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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溪先生集卷之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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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溪先生集卷之六十
 家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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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考仓守府君家状(己亥)
府君讳明运。字汝会。吾尹以高丽太师讳莘达为鼻祖。而太师居坡平。仍系籍坡平。五世而有侍中讳瓘。以德业致大名。其后九世世大官。有讳坤事 太宗。策佐命功臣。官吏曹判书。封坡平君。实始仕我 朝。簪裾蝉联。至六代讳仁涵号竹斋。以词章擅当世。早登第。历玉堂南床。官参判。于府君为高祖也。参判生典籍 赠承旨讳弘立。承旨生进士 赠参判讳惟健。两世值光海昏乱。出郊门躬耕笃学。不仕。考讳飞卿。事 孝 显两朝暨我 睿圣当宁。官至户曹参判。始善道诸凶构祸斯文。诬宋文正谓卑主贰宗。公居言地。以为诬人以逆。当反坐。主按律议。当时以直言称。妣李氏。佐郎九渊女。牧隐之后。聪明强记。略通经史。如诗孟或尽卷成诵。至辨论古今得失。其不中理者鲜矣。乙巳春。参判公居母忧。火发殡宇。夫人意祸及存没。赴焰救之。竟灼烂而卒。有司以 闻。旌其闾。府君以 崇祯后壬午十二月十三日亥时生焉。生有美质。及长。与伯氏真宝公明遇。受业于尤斋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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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门。侪友咸与焉。 上之元年乙卯。宋先生为鑴党所捏。方北谪。与伯氏公从士友百许人。出将于国东郊。伯氏疾遽革。复于驿官。携榇不敢入国门。止旅舍。自敛饰之节。以至供奠之细。率躬亲检视无小遗。嗥呼如不欲生。虽孝子之瞿瞿皇皇。殆不逾矣。先生自北而南迁。祸将不测。门人宋尚敏进论礼册子。大忤群凶。竟死桁杨。㬥尸金吾门三日。府君实与闻册子事。不忍其无人收敛。与尹公以健脱尸。于山谷间。以敛瘗之。庚申。朝廷命荐才行士。判书李公弘渊以府君应之。冬。丁参判公忧。既葬毕。守庐西郊。丧祭一用礼式。先是尹宣举之子拯党鑴。甚雠视师门。至是伺机闯发。诬先生无忌惮。府君与拯为近宗。兼有世好。恶其背师无状。绝其旧。与韩公圣辅诸人。陈疏辨斥之。甲子春。掌铨者以部官职繁人微。不堪事事。请于 上择任名家子。即以府君充北部郎。侪友为府君耻之。多劝其不仕者。府君笑曰。官无燥湿。皆可以尽职。况吾本世禄之人。不以高蹈自处。今以官不华而弃之。无义也。遂从仕焉。数月。有不得于长官。府君曰。此可以去。即弃之。秋。叙拜 崇陵寝郎。丁卯。升缮工奉事。戊辰春。 上拜章陵。桥梁不治。有拿 命。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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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该同寀。府君不欲委罪于人而自免焉。居铨者深知其非罪。即除司圃署别检以直之。未几。时事大变。 圣母迁私第。两贤黜圣庑。凶徒之构罪宋先生。日益急。府君叹曰。此岂仕宦时耶。亟申状不仕。即就同门疏会。与李执义箕洪诸公陈疏㬥冤。 上怒益深。先生竟被后 命。府君遂同诸生。伏阙门号哭。盖用己卯故事也。吏曹承 上命。书启不仕诸人。 上特举府君名教曰。曾前不仕之类。虽不可一一追论。至于某则不仕翌日。旋参于李箕畴(李执义初名)之疏。名在初头。其不仕之显显有意可知。轻蔑朝廷之罪。不可不从重科断。以为惩一励百之地。拿问。盖是时。希贼母舅尹姓者。起于贾竖。与府君为官一署。府君之不仕。盖亦鄙其作僚。其徒以此嗛之。至是遽有此事。而拿问之 命。独及于府君。人莫不危之。及勘律。乃徒年也。旧例许近畿自愿定配。贼黯时判金吾。沮不可曰。 上怒方深。其以中道定配地。府君家世素孤穷。无一陇土可依投。李公垈叔。固贤豪人也。先已弃官归海美乡庐。移书府君曰。于我乎馆。朋友义也。君其馆我。府君遂以海谪焉。明年夏蒙 宥。时宋先生灵几。在苏堤旧庐。始往哭之。世祸之后。士友多落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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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海之间。便一水南北矣。与数四会意者兴至。觅酒相呼唤。入伽倻上丹邱。或徜徉数日。北望。意悄悄不乐。不欲复渡汉水。而寄寓非久计。辛未春。搬还旧第。先时府君之谪也。季氏直长公明远居同舍。不忍其远离。掇眷随之。住隔溪数唤而近。日与往复。及归。不先后焉。虽在患难。而其相友爱如此。甲戌四月。 上悔前之为。克返 坤位。追复宋先生官爵。召还旧臣。府君以筵臣言。首蒙 恩叙。是月。 除 宣陵斋郎。时朝廷虽大更张。当路皆拯之旧党。以府君之公议所诵故。不得不捡举。而至寝郎之复践。则士论咸惜之。丙子冬。国家以大臣礼。改葬宋先生。府君与季氏公赴哭焉。序升济用监奉事,司宰监直长。己卯。由内资主簿。旋移禁府都事。庚辰夏。出为新宁县监。民新经大饥疫。萧然如兵燹后。府君至曰。如人大病才袪。惟安养可苏。为政。主简静无扰。又曰。民固赤子而吏亦人也。惟威明以莅之。俾不至害民而已。虐之则不可。又曰。世之蠲正赋以干誉者固不可。若为民怨之甚者。亦不可不恤。县自大饥后。粜簿之逋欠者殊多。不忍徵及邻族。捐俸聚近千斛谷。充旧逋而取案火之。岁时。具米肉。赐境之老人。尝于春和。邀七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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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男女七十人于县馆。盛设宴以礼之。访家贫无以嫁娶者。助资俾不失时。学子与武士。各以所业程督。月终课其最。赏之以为劝。县东数区旱卤废耕。实仿南康兴水利之政。为筑池。使其民食其利。邑需旧例靠官吏贸。直不及其半。府君以为为官而胁徵于吏。吏不取之民。将何出。乃悉心规度。设厅需用而罢勒买之规。及瓜归。民无老少。争道远将曰。贤太守去矣。莫不咨嗟涕泣。遂立生祠。以生朝。吏民上下咸集祠庭。用荐牛酒。适有 朝禁。更勒大石以思之。庚寅。复入金吾。寻移掌隶院司议。壬辰。 除江华经历。适复仍前任人。不赴。递付掌苑署别提。旋升尚衣院佥正。移广兴仓守。丙申满解。丁酉。拜司宰监佥正。戊戌八月十四日。寝疾于司酝署之侨舍。遂以十七日卒。享年七十七。间闰月。得九月十五日。而葬于交河治南支石村坐丁原。盖新卜也。呜呼痛哉。府君禀性和粹。宅心安静。规模淡素简慎。对人寡言语。临事少计较。绝无虚誇浮浪之习。忿厉残㬥之容。其处家莅官。人初不以为奇。而久则未尝不心诚悦服。尝有人为官于府君之邻治。其父戒之曰。每事必就议尹某。庶几寡过。其平日见服于人者。于此亦可见矣。与季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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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伯氏子凤仪。终世同居。隆洽之乐。人不得间焉。以至妯娌相慕爱。童仆相和好。无嚚讼之风争析之言。盖其推之身而行之家者如此。事官长极恭信。待宾僚务和易。转历外内。咸得其欢心。至于吏民。俱便安之。其所以依仰恩泽者。无异孩提之怀哺。及府君之卒。新之民士咸与议曰。尹侯之殁。岂无崇报之礼。就旧祠牌子。祀以春秋。其诚信之政。人之不能忘如此。操行不至刻苦。而惰慢不设于宴安之时。谐谑不及于到尔之友。家事屡空而口不出求乞之言。仕路甚跲而心不萌怨尤之意。于其外物奉身者。泊然无所入于其心。虽文房之需。一无营办。至老年寝疾。若饕风虐寒。子弟欲设屏障。则辄不许曰。平生不曾占此便宜。岂可以老病而安于此耶。平居恂恂。于事若无甚可否。而至其义理之分去就之际。截然有人不敢干者。当己巳祸作。外舅李公庆昌谓府君曰。为贫之仕。不可不念。而目前之祸机方煽。何至自蹈。府君笑曰。仕固有为贫。祸亦人所恶。然时不可从仕。则贫岂足顾也。义不可苟免。则祸亦岂所恤哉。李公叹其有守。即不复言。府君尝以为吾年至而不能止。尚此潦倒末宦者。只为贫也。白首从仕。岂素计耶。及凤九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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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得县。则府君喜发于色曰。吾其休矣。居数日。遽罹此罔极之恸。呜呼痛矣。不肖辈不能干家承意。使平生雅计。屈而不伸。此莫非不孝无状。有以上累之也。其罪苦殒刻。虽灭死。尤何以忘之哉。初娶全州李氏。广平大君之后。持平时馠之女。举一男凤辉。进士直长。继娶和顺崔氏。左尹远之曾孙。学生尔巘之女。举二男。凤威,凤夔。三娶完山李氏。 恭靖大王之后。其考即李公庆昌。举二男一女。凤九进士县监,凤五进士。申暻其婿也。凤辉侧出二男。心海,心浩。凤威三男。心雄。馀幼。凤夔一男心泳。二女幼。凤九一男。凤五一男二女。申暻一女皆幼。心雄一男亦幼。凤夔后府君八月即亡。二令人葬于坡州泉岘鸣鹤山之东负酉之原。呜呼。弟侄同居。妇女婢仆。亦皆和洽。则其在家者可知。解县几二十年。民之怀之者。愈久愈深。至于祠祀以报。则其在官者可知。若利义祸福之判。虽世所称自好者。及到手头。劻勷颠错。殆不能自立。而观于此舅甥间酬答。则亦可知自守之确矣。况其中间废起。实与宋先生同其伸屈。于此数者。足以定府君之平生矣。不肖等窃惧世代稍降。事迹寝失。敢状世系践历与言行之耳目所及者。以请于当世之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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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伏惟财之。昔宋先生状金文元先生。而慎斋先生曰。或有溢辞耶。师承之义。不可不诚。以宋先生笔削之严。宁或不诚。而慎斋之谨于垂后文字者。殆无所不用其极矣。不肖虽无状。亦谨闻此义。父师之所尊敬一也。今于序次之际。不敢不兢兢。自谓无一辞侵过。否者。不但得罪于慎斋。亦不免诬吾先君子。览者并垂察焉。 崇祯甲申后七十六年己亥十一月日。不肖孤凤九抆血谨书。
屏溪先生集卷之六十
 行录
  
孺人朴氏行录(己酉)
向余为朴丈君锡。书其子溯源行录之后。溯源孝子也。后数年。又录其女子子之为宋氏妇者事行。泣语余曰。不佞罪积而老不死。四岁。丧子与女。恸毒不欲生。况是女之死也。不独伤其死。其成就人所难为者。不忍泯灭无传。老父死。其谁肯以此道之。非子之笔。又谁能不朽之哉。子其以书溯源者。于此更赐一语。以塞余无穷之悲。凤九闻其死。怛如也。且其之志之行。洁静贞苦。有足以无愧辞者。不敢以陋劣辞。呜呼。死固难矣。而从容就死为尤难。盖一时判命。犹可以血气为。从容就死。非理明心定。不可得。孺人之死。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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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谓尤难者矣。呜呼。其志之贞。行之苦也。孺人生于崇祯后再丙子月日。甲午。于归宋氏。丙午。哭所天。便欲自决下从。夫党使众女仆守之。且父母藉其两男子在。累书譬之。两儿忽相继夭。则两家谓必不保。其扶持之者益勤。孺人处之。反若寻常人。其意盖有存也。一日泣诉其夫之兄行源。取其子而嗣之。有二女。长十一岁。次生才三四朔矣。送之父母所。以书遗父母曰。女子远父母兄弟。而又不得奉侍舅姑。毕竟丧夫哭子。此身靡依。一死何惜。苟延至此者。只为立夫之后耳。今夫嗣已定。死亦无恨。父母好在好在。又贻其女书曰。汝须慎疾病饬女行。在家。与所后喃。情意笃至。适人。必敬必戒。克宜家室。又曰。离汝送于远者。岂吾所可忍者。欲使汝不在吾傍。以便自决也。然不复见汝辈颜貌。我心惨毒。水浆不入口者。殆十馀日而不死。又毒于酒而饮之。终不得死。竟自缢焉。实丁未三月十三日也。其缢之之易死也。初非不知。犹绝食或饮毒者。其志不欲毁体也。呜呼。志一定而三年如一日。中间立嗣送女。区处家事极精详。终办一死。而其裁度事宜从容。能若此。非义理明乎内。其精详从容。固何能如此。而非志之贞行之苦。又何以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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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孺人年十二三时。见列女传。掩卷自笑曰。此固人当然底事。但人自不能为所当为。故其为所当为者。若别㨾人事耳。其所见得而自期之者。自儿时已如此矣。余既书之溯源矣。孺人之家世。以行谊著于东。曾祖执义公讳承休。从祖 赠持平讳相胄。皆以孝闻。溯源之笃孝如彼。而孺人之贞烈又如此。岂非朴氏之家传然耶。男丰而女啬。此理之常。然其得之秉彝者。不以丰啬而有间。则孺人可谓不失性初之本然矣。孺人丈夫。圭庵宋先生六世孙。尤庵先生族孙。是知孺人之为其妇也。宜无愧也。其丈夫名巨源。察访讳夏锡子也。其所后男名▣相。朴丈考总管讳新胄。 崇祯甲申后己酉三月日。坡平尹凤九书。
屏溪先生集卷之六十
 遗事
  
外舅济州牧使朴公遗事(十一条○戊申)
公以为男儿得志当世。则立名树业。无间文武。而况今南汉以来。义不可忘干戈。欲就弓马从事。祖母南夫人(仙源金相国外孙女。南参判老星妹也。)劝之曰。丈夫固当从吾所好。而此儿勇略绝伦。不可一例局之于佔毕。公于射不习而能之。始射三个月而登第云。
公一日赴射场。诸长老看期三百注。有通不去处。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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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必可解。即招公授之曰。汝看此可解剥否。公一看讫。说之浅深。无遗蕴。长老皆惊叹曰。可惜使汝投笔也。
公丙辰登武科。清城金公在精抄营。以军校招公。公归蓝浦海曲曰。此非士大夫染迹京辇时也。不赴。至庚申更化。文谷金公以备边郎招之。公曰。此可以仕矣。既就仕。文谷,清城。皆以备司文簿委公。至于老峰闵公则不许公顷刻离座侧。有军国事。无小大必咨议公。公有可否。无相弃违。历宣传训院总府及军营郎厅。而备郎则常带。盖诸大人重公而不递故也。诸公以公为可大用。交口登荐。不次擢用。及至壬戌。升堂上资。自始仕计仅十八个月矣。
壬戌。张吉山贼掠西民。甚为国家忧。文谷特荐公为昌城府使。盖以昌城新升防御使。而以公授之也。辞陛。 肃宗引见。谓 筵臣曰。此人可属大事。当一面也。
监司以昌城民乞留。状请加一年。及递。由内禁将。即除全罗左水使。以骤升。台启请递。旋拜瑞兴县监。己巳春。遭县监公丧。忧除。嘅伤时事。无意仕宦。守乡庐。以课农桑为业。乙亥。丁南夫人丧。承重居忧。戊寅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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阕。 除通津府使。以事递。连辟在军门。辛巳。 除济州牧使。以非罪遭弹削罢。优閒于江湖间者数年。甲申。以通津时微眚。就理徒配公州。乙酉。放归湖庄。丙戌。叙拜长兴府使。戊子递归。己丑。复 除全罗左水使。二十四年而重任前践。此亦竟不得赴。以是年十一月十三日。卒于旅邸。距公生庚寅。仅六十岁。以公之地望才具。发身弓马。其屈而不伸者。岂非命耶。
丙寅。从南相国九万赴燕。至辽有诗曰。月白辽西夜。风高蓟北秋。男儿无限意。瞋目视旄头。时吴道一以舍人充书状。诗酒凌驾一世。公同行万里。不与交一语。一日吴为至公所曰。吾以一例武夫视令公。几失之矣。因诵公辽东绝句曰。此非吾辈可得到也。
辛巳冬。诬蛊狱起。 肃庙特送金吾郎拿希贼于济州棘中。贼装有小册子。名曰报恩录。书若干人姓名。下录所遗物件。末端越白张。亦书公名。音同而字异。名下亦无所遗物件。及至鞫厅。李持平东彦启削册中人而 允之。盖公性行慷慨激切。不但于此等处。峻其防限。公之入济不满月。而希贼被拿。虽平日情好者。未暇遗问。而况以公之峻正规模。何可汲汲遗问于国雠之希贼耶。盖金吾郎还次候风馆。得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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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船不发。公怪而问之。都事与书吏伴傥辈。皆奸邑妓溺。不发船。公不觉骇愤。即令点考诸妓。其阙点者推之。则果在候风所。即使人捉还。翌晓。金吾郎果发。而一行人不胜其愤恨云。其越张所录。必其下辈之所添书者。至是尝知公者。莫不为公冤惜。甲申。大谏李喜茂 筵白于 上曰。问遗恶逆。固宜论罪。而朴某其册中越张所录者也。希载之所以别书者。未知何意。而既无馈之语。且到任未多日。希贼即拿来。实无问遗之暇。而混沦被罪。外议皆为称冤。李持平东彦亦入 筵席。以其所闻于外议者陈白之。仍得解锢。闻者快之。
己卯冬。余在甥馆。一日公谓余曰。闻前秋监试。君只呈初场。不呈终场。然否。曰然。曰。闻长老以终场所作。要君写呈。君固辞终不肯。然否。曰诗则虽拙。吾能之。而终场不曾用工。非吾作而借呈。非士子之道。故不肯从耳。公曰。以吾子妻之君者。盖闻此而奇之也。此乃孟子所谓羞恶之心。扩充得去。则本善之良心。用之有馀。为圣为贤。亦在此矣。君须勉之。余于其时。亦不无警发于斯语者。后来点检。虽有善端之发。而多不能扩而充之。则每思公此言。未尝不愧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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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见公閒居。尝读周易。平生无武弁相从者。尝谓余曰。世人不知我。而以我不曾干谒权门。不从游武弁。谓我骄武。我岂骄乎哉。昔我出入于尤翁及老峰,文谷诸公门。诸大人皆不以我鄙。虽军国事。许我可否。当是时。实有知我之乐矣。沧桑一变。诸公皆亡。环顾朝端。实无与可语时务。而虽或可语者。既不我知。则我岂暮年曳裾以自售耶。武弁则尤无可人。滔滔鄙夫。惟知以利相逐逐矣。吾当闭吾户读吾书。岂可涉迹于其间哉。
公于星象堪舆卜筮算数之类。无不精深。而如太乙奇门遁甲之法。亦皆通晓。以一二事言之。己未年间。流寓蓝浦。语一家人曰。近观星象。燕京有大丧。俄闻有康熙后丧。壬戌。赴昌城。晓过中和道中。仰见贼星犯帝座。不觉惊凛。即又退灭。公意以为虽有逆变而不至忧矣。以语伴行人。不久有许玺之狱焉。又有一知旧将举室而船往海州。公曰。再明当有大风掀海。君舟行再明前。不能到达。须差待三两日可也。其人曰。既已卜日。不可改矣。公笑曰。择日者欲为行李之安吉。此则行李将大惊恐。择如此日何为。君以吾为妄言耶。其人不听而去。及至乔桐前洋。大风猝发。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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樯皆摧折。船几覆者累矣。幸得小屿而仅得生焉。此等说。亲见闻者传于余。
老峰闵相公常谓朴某屈伸。当占世道污隆。
闵尚书镇厚尝许公可用。公殁之翌年。国家以海寇为虞。多所设施。闵公对人嗟惜曰。忧虞若此。而人物眇然。益叹朴某之不在也云。
应教赵公(尚健)遗事
昔在乙酉。余与李台汝五诸友。攻业于道峰书院。时公以有司。具酒出来共话。语及时事。公曰。我国党论。分而又分。无可以偕之大道。终将与国偕亡耶。余曰。在上者不能为尔。岂无打破朋党之道也。汝五曰。此不知之言也。我 朝党论。前古所无。各自为是。已为三四代。世守之论。其谁打破。余曰。南西老少。虽各自谓我是彼非。自知者而观之。其中自有真邪正真是非。在上者明知其真是真正者而扶以进之。其真非真邪者而斥以远之。其馀随从之类。随才收用。以示一定不挠之意。则此正圣人举直错枉之道。岂无大易革面从善之理也。汝五曰。君虽自处以正与是。而其言如此。南少之言。亦自如此。渠辈则欲使西老革面以从之。此都成不得之说也。余曰。是非者天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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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俗见而泛论。则似成不得。而其实则凡分党之论。本无两是两非之理。栗谷为西人领袖。尤翁为老论领袖。栗,尤之为真君子明矣。其相反者。真小人也。由此而扶抑。则自有消长之道矣。汝五曰。君以栗,尤为君子。南少其亦以栗,尤为君子。而自甘革面耶。此不过党论之益激而已。无可奈何矣。公曰。汝五之言。不能脱党论色目而言也。彼此虽各自谓此君子而彼小人。其中实有真君子真小人。瑞膺是非者天理云者诚然。天理不可诬。在上而操造化之柄者。明知其真伪。进其真君子而斥其真小人。则此正圣人扶阳抑阴之道。而洪范之平平荡荡。本于建极者。不过如此也。汝五之说。终非大观之论也。仍曰。非无此理而不能焉。为此一翻一覆。终归于无是无非。何能打破已痼之朋党耶。此吾所以谓与国偕亡者也。
吾从氏太学士公。与公周旋贤关者最久。常曰。赵子以真士类也。世之自谓士论者。其能真知而自守如子以者鲜矣。
丙申夏。公以正言疏斥尼尹。时台 启请窜。公出居城外。余往见于荡春台。语公曰。老兄 启辞中祸福趋避。心迹可见。甲子以后。疏斥尼尹者何限。而此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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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见于老兄矣。公笑曰。惟君知其里面实事。故有此言。所谓士论侪友。皆不能觑到此矣。
公家世士类。性又恬雅清疏。生长城里芬华之地。言行绝无俗士之习。虽不挟册函丈。以问学自任。然心之所存。则自期者不浅。及其立朝。则每恨生不及于静庵之己卯,尤翁之己亥。奔走下风以效涓埃。若使公终能有为。则岂无可观。惜乎。年未及中身。通籍未十年。先已逝矣。知公者莫不悲公之志也。
屏溪先生集卷之六十
 传
  
户长严兴道传
户长姓严。名兴道。宁越郡人。户长。邑吏之首称也。其先无徵。不传焉。 端宗大王三年乙亥。逊位。明年丙子。居于宁越。又明年丁丑。卒被祸。祸作。兴道走街市号哭。敛棺以营葬。其族人为兴道惧。兴道曰。为善被祸。诚甘乐之。噫其伟矣。或曰。 王自尽㬥于外。邑宰及从人。亦莫敢收敛。兴道即临哭之。盖当是时。奸谀堵立。有事于 王者。辄立杀以威之。邑宰而食于 王者。从人而私于 王者。皆不能委命于变故之际。兴道以一郡吏。曾无食君之义。又非有私昵之恩。终能蹈白刃如坦道。不失致命之义。傥所谓舍生而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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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者非耶。又曰。兴道恐有异论。即葬之。其量时审势。见之明虑之深。能若是。则彼义烈之卓卓。实非一时慷慨卒乍间偶然而成就者。尤岂不为世教重者耶。后二百十四年。我 显庙戊申也。尤斋宋先生进言于 筵席曰。衰世尤当崇尚节义。请官兴道之后。以作世道劝。 上许之。访问其子孙则无有。岂天道无知者耶。此何理哉。然人之血属。或绝或嗣。而其有嗣属者。亦或至累世而绝焉。兴道之名。将与山岳并高。日星并昭。传万世无穷矣。天之与善人者。至此而不可谓不厚也。至 肃庙乙丑。士林询谋啜食于六臣祠。而宋先生又特笔记其事。以下邑鹜吏。得与六忠臣而血食一祠。其光耀身后者。果何如也。今者 王之位号已复。 陵岗之象设焕然。若使当时。不有兴道收敛而葬之者。虽百年之公议已定。欲伸神人之冤郁。将无地封一抔矣。其志节之凛然者。既不在六臣之下。而为 端宗今日之地。则或谓之有过焉。非诬也。由是观之。贵贱虽殊。同享一祠。岂有歉之哉。虽然。不有宋先生表章而 筵请之。则其何能引重而至享于六臣祠也。不有特笔之记其事。则又恶能传之来世而不朽之哉。是知兴道之得先生。其与唐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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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之遇晦翁同其幸。而先生之于此眷眷。亦晦翁伤世之意。悲夫。
坡平尹凤九曰。世衰道微。人心陷溺。今之为士者。平居读书谈义理。临小利害。弃义失身。无难也。其视兴道。何如哉。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若兴道者。可谓不失其则者也。
  [附追记]
 肃庙时。府使任侯震元阅旧籍。得户长籍。推及累籍。户长后五世而有应坦,应平,应一。以骑兵逃。不复知其所在矣。呜呼。卢㒰不过一世奇士。而韩文公谓之十世当宥之。有罪犹可宥之。况户长之所成如彼。而使其后五世而不得免于贱役。以至于不保其旧居。则 圣考官其后之盛意。终亦无可施之地。此岂可以奖来后劝一世哉。吁可伤也。三应之后。必有继其世者。诸邑之为宰者。若于姓严之籍。溯而求之。庶几有可推之道。而孰肯留意之者。
 肃庙戊寅封 陵后。因 筵臣陈白。 赠户长工曹佐郎。
 今上丙午。李公榗为 庄陵斋郎。慨然慕户长之义而求其事迹。欲立石于其墓。使樵童牧竖。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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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户长之墓。事力有不逮者。时参判尹公阳来适斥补本邑。乐与成事。遂伐石刻铭。置守冢二人。为文以祭之。
  李公余之内舅也。一日以严户长事实托之。俾余立传。余寻常慨向于户长矣。不敢以不文辞。内舅又以此三段寄示。而传则篇已圆矣。不可搀入。追记其事。兹附之传后。时 崇祯甲申后再丁未八月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