐]
古之王者。治定制礼而贵贱等。功成作乐而上下和。礼只是一个序。乐只是一个和。恭敬撙节收敛者。礼之体也。舒畅发越快备者。乐之体也。固人之肌肤筋骸。养人之血脉性情。故人非礼无以立。非乐无以成。二者备而后。心身家国。可得而治也。其为用大矣哉。礼胜则离。乐胜则流。故礼主其减而以进为文。乐主其盈而以反为文。必须礼乐相济。可得成就。先王之道。斯其所以为美欤。第自三代以还。世教不明。礼之将坏。乐已先降。三千三百之礼。其书尚存。而间多人家所常行者。故士犹得以考徵而以传诸后。至于乐章之文。世不多有。而钟律之制。人未易见。故虽老师宿儒。甘心自画而不复究见藩篱。只有乐府所传者堇存一二。而尺度既差。音响亦异。繁慢惉懘。不成伦序。将何以协神人而和上下乎。古今人成材之难。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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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然矣。无怪乎治日之少而乱日之多也。噫。季札。吴之贤公子也。至周而后观乐。顾此灭劣。生于千载之下。而去中国。又万有馀里。其于古圣王文物之盛。虽欲窥见其一班。得乎。矧今夷狄之据中华。已过百年。淫鄙之乱雅乐。更无馀地。皇朝旧章。未知沦没于何处。可胜痛哉。昔周之末。伶官之作者七人。假使师襄之类当此之时。其不入于海则入于河也明矣。或者言方今圣君有作。而有贤臣如夔者。亦可以作乐。此恐不然。程叔子尝曰。尧之时。洪水方割。故其乐声之和。不及舜之韶。见今神州陆沉。不但洪水而已。设有圣贤起而作乐。亦何能尽美而尽善乎。况天灾地异物怪之变。无岁无之者乎。呜呼。河清无期。年光驷迈。已矣。洋洋沨沨之美。无以复见于世。惟有抱书深入。优游于宽闲之境。舞蹈乎鸢鱼之天。洒脱习俗之累。歌咏先王之风。荡涤邪秽。宣畅壹郁者。庶几近之。虽无钟鼓管弦之乐。乐亦在其中矣。(礼乐)
  [书数]
自夫书契作而字体屡变。古有台书,蓬书,龟书,雁书,悬针,垂露,龙虎,麒麟,金错,钟鼎,缨络,科斗之书凡数十种。周时科斗变而为大篆。至秦李斯。始变而为小篆。程邈复省而为隶字。后又有蔡邕之八分,上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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楷书,钟之行书,张之草书。渐行于汉魏之间。至晋及唐而益盛焉。王,虞,颜,柳。乃其圣者也。尺度在心而变动随手。飓撇点画之间。精神筋骨。有足以参造化通神明。学者必须端己正容。虚拳直腕。意在笔前然后。可以作字。而三昧之妙。有如印泥而画沙。惟在其人之心得。岂言语所可传者哉。非精深。不能识也。程叔子尝曰。善书者未必知道。盖以为玩物丧志者之戒。然笔者心画也。心正则笔正。苟能于写字时。先正其心。勿放意而荒。勿取妍而惑。点点画画。一在其中。则笔不期于正而自正矣。亦岂非持敬之一事也。若夫九章之名。始于黄帝之时。而周公制礼。作为九数。教万民而宾兴焉。历代仍之。设科取士。魏唐之间。其学尤专。如刘微之注九章。李淳风之解十经是已。凡大数之类。自一十百千万亿兆京陔秭。以至于不可思议无量数。其目二十。小数之类。自毫丝忽微纤沙尘埃渺漠。以至于虚灵清净。其目亦二十馀数。法则商除归除之外。又有纵横乘除正负开方之断。无大不该。无细不破。兵赋廪料之多寡盈朒。田畴物产之阔狭互隐。山海之高深。日月之躔次。百世兴衰之运。千里胜负之决。虽千差万错。浩无头绪。而了然识得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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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筋之间。靡有馀欠。诚日用之不可阙者也。岂不妙乎哉。(书数)
  [居处]
上古巢居而穴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盖所以养其体气。适其动息之节者也。男女内外。各正其位而家可齐矣。潜心对越。非礼不动而身可修矣。琴瑟不离于左右。所以存其性也。箴规不撤于坐卧。所以警其心也。如或怠惰放肆。取便于己而已。则人道便同于牛马。可不惧哉。是知高台广室。适足以丧身。箪瓢陋巷。犹可以乐道。学者诚能素位而行。不愿乎外。安逸之念。不萌乎心。燕閒之际。不遑宁处。则贤者可进而为圣。柔者可变而为强矣。诗云夙兴夜寐。洒扫庭内。维民之章。其各勉之哉。(居处)
  [衣服]
鸟兽之为物。有毛有羽。氄毛所以备寒也。希革所以备热也。人无羽毛可以居寒热。为之衣裳以服之。又为之文章品饰。以为贵贱上下之等。人之所以异于鸟兽者此也。古称衣裳始于黄帝。备于唐尧。而尧以前。未有闻其名。虞之深衣。夏之燕衣。殷之缟衣。周之玄衣。始见于礼经。又有皮弁,爵弁,素积,委貌,章甫,毋追之属。朝祭之服各异。而其制不可得而详也。惟深衣制度。最详于玉藻诸篇。故宋儒得有所考。始复古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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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续衽钩边曲裾之疑。至朱子而始定。然玉藻深衣篇。俱无曲裾。而家礼存而不削。亦不能无疑焉。盖深者。深邃之义也。男女贵贱文武吉凶。可以通服。而例以物外高士之服视之。温公时犹以诡异贻讥。况今累百载之后乎。然今之士大夫家或有制置而以为丧祭之用。是亦我东文明之化也。至若今世所行襕衫,直敛,道袍。俱非古制。而惟直敛稍近古。然朱子以为古制上有衣而下有裳。恐与今世所服者。名同而实异也。襕衫。洪武间。始定为生员服。而考唐宋时。已有之。道袍。东俗所尚者。而闻中原道士亦有服之者云。妇人服制。大袖长裙。当为上服。而帝王家则有翟衣,鞠衣,褖衣。首饰则有副编次。俱是王后之服。私家当用假紒耳。士夫家多用女帽花冠。而恐亦非礼服也。或者言东方属木。色当尚青。近来 朝家屡有白衣之禁。而愚意恐是末务也。何者。白衣自是山野人之服。晋之陶潜,唐之李泌时亦然。目今朝士之外服之用白。何嫌。且尝见小说。有云朝鲜之人好着白衣。盖以箕子东来。痛念殷亡。常服素冔。故国俗化之而然。由来累千年。仁圣之风。何必一朝而遽革哉。况今宗国丘墟。百年为戎。为今日民士者。苟以箕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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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心。则色尚殷制。恐亦是不忘本之意也。庸何伤乎。惟是世道日讹。奢侈成风。市井子女。滥被绮绣。仕宦仆隶。厌弃䌷绢。私家之富。拟于王室。而法司之官。恬不知怪。正汉臣之流涕痛哭者也。(衣服)
  [饮食]
人之生也。不可以无养。饮食所以养其体也。未有火化之前。茹毛饮血而已。燧皇设教。燔黍而捭豚。污樽而抔饮。此饮食之礼所由始也。历代仍之。以烹以饪。以齐以和。饮以养阳气。食以养阴气。于是黍稷稻粱之食。酒醴酏浆之饮。五味八珍六物六清之名作。嗜欲自玆而渐长。争夺以之而不息。凡天下营营逐逐。互相侵伐者。何莫不由于是也。夫饥而欲食。渴而欲饮。即形气之所生而天理之所不能无者也。圣人与众人。均有是心。而圣人理为主而人心听命于道心。众人欲易流而道心见蔽于人心。差之毫釐。谬以千里。善恶之所由分。圣狂之所以别。可不惧哉。盖饮食之于人。亦大矣。实是躯命所关。而得之不以其道。死犹不受呼蹴之食。今之士大夫役役于口腹。养小失大。廉耻都丧。顾何异于蜣螂之饱秽粗也。况且凶年饥岁。饿殍相望。而朱门甲第。酒肉如流。糜费日滋。目食成风。根本安得以不蹶。习俗安得以不渝也。(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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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受取与]
人于交际之间。不能无馈遗之道。盖所以道达其情意也。然其辞受取予之节。亦各有可不可之异。事在可受而不可辞。则虽千驷万钟。不为多。事非可予而不可取。则虽一芥半芥。不为小。惟其义之所在。第今人于少而能辨其义者或有之。于多而不辨其义者滔滔也。岂为欲所蔽。见得而不能思耶。尤可戒也。昔李克尝论人云。富视其所予。贫视其所不取。盖富而不吝。贫而不苟。最人之所难也。富者予人。能不失义。贫者取人。能不伤廉。则斯可以知其人之贤否矣。世或有能辞千乘之富而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者。其矫情干誉。固不忍正视。又有人不食其兄之禄而饥饿。至于将死。若此者虽与贪饕有间。然孟子斥之以蚯蚓而不许以廉士。然则圣人之所养。可知也。如辞齐受宋之类。岂非后人之所可法也。然如有以此藉口而受其不义之馈者。又孟子之罪人也。(辞受取与)
  [出处进退]
士君子处世。出处进退。乃其大节也。随其时之不同。而所处之义各异。古之圣贤。或出或处。或进或退。惟其义而已。世教既衰。利欲交炽。此义之不讲。盖已久矣。惟彼枉道徇人。蝇营狗苟者。是谓患得失之鄙夫。固不足责。至于洁身乱伦。长往不返者。亦一隐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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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君子之所不道也。然不事王侯。高尚其志者。亦非一道。有不遇于时。藏器以待者。有自量其材。安于素履者。有见几而作。明哲保身者。有超然浊世。固守其节者。如伊尹,太公。藏器以待者也。如徐稚,申屠蟠。安于素履者也。如张良,二疏。明哲保身者也。如鲁连,陶潜。固守其节者也。至今千载之下。遗风剩馥。尚令人起敬。岂可与荷篑之徒。同日而语哉。盖惟士之穷经。将以致用也。生逢尧舜之君。佐成太平之治。德泽加于生民。功业流于后世者。岂非其所欲也。此则有命焉。非人力之所可致也。三代以下。惟一诸葛武侯际遇之盛。若可以有为。而天不助顺。志业未了。后虽有朱子之大贤。亦不免遇遁而焚藁。至我 圣朝。惟静庵尤庵两先生。以大有为之材。当大有为之时。而厥施未究。饮恨泉下。士林之痛。迄玆未已。栗谷尝称东方出处之正。无河西比。盖其幽潜之志。非人人所可知也。恭惟 列圣相继。崇奖儒学。 宣庙以前。非无㫌招之人。而不欲强之以爵禄。故虽以花潭,大谷,南冥,听松之隐德高风。不过一再命而止。厥后山野之士。礼遇过隆。转辗推迁。辄至于大官。是以退而媒进。辞卑而图尊也。为士者虽有抱关击柝之志。廉隅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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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职责难堪。只有枯死于岩穴而已。世之不知者。类以儒者。目之以隐士。而以其所学。疑于有体而无用。是名为尊儒而实所以害之也。审然则君臣之义。不必在五伦之目。圣贤之训。未免为空言之归。幼学壮行之意。果安在哉。为吾儒者。惟当以颜氏之居陋为法。子张之干禄为戒。然亦不可以沮溺之避世。巢父之洗耳为高致。量己之才。相时之义。可以出则出。可以处则处。庶不悖于古人行藏之道矣。(出处进退)
  [新民]
民之与我。同得是气以为形。同受是理以为德。德者何。即人心之虚灵不昧。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凡天下横目之类。莫不均有是心。非我之所得私者。而气有清浊之殊。心亦有昏明之别。明者为圣为贤。昏者为愚为不肖。然我之德既明。推以及于人。则彼与我同得之人。孰不感发而思有以明之哉。向为气与欲所昏。陷溺于胶柒盆中而不自知也。幸而薰陶渐摩。振奋踊跃。去其污而从其洁。舍其恶而就其善。则其鼓舞兴起之效。自有所不能已者。不必家道而户说。赏劝而刑惩。亦非损己之所有馀而益彼之所不足。不过使民皆自明其明德。以复其天赋之本体而已。宁容一毫私意于其间哉。其成己成物之功。自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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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由家而及于国矣。昔子皋为成宰。而成人为其兄衰。蟹匡蝉緌之谣作。而况人君立极于民而四方取则者乎。(新民)
  [齐家]
一身之修。在我而已。力行之君子。尚可能也。家者众之所在也。人各异心。治之尤难。苟于长短厚薄之间。一有所偏。则怨怼乖戾。悖乱必至。故温公家仪曰。凡为家长。必谨守礼法。以御群子弟及家众。皆有品节而莫不均一。惟此一言。可谓深得齐家之法矣。大学之不言治而言齐者。亦此意也。盖齐家之道。大要有三。孝弟慈也。老老主于孝。长长主于弟。幼幼主于慈。一家之内。诸父诸母诸姊诸兄诸弟诸子。夫孰非吾老之当孝。吾长之当弟。吾幼之当慈者。吾之所以待之。一出于诚心而无一分未尽者。则闺门之内。夫岂有暌离不常之事乎。不期于齐家而家自齐矣。推以至于治国。以之事君则忠。以之事长则敬。以之使众则爱民而民不叛。此非由外铄我而有待于勉强也。信乎家者国之本也。昔唐太宗不有其父而杀兄戮弟。不孝不弟不慈甚矣。家法如此而国不亡者幸也。至其后世。中宗房陵之迁。德宗奉天之行。皆由于家道之不正。为人君者。不可以不监也。(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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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伦]
人伦之目有五。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也。父子也君臣也夫妇也长幼也朋友也。是为五品。形而下之器也。亲也义也别也序也信也。是为五教。形而上之道也。器者物也。道者则也。所谓有物必有则也。天命赋与之初。人与物无间。故虎狼有父子之亲。蜂蚁有君臣之义。雎鸠有夫妇之别。鸿雁有兄弟之序。然禽兽得气之偏者。故或通其一路而不能全具是理。人则得气之正者。故五者全具于一身。散之在事者。各有当然之则。统之在理者。本无二致。如人食息呼吸于元气之中而不容一日离者也。盖父子兄弟。天之属也。君臣夫妇朋友。以人合者也。以人合者。虽若与天属有间。然夫妇。天属之所由而续者也。君臣。天属之所赖而全者也。朋友。天属之所赖而正者也。三者虽以人而合。皆天理之自然。非人之所为也。天属本无绝道。人合者可绝则绝之。然君为臣纲。夫为妇纲。故臣之于君。妇之于夫。亦无自绝之道。与天属同。是乃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是以父子之间。以亲爱为主。君臣之间。以分义为主。夫妇之间。以分别为主。长幼之间。以次序为主。朋友之间。以诚信为主。五者明然后。礼义有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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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民德正矣。肆昔三代盛时。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人皆有以知夫伦常之道上蟠下际。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故民彝叙而治道成。去圣既远。五教衰而三纲灭。臣而弑其君。子而弑其父。妇而杀其夫者。无世无之。其于长幼朋友。可知也。凡人之所以异于禽兽。中国之所以异于夷狄者。以其有三纲也。臣子之背君父。妾妇之乘其夫。即天理之大变。人情之所深恶者。而非惟天讨之不行。乃反党护而视之以寻常。几何其不至于夷狄禽兽也。昔唐世子弘受春秋。至楚世子商臣弑其君頵。废书叹曰。经籍圣人垂训。何以书此耶。郭瑜对曰。春秋以善恶为戒。故商臣千载。恶名不灭。论者以为乱臣贼子。虽陷阱在前。斧钺加于颈而不避顾。谓身后恶名。足以系其邪心而惩于为恶者。岂不谬哉。当语之曰。圣人书此。使天下后世。察于人伦。知所以为君臣父子之道。其言较益切矣。夫楚頵僭号称王。君臣之道绝矣。嫡妾不严。夫妇之道绝矣。废长立少。父子之道绝矣。三纲既绝。其及宜矣。若使頵与商臣。能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则患何自而生乎。商臣之罪。固是天地之所不容。而頵之致此。亦可以为万世戒也。夫子之特书于经者。其旨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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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以此防民。民犹有灭伦而悖理者。甚可惧也。抑吾念之。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无非性中之所固有者。而如欲以五典分配于五性。则智属夫妇。终不衬贴。是以朱子于中庸或问。只言父子之仁君臣之义。而夫妇长幼朋友则不言所属。此固有其意。然天下无性外之物。何独此三者而不本于性乎。窃观先生答胡广伸书。以兄弟之爱与父子之亲。同谓之仁。朋友之交与君臣之分。同谓之义。今若以五典一一分属于五性。则必未免牵合之病。然则夫妇之别。亦当与君臣朋友。同谓之义。而礼智自是包在于仁义之中者。虽不别言。亦无害于理否。思与先觉者一质焉。(明伦)
  [刑妻]
夫妇。人伦之所由始而正家之本也。易之上经首乾坤。下经首咸恒。礼重大昏。诗咏关雎者有以也。夫妇正然后。父子亲。父子亲然后。礼生义作而万物安。故君子之道。造端于闺门衽席之间。以至于父母顺而天地察。其可以卑近而忽之哉。盖夫妇以别为其道。而别字有二义。其一谓各夫其夫。各妻其妻。如昏礼为酒食以告乡党僚友。所以厚其别之类。比则雎鸠之生。有定偶而不相乱是也。其一谓男女居室。必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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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外。如家礼不共厕。不共浴室。不亲授受之类。比则雎鸠之立。必隔丈而不相狎是也。由上之说。则民彝定而淫僻之俗矫矣。由下之说。则家道正而礼敬之教立矣。所当并行而不相悖者也。关系风化。顾不重欤。昔尧之试舜也。妻之以二女。夫天下相传。天下之大事也。刑于妻子。人事之至近也。以尧之圣。将行大事。而必欲观人于至近之处者。岂不以刑妻御邦。本无二道。能于此者。亦可以能于彼故耶。故不能正家而能治其国者。未之有也。自古丧国亡家。何尝不由于妇人乎。苟究其祸本。则亦必由于男牵欲而失其刚。女忸说而忘其顺也。嘻嘻之终吝。嗃嗃之末失。以此而已。昔冀缺与其妻敬。相待如宾。晋文公用之而霸。此可为后世法也。(刑妻)
  [事亲]
父母生育之恩。昊天罔极。百年之内。虽日用三牲之养。固不足以称其万一。况隙驹易过。风树无停。人事之变。有不可知者。此季路所以发叹于负米者也。为人子者。可不竭力于事亲之道。汲汲然如恐不及也哉。夫事亲有三道。生养死葬丧毕而祭是也。三道无憾而后。孝子之行备。世或有忽于养生而致力于死丧者。其果为诚信之道乎。人家大事。固未有如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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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而薄于养生。厚于丧死者。亦未之有也。寸草三春之报。尤不可以不尽也。盖孝子之事亲也。饮食。所以养其口体也。温凊。所以安其寝处也。扶持抑搔。所以将护也。婉愉应对。所以尊敬也。然此何足以为孝。惟洞洞属属。如执玉而奉盈。战战兢兢。若临渊而履薄。乐其心。不违其志。有过则谏。不陷亲于恶。方可谓之孝。而若其孝子之心则自无穷已。无时满足。故孟子言事亲若曾子者可也。夫曾子。天下之达孝也。其所事亲之节。宜无不足者。圣人以为仅可而若有所未尽者。此非故为之辞。盖亦真知曾子之心者欤。今之事亲者。苟曰能养已足。则实孟子之罪人也。可不戒之哉。(事亲)
  [友兄弟]
人之有兄弟。一体而异形者也。自在属毛离里之时。同受父母之气血。及其成形堕地之后。同被父母之鞠养。孩提有识。良知自见。喘息呼吸。一脉相连。衣服饮食。与同厚薄。居处出入。与同辈行。情之至义之尽。孰有如兄弟者乎。迨其既长。有室有家。则日用事为之间。私欲之夺其情者。不胜其多。敬养之风既衰。争狠之习渐长。甚者视同气如敌雠。是不惟弃其兄弟。是弃其父母也。不惟弃其父母。是弃其身也。此盖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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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今人只知有私己。不知有伦常。故于其父母。已有物我。曾不悟其兄弟与我本同一体而然。其亦惑矣。诚知己与兄弟同一父母之子。父母之慈爱。彼此无间。则苟有人性者。曷不以父母之心为心乎。弟之事兄。能尽其礼。而兄不我友。则弟必自反也。以为我之礼有未尽。兄之待弟。能尽其诚。而弟不我恭。则兄必自反也。以为我之诚有未尽。不求伸己而益加勉焉。则夫岂有不友之兄。亦岂有不恭之弟乎。(友兄弟)
  [教子女]
古人之生子。教固有道。孩提有识。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非教也。自能言能食。以至于出入门户。亦必教之以礼。及其八岁而入小学。十五而入大学。则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法。靡有不教而人道备矣。是以为人子者。无不有以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职分之所当为而各尽其力。以至于成就。今人生子。非不爱之。而自幼至长。饱食煖衣。逸居而无教。习与知长。骄惰成习。终不至于批父者亦幸矣。尚安有成人之望乎。是谓禽犊之爱。爱之适所以贼之也。又况生女。不教而出嫁于人者。不但贻辱于吾家。并与其夫家而亡之。门户之羞又如何。女子之事。不越乎笾豆酒酱织纴组紃。而柔顺贞正。乃其德也。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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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世俗粉华。非吾所知也。或言尧舜之圣。不能化朱均之恶。资质之不美。非教所能移。误矣。夫以朱均之不肖。不陷于大恶者。安知非教导之力也。(教子女)
  [敦宗修族]
宗族于我。虽有亲疏远近之不同。自我祖先视之。则均是子孙也。期而功。功而缌。缌而袒免。或才过百年。居然亲尽。何其至亲而至近者。疏远之易易也。甚可哀而亦可怜也。古者。宗子法行于世。故人人各知其来处。尊祖敬宗收族而风俗厚矣。今则谱系不明。骨肉无统。以至流转四方。情谊阻绝。往往亲未尽而面貌不相识。造次相逢揖。马鞭而过者多矣。民德安得以不薄。世教安得以不渝哉。(敦宗修族)
  [接宾取友]
朋友。五典之一也。程子曰。五典言朋友。则乡党宾客备矣。然则宾客虽不在于五典之中。其亦朋友之类也欤。盖朋友。所以责善而辅仁者也。其视父子君臣夫妇兄弟。分若稍疏。义若稍轻。而父子之所以慈孝。君臣之所以仁敬。夫妇之所以和顺。兄弟之所以友恭。莫非朋友讲劘之力也。己有过失。非朋友无以矫。事有疑难。非朋友无以质。闻见赖朋友而渐进。德义赖朋友而益广。是似疏而至密。似轻而甚重。其所关系大矣哉。第自彝伦斁败。朋友之道先亡。方其始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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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以死生。其甘如醴。自以为胶柒不如。一朝临小利害。片言不合。则抉摘平生。恶声狼藉。必欲坠之深渊而后已。故善柔而相下者。谀悦以苟容。直谅而自守者。独立而无与。无怪乎损者多而益者少也。且人生斯世。既不可与鸟兽同群。而交游之际。善恶相杂。取舍之道。煞有所难处者。然则如之何而可也。乡人之善者则从而友之。其不善者则不恶而严。惟以自家之捡身饬行为事。同流合污为戒。则朋友之益者不期于密而自密。损者不期于疏而自疏。冗宾杂客。必将自绝于门矣。声气所感。亦岂无自远方来者乎。孔子曰。毋友不如己者。其意当与上文主忠信之语通看。世之君子。苟能以忠信之类己者。择而为友。则必有益于我而自无见卖之患矣。何忧乎冰中之翻浪。何畏乎肚里之荆棘也。(接宾取友)
  [隆师敬长]
师者。道之所存也。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虽以尧舜之圣。必须贤师以成就其德业。故礼。天子不得臣其师。诏于太学。不北面。盖其尊德尚贤。不如是。不足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古者教人。不别立师。君得以兼之。降及后世。君师之责各异。君以养之。师以教之。民虽资生于父。非君无以养。非师无以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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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生之类也。故栾共子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以其成己之功。与君父并也。是以师虽不列于五伦之目。君臣之义。父子之亲。长幼之序。朋友之交。都萃于一身。关系之重。又如何哉。第自道学之传绝而师生之道废。虽甚奇伟英秀之材。孰从而有薰陶渐染之化哉。间有执卷升堂。称以门弟子。而答问之际。荆棘已生于胸中。论议之间。葛藤渐生于意外。胡越转成于父事之地。干戈相寻于皋比之席。不但一事之义。为世所讳。抑恐五典之教。从此而堕地也。世道人心。诚可寒心。至如卑幼之事尊长。亦是彝伦之不可废者也。礼言卑事长贱事贵。一如子弟之于父兄。故古者尊长坐于床上。少者纳拜于床下。几杖盥拚之役。乃其职也。乡饮之礼既废。长幼之序不明。寻常行步之间。已无疾徐之节。他尚何说。夫顺师长。三代之所以治也。目今尊师敬长之道。乖乱极矣。若此不已。则吾恐人类尽化为禽兽也。此国家之所当深忧者也。(隆师敬长)
  [冠]
冠冕之制。起于黄帝时。世本已有所论。而三加之节。始见于周书。然特牲注。有曰夏商之醮用酒。每一加而醮。周礼三加后揔一醮。据此则周公以前。已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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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者可知。而惜其不足以徵也。古者二十而冠。盖取以阴成阳之义也。左氏及礼疏。以为人君子皆十二而冠。鲁襄公尝行此礼。程子非之宜矣。然成王十三嗣位。明年六月。朝于庙而冠。是十四岁也。人君则不待二十而冠者。势或然矣。而今于龆龀之岁。已行此礼。不亦太早计乎。况卿大夫以下。加冠于幼稚之儿者。不但有乖于程子之训。恐不免僭上之罪也。仪礼冠而无乐。左传言冠必以金石之乐。此乃国君之礼。而私家用之尤僭。博物志又言成王冠。祝辞曰。近于民。远于佞。啬于时。惠于财。帝王之冠。虽本于士礼。其所不同处亦多矣。盖冠者。成人之道也。责其成人之道于人。顾不重欤。礼废已久。人不知成人之义。故及年既长。从俗结发而已。责之始不以其道。尚何望其终有成也。冠昏丧祭。皆有家之紧节。昏丧及祭之难行。诚如朱先生所论。而惟冠礼最易行。今之人家财力礼备者。视礼为何物。而以为不足行。间有家力穷乏者。虽欲行之。或以冠服之不具。醴币之难办为拘。而卒莫之能。彼安于自暴者。固不足道。至于贫不能行者。均之为失礼。如不得已。则冠用时服。酌用玄酒。亦不害于存羊之意也。(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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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有礼也。而礼莫重于昏姻。昏姻之礼定然后夫妇别。夫妇别然后父子亲。盖将以合二姓之好。传万世之嗣也。其为礼顾不重欤。古者男子三十而有室。女子二十而许嫁。即所以节早晚之宜。防祸乱之原也。自夫世教衰而夷虏之风成。不问其家政之善恶人品之高下。而惟财是论。故富豪者。年未舞象。已有燕尔之乐。贫穷者望绝未耦。未免鳏旷之苦。人寿之短促。彝伦之败乱。职此之由。可胜叹哉。昏姻者。生民之始。万福之原。而大本已误。尚何望其正民彝而淑风教哉。今计习俗之弊。虽不可遽革。男年二十以前。女年十五以上。始许嫁娶。则庶乎其可矣。且如大家则同姓之昏不禁。而氏族不明。小民则引伴之风肆行。而踰滥不已。乖违礼典。渎乱国法。莫此为甚。其违禽兽。几何哉。任风化之责者。可不惕然而思有以正之哉。(昏)
  [丧]
丧者。弃亡之谓也。人死。形气凘尽无馀。当谓之死而谓之丧者。孝子之心。有所不忍故也。夫冠昏丧祭。孰非事也。事之大者。未有如丧礼者。人子之所自尽者。又未有如亲丧者。亦不可径情而直行。故圣人为之中制而品节之。使贤而过者。俯而就之。不肖而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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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企而及之。此衰麻哭踊之数。亲疏等杀之制。所以作也。惟其古今异宜。论说多端。馀子聚讼之门。姑舍不论。家礼所载。亦与礼经之文不合者颇多。近世备要一书。正可谓迷途之指南。而疑文变节。犹有所阙略。仓皇急遽之际。或不无窘跲之叹。信乎天下之义理无穷也。今且以仪礼,家礼之互相径庭者。撮其大略而言也。初终礼。有迁居正寝属纩废床寝地揳齿举哀五节。而家礼。只存迁寝举哀二节。礼。大敛后入棺。而布绞缩者三横者五。君大夫士一也。君衣陈于庭有称。大夫士衣陈于东房。五十或三十称。而家礼。别无大敛之事。只就棺中。结小敛时未结之绞。而衣用实棺而已。礼。衰裳之制。五服皆用。而家礼。旁亲无负版辟积衰。礼。腰绖成服后始绞之。而家礼。成服下。言散垂三尺。礼。君大夫皆用椁而有松柏杂木之别。家礼。不用木椁。礼。有卒哭受胙之节。而家礼阙之。礼。无终丧上食之文。而家礼。不言止朝夕馈。其答李继善之问。则曰。此等处。今世常行之礼。不害其为厚。且当从之。如此等处。虽若有异于经传。然实是深究礼意。参酌人情。不泥于古而删烦从简者也。幸而生于朱子之后者。苟能一遵朱子之礼。则虽或有违于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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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者。庶乎其不至于大错矣。至如大敛木椁。既是近世通行之规。则有力者遵用古礼。亦何害于从厚之道也。且吾窃念人之所以必诚必信者。不但初终而已。为百世经远之图者。莫重于安葬。葬者藏也。藏父母之遗体。可不谨欤。葬经所谓某水某山。可将可相之说。虽不可尽信。至于土势之强弱。风气之聚散。水土之浅深。穴道之偏正。力量之全否。亦不可不察也。以礼之正经而言之。则择地而葬。虽涉诞妄。幽明之故。既无以洞达。则其在敬慎之道。亦安可都不拣择。率意行之乎。昔司马公家大小葬时。皆取便于事。未尝以一言询阴阳家。及为谏官。乞禁天下葬书。而犹以为必求土厚水深之处而葬之。此非择地而何也。至如朱夫子。则尝与蔡西山。预卜葬穴于建阳之唐石里。及没。门人裹糗行绋。六日始至。其不计远近。慎择吉地者可知。今人于此。既无明知的见。则恐不如从众之为愈。如欲因此而为后世富贵利达之计。则不但理所未有。亦岂人心之所可忍者乎。若夫城郭,道路,沟渠,耕犁,贵势所夺。是五患。不可不避。而地中之患。惟虫与水最可怕。故程先生尝以木坚缝固。为备患之方。而又以柏心松脂。为坚固之道。然近见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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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之患。未必由于木之不坚缝之不固。且柏之为物。不甚坚密。易致朽败者。人所共知。无乃中原之柏。为异于我东而然耶。松脂之不利于南方。先辈已言之。二者俱非坚固之物。石灰炭末。又非所以备虫水者。何以则可以免此患也。又有所谓木廉火廉翻棺覆尸之变。不一其类。如此者。祸殃之流及于子孙。亦不异也。尤岂非可畏之甚者乎。百尔思量。他无可以安久之道。冀幸于万一者。惟在于阴阳卜筮之术。盖出于不得已者也。伊川尝曰。培壅其根而枝叶茂。彼安则此安。晦翁亦曰。形体全而神灵得安。则子孙盛而祭祀不绝。夫岂不知而二先生言之也。世之葬亲者。当以此两说为本。而参之以阴阳之书宜矣。但不可惑信妖言。以求利益于已耳。(丧)
  [祭]
祭者自中出。非物自外至也。盖所以追其未及之养而继其未尽之孝者也。最有家之急务。事死之大节。古者天子诸侯大夫士。不拘庙数之多寡。皆分左右为昭穆。庙必有主。而主必东向。汉明帝始以西为上。取神道尚右之义也。至宋时。以祠堂代庙而仍用西上之礼。朱文公尝欲献议以复昭穆之制而未果。识者恨之。三代以前。非人君无木主。故大夫束帛依神。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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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茅为菆而已。后来或用牌子。或设影簇。今神主制度。朱子本伊川说而杀诸侯之礼者也。月朔荐新。四时正祭忌日。迁主祭于正寝。盖于是日。君子有怵惕悽怆之心。故因之而行追远之礼耳。其义至矣。始祖先祖之祭。伊川始以义起。朱先生家。当初也祭。晚来觉得僭。遂已。今家礼所著者。是初年事也。其视帝王家有禘有祫有郊有社者。可谓简而约矣。今之士大夫亦多忽此。自宋季而已然。可胜叹哉。祭必夫妇亲之。故上世王后皆与祭。今无入庙之事。而私家妇人与祭者亦少者。何哉。齐是交神明之道。故古者大祀。散斋四日。致斋三日。通七日。中祀小祀。有五日三日之差。今无七日之斋。而惟大祀不过三日者。亦何哉。古无忌日之祭。特致哀示变而已。宋儒始以义起。而今俗反以忌祭为重于时祭者何也。墓祭亦非古也。秦汉时。始有起寝致祭之事。李唐以来。寝以成风。而今俗反以墓祭为重于家祭者何也。其他节目古今有异者。不可胜数。而历代诸贤因时损益者亦多。不必古尽是而今尽非也。第惟我东素称礼义之邦。而风气渐下。祭义不明。俗尚文具。礼为虚器。先王报本之意。果安在哉。此不但忘其祖考。并与其身而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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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盖祭所以享鬼神。鬼神者。二气之灵也。人物在天地之间。这气聚而为生。散而为死。祖考与我生且死于两间者。同一气也。祖考之形神。虽已凘尽。其气之具于我者。略无间断。一脉精英之体。在吾心里。故吾以是心而至诚感之。则不但祖考来格。天地神祗。亦有感通之理。实由吾之气。便是祖考之气。祖考之气。便是天地之气故也。朱子所谓以类而感。以类而应。上蔡所谓要有时便有。要无时便无者。亦以此也。非如巫佛之徒。鼓张邪妖。以为真有一物。寄在于空虚之中。而随人所求。时出享之者也。卜筮之感得神明。亦与祭祀之事。同一理也。苟或疑于无而致死之。则其为不仁不智。孰大焉。若夫礼薄之节。惟当视家之有无。过丰则伤财。太薄则伤孝。亦宜裁量。奢俭得中可矣。然享不以诚。神必不歆。虽笾豆交错。节文中式。徒为虚饰。何益之有。祭如不祭。可不惧哉。(祭)
  [治国平天下]
古者王国不过百里。而治固未易也。况乎四海之大。兆民之众。地步逾阔。风土各异。平均之道。不已艰哉。虽然。国之所以治。天下之所以平。其术有三。曰孝也悌也慈也。玆皆天理之固有。而人心之所同得者也。人君诚能以此三者。倡之于上。则风之所行。草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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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下民化之。不啻若桴鼓影响。夫岂有为子而不孝。为弟而不悌。为父而不慈者乎。然上之人。或不能推此度彼。各适其分愿。则民必不从而反有不均之叹。此君子所以有絜矩之道也。絜矩之道。只在于同好恶。而民情之好恶。莫切于财用。财用者。民心向背之机也。君子进而轻财重民。损上而益下。则民心得而财为己有。小人进而重财轻民。损下而益上。则民心失而财非己有。自古治乱之由。兴丧之原。未尝不在于斯。可不戒哉。(治国平天下)
  [财用]
财犹腻也。近人则污。故贤者遇之而损其志。愚者遇之而益其过。甚可畏也。然有家者。非财无以为家。有国者。非财无以为国。冠昏丧祭。非财不行。会同兴作。非财不成。财之于人。顾不重欤。第惟生财之道。自古以为难。彼驵侩之辈。孳孳为利。较计得失于毫釐之间者。真所谓蹠徒也。固君子之所深羞。而世或有一等人绝物无为。规规于外诱之除者。高则高矣。而亦非所以经世之大道也。苟能生之以其道而用之有节。则虽有周公之富。何足以累吾心。如或生之不以道而用之无节。则将见菑不旋踵。必不能保其终矣。是知财者天下之公物。非一己之所得私。聚之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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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多。散之者不为少。匹夫尚然。况人牧乎。夫以子贡之高识。少有所留情于货利。则圣人责之以不受命。世之人君。富有天下。而惟掊克是尚者。其逆天慢命甚矣。夏之鹿台。唐之左藏。宜得罪于圣人之门。实后辟之所可监者也。(财用)
  [田赋]
自古论治之士。莫不以保民为急务。而未有能深究其本而明言之者。故率不免为迂儒之陈谈而无补于实效。惟孟子独以行仁政。为保民之本。又以制民产。为行仁政之本。可谓实矣。然制民常产之道。莫善于井地之法。而在孟子时。已不得闻其详。况于去孟氏数百世之下哉。然苟有圣智之主。当国家草刱之际。断然行之。则治国其庶几乎。今之议者。皆以为我国地多阻隘。无可画井处。此则然矣。然井地之制。如不可一一追复。因今见行之结法而善为修润。则虽不屑屑于既往之迹。而亦不悖于圣人垂后之意矣。何也。古者一夫受田百亩。而六尺为步。步百为亩。则一亩六百尺。十亩六千尺。百亩六万尺也。今之数书。以五尺为步。盖以今尺稍大于古尺故也。今所谓步。即量尺一尺。而十尺为束。十束为负。百负为结。则一负一百尺。十负一千尺。百负一万尺也。以古者六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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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步之法计之。则一结六万尺也。以此言之。则见今八结。正当古者八家所受八百亩之数。今若一夫各受田一结。而定为什一之税。则虽田不井授。而地制不难均矣。古道不难复矣。且土地之有厚薄。古今同然。故井地之制。中田二百亩。当上田百亩。下田三百亩。当中田二百亩。而今之田制。亦有上中下六等之规。讲求法制。可谓灿然备具。而如欲行之。则其所牴牾之势。不一而足。此则已不可复论。窃尝以先王刱法之意。反复推究。则其要只在于均民之田。壹民之产。俾无强弱相吞之弊。而一自商鞅坏废圣制之后。至今千馀载。因循谬例。无怪乎兼并之日起而民生之日蹙也。经界既不可复正。则董仲舒限田之说。稍近古制。果能行此。则虽不井田。民产可一。治道可复。而富豪权贵之家。必百计阻搪。亦没奈何。抑其次则禁民劫假。亦一良法。其不可以莽贼之所尝为者。指以为非者。诚如胡氏之说也。何者。世之兼并之徒。田连阡陌。或遍于一州。而人力有限。不能尽作。势不免以其馀田。劫假贫民。而收其太半之税。彼贫民者。他无着手之所。不得已假得富人之田。终岁力作。而既输公家什一之税。又输私家太半之税。正所谓什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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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也。哀我残民。安得不穷且死也。然此弊其来已久。如欲全然禁断。则其所难行之病。亦与限田无异。无已则富人所受之私税。亦依公税之数。使贫民假田者。于公税什一之外。又给一分之税于田主。则是不过什税二也。计田三四等一斗种处。多不过三四负。一负公税常定之数。亦不下一斗粟。则是富人一斗田。受税几至三四斗。视前太半之税。虽似大减。亦不全失事。与亟夺其田者。迥然不同。且以国体言之。私家所收。俾同于公税。则何嫌之有。亦何怨之有哉。况闻我国诸宫家收税。亦不过一负一斗云。实非刱行之新法。更安有非毁之者。如是则贫者无田而有田。人皆有以食其力矣。此不过仍其旧贯而稍减其私税也。亦与莽朝分予邻族者有间。必无大段纷更之弊。而实有符于古者限田之意。当今保民制产之道。恐无出此者。未知任经纶者。又以为何如也。(田赋)
  [兵事]
古人云儒不知兵。不足以为儒。兵于儒者事。固不甚切。然儒者事业。终期于治平。而治国之道。要在文教武略二者内外交修。不可阙一者也。其不可以不切于儒而忽之也明矣。苟才非孙,吴。识非张,葛。则风云变化之妙。虽不可遽论。至如部伍管辖之法。奇正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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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之术。最关于国家之缓急。人众之死生。实不可不知也。盖闻三代盛际。寓兵于农。因井田而制军赋。故经界一定。兵备自修。更无搜括之扰。欠缺之弊。而国治矣。一自井地废而军政坠。式至今日。坏乱极矣。每一签丁。阖境骚动。富人匿其村丁而吏不得下手。残氓困于叠役而散以之四方。白骨之徵役。儿弱之充数。势所不已。奸吏又从而弄法。官长徒拥其虚录。脱有事变。国将奈何。时势既异。古道难复。井地之法。虽不可遽行。如或因今见行之法而稍存古意。计其田结之数而定出军丁。则亦可谓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可行。不亦善乎。窃稽古者地方一里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一甸出戎马四匹,牛三头,兵车一乘,甲卒七十五人。而干戈备具。是谓乘马之法。今之八结一户。略与古之一井同。而井则九百亩。户则八结。故户比于井。所少者中百亩耳。必欲一如古式。则以九结为户。亦可以此计之。则今六十四户。可当古者一甸之数也。六十四户。以八结数之。则五百一十二结。以九结数之。则五百七十六结。五百七十六结地方六十四里。足当一大郡之半。七十馀军额。岂有不能充得之理也。况其多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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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随时裁定。自不妨者乎。(兵事)
  [学校○尊慕圣贤附]
学校者。所以明人伦淑风教也。三代盛时。家有塾。党有庠。州有序。国有学。而通谓之学。人生八岁以上。无不入学。苟其才之可教者则教之。如其不才而不可教者。则使为农夫而归之田亩。此士农之所以别也。乡之长老。岁择其贤者。塾升之庠。庠升之学。公给廪养而恤其家属。及年四十而官之。是为造士之法也。每春。天子大昕鼓徵众至然后。礼祭先圣先师。造东序。释奠于先老。是为视学之规也。先师即其国之先圣先师。无则合祭邻国之先圣先师。在夏商则如禹皋陶,益,稷之类是也。先老即其国之先代三老也。今则举天下皆以孔子为先圣。四子为先师。而更无释奠先老之礼。东西庑从祀诸贤。即亦古之先老也。窃稽东方学校之兴。肇自崔文献冲。而后来安晦轩之功最多。各邑乡校。郑圃隐所设也。文章制度。悉遵华制。至于 我朝。尊圣养士之道。尤极隆挚。蔼然有三代之礼意。周王作人之美。庶几复见于今。而儒风之隳丧。法教之斁败。何其月异而岁不同也。以言乎乡学。则冗鄙杂进。悖乱成习。黉舍寂寥。不闻弦诵之声。礿祀徒存。未见斋肃之容。识者之寒心。固已久矣。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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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刑日加。已无奈何。而若夫太学。贤士之所关也。事体之重。视乡学。又何如。而国家之根本先蹶。士林之元气渐烁。诗书讲学。徒是发冢之资。词章缀作。终为剽窃之归。课试较艺。实出考察之意。而等第不公。邪逵莫遏。升荐补官。亦遵抡选之规。而先后是争。营求不已。利欲横流于俎豆之场。奸伪渐长于首善之地。风习日渝。纲纪日紊。究厥弊原。实由于贡士不本于乡党而专取科目。故躁竞者幸进而行义不修。取人不问其德性而徒尚文艺。故浮藻者得售而本原不正矣。甚至目不卞鱼鲁而猥厕胄子之列。行若狗彘而忝居师儒之席。欺君罔上。行险徼倖。无所不至。名为学校。而实同市肆。稍有廉隅者。无不以居学为耻。人才曷由而成就。王化曷由而导达乎。志士之所以叹息而流涕者此也。至于书院与家塾党庠。制虽不同。义则同归。其有关于风化者亦大矣。盖自中古以前。未有书院之名。南唐时。就山人李渤所隐白鹿洞。始置学宫。称以国庠。而亦不过为多士藏修之所而已。至宋中叶。仍立庙而祀先贤。与明道,嵩阳,岳麓。称为四书院。而以为后人矜式之所。其尊道作士之方。可谓备矣。自是厥后。闽浙湖湘之间。处处增置。逮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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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朝万历之初。总三百馀所。中华文教之盛。粲然可述。吁其盛矣。夫自王宫国都。以及州县。莫不有学。生徒肄业之所。斯已多矣。更何以书院为哉。尝闻退溪先生之言。曰隐居求志之士。率多厌世之嚣竞。故抱负坟策。乐就于书院。其视国学乡校在朝市之中。前有法令之拘碍。后有异物之迁夺。其功效岂可同日而语哉。以此观之。则古之圣王贤士。所以眷眷于书院者。其意可知也。我 朝书院之设。实昉于周慎斋世鹏所刱白云洞。而四方风动。争相慕效。南自岭表。北至关外。苟有先贤遗尘剩馥之地。则莫不建院而庙祀之。或出于 朝命。或出于私议者。不知其几。盖亦我 祖宗朝右文之化。而其流之害。愈去愈甚。今则刓弊已极。无术可救。 朝家自数十年来。屡下禁设之令。既立而复毁。已享而还撤者亦多。盖出不得已之计。而恐亦非治世之象也。今之为说者。必曰书院之广设。无益于风教。而财谷之糜费。闲丁之逋逃。大有损于国家。不如禁抑之为愈。遂使积年经营之斋舍。悉毁而为墟。一邦尊奉之神位。遂废而不血。安知其中不有诚心愿学之徒抱书彷徨。无所于归。没而可祭之贤精灵靡依。疑于见摈也。诚恐崇儒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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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德之诚。自此而渐不如前也。苟不深思矫弊之策。而惟以毁撤为计。则未知来头之害。又将及于何地也。且念国中佛老之寺。不啻万千。伤风败教。莫此为甚。其财谷之糜费。闲丁之逋逃。不但如书院而已。名为吾儒者。未闻以毁撤为言。而独于儒宫。捃摭细故。视同敌雠者何哉。莫是儒佛盛衰之机。有关于阴阳消长之会而然耶。为今之计。莫如申明造士之规。颁下中外。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悌。通明经学。晓达治体者。精抄入学。而在京者入四学。在乡者入州学。每岁。诸学升进秀异者于太学。而其有不当者。罪其监司守令。一如程先生请授学校之劄。馀事科试。时时设行。而亦必严饬官长。精抄赴举儒生。俾无杂乱之弊。则士风庶可以丕变。王化庶可以大行矣。书院之弊。虽不可遽革。而亦岂无渐革之道也。苟能择置山长或洞主。严明有重望者。以掌其教而诱掖之。则豪杰之士。必有兴起而优游于宽闲之境。舞蹈于鸢鱼之天。以畜其德。以熟其仁。出而为国家用矣。其于休明之治。岂少补哉。(学校○尊慕圣贤附)
  [止于至善]
天下事物。莫不有一定当然之则。是皆得之于天而见于日用彝伦之间者也。义理精微。极其至而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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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故目之以至善。譬如登山者及至其顶。则是为山之至处。涉水者。及到彼岸。则是为水之至处。丘隅。黄鸟之所当止者也。北林。晨风之所当止者也。是以允执厥中。圣神之止于所止也。建极于民。皇王之止于所止也。所其无逸。非周公之止于善乎。非礼不动。非颜氏之止于善乎。至善之理。无物不在。而惟其气禀拘于前。私欲蔽于后。人能知之者盖鲜。既知之而能止者为尤鲜。此道之所以不明而不行者也。苟能知其至善之所在而必至于是。则修己治人之道。可无毫发之未尽矣。明德新民。俱以至善为标的者此也。易之艮。言止之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盖言人先祛私欲之累然后。可以止于所当止也。上九又曰。敦艮吉。言既止之而又能敦厚于终然后。可无悔吝之端。止之道。至此而极矣。盍亦勉之哉。经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所谓定。非如释氏之入定也。所谓静。亦与周子主静者有异。释氏之入定。寂灭而已。大学之定。只以心有所向而言之也。周子之主静。未发者也。大学之静。就其发于事者而论之也。学者所不可不知也。了此而后。安而虑虑而得。可得而言矣。其工夫次第。自有所不可紊者也。(止于至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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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工夫功效次第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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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谷先生尝著为学图一本。盖据为学工夫之次第而言。后来学者不无疑贰之意。或疑先生初年所图。未可知也。余读大学。略有理会而作为此图。非敢取异于先辈所著。要以为私自观焉。后以此奉禀于江上。则先生以为精密可观。深幸一得之见。不悖于先觉之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