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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岩集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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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岩集卷之四
 说○讲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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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筵 召对说
丁未五月十八日。谢 恩。十九日。 上御熙政殿。 传曰。扶馀县监蔡引见。之洪趍诣 阙下。承旨李瑜,翰林闵亨洙,尹得和,注书韩凤朝同为入侍。 上曰。扶馀县监进来。臣进伏。 上曰。前后别谕。不啻再三。而缘予无诚。终不膺命。可恨。对曰。臣在草野。姿质鲁莽。无所知识。而屡蒙 谬恩。致辱 召命。惶恐待罪矣。 上曰。前后下教之意。想必知之。而山林之人。每以爵禄为难进之一端。今此经筵官之选。非予刱始之也。予意则此与高官美爵有异。庶或易致矣。只缘诚浅之故。终不上来。自反之外。更何言哉。顷者铨曹拟尔于外邑。方以经筵官召之。则不当外补。而山林之人。或除外邑。有膺命者。故有是命矣。昨见肃谢单子。始知入来。而近适有病。欲俟气平酬酢。未即召入矣。今日疾尚未愈。而急于相见。使之入侍矣。对曰。前后 召命。实有万万不敢当者。故一未膺 旨。而且臣之老父疾病沉剧。臣无他兄弟可以救护者。势难相离故也。今承字牧之寄。草野之人。生疏于职事。决知其不敢当。而只为一时便养老父之计。将欲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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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性本疏迂。触事龃龉。虽欲竭力奉公。有不可得矣。 上曰。尔父方在乡乎。上来京邸乎。对曰。臣之老父方在乡矣。 上曰。圣人云幼而学。壮而行。士不但幼学也。欲壮行也。山林之人。亦岂可忘世乎。予之不能召致经筵官者。实缘诚浅。而今日之选召经筵官者。不但为一时观瞻而已。 宣庙朝。儒贤蔚兴。山林之士。或有致高位者。至于退溪则位至礼曹判书。 孝庙朝及 先朝。林下幡然者何限。今日之事。莫非诚浅。不能仰体 祖宗朝诚意故也。而以道理言之。则幼学壮行之义。不可若是也。曾在私邸时。尔经师傅。虽无授受之事。到今出入经筵。庶几裨补。以追 先朝之盛意。罔念予之诚浅也。今日则比前日。所资益。尤何如也。今尔赴任。盖为便养之计。而外方虽好。不及京华。将父上来。留住京邸。出入经筵。是所望也。对曰。下教如此。不胜惶恐。臣自幼年。从事师门。而鲁莽蔑学。今当字牧之任。决无一分报效之望。其于经学。空疏尤甚。虽使之出入 经筵。有何仰补于君德成就哉。向者司御臣韩元震才识之颖锐。实非如臣之比也。臣在草野。窃伏闻元震承 召入来。屡参 经席。前后陈奏之言。多有所裨补于君德。区区微忱。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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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喜幸矣。旋闻元震非久还去。此岂 圣上诚意浅薄而然哉。只以臣师往在辛壬年间。受诬孔惨。即今则 圣鉴洞烛。特命复官 赠谥。崇奖无憾。一国士林。莫不瞻仰 圣德。而况出入门下之人如臣等者。其为感祝。尤何如也。然而谮人犹未快斥。至今偃息于牗下。此实士林之所共愤惋者。元震何心。久留于京邸。晏然从仕乎。此其所以决去而不返也。如臣之才识。既无一分有补于 君德之望。而情迹之不安。与元震一㨾。则岂敢留连京邸。当其不敢当之任乎。且臣父今年八十有六岁。中年以来。疾病沉绵。自今春初。屡经危症。近虽差间。而犹未快苏。户庭出入。亦不得任意。而扶馀之于清州。相距道里不甚远。寸寸前进。则犹可以得达。而若夫京城几至三百馀里。岂有致身之望乎。 上曰。俄才言之。更加思量。韩元震来侍经席。旋即下去。心甚缺然矣。今此赐对之意。欲留尔也。更思之为可。对曰。若有一分裨益之望。则 圣教之下。敢不祗承。以古人言之。自 宣庙朝。前后膺命者何限。而此皆才分学识。足以堪当者也。大抵人才降杀。率不及古之人。而如臣鲁劣。尤何敢比拟于古人乎。自知其不敢当。而乃敢承 命。则是不诚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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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情公义。决难更留于京邸矣。 上曰。今当入来。不能挽止。则予心何如。韩元震顷日上来。而缘予诚浅。即为下去。尔之上来。有异于承召。今既上来。而不能挽留。则予心何如。更思之。对曰。 圣教如此。更无可达者。而目今大臣以下三司诸臣。人材林立。其所陈达之言。无非可以致至治者。如臣草野朴陋之人。有何裨益。而自 上挽留若是眷眷耶。如是则私心尤为惶恐。而在 圣德。亦无益矣。臣以外邑末官。得瞻天颜。亦已过滥。更有所陈达。极为惶恐。而 殿下圣学高明。临政勤厉。迥出百王。一国臣民之所颙望。不啻千万。则更无可资于他说。而臣自幼时。受学于先正臣权尚夏之门。窃有所闻者。人君学问之要。治平之道。不外乎诚意正心四字。伏望 圣上必加着念于斯二者。而十分践履焉。臣又闻君父之前。非尧舜不陈。臣虽不敢以古圣贤之语自證。亦何敢以非尧舜之道。仰陈于今日乎。夫尧舜之道。不过精一执中而已。所谓精一。即大学之格致诚正也。格致诚正之说。自古人君必听之以迂儒之陈谈。而曾子于大学论治平之道。必以格致诚正为本。臣恐人君之欲致治平者。舍此更无他道也。夫格致属知。诚正属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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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穷到极处。则行不能真实做得。苟能十分真知。更无馀蕴。则行处亦必不期尽而自尽矣。若其行之之要。必以诚意为先。所谓诚者实也。意者心之所发也。凡人既知其善之当为。恶之当祛。而心之所发。不能实用其力。好善不能如好好色。恶恶不能如恶恶臭。则此之谓自欺而意之所以不诚也。所谓如好好色者。好色是人情之所同好。必诚心好之。表里如一。无一毫矫伪之杂。故好善必如此。然后方可谓好之以诚也。所谓恶恶如恶恶臭者。恶臭是人情之所同恶。必诚心恶之。惟务决去。无一分留难之意。故恶恶必如此。然后方可谓恶之以诚也。切愿 圣上好善恶恶。必皆以诚焉。大凡为学之要。为治之本。惟在于好善而恶恶。故大学以好善恶恶。为诚意之目。更望圣上好善。无或有文具外貌之饰。恶恶。无或有假借容贷之意。虽于幽独之中。一念之萌。必察其善恶之分。知其善则扩而充之。知其恶则遏而绝之。使私欲净尽。天理流行。则其于为治也。何有哉。 上曰。所言略而尽。可不各别体念焉。咫尺筵席。尚不能挽回遐心。一时龃龉之别谕。不能召致。固无足怪也。须加更思。留连京邸。是所望也。对曰。 圣教又如此。更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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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矣。 圣上每以诚意浅薄。为自谦之辞。然小臣陈情之言。少无一分饰诈而出于诚意。 天听或以谓饰诈而终不听许。则更无可达矣。 上曰。古人之不知自足。岂非诚实也。予非欲强挽之也。欲致之意甚恳切。须勿为强辞。今此赐对。有若凡守令之陛辞。则日后岂无惭恧之心乎。对曰。臣既以实情告于君父之前。肝膈之言。无不毕陈。而一向敦勉。至于如此。无益而久留。势将狼狈。更无可达矣。 上曰。辞朝在于何日也。对曰。臣在草野。不见京邸。不识体例。而今闻大臣三司备局堂上。例为下直毕后 陛辞云。数日内。将欲辞 朝。而下直之役尚多。以公事言之。则空官有日。夫马之久留有弊。以私情言之。则违离病老。已过七八日。忧虑之心。自不能已。将欲以明或再明间。辞 朝而去到任。即为受由归觐矣。 上曰。私情则安得不然。累次下教。终不回心。所谓狼狈者无他。不过径还之意也。今尔此去。只为老父便养之地。故不使挽止。而夫马迟滞。则或有无益而久留者。此何妨乎。须勿过谦。以慰此缺然之怀也。予数日病。不得开讲矣。今日有差胜之势。而昼讲则固不可速开。数日内。必欲召对。更为入侍。则庶慰缺然之望耳。此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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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已也。对曰。臣不学无闻。无可仰补 圣学者。岂敢出入 经席乎。 上曰。子夏曰吾必谓之学矣。似为抑扬而此非抑扬也。虽曰不学。皆是得力于学问之语也。今尔早游先正之门。岂无所得者乎。非不欲强留。而重违便养之愿。故使留在。以为一参召对时矣。对曰。 圣意若是缱绻。且辞 朝之前。若使复入。则岂敢固辞乎。 上曰。今行出于为亲便养。则不可强挽。而又有一番入对之诺。不必轻先辞陛。数日内召对时。当宣召入参耳。乃趍而出。 上曰。年岁几何。李瑜曰。四十五云矣。
经筵讲义
五月二十日 召对。讲心经君子反情和其志章。玉堂上下番(上番赵明泽。下番李亮臣。)读毕。 上曰。召对。例讲史记。而扶馀县监昨日入侍时。使之同参召对。故今日之以心经进讲。不无其意。顷者已有经筵官先陈文义之规。须先陈文义可也。对曰。此注孔氏曰云云。与末端陈氏说不同。孔说固好。而陈说似益精紧。故先正臣宋时烈与臣师先正臣权尚夏。膺 命编进释义也。以陈说为胜矣。盖孔氏则曰反情。反去情欲也。凡人日用云为之间。为害于此心者。无如情欲。必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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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之。然后可以和其志。比类。比拟善类也。所谓比拟者。非谓只拟一事而可以成行也。必比而拟之。积聚而后。可以成行也。正如孟子所谓浩然之气。是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之谓也。苟能比拟善类。积久不已。则何患其不成行也。其说亦好。而陈氏则曰反情。复其性情之正也云云。复性二字。尤当着念。人性云者。即仁义礼智之理。朱子曰。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理亦赋焉。凡人之生。既已均赋五行之气。则其孰不具得五常之性也。此则尧舜与人同。而但为气禀所拘。人欲所蔽。流荡忘反。失其本性者多矣。必须从事于颜子四勿之工。使之无一毫己私之杂。则天理不期复而自复矣。区区愚衷。窃望 圣上十分着力。无一分未尽处也。所谓比类。分次善恶之类也。不入于恶则行无不成云者。此为人主所当着念处也。臣之昨日前对。尝以好善恶恶之说。妄有所陈达者。此亦一义也。夫好善恶恶之心。人孰不有。彼之为善为恶。实难觉得。既知之后。诚心好恶。无一分未尽处。则善有所劝而恶有所惩矣。朱子所谓奸声乱色。不留聪明者。如孔子之教颜子。所谓非礼勿视听言动是也。从事于斯。克去己私。以复其天理。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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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下一日归仁之功。而所谓己私。亦非一二。 殿下天资超迈。圣学高明。夫岂有他虑乎。但人主燕闲幽独之中。与接贤士大夫之时不同。苟于此或欠谨独之工。则不可以克己复礼矣。不独燕閒之中。凡于政令之问。或有一毫私意不顺天理。则大有害于为仁矣。所谓私者。不是直用私情也。凡于当为之事。或疑人以此为私意所发。而趑趄未果则是亦私也。大抵私之为私。实难觉察。秉心虽或至公。审慎太过。则私意起而反惑矣。工夫到此。至微且密。此尤所当戒者也。伏望各别着念于克祛己私之工。省察于将发未发之际。庶有天下归仁之效。百体从令。一出天理。则百体之欲。不能害于其心矣。若或有一毫己私未祛之弊。则学问讲论。反归虚地。更伏望孳孳于去私循理之功。则此实一国臣民之福也。此章看过。有似泛然。而详细体念。则自非礼勿视听言动。以至百体从令。圣贤之道。于斯极矣。张子曰云云。此横渠东铭说也。张子则勇于改过。固无所用工于过言与过动。而以他人言之。无戏言戏动。犹或为之。无过言过动。其工尤难。上自人君。下至匹夫。知而能改。则可以为圣人矣。人非尧舜。每事安能尽善。或有言动之过。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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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而戒之。益加悔悟。则此事不复作矣。若以一时过举。谓之此何大伤乎。则是所谓长敖遂非。其弊尤大矣。必也着念于此。或有过言过动。克加省悟而改之。则实地工夫。莫大于斯矣。至于巧言令色鲜仁之言。诚为切实。虽以匹夫论之。朋侪相从之际。易为巧言所欺。而况人君取人之际。尤岂可不以此为戒乎。是以古人云必于犯颜谏诤之中。得贞亮死节之臣。臣意贞亮死节之臣。必不在于阿谀苟容之类而在于抗颜直谏之中。更愿 圣上凡于臣僚谏诤之中。求得其死节之人。色或悦目而勿为亲近。言或逆耳而勿为厌薄。必察其善恶而用舍之。斯可以得人矣。人臣事君之道。固不可以巧言令色。人君取人之道。亦何可以言语容貌为也。凡于臣僚中。能以药石之言。补益君德者。是乃君子也。惟 圣上必取而用之。则其有关于治道者。不为小矣。张子有言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古人于言语容止之间。虽不为令色。而亦不当以惰慢邪僻之气。施于四体。故孟子曰。持其志。毋暴其气。此乃内外交养之道也。夫耳之欲声。目之欲色。鼻之欲臭。口之欲食。四肢之欲安佚。凡所以攻吾心者。其类何限。而苟使此心作为主宰。不为外物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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役。则耳目口鼻四肢百体。自然听命于此心。外貌不期肃而自肃矣。上项张氏说自古人衣冠。止能敬于内乎云云。此说虽好。然徒见其外之肃而便谓之能敬。则必多见欺于小人之患矣。虽然。巧言令色之人。一无所忤逆于君心。故人君虽知非正人。而自不能退斥。齐庄整肃之士。必有所违咈于君心。故人君虽知非小人。而自不免厌薄。此正治乱兴替之机也。切勿以外貌取人。而洞察其心事之如何可也。况人主一心。万化之原。外虽庄肃。而内不操存。则其害尤甚。须加存诸内之工。十分无欠。则自能发诸外。而人皆仰德矣。 上曰。心经进讲。不无其意。知尔早游先正门下。多有师受者矣。首尾讨论之辞。勉诫之言。皆甚切实。平日欲见之心。到此而始副矣。当各别服膺焉。对曰。初见 君父之日。不敢有所烦渎。而文义适如此。故敢有所达。而臣亦只能说得而已。行未践言。愧怍以度矣。仰惟 圣学高明。必无知与行相反之弊。伏望益加实地之工。无用文具焉。如臣者无补国事。虽枯死岩穴。当感祝 圣德矣。 上曰。言行相反之说。乃出于过谦之意。而讽谕亦在其中。可不各别体念。明泽曰。 经筵官之所达。诚为切当。各别体念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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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行。仍使出入 经筵。以补 圣学。甚幸。亮臣曰。臣等无所知识。居常惶愧矣。今闻 经筵官所达之言。甚为切实。 圣上亦以各别体念为教。是诚臣等之福。更加勉留。使之出入 经筵。仍参 书筵幸甚。承旨林柱国曰。玉堂上下番所达。诚是矣。即闻 经筵官所达。诚为切实。而不过一二次讲论而已。则恐无其效。各别勉留。使之出入 经筵如何。臣对曰。今闻玉堂承宣之所达。不胜惶愧。当初铨曹不知臣若是其不近似。误置简选之中。诚可愧也。以朝廷事体言之。名为儒学。加以礼待之人。岂有如臣万万不近似者乎。今蒙格外之 恩。畀以字牧之任。自量才分。实无堪当之望。而第私情有万分切迫者。臣之老父年近九十。而家本贫穷。未免饥寒。今蒙 国恩。将有专城之养。方欲挈往。庶为一时之养。今此前席 赐对。乃是千万梦寐之外。而昨承 圣教。曲察私情。不为强留。使之一番入 对。故不敢辞 陛。而今又入参诸臣之后矣。今若称以 经筵官。使之入 侍。则臣虽万死。决不敢入。而今此 召命。有若庶人召之役则往役。且有守令引见之规。故臣敢入 侍。而今此玉堂所达。责以 经筵之官。臣诚惶愧。不知置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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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也。 上曰。玉堂承宣之言。不是过语。讲毕后将欲言之矣。明泽曰。大旨已尽于 经筵官所达。而戏言与过言。最是难辨处。此当惕念。 上曰。其言好矣。亮臣曰。文义已毕于 经筵官所达。而前后首尾。俱有条理。于此体念。则是诚臣民之福也。 上曰。其言诚是。当体念焉。明泽曰。巧言令色之为非忠。犯颜敢谏之为忠。必加详察焉。 上曰然。臣对曰。三司诸臣之中。能犯颜敢谏者。乃是君子也。夫逆耳之言。易忤于君父。以其自为之计言之。则可谓不善矣。世道变嬗之后。人惩斩伐之祸。各怀伤弓之戒。皆为日后之计。姑为强谈而实欲远祸者。固不足怪也。能有不顾祸福。当事敢谏者。可见其忠直也。虽有过当之言。若加摧折。则大有损于国体。大有妨于言路矣。臣在草野。或有所闻。朝臣中不顾祸福而敢言者。知其为君子也。媚悦世路而或受褒赏者。则此乃士类之唾鄙也。臣诚愚妄。素有区区之怀。故敢达矣。 上曰。其言尤为切实。当加意焉。臣对曰。上自人君。下至匹夫。非知之难也。但为耳目百体声色臭味之欲所拘。不能作圣。若无是欲。则人皆可以为尧舜矣。人君于纷华波荡之中。燕閒隐微之际。谨独工夫。与匹夫尤有异焉。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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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刚制之功。则 宗社灵长。臣民蒙福矣。真能克己复礼。益勤儆省。则一蹴可到于尧舜之域矣。若或悦而不绎。从而不改。则其所讲论。揔归虚语。此实自古有国者之通患也。臣虽无似。所言者皆圣贤之绪言。幸伏望勿以人微而废言。益加着念焉。 上曰。其所勉戒。出于眷眷之意。可不体念。今此心经与四书有异。讲章中别无可达者。而既有使之入侍之意。此外更为解释如何。孔孟之门弟子。岂必皆有圣人资质也。子曰。必也狂狷乎。盖圣人各随其质而教之也。其资质。与今人一何异乎。以其见于经史者见之。一闻圣人之言。举皆服行。此虽亲炙。然其时一言之闻。似不及于经传集注之详尽。而孟子之外。更未闻有圣人。人禀渐下而然耶。克己复礼之功。未及古人而然耶。对曰。天生是人。一理均赋。仁义礼智之禀。夫岂有古丰而今啬者乎。自宋以下。降及后世。虽如臣辈。皆赋阴阳五行之气。而世道渐下。人不胜其情欲之私。故气质所害。天理牿亡。作圣工夫。未臻其极。故圣贤之人。古多而今无也。天理则岂有是耶。今若能行尧舜孔颜之事。则岂不为尧舜孔颜也。只缘工夫十分未尽。故朱子一人外。更无闻者。岂不慨然哉。若曰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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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赋。由古迄今。渐至降杀。则三代之于今日。凡几千载乎。人物殆尽为鬼蜮矣。此则已有先儒之定论矣。是以孔孟后寥寥千载。真儒不作。至宋朝而程朱子出焉。以我东方言之。则箕子以后数千馀载。道学不明。至我本 朝。右文兴化。真儒辈出。有若文正公臣赵光祖,文纯公臣李滉,文成公臣李珥,文元公臣金长生,文正公臣宋时烈,臣师文纯公臣权尚夏。接踵而出。以此观之。人生禀赋。本无古今之殊者。可知矣。殿下若能着力于经传之上。从事于作圣之工。言尧舜之言。行尧舜之行。则是亦尧舜而已。非但孔孟地位一蹴可到。唐虞至治。何患不做。惟在 圣上着工之如何耳。臣但念尧舜作圣之工。不过精一执中而已。所谓精一执中。即臣之昨日所陈格致诚正之学是已。夫以大舜浚哲文明之德。有精一执中之学。而其所为治。必先举十六相。罪四凶然后。天下咸服。盖人君为治之道。莫先于劝善惩恶。而即今则劝惩之道不明久矣。善者将何以劝。恶者将何以惩乎。玆以为恶者无所忌惮。虽或弑父与君之贼。尚且恬然而不知惧。以致世道日渐乖离。彝伦日渐斁败。如此而至治可做乎。若此不已。臣恐乱逆之徒将接迹于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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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望 圣上决去为恶之类。而无一分顾惜假借之意。则将见朝著清明。 国祚灵长。伏望 圣上益加意焉。昔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人君必明视好恶然后。群下知所趍向。人君苟不明视好恶。则群下将何以知所趍向乎。今圣上苟能孳孳道学。导率群下。则何患真儒之不复作也。此在 殿下导率之如何耳。 上曰。亲炙师门之人。义理分明。知无不言。故其所剖析。如是详尽。可不各别留意焉。且予不欲一番召对而已。昨日入侍。有末梢狼狈之言。是无他。若递外职而使留京邸。则既不能往赴。又不能挽留。便养之愿。将不得伸。玉堂之言。非是过语。予岂不知以经筵官使之入侍。而此虽非高官美爵。但山林之人。每为厌听。故以县监而使之入侍。亦是诚实道理也。虽以县监入侍。名在抄选之中。予及举朝岂不以经筵官待之乎。玉堂之言。亦非欲永留也。予意亦然。方欲下教。何乃惶愧自谦之有哉。闻老父年深。虽以一时离侧为闷。而姑无他疾病。则夫马留滞。有何所妨。姑为留连。更为入侍。是所望也。予之下教。亦非不知尔之情势。而只欲望裨补之益也。春坊非无其人。而山林之人。工夫最专。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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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咨议为谦也。顷日韩元震亦为入侍春宫。春宫之病尚尔。姑未开书筵。而召对时更为入参。详陈所知。则年少之有效。必胜于予之晚学也。虽无玉堂之言。方欲为此下教矣。仍 传曰。扶馀县监进来。乃进伏床下。 上曰。古人有从师学问者。得家信。有平安二字。则不见而焚之。一士之攻业。犹尚如此。况幼学壮行之功乎。予虽无可补。家庭若无紧故。则差待数日。亦何难乎。更思之为望。对曰。 圣教如此。惶恐万万。更无可达者。而若以臣谓之 经筵官。使之入 侍。则臣尤不敢当。故果以短疏毕陈难进之状。送于政院。则 召对已下。不可陈疏。且以扶馀县监使之入对。故更无可辞之言。依昨日 下教入 对。守令 引见。盖有其例故也。而若使之连日入参 经筵。则外邑守令之常侍 经筵。岂有前例也。以私情言之。臣父年近九十。常有疾病。臣之离家。今已十三日矣。昨自阙中退出后见家书。则姑无危恶之病。而所患宿疾。尚无一分差减。私情切迫。不可尽达。得家信平安二字。不见而焚之之 教。以无故之人言之则可也。而远离老父。一日不得闻消息。则忧虑未弛。岂忍顷刻可忘乎。今此拜 命。只为便养之计。 下教虽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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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而势难久留。辞 朝后直向任所。过数日后。将欲归觐。自然往来之间。动费旬望。久离老父。情有所不堪。虽以处义言之。 圣眷虽罔极。而今若贪恋 恩礼。不为问候老父。则人将谓何。终不可久留京邸。出入 经席。而 圣教若一向强迫。则将有狼狈之虑矣。 上曰。昨已言之。君臣之间。岂可欺隐乎。情理如此。势难沮遏也。若为强留。使不遂便养之志。则事虽出于礼待。而人子孝心。亦不可沮遏也。今日之召对者。或恐辞 陛之在迩。达宵耿耿。今所欲留者。岂是五六日留连之语耶。俄者不见家书之教。泛言之也。家有病父。则情势不然。对曰。此与无病者情势有异矣。上曰。若知其病势无加。则一番进参 书筵如何。若以咨议称之。则必以为不安。以扶馀县监入侍。教其不逮。是所望也。若此则庶慰缺然之心。对曰。昨自 阙中退出。中暑最毒。今日实无起动之望。而不得已强病承 命。病若不加。则将为下直于两司及备局堂上。自费一二日。恐无更为入 对之暇。 上曰。辞朝在何日耶。对曰。昨今内下直毕役。则明欲辞 朝。病未毕役。再明间欲为辞 朝。 上曰。守令有除署经之规。亦有除下直之规乎。对曰。此则不知。而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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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 朝廷体例。不可变通。柱国曰。将使之入 侍东宫。则此与寻常守令有别。不必尽为下直矣。亮臣曰。守令例为下直备堂。而大臣或往 阙内。则直为下去。不可与寻常守令一例下直矣。 上曰。非谓公然不下直而赴任也。将使之入侍东宫。又参召对则今明日自费许多时刻。势难依例下直。且下直与入侍。公私轻重有别。岂拘于下直而未得入侍乎。署经则为之耶。对曰。臣则未知其体例。而闻吏吏之所传。又闻大臣之言。曾经咨议者。虽不行公。无署经之例云矣。上曰。署经。不过欲知其可合与否。如扶馀入于抄选。岂有署经之事乎。玉堂曰。除下直事 下教如何。 上曰。守令下直。乃是朝廷体例也。今若下教。使之除下直。则必以为难安。故姑不下教。而数日后将欲辞朝。其前连为入侍。则势难下直。而若拘于下直。不为入侍。则轻重其无别乎。势不可屡日留连。则一番入对东宫后。勿拘下直。更为入参召对。是所望也。虽无除下直之教。其意可知。备局诸宰。岂以不下直为异也。对曰。 圣教及此。更无可达矣。(玉堂赵明翼等上疏曰。臣昨见传教。有扶馀县监蔡引见之命。继有 召对入参之 教。可见 圣上虽在静摄之中。崇儒好学之诚。未尝有间。窃不胜钦叹之至。闻其奉老赴官。实无久滞京邸之势。而 殿下既置蔡于徵招之列。趁此入城。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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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缓辞朝。频参讲筵。则必多裨益矣。伏乞并留 圣意焉。 批曰。尔言正合予意。但未能强留者。情理固然故也。明日当为复召矣。)
经筵召对说
二十五日辞朝。 上曰。扶馀县监蔡留待引见。承旨申,记事官申𣷯,注书韩凤朝同为入 侍。上曰。扶馀县监进来。乃进伏。 上曰。召对必欲复为之矣。昨见尔疏。知尔有病。不得为之矣。今当辞朝之日。适与宾厅次对相值。未能开讲。不胜缺然。对曰。三昨病。不赴 召对之命。不胜惶惧。再昨欲为辞 朝。而适与国忌相值。故不得辞 朝矣。 上曰。汉时重外轻内。而今则重内而轻外。予不得置尔于经筵。而使之赴外任者。虽有乖于重内之意。然百里为政。亦是壮行之一端。切须勉旃。以安百里之命。是予望也。对曰。近来凶歉荐仍。民生困厄。八路同然。而扶馀则连入于尤甚灾邑。民不堪命云。以臣才力。实无一分救济之望。 圣教至此。臣实惶恐。罔知攸为也。 上曰。尔之勉力。必不待予言。而到任后如有邑弊之可言者。陈疏以达可也。对曰。臣未及到官。邑弊有无。虽不敢知。然大抵近来白骨徵布。实是仁政之所不忍者。而为守令者只恐其生事于上司。不得不徵捧于一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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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此甚可闷。 上曰。白骨徵布。予常恻然者也。惟在守令之得人。如扶馀者尽心为之。是所望也。对曰。不但此也。流亡军丁。 国家许令十年后代颐。盖虑有虚实相蒙之弊。或有流亡之十分分明者。十年之内。势不免徵布于一族切邻。甚至于邻之邻族之族。鞭扑狼籍。剥割殆甚。此等事。欲为之则有所不忍。不欲为则难免上官之责。实未知何以处之为宜也。 上曰。惟在守令处之如何耳。扶馀则居乡已久。此等事。必知之详矣。须勉为之。对曰。大凡国家财物。不在上则在下。今日所当务者。孰如损上而益下乎。是以古人论兵食信三者。必以去兵去食为先。伏望加意焉。上曰然。又 教曰。昨入书筵。东宫详讲文义否。对曰。 东宫屡度询问。故臣则自以为毕陈其所知者。而臣本见识空疏。且以诚意浅薄。敢望有实效而裨补其万一乎。承旨请讲七事。 上曰。七事虽是例讲。至如扶馀则虽非七事。必能善为之。除之可也。乃起谢。俄而趍出。退至阖外。复 召入 赐腊药三种。拜受而出。
书筵讲义
二十一日早朝。 东宫下令曰。扶馀县监蔡入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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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趍诣通德门外。与讲官辅德闵应洙,兼说书尹汲,卫率尹凤五列坐。俄而 东宫司谒来言于讲官曰。顷日司御韩元震则职在桂坊。故接待之礼。与宫僚无异。今此扶馀县监则乃是别引见。与宫僚有异。坐次及言语接待。当何以为之。讲官曰。坐次则似在讲官之列。而言语接待则惟在 邸下处分。臣等何敢仰论乎。司谒入去良久。复出曰。 东宫禀于 大朝。则 大朝下教以为扶馀虽与师傅宾客有间。然亦与宫僚有别。直拜不为之可也。曾闻 显庙朝。有进善引入之事。其时规例。令春坊考出以达云矣。春坊方取日记考阅之际。司谒复出曰。 大朝下教。又以为此与进善有别。除直拜入侍云矣。仍促令入侍。臣乃进至阖门外。径行直拜。遂入讲席。讲孝经自古者明王事父母孝故。止言有兄也。辅德读毕。 东宫亦读。读声琅然。如戛玉然。读讫。 东宫曰。文义则扶馀县监为之。对曰。此章昔者明王云云。盖言父母之于子。犹天地之于人。天有父之道。地有母之道。故善事父者推之。可以善事天。善事母者推之。可以善事地。而长幼顺其序则推之。可以和上下。故曰事父母孝。则事天地明察云云。天地既明且察。则神明自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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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尊者天子。而惟父为尊焉。莫先者天子。而惟兄能先之。是故古昔圣帝明王。必以孝悌为出治之本。尧舜之道。不过曰孝悌而已。舜尽孝悌之道。而终至于七政齐鱼鳖若。春秋之时。乱逆肆行。故星陨日食之变。山崩川渴之灾。无岁不有。以此言之。事父母孝则天地明察者。其效不啻暸然矣。古人云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 邸下必以孝之一字。为百行之源。夙夜匪懈。勉勉不已。则大舜地位。何患不到。实 宗社生民之福。须加体念焉。 东宫曰。知之矣。又对曰。人物之生。资始于天。资生于地。正如父生而母育。故宋儒横渠张子所著西铭。论之详矣。其说曰。乾称父。坤称母。以此言之。凡人之生于天地之间者。皆是吾同气兄弟。而至于鸟兽草木。皆吾类也。故西铭又曰。民吾同胞。物吾与也。臣请 邸下善推其事父母之孝心。亲爱臣民。一如同气兄弟。至于庶物。亦加爱焉。人君之于庶民。虽有上下尊卑之分。然君者比如吾父母之宗子也。臣民者吾父母之众子也。更请 邸下视一国如一家。与同其忧乐。则仁心可扩而治效可成矣。 东宫曰。闻此所达。我心释然矣。文义之外。亦有可陈者更达可也。对曰。上章居上不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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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最可惕念。 邸下睿质英明。学业夙成。由是而益加勉焉。则何事不做。但恐位居人上。骄心易生。昔魏武侯为太子时。有骄人之习。其傅田子方戒之曰。国君骄人则失其国。大夫骄人则失其家。骄之一字。其害必至于丧国亡家。而不知戒焉。可不畏哉。 东宫曰。吾当戒之矣。此外亦有文义可言者。更言之。又对曰。孝经一书。是极言事亲之道。而若其事亲节目之详。则载于小学篇中。 邸下想或熟看之矣。盖事亲之道。养志为上。温凊定省之节。抑其次也。 邸下必须承顺 大朝之志。无一言一行之违越。而至于温凊定省之礼。亦皆忘身竭力。毋或怠慢焉。夫 大朝之辅导 邸下。必以其正。望须十分奉承。以悦 圣心。则此又孝之大者也。 东宫曰。吾当勉力焉。此外如有可言者。复言之。对曰。小臣窃伏草野。无所知识。而惟愿 邸下着力于学问之功。得为尧舜之圣。则臣当讴吟太平以没齿矣。区区所祝。惟此而已。此外更有何言乎。讲罢。仍进曰。伏承 大朝有除直拜之 命。而臣初见 君父。何敢偃然不拜乎。分义终有所不安。故入阖时不得不拜。私分则虽或粗安。而君命有所不受。不胜惶恐待罪之至。 东宫曰。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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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出阖时则不拜可也。遂趍而出。至阖门外。又拜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