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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溪先生集卷之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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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溪先生集卷之五十七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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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安斋尹公(琛)行状
公讳琛。字进叔。素安其斋名。尹氏籍坡平。始祖莘达。丽太祖壁上功臣。官太师。后十五代讫丽朝。皆大官。有开国伯谥文肃公瓘。以开拓北边功最显。至昭靖公坤。事我 太宗大王。策勋封坡平君。三传至领议政坡平府院君弼商。身都将相。以 皇朝命。讨建州卫克之。名闻华夷。事 世宗以下六朝。被燕山酷祸。议政有曾孙讳沆。 赠吏曹参判。参判生讳希吉。号秋崖。守江原道观察使。与栗谷李先生,霁峰高公相友善。观察生讳根。光海时。以持平论尔瞻等罪。斥黜西边而卒。是生将仕郎讳献徵。即公之考也。自持平公没。无京华意。遂居于温阳之巍岩。靖 社诸公。多先友。劝公仕。终不应。妣德水李氏。县监荟之女。忠武公舜臣之孙。公以 崇祯甲戌五月九日。生于牙山白岩村。即忠武公故宅也。公生三岁。举家避虏乱。所负女仆不能踵。虏骑猝迫。谓将不测。贼忽举手作称叹状。指示僻处。意若恐见害者。果后骑至而卒免于难。盖以公自幼气骨异凡儿。虽虏人。亦爱护而不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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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也。五六岁。神识聪悟。器度沈默。游泳翰墨。不逐群儿戏。弱冠。已博读诸经。理气性命之原。略识大意。而吉凶祭祀之礼。亦刻意研穷。事亲检身。一遵小学成法。而及娶妇。其家甚豪富。昏具极华鲜。公袪其奢服其俭。每有酒席之请。辄辞不赴曰。少年宴乐。易为流荡。凡遇博奕射猎。必敛容庄敬。若不屑也。先辈皆待以老成人。年少浮薄之流。亦不敢以嘲谐加之。公素性恬雅。不欲逐逐于名利。亲意亦任公自为。自少不事举子业。惟专意于书史之工。而及其晚年。杜门屏迹。遗落世事。胸襟坦然。终身无皱眉色。只以经传自娱。颐养心神。或训诲后进。论说古今。或春暖风和。杖屦啸咏。又或邻社耆旧晤语终日。而翛然清适。无一点俗韵。公儿时。尝学诗于赵时庵相禹。后又往拜于尤庵宋先生。公为宋氏外裔。先生亦曾闻公言行之谨笃。及见心赏之。书座上春风四大字以贻之。盖许公温雅气象也。归即遣长子东鸣受业焉。将仕公积病弥岁。公秤水调膳。躬自看当。抑搔扶引。殚竭诚力。前后在疚。戚易俱尽。前则以将仕公无恙故。哀毁不敢踰礼。而后则居庐毁瘠。几至灭性。三年不脱绖带。未尝见齿。不与妇人相对。后入内舍。见庭梅花盛。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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泫然曰。此先君子手植也。风树之痛。曷有其极。家人亦莫不掩泣。有一妹贫无以自资。析著。以腴臧获与之。又尝继之以粟。无使艰食。每春秋。迎归于家。以为湛乐焉。公治家有法。严而恕。简而理。内外安静。无喧聒疾趋。长幼秩然不相紊。虽僮御之贱。其不堪承者。不驱使之。曲有恩意。虽号顽㬥。亦终身服劳。不敢背也。接于人者。温和子谅。隐其恶而扬其善。恂恂若无甚可否。而至邪正义利之辨。必明且严。参判姜世龟有清苦操。同居一洞。心常许之。及有子母鹿之疏。得罪投北。公曰。不图此人谬戾至此。终不就别。先垄在汉都西郊。每戛过京口。而迹不到贵显之门。姻戚宰相来浴温泉。要与相见。公情素相熟。终亦不往。其谨于自守如此。平生安于处穷。疏粝若将终身。于一切货财。淡泊也。尝以一骏驹买一仆。或谓马直不啻倍蓰。公曰。以畜换人。吾心慊然。何可较其多寡。闻者称有德者言。戊辰冬。长季二子。二日而荐没。祸变之酷。人理所不忍。而公每存西河之戒。节顺不至伤生。人服其达观。公常鸡鸣而寤。扫室静坐。对子孙笑语悦豫。和气蔼然。其教之谆谆。必以义方。使一门同产。不为分析。长衾连案。寝食与同。佔毕讲学。亦必联业。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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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之风。著于乡里。每戒曰。人之心德和厚。实行纯美者。必享福禄而子孙绵远。强愎骄吝。伤害为心者。必有后灾而子孙㬥亡。此吾平生所惧而为戒者。汝等其宜体之。见子孙有一小善。喜动而奖进之。有不善。忧形而不安也。长孙焜德器浑厚。谓可大受。教之曰。汝父尝受学于尤翁。而寒水权公以尤翁嫡传。为世宗师。汝可就学。余尝病世之学者。不为崖异矫激之行。则必多偷惰苟贱之习。汝须读书穷理。操心饬躬。一遵师门旨诀。期以远大之业。焜之终为师友所推与者。盖以公之训敩也。不独其教于家庭者如此。洞风旧尚武。而后进多经术士者。亦服习公戒诲而然也。 肃庙丙申。蒙优老典。升堂上阶。翌年。 上幸温泉。特资域内高年。公升嘉善。己亥。推灵寿 恩。又升嘉义。壬寅七月二十六日。考终于正寝。享年八十九。配韩山李氏。牧隐之后。考佥枢 赠参判稑。献纳 赠左赞成洽之曾孙。温厚有妇德。事夫子。如严宾客。终身无懈怠容。奉烝尝必诚。主中馈必谨。德化著于宗党。恩信孚于上下。先公二年生。殁于壬午十一月二十一日。始葬公郡南花田。后辛酉。再迁合窆于锦沙山酉坐之原。三男一女。长即东鸣。次东相,东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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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宋相光。东鸣三男。焜以经学。登道臣别荐。屡拟讲职。登第官持平。灿,烜。女适具始大。东相二男炯,。女适安奎,洪彦纬,李始复,赵尚瓘。东赖一男燂。宋相光二男必濂,必淳。女适正郎闵镇永,申大来,赵观世。在观,在复,在谦,在恒,在晋焜出。在庆,在度。在厚夭。女赵挺淳灿出。在大夭。在老烜出。在夏,在殷,在周炯出。内外曾玄总八十馀人。公屡代单茕。至公而后承之繁衍至此。岂公所谓德厚行纯。必享福禄。子孙绵远者非耶。公尝有遗训累百言以贻子孙。盖谓吾先世积德建基。其来已久。而门户衰败。家法日坠。言念至此。不觉痛心。兹仿圣贤之攸训。著为一家遗书。凡厥子孙。体此而勿失。凡十四条。首言奉先之节。必诚必慎。冠昏丧祭。一遵礼经。尊祖以敬宗。孝亲以敦族。又曰。丧祭之品。务从简洁。丰杀随分。以从大夫士之遗制。凡祭必宗子主之。勿为从俗轮回。又言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只是有亲亲之仁。风衰俗末。或至越视其亲。而一家不相和协。此与禽兽奚择。惟吾子孙。必能痛戒。事亲敬长。一以小学家礼为法。亲党务主和悦。礼法相敬。德行相勉。过失相规。切勿有猜疑忿阋之事。惟以诚信相孚可也。古人以忍之一字。为九世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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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之要诀。此当为法。且宗族之间。以贫富贵贱而视之有冷煖轻重之别。则其为悖伦。莫此为甚。一依范文正公待宗族事为法。又言奢侈末世痼弊。尤宜痛戒。凡家舍衣服日用诸物。务皆朴素。绝勿奢华。吾家世传清白。尔等切宜谨守。又言富贵荣达。皆是外物。不可有爱慕之心。若求富贵而富贵自至。犹且不可。况求之之际。在我者已先失乎。父子兄弟夫妇之间。无失其分。事皆合理。则是一家之天地位。万物育。其为庆福。岂不盛哉。又言持己接人。当恭谦和顺。视其亲疏贤否而待之各当其理。不可尚气凌人。㬥戾粗悍。常以惠人济物为心。凡与朋侪。惟文字义理讲说而已。世间浮杂之说。他人过恶。绝勿挂口。人或毁我。当反躬自责。勿与人相较争。又言勿为他技所误。必以儒学为尚。劝学力文。毋坠先世遗风。科举之业。或不能免。时习科程。利器以俟命而已。不可工词巧中。以得失丧志。呜呼。公安分守拙。清修耿特之操。惜乎世无有知者。而观于此遗戒若干条。公之所存所学。亦可以识其一二矣。修身大法。齐家懿范。此实具焉。奚但门内子孙之为可戒。施之一世。亦足补风化之万一矣。子夏谓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公于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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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庶几乎。观化之日。悉召内外子孙。申申命戒。一如遗训之说。而因曰。汝等见我面听我言。只有今日。皆留在傍静而俟。言讫。恬然而逝。其死生之际。从容閒暇。非有得于平日之定力。安能如是。窃念凤九先祖竹斋公。与秋崖公同游瑞石。曾有唱酬之录。其亲谊交情。尚可知矣。凤九又尝从持平游。有兄弟之义。得拜公床下。而心常钦服矣。今于状公之文。不敢陋拙而辞。谨叙次如右。以俟立言者财择焉。
崇禄大夫行议政府左参赞致仕奉朝贺金公(有庆)行状
公讳有庆。字德裕。自号龙谷。金氏实新罗王之裔。因籍庆州。丽朝有讳仁琯。官太师。讳自粹号桑村。有孝行。官至都观察使。我 太宗以刑曹判书 召公。在道自杀。以明不事二姓之意。自是世有冠冕。至察访公。值光海昏乱。弃官归瑞山。子孙仍居焉。参判公以季父文贞公弘郁直言被祸。因自废。判书公有文行。士友惜其无年。尹夫人坡平大姓。府院君璠。其七代祖也。公以 崇祯甲申后二十五年己酉二月初四日。生于汉师。才二岁。尹夫人病痼。鞠养于祖母。十岁而失怙。稍省。公自念身世孤茕。门祚衰替。以立扬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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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能自力学。文艺日长。丙寅。娶李直斋箕洪女。直斋公学于宋文正先生。为世名儒。公资承训诲。实多濡染之益。直斋亦期与公甚重。丁卯己巳。参判公内外先后没。公承重持丧。制除。挈家入洛。癸酉。中司马。出入场屋。文辞屈曹偶。所与交皆一时名胜。言议激昂峻正。不落第二等。游大学。常执耳焉。辛巳。 仁显王后升遐。臣民方疑愤痛结。贼臣凤徵闯上凶疏。为言后疾祟在痰肿以尝试。人心莫不骇愕。 朝廷无声罪之举。公慷慨约数三士友。不以祸福计。议上致讨之章。会台启发而 处分次第严正。疏仍不上。甲申。即 皇朝国亡回年也。人心之思汉倍深。太学将上疏请建 神皇庙。有言尤庵先生万东祠可以为据。时公在泮任。以为此天下之通义。举国衿绅方欲耸动合辞。若掺入尤翁事。不参者必过半。此于先生无损益。于疏事无轻重。卒不用其议。及疏上。台臣有以此疏斥之者。公率诸生捲堂。因 上有命劝入。书进所怀。 上优批慰释。是年夏。丁尹夫人忧。守庐于瑞山之大桥旧居。庚寅夏。登增广文科。初隶槐院。出为金泉察访。旋入侍讲院为说书。壬辰。升兵曹佐郎。由文学移司宪府持平。时通信使泰亿等全失使事。不
屏溪先生集卷之五十七 第 128H 页
能传国书而还。台阁久无言。盖怵其气势也。公入台启论辱 国之罪。请 命有司拿覈。 上即许之。秋。拜司谏院正言。辞递。冬。又 除持平。翌年春。赴 召。时朝廷才准 尊号之请。又复己卯科。公以为事虽后时。系关 君德朝政者。不可不言。疏论尊号之为歉 圣德。兼陈己卯科不当复。遂大忤时议。众骂如屋。始参瀛录。终拔于都堂。台阁至发请罪之章。献纳洪启迪疏斥台章。有曰若其抗论不讳于大论已定之后者。非有忧爱激切之忱。能如是耶。其议遂沮。间除持平,司书。又带三字衔。以前事辞不赴。甲午七月。以绣衣廉察北路。僻镇穷堢。足目无不遍到。关防要害。军民疾苦。巨细指陈无有隐遗。庙堂诸先进莫不啧啧言某可谓识务。一皆敷施。北人多赖之。寻以湖西京试官。坐微眚罢。丙申。由骑省出宰镇安。冬。 召拜弘文馆修撰。为政不满半岁。以律己为本。恤民为先。治效已著。民竖铁碑颂之。明年春。始承 召陈疏辞。盖一番人当局。其堂录特猥杂。文衡故不与焉。非旧例。至是录中人据例请改。卒改圈。公本初录中人。而以为瀛录极选也。改录不免苟简。终不膺 命。然旋递旋 除。长带馆衔。冬。虏使至。公以问礼官赴湾
屏溪先生集卷之五十七 第 128L 页
上。公初不捲室入京。职递。辄还乡庐。连有掌令,弼善,司谏,辅德,宗簿正之 命。皆不赴。戊戌四月。差通信副使。秋。又差悯怀墓改封都监都厅。九月。以校理擢拜义州府尹。州适大饥。公措画无方。尽诚赒恤。多用南康故事。境无饿殍。府自丁卯陷城。拘于条约。不更缉理。不但保障疏虞。颓垣败壁。不可使邻国人视之。公至。即经理城役。以为荒岁雇役。实兼赈饥。古人已有行之者。遂缩节官用。得米二千馀石,绵布七百馀疋。月给人各九斗米二疋布。雇五百馀人。役七朔。而燔甓二十馀万片。石灰六千馀石。城郭楼谯宛复旧观。又及廨宇之废坠者一新之。边民小大感结德意。立大石讼之。如镇人焉。己亥冬。迁大司谏。递归乡里。时 肃庙久在违豫。患候弥重。公义不敢远在。即入洛。六月。哭 国哀。秋。出按海西。营牙兵。本方伯手下亲兵。而旧例纳钱而已。无编伍操鍊之规。公禀议庙堂。创立制。冬三朔。分番入营。给料教操。以为缓急用。辛丑冬。群凶乘 上有疾。缔结妖婢逆宦。大作祸乱。网打旧臣。公不乐官居。累疏辞。不许。明年夏。以病未迎敕递替。使褊裨纳符而还。秋。因鞫囚诬招。就鞫覈理。无实即放还。贼镜嗾其党。启请远窜。十月。赴谪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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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癸卯。移洪州。今 上即位之元年乙巳。世道更化。诛逆镜罪其党。 召还旧臣。即拜公户曹参议。俄升咸镜道观察使。丈岩郑相浩,丹岩闵相镇远白于 上。文学才望。无出其右。当此乏人时。不可出外。迁同知义禁府事。又转汉城府右尹,承政院都承旨。拜司宪府大司宪。讨逆之论方严。 上以事关自己嫌。不欲究竟。必施含弘广荡之典。公以为诸贼之罪。不可不一明言之。以悟 上听也。遂上一疏曰。辛丑之祸。尚忍言哉。一自 圣考大定斯文是非。失志之徒。含毒次骨。乘机逞凶。擅弄威福。诬起大狱。构杀旧臣。至以建 储为废立。代理为篡逆者。顾其意惟在谋危殿下。以绝 肃庙之血嗣矣。是故泰耇以冒嫌之语。倡之于前。凤辉以疑惑之说。和之于后。逆镜上变于外。妖俭构祸于内。至于贼虎出。而其终始经营。左右排布之状。彰著无馀矣。当是时。 殿下一身之危。 宗社存亡之机。凛若一发。幸赖 先大王至仁盛德。使 殿下得有今日。古人所谓天定胜人者。岂不信欤。论其首从。耇辉为首。镜虎为从。 殿下既诛镜虎。独于耇辉。靳许舆请。致使刑政乖宜。 处分失当。此岂臣民所望于 殿下哉。贼镜之疏。逆节已露。 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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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讨逆之典。独及于贼镜。不及于疏下者抑何也。春秋之法。治乱贼。必先治其党与。今齐声投疏。同一逆肠。而罪均罚异。宁有是理。金姓宫人。始发于盛节之招。经年台 启。连以宫人为请。尹恕教之疏突出。而至有供奉已久。所爱亦爱等说。显有指斥处。其用意遣辞。极其叵测。 殿下不加究问。遽 命酌处。夫恕教之所指。盛节之所引。既异其人。则恕教之疏。便一变书。而 殿下终不明覈。置之黯昧。诚无以解中外之疑惑矣。臣窃覵 殿下慈仁有胜于刚毅。执德或欠于坚确。 殿下非不知耇,辉之决不可贷。六贼之不可不杀。恕教之不可不鞫。而尚未能断而行之者。诚以自己之嫌。先着于 圣心。义理之公。不得为主故也。顷在壬寅。臣适见权益宽疏。以巨魁对四凶而为说。渠辈常称四大臣为逆魁。忽于四大臣之外。说出一逆魁。其文势指意。极其阴凶。亦令政院考出其疏。明正其罪焉。公于前启。有亲嫌不能参。故讨逆合启。亦不能随例参启。大臣请罢公职。秋。叙拜工曹参判。俄迁刑曹。冬。 除吏曹参判。台疏又论前后诸臣不参合 启者。公引嫌递。丙午二月。以户曹参判。充陈奏副使赴燕。盖彼国史以 仁庙反正时事。诬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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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为其辨改也。公竭诚周旋。卒得准请。七月还朝。上谓有光国功。特加一资。仍兼同知经筵,春秋馆,义禁府事,副总管,承文院筹司提调,实录厅撰修堂上。又拜刑曹参判。请由省墓。及辞朝。 上因朝讲。 命公入对。 教曰。闻卿此行。有长往之意。然否。公进曰。臣不但情迹不安。且早衰多病。不堪供职。臣之求退。实不获已。 上慰谕之曰。万里归来。必有霜露之感。既许之行。虽不可使之中止。实录撰修尤紧重。即为上来也。时时论多歧。缓峻各立。 上已有荡平之意。而讨复大义。无望可伸。公意实欲长往。前一日。大臣有以此白之者。故 上谕及此。除吏曹参判及左尹。皆因事递。公以报效 圣考。惟在实录。不敢久旷。数月而归。拜都承旨。丈岩郑公疏论时相之不严讨逆。上特下严旨。而政院三司无一人言之者。公病未肃命。即强疾诣 阙。启请收还。 上不纳。至夜对。 上语及公还收 启。声色甚厉。公曰。今日大义。惟在于讨逆。而 殿下终不允从。大臣奉身而退。处义既正。老病垂死。犹不自已。疏斥廷臣之不能力请者。其意亶出于正伦纲明义理也。 殿下不少体念。遽下 严旨。群情莫不忧叹。臣之力疾登 筵。冀还过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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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亦出忧爱之忱也。 上良久意乃解。公即引病递罢。复拜亚铨。参都政。 上亲临政。宣法酝。下 御制诗君臣鱼水一堂中之句。仍命诸臣联句。公以千载风云际会隆赓进之。丁未三月。撰修讫工。公遂决前日长往之志。大归乡庐。所带铨任既递旋 除。又坐罢。叙拜礼曹参判。七月。 上厌旧臣之必欲讨逆。一并斥退。复用辉,镜馀孽。公以在乡独免谴罚。即陈疏辞职。有曰臣虽不碎首丹墀。感回天心。若其慨惋之忱。不后于人。今甘与辉镜之党。并列班行。人之议臣者。必曰彼夫也将无所不至。臣虽无状。不忍为此。 上下批大示未安意。即许递。时辈怒二三私党见贬于实录书卒。光佐以总裁官。同史局诸堂请改成史。上许之。公以前日撰修之臣。亟上引罪之章。略曰。今之言者。至谓彼此章疏。详略不同。诸臣书卒。亦且不公。噫。传泄史语。邦有常刑。其事例之严重如何。而今乃指举事实。评论是非。肆然陈达。略无忌惮。又引庚申事。直请追改。人之纵恣。一何至此。 显庙实录中失漏者。多是军国重事。 国家典礼。禀 旨别撰。势不可已。而其时先辈尚有难之者。盖以史事至重。不容轻议故耳。况今一二私党见贬于直笔者。其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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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私之别。不啻天壤。何敢拟议于庚申旧例。恣意欺诬。必售其计耶。此若不加严防。小则子光之酿祸。大则李斯之焚书。将自今日始。岂不惧哉。岂不痛哉。臣诚太息流涕。继之以痛哭。愿 殿下亟寝成 命。以重史事焉。臣伏见大臣之劄。至论撰修诸臣平日言行。极加诋辱。臣等言行。固无足称。而何其言之轻肆也。当渠辈浊乱之日。首以一镜为实录堂上。人之言行。必如一镜然后。方可合于修史之任耶。一镜逆节彰著无馀。而大臣特加奖拔。至拟于大司马之望。则大臣之言行。亦可知已。臣等之见斥。固何足怪也。臣于顷年。疏论权益宽疏语阴凶。今其自辨之疏。侵诋狼藉。窃不胜骇惋也。渠以一镜至亲。为其谋主。一动一静。无不指教。其疏语之阴凶。亦其馀事。国家失刑。罪止投北。舆情之愤郁。久而益甚。而乃者庙堂首加擢用。抑何故也。一镜逆节。实在疏与教文。而教文之作。在于壬寅九月。玉堂陈劄。在于八月。教文中诬逼文字。皆从堂劄中出来矣。及至一镜伏法之后。渠辈墨抹政院日记。拔改玉堂誊录。此皆 殿下之所亲览者也。其罪恶情状。万万绝痛。而长铨之臣。汲汲奖用于初政。有若偿劳者然。 殿下方倾意宠进。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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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盖。在渠辈之道。如有一分顾藉之心。此等负犯于殿下者。何敢用之如旧耶。一镜虽死。一镜之血党。充满于朝廷。一镜之心法。复传于今日。一镜之言行。复行于今日。臣又窃痛之。疏入。 上特命大静安置。十二月。越海到配。明年正月。 命量移灵光。冬。放还故里。庚戌秋。叙拜刑曹参判。公陈疏辞职曰。臣于乙巳初。冒当金吾之任。得览壬寅狱案。则最初上变之辞。元无着落。及至设狱。广张名色。网罗于一世。有入无出。专事虐杀。桁杨之酷。诛灭之滥。自有刑狱以来。所未有者。而甚至于讯囚之际。以杖敲胁。胁骨皆折。则其所服。多出胁迫。不待传说。可以推知。且李宇恒,张世相之结案。皆出于已死之后。则操纵幻弄。随意为之者。举一可见其馀。而况狱事肯綮。惟在于三急手。而匮藏之折柄短刀。诚不满一笑。盛节所引张姓译官,吴姓马头,金姓宫人。终归虚无。则首尾锻鍊之状。毕露无馀。而所谓教文。囫囵为说。打成一片。末乃以不忍言不忍闻之语。结作一篇之宗旨者。是何心肠。经营既久。计画素定。其穷凶极恶之意。专在诬逼不敢言之地。则狱事之虚实真伪。不辨可知。臣等遂与相议。请伸其狱。即蒙 允可。削勋罢科。次第准请。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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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丁未狱案复反。则臣等自有当坐之律。而朝廷尚未请罚。 圣上亦不加诛。国家失刑。固无大于此。臣等幸逭。亦岂安于心哉。且于史事。臣尤有懔惕。而亦有所讶惑者。昔宋哲宗时。蔡卞以为神宗实录。多有疑似不近处。请改其史。与今日之补改者。政为一揆。当初修史诸人范祖禹黄庭坚辈。皆被落职安置之律矣。顷年。大臣至以修史不公斥臣等。而终不加以罪者。抑何意也。既改其史。则前日修史者之有罪。不但明有旧例。况不公之目。倍重于不近。晏然无事。宁有是理哉。伸辨恶逆。修史不公。何等负犯。岂可以无罚为幸而自同于平人也。 上览疏教曰。追提往事。今又如是。殊涉未安。此疏还为下送。旋以刑官不备。递付军职。十月。 宣懿大妃葬。公赴 山陵哭外班。归至水原。闻 上以天灾下 旨求言。更上一疏。罄陈前疏未尽之意。其略曰。念臣难进一款。大关世道。可谓当今之第一义。 圣心若因此开悟。诚为转灾为祥之一大机会也。兹因请谴之章。窃效应 旨之忱焉。呜呼。 先大王不幸有疾。群奸乘机逞凶。交结宦妾。图窃权柄。用意设心。惟在于不利 殿下。经营排布。次第迭出。危怕之言。已发于在 潜邸之时。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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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之论。又出于定 位号之后。镜疏倡之于外。俭变应之于内。末乃妆出逆虎上变于册封使先来状入来之翌日。诬逼之语。果发于凶口。为臣子者。孰不欲沫血饮泣。洞覈明辨。而乃反以狱招之干于 春宫者。勿书文案为请。即撤庭鞫。移设本府。有若何㨾事情。隐在其间。闇然置之于虚实疑似之间。以为眩惑听闻之计。其阴凶之意。巧密之谋。如非熟讲而素定之者。能如是耶。其后事机转益危急。益宽之疏。始发而旨意叵测。玉堂之劄。继起而显加指斥。其首尾情节。灼若观火。而到今千罪万恶。尽归于一一镜。乃谓凶书逆檄。皆源于教文。然则教文之至凶至恶。元不难知。而奈之何 大庭宣教之日。满朝臣僚莫不侧耳而听。交手而贺而已。无一人为之惊心痛骨。声罪而致讨也。噫噫痛矣。若以春秋之法断之。则当日诸臣得免于赵盾,许止之诛者。能几人哉。第以太宽过恕之意论之。或不无轻重浅深之可别。言之虽长。请毕其说。盖指挥一镜。为其谋主者有之。趋附一镜。为其使令者有之。内实赞助而外示崖异者有之。知其谋计而坐看成败者。滔滔皆是。知其为逆而牵制党私。较量利害。怵畏趑趄。口不敢言者。不过若而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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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耳。当是之时。一代望论。归于一镜。赞之以社稷之功。擢之以八座之列。推许奖拔。靡不用极。至于被谪之初。犹进救解之言。伏诛之日。不请孥籍之典。则其不以教文为罪者。岂非明且验也。及夫戊申称兵之后。乃以大逆之魁。书之于播告之首。罪则一也。昔非为小。今不加大。而戊申前后轻重判异。其故何也。盖以为若使一镜独当前日之罪。则或可免收司之律。而反不觉心肠手脚之愈益彰露。诚可笑而亦可哀也。臣得见勘乱录。则以知情伏诛者。亦多有之。夫以一镜为麟佐之魁。而知麟佐之情者。死于法。知一镜之情者。晏然翱翔。非止知情。与之烂熳同恶者。亦蒙显用。如不以一镜为逆则已。如以为逆。天下安有如许法理。不特此也。罪如凤辉而官秩如故。恶如益宽而卧席而死。堂劄诸贼。并居华要。奖拔一镜者。偏荷眷遇。伸救一镜者。历扬内外。其他干犯至重。情迹尽露者。亦何限哉。而 殿下一并容贷。尚不正罪。处分反常。政刑乖当。王纲已解。人心日坏。视君父轻如草芥。为乱逆恬若寻常。元凶巨恶。布满中外。乱臣贼子。相继前后。以至蛊变构祸逆竖入 阙而无复馀地。伦常斁绝。义理晦塞。君不为君。臣不为臣。骎骎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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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夷狄禽兽之域。有识者之深忧浩叹。曷有其极。不幸荡平之论。尤为世道之害。逆反为忠。忠反为逆。是者不为全是。非者不为全非。注拟之间。惟务参半。黜陟之际。必求其对。崎岖艰辛。硬做勒成。正与朱子所谓自然之平。大相反戾。薰莸冰炭。混杂于一器之中。而谓之以革旧图新。凡系前日之事者。一切付之于先天。噫。前日所争。只是甲乙之是非。彼此长短而已。诚能以至公导之。至诚勉之。使之两忘恩怨。一心寅协。则东西犹可保合也。老少亦可消融也。至如今日之议。君臣之大义也。忠逆之大分也。撑天地亘古今。作为不易之常理。虽阅百千世界。决不可与世而推移。随时而变通也。为今之臣子者。北面于 殿下。而岂忍与 殿下之逆臣。比肩接武。上下周旋于一朝廷之间哉。礼曰。君父之雠。不共戴天。人有谋害其父者。而其父勉谕其子。使之释怨而同事。则其子虽被挞流血。必无承顺之理。盖为父嫉雠之心。出于天理之自然。故父命虽重。有不敢从。君父一体。事之无间。则 殿下虽有严命。臣岂敢冒昧奉承。以自陷于忘雠丧义之罪哉。近者 圣意专在于荡平。起废兴滞。广加收召。而惟以爵禄啖之。分义怵之。臣虽无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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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尝闻古人事君之道矣。出处进退。惟义是视。如其义也。虽赴汤火。如视平地。如其非义。虽千驷万钟。亦不顾也。是以苏辙之言曰。人君以利使臣。其臣皆为邪臣。以义使臣。其臣皆为忠臣。此言可谓切至。奈何殿下之使臣。以利不以义。其进之也。如絷马牛。其退之也。如逐犬豕。或震之以威怒。胁之以谴罚。情志阻隔。气象愁沮。如是。欲望厌服群心。变化一世。以做无偏无党之治。其可得乎。臣性本执滞。不能变改。若 君雠终未讨。 圣诬终未辨。则臣虽饭疏食没齿。不敢为冒进之计。伏愿 圣明谅臣所执。惟在于大义。察臣所论。亦出于至诚。快袪 圣心之偏私。深轸世道之坏丧。亟正人纪。以弭天灾焉。 上特下备忘以为亲自焚章。后日 诊筵。 上又严教曰。金某疏忘雠丧义等语。必欲逐半国之人。此朝廷之灾异也。领相洪致中曰。近来诸臣于此事。有浅深缓急之不同。以此为难进之端者。非独某一人。某非倾轧之士。言议峭峻。故今其疏如此。言可用则用之。不可用则不用之可也。章疏之付火。非盛世事也。 上曰。某有才识。予亦知其可用。但自有缓峻。岂有如此疏乎。筵臣屡言焚书过举也。 上末乃教曰。卿等以焚章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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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予受而为过。辛亥秋。迁 长陵于交河。公赴新旧山陵。哭外班。翌年六月。以在外诸臣多不参于 国祥。特下 严教。又以不即待 命。下 教政院。公同诸臣待命于金吾门外馀一月。并 命削黜。又翌年癸丑。叙拜左尹。自焚疏后。久靳 恩点。至是始有 除命。复移弘文馆副提学。公连以短疏。更理前说。以申不可进之义。 上或降未安之批。或不 赐批而筵中下教特严。一台臣揣知 上意。拈出公丁未冬疏。疏请 谴公。公上对章。复以前所言按狱修史两事引罪。语益触忤。 上特下备忘。刊名朝籍。至有非吾臣之 教。宪臣有言 圣教之过当。不纳。丙辰。 王世子册礼。进参贺班。投疏径归。以大臣言坐罢。丁巳。拜 世子宾客。行相见礼。而所带实职。不肃 命而归。以此因台启罢职。自癸丑冬。至丁巳。续承 除命。吏曹参判,大司宪,副提学者四。户曹参判者三。礼工曹参判,左尹,知 经筵者一。并不赴。冬以副提学。因辞疏陈戒 君德。 上温批谕之。盖是岁八月。 上因事激恼。有却膳之举。而以尹汲,韩翼谟不即待命。至于设鞫。以赵泰彦 启辞中例语。遽 下正刑之命。又斥呼先正宋文正之名。辞令非常。公慨然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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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以为 君德过失。无大于此。虽时月稍久。不可无一言规之也。其诫告之言。恳恻直截。以为 殿下非不知万万不当。而只欲威制群下。使不敢开口。则故为此无前之过举也。是殆近于权数也。其为心法之害。诚不细也。 上又于大庭。咸造诸臣。 宣示大诰。上 殿引对。遍行法酝。 谕以洗涤党心。一归荡平。时公以军职入参。 宣诰是疏。亦言此事以为臣亲承 玉音。诲谕勤恳。臣虽蠢愚。亦非木石。岂无感动之心哉。退而口语于心曰。从今以往。庶几改心易志。无负我 殿下至诚勤励也。试于夜气清明。思虑未萌之时。遂将平日所执守者。倚阁一边。平心易气。反覆思量。以彼易此。互相参究。必要去旧见来新意。而前日之以为是者。终未知其为非。其以为非者。亦未知其为是也。顽迷固滞。依旧是前日腔子。臣于是不觉怃然。自讼反己。审察受病之源。或在于气质之未化耶。盖天之降衷。圣凡无殊。若气质有局。私意或蔽。则本体之明。几至灭息。以致取舍颠倒。是非昏谬。辗转沈痼。日趋于黑窣窣之地矣。其救正之术。惟在于变化气质。必须勇猛着力。痛切加工。使人欲日消。天理复全然后。可谓明善而复初也。顾臣朝暮残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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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馀日。桑榆收功。已绝其望。将恐为孤负 殿下之罪人。而仍窃伏念 殿下之种种过举。亦岂无由。其为害于本原者。反覆省察。则受病之源。可以易见。臣诚死罪。窃谓 殿下之受病。亦由于气质之不能化也。然而 殿下至诚勤学。造诣既深。用功虽小。收效必倍。今不须他求。只以尧舜禹相传心法。体而验之。可以知其为病。而亦知其为药矣。其云道心者微而难见。人心者危而易流。苟不能精一以执其中。则微者愈微。危者愈危。以至人欲日胜。天理牿尽。可不惧哉。 殿下诚能思虑精专。常察于几微之际。毅然自守。常谨于毫釐之间。立心刚大。炯然不昧。则表里洞澈。众理皆明。人之邪正。物之轻重。举莫逃于临照称量之中。顾 殿下修齐治平之术。岂外于此。而进而参天地赞化育。亦在于是。惟 殿下念之。臣以自反于己者。妄意 圣德之许多疵累。专出于气质之或蔽也。戊午。公七十岁也。年至致仕公素志。而便诀亦所不忍。必欲一觐 耿光于告老之前。及至 辇下。移拜都承旨。值祈谷 亲祭。承命陪从。即上引退章。上不从。时胡使将还。朝廷升公秩。差伴送使。仍以远接使迎后敕。公还朝。复申前恳。疏四上。终不蒙 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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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还乡。秋。除汉城府判尹。旋递以知中枢兼知春秋,右宾客。皆不赴。公自谓十岁而孤。亲颜既莫之记忆。年稚。又不能执丧。诚天地间罪人。顽忍不死。复睹此岁。追服礼经不言。虽不敢义起。归身墓门。略仿心丧。庶可粗伸情理。结庐于墓侧。自八月丧馀日。居处其室。衣服用布素。冠帽去华饰。晨夕上墓哭泣哀省。以终三年之限。冬。持平朴春普疏斥公膺升资之 命。至曰求退而来。媒荣而归。进退无据。贞黩判焉。公陈疏略㬥本意。盖谓臣之一来。必欲趁岁正乞休。其适当傧使之时。臣何能逆料。既当之后。则虽欲径退。已加之资。固将自如。且事系往役。义不可辞。长路驱驰。人所厌避。则与在京供职。固有间焉。少伸臣分于长往之前者。亦一道理。事君终始。庶无憾也云。疏末更申乞骸之恳。 上慰勉不许。拜工曹判书。明年春。 上亲耕籍田。以在外递。 上遣宫官问 东宫进讲册子。公对曰。孝经自是六经之本原。而又为小学之阶梯也。即今 春宫之所宜继讲者。似无出此矣。时上又激恼朝论。至下 传禅之教。虽因群下力争。终即 反汗。而中外遑遑忧叹不已。公慨悯之极。竭论荡平之害。以一疏进戒曰。 殿下之十年苦心。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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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打破朋党。做成荡平。而事不从心。成效无期。惜乎。殿下移此诚心。做得真荡平。则三代之治。庶可复见。只是 殿下看中字。不能无失义。乃于是非邪正之间。执以为中。欲使之无过无不及。此殆类于子莫之执中。其所以执中者愈固。而其失中愈远。何则。天下万事。有是则有非。是是非非。自是天理之所当然。人性之所固有。而或为好恶所蔽。利害所制。以是为非。以非为是者有之。此乃古今朋党之痼病也。甲者非乙。乙者非甲。甚至甲者之论缓急又殊。乙者之议浅深亦异。分而又分。各立标榜。互相党伐。皆曰予是。然而理一而已。元无彼此皆是之理。为其上者。苟能克袪偏系之私。澄清本原之地。如鉴空衡平。使天下事物之理。无不瞭然。则是非邪正。可以烛照而数计。是非既明。邪正自辨。则用舍刑赏。皆得其当。而淫朋自消。王道荡平。自古圣贤之君。必以明是非辨邪正。为出治之先务者。正以此也。朱子亦曰。治一家者。先正一家之是非。治一郡者。先正一郡之邪正。以至一州一路天下国家。亦莫不皆然。此乃直上直下之道。如或不分是非。不辨邪正。而猥曰无党。此大乱之道也。如以是说揆之今日。则 殿下所做。不幸近于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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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道。此臣所以为 殿下惜之。而继之以深忧永叹者也。噫。 殿下之必为此者。盖欲消融保合。同寅协恭。而俱收并用。参错位著。铨曹注拟。多寡或异。则 殿下辄疑其偏党。台阁弹论。色目不同。则 殿下亦疑其倾轧。 殿下伺察群下。群下揣摩 圣意。上下相疑。不祥已大。而用人论人。惟以互拟对举为务。以至发一言行一事。无不自计较中出来。外似为公而其实不公。外似无私而其实为私。区区浅见。窃以为不但 殿下所做。终不可成。抑且末流之害。将有所不可胜言者也。噫。古人有言曰。仕宦可以行其志也。今日廷臣。能有尧舜君民之志者。虽未知其几。而人各有能。亦各有志。则岂可无献一策进一言。以为匡救之计者。而语涉异己则必被谴责。事关前日则辄蒙窜逐。无益于国。有害于身。是以人皆以触忤为戒。缄默为事。其所仕宦。只是迫于分义。牵于禄利而已。吁谟廊庙。言议枘凿。比并班行。情志楚越。无彼无此。无一人为之担当底意思。尸位窃禄。惟以苟过时月为计。以言乎国事则一无可恃。以言乎廷臣则举无固志。言议是非。作为大禁。邪正不分。义理不明。滔天之罪。终不致讨。覆盆之冤。尚未得伸。处分既乖。纲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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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坏。人心世道。如水益下。天灾时变。式月斯生。未知何㨾祸机。伏于何处。发于何时。而 殿下犹复焦劳心神。忧勤昼夜。念念不置于必不可成之荡平。非常之举。过中之 教。非一非再。大小臣僚非不忧叹。而亦岂不知荡平之不可成。违忤是惧。奉承惟谨。只为保位之计而已。如是而欲望保合寅协。不几于缘木而求鱼也耶。诚愿 殿下恍然而寤。翻然而改。必以正是非辨邪正。为荡平之本。则义理不期明而自明。朝廷不期正而自正。朋党自破。臣工协心。颓纲复振。薄俗还淳。 殿下所欲为。无不如志。臣所云真荡平者。正谓此也。九月。 上亲鞫妖逆赞揆。谕喉司以为今日臣子不可在乡。至引先圣沐浴请讨之义。辞旨严切。公即上章引罪以为辛壬之凶魁罪首。曲加容贷。诛止镜虎而亦不严明。奸肚逆肠。无所惩畏。以致戊申之称兵。 殿下又不能探本穷源。惟以宽贷为务。刑政乖当。有识窃叹。臣之庚戌冬疏。亦尝妄论之矣。以今观之。可谓不诬。如以本末言之。今日之凶说。源于戊申。戊申之逆乱。源于辛壬。而其诬上不道之心肠。自是一串贯来。则今日之凶说。虽云绝痛。正所谓枝叶之枝叶。譬诸草木。不能拔去根本。欲其枝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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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生。其可得乎。 殿下诚能先讨辛壬之逆。洞辨圣诬。快正 王法。使干犯至重情节尽露者。无一倖逭 天讨。则乱本永绝。逆萌自消矣。冬。 除平安监司。仍 命勿捧辞疏。公不敢乞免。又不忍离违墓庐。只俟罪谴。庚申正月。筵臣以居庐事白之。谓不可强令赴任。 上曰。今闻此言。不觉感动于心。王者以孝为治。其特许递。题给食物。以彰其孝。公即上疏辞谢。批曰。礼虽过矣。心则可尚。食物题给。意盖在焉。卿勿辞也。夏。拜议政府右参赞。未几因事递。辛酉。知经筵判尹之 除。连用末副拟。又于 筵中教曰。昨政。判尹以副拟 批之者。意有在矣。金某极精详人也。亦非执滞之人。其末年事尤奇。余一欲见之矣。壬戌春。大臣以剧地久旷白递之。连有 除命。而甲子。 圣上入耆社。公以耆社旧臣。特加一资。秋。拜大宪 除命。冬。前正言李彦世进大疏。盛论领相金在鲁。 上命配镜城。掌令尹光天诣閤求对。直彦世言彦世不可窜。 上怒甚责诘之。光天有触忤语。夜三鼓。命鞫光天于 殿庭。栫棘黑岛。仍命加棘彦世。左相宋寅明,右相赵显命交口请究问彦世。 上纳其言。 命拿鞫。公闻而愕叹曰。此岂圣世事耶。即构短疏。手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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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之。请寝彦世拿鞫之 命。并撤栫棘。特放光天岛配。至引唐介弹文彦博故事。以为彦博终不以一言自明。仁宗亦不诘问于介。及其贬也。至遣中使护送。至今览者。莫不兴叹。臣以为今日首相自处之义。以文彦博为法。人言之是非虚实。一切付之于当世之公议而绝口不言可也。呶呶自辨。累疏请覈。未知其为稳当底道理。而窃闻因大臣之固请。有拿鞫之 命。嘻嘻。此何事也。以 列圣朝观之。前后进言之臣。论斥大臣者。亦何限。而一未尝下吏而究问。诚以直截之气。不可摧折。台阁之臣。不可戮辱也。奈何 殿下比年以来。轻视臣僚。厌闻谏诤。有言逆耳。辄加威怒。亲鞫言官。实是万万意外。而曾未经月。又有此举。听闻惊愕。景色愁沮。莫不惴惴。以言为戒。臣则谓从今以往。 殿下虽为亡国之举。大臣虽有犯分之事。必无为 殿下言之者。念之至此。宁不寒心。臣窃为大臣慨惜者。彦世疏中搀入左右相之语。亦甚迫切。而不顾论己之嫌。强劝 君上。终必鞫问而后已。如令彦世不能生出狱门。则天下后世。将以今日为何如时耶。古人所谓痛哭流涕者。非过语也。臣与彦世声闻不及。固未知为何状人。当此直气消沮之日。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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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眇然疏贱之臣。不计利害。不恤祸福。极口尽言。敢论 圣朝倚任之大臣。妄则甚矣。其志固可尚也。而愚不知讳。遽忤 上心。语不择发。多触众怒。投北加棘。亦已过矣。毕竟严鞫。何其甚也。至于尹光天事。言之无及。而身居台地。目见过举。求对伸辨。诚有古谏臣风采。而一触忌讳。遽施桁杨。几至扑杀于目前。其为累 圣德伤国体。为如何也。惜乎。伊日近列。独无汉庭一老臣。不能救解 上意。臣窃羞之。 上不答。遽下备妄记。特削公职。而有恒日心公。素知刚直等教。人谓其所以罪公之 教。实所以奖谕也。丙寅。拜左参赞。因辞疏复请休致。 上批以为卿若上来面请。则当依准。秋。公诣京陈恳。 上即赐对。使之起坐。瞻望 天颜。又令 春宫读书而使闻之。特许所请。公即谢奉朝贺 恩命。将归。以为老病将死。来奉朝请。更不可期。此行便告诀于 君父也。四十年君臣之义。及其去国之日。岂无一言以进之也。遂伸平日所秉持之义。构短疏投匦而渡汉。其疏曰。人主一心。实为万化之本。而 殿下操存不固。怠忽易乘。省察未精。偏系难祛。言为之间。全欠诚实。施措之际。自多差谬。至于轻视臣僚。厌闻谏诤。自是本来病痛。而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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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以来。过举种种。凡有作为。不计是非。惟意所欲。必行乃已。小有违拂。辄加威怒。直言谏臣。几毙桁杨之下。抗章诸臣。骈首囹圄之中。其他处分之非常。刑政之乖当。不止一二。而大臣以固保宠位为至计。三司以避远罪罚为上策。 君德阙失。视若寻常。无一人为之极谏力争。以效匡救之忠。而世趋渐卑。谄谀成习。随事逢迎。曲意承顺。 殿下虽下过中之教。无意违覆。虽有失当之举。莫肯矫正。致使 上心傲然自圣。无少顾畏。进退赏罚。惟循一己之私。人心不服。国纲自颓。一趋于危亡之域。而上下恬然一味因循。臣为之寒心也。惟愿 殿下远佞人达四聪。言逆于心。必求诸道。言逊于志。必求诸非道。克遵古训。以光 圣德。呜呼。讨逆一事。殆同臣家计。前后缄封。累披肝血。至于庚戌疏。尤为详悉。窃自附于极言竭论。其章虽已畁炎。其义则想或记有于 渊衷矣。臣何敢复拾陈言。以循磨迹也。只以目下事言之。向日儒贤袖劄。盖其平生所蕴。 殿下谅其苦心。欲明大义。示以商确处分之意。凡有血气。孰不耸动。而不意蔑伦死党之说。反出于 殿下数十年倚畁之勋相勋将。呜呼。尚何言哉。夫疾病之来。圣人所不免。则 先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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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元非可讳之事。而惟彼乱逆辈以讳疾二字。作为凶逆之根基。盖其意以为讳疾然后。 建储代理。可以归之逆矣。贼辉之凶疏。逆镜之教文。凡诸诬逼 圣躬之凶说。皆可以实之矣。渠辈从中作用欺蔽幻弄。动摇国本。戕杀忠贤之罪。亦可掩得矣。然则追究祸源。亶在讳疾。今此儒贤劄请。只欲明言诬说之本源。快正诸贼之罪案。顾何关于 殿下孝友之心。而乃曰不忍追提。以伤 殿下之至情。噫噫。此何言也。若父兄不幸有疾。则在孝子悌弟之心。虽甚焦迫。亦何至于不忍言不忍闻。而乃以不成事理之说。恐动天听。使不敢洞辨讳疾之凶计。指意深险。有难测知。朱子所云倡为横议。胁持上下者。犹是歇后语也。其所谓甲乙逆云者。尤极骇悖。而互换头面。朴文秀之疏又出。而以前后逆案之说继之。其用意阴密。措语之乖戾。殆有甚焉。乃欲以幺么希功之类。隐然比并于谋危社稷之逆。将以阴实贼虎之诬狱。而存留一脉凶言于天地之间。岂不谬哉。此等之言。必出于此等之人。则如文秀者。固无足怪也。惟彼相臣受 恩如何。自视如何。处地如何。而犹且甘心护逆。沮败大论之计。此犹如此。他何足恃。朱子曰。贼也可恕也。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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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贼边人。今其将功补罪之说。不啻可恕而已。则律之以先治党与之法。其罪当如何也。今日急务。惟在圣上亟举典章。严加诛讨。使君臣之义。得以复明。神人之愤。得以小泄焉。时朴公弼周赴 召陈疏请以景庙疾患。掺入大训。以明辛壬人乘时构祸之意。赵显命朴文秀疏沮之。公疏如此。 上以所陈者大意。虽是侵斥大臣。实为慨惜为 批。又于相臣之 批。以为耆旧之臣。深慨本事。虽不择文字。于卿何有。 上意盖优纳之也。丁卯。 王大妃周甲。覃 恩升崇政资。戊辰。以公年八十。照例加崇禄。公自春末示惫。经数三朔。起居应接。与平时无甚异。侍者不知其危。公自度终不起。乃有遗诫。以奉先之节。申申训饬。六月二十五日。乃先夫人讳辰。躬行祼献。七月朔朝。以传家之意。告于祠宇。仍移奉于大桥本第。犹能强疾拜送。子弟亲朋劝邀医诊药。却不许曰。八十而死命也。何用药为。初三日。命进盥亲沐浴。其翌日取便面。手写康节临没时五言诗。示诸子曰。今日乃康节亡日也。故书此者。盖取浩然独无愧之意。诸子请谢客静摄。公不听。士友有来问疾者。辄加冠帽。与之谈笑。或执手告诀。夷然无怛化意。人有书存者。必手书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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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戒傍侍者曰。皋复时。易致苍黄失礼。必详慎。一切遵礼。语及时事。慨然忧叹曰。真末如之何者。无可言无可言。疾革。挥妇人出门。正席考终。是月八日也。讣闻。撤朝市三日。 吊祭致赙如仪。士类莫不赍咨。为世道悼惜焉。以其年八月廿日。葬于瑞山莲花山北莲花洞乙坐之原。贞夫人李氏。先葬而祔焉。公容仪雅洁和温。性度刚方亮直。神精朗澈英爽。知见透悟。言议峻正。处事详谨。其孝友亦天得也。母夫人久寝疾。公善扶将。三十年如一日。及贵。以禄不逮养为至痛。每诵范文正亲不在之语。未尝不掩涕。值丧馀。必沐浴齐戒。仪物尽诚尽礼。戊午居庐。亦可见加人一等也。凡属祠宇墓道者。为之无欠阙。远代坟山守护有未尽者。公倡议诸族。收财营理。以图久远。一妹孀居孤贫。公爱矜恤养。一视己事。逐朔分捧。以继其食。所有虽微细。必分与。在谪。贻书诸子。勉其随事眷护。及亡。公已年迫八帙。冒祈寒行数百里。必临圹哭诀。其爱友之笃如此。从弟遇庆幼失怙恃。尹夫人抚养。以至长成。公半世同室。终始亲爱眷恤。无异同气。公清疏羸弱。殆若不胜衣。而盛精魄有胆气。所为或多有快活之事豪宕之习。盖不欲局曲态耳。少时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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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舍。约会同研。约中人先往宿。为鬼魅戏。玩来鬨然。公笑曰。莫枉了。吾且宿。是夜无前事。诸人晏然同会。平生爱好人。如遇可意者。谈论洒洒。惟恐其去。虽要路剧地。宾客簿书之烦。而不以为厌苦。居官。凡物非关自己用处。或阔不恤也。自奉有前例者。虽丰不辞也。素好繁华游赏。非埋没寂寥者类。而阅历沧桑。西迁南逐。穷山极海。备尝艰险。块居丈室粤屡旬。不闻人跫音。而亦无湮郁愁寂之意。至于当可为之事。不计利钝。必勇往做为。遇可言之时。不顾死生。辄尽言不讳。至劳勤困苦。人不能堪。而独不难于耐住。极患难危惧。见者代怖。而亦不至于陨丧。常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者。为平生行己之要。临事。必多恕小私。虽有利于己。为害于人。则断而不为。虽细琐佩携之物。不以我之劣而换人之优。其大者可知。凡任事于人。量其力之可堪者任之。其难堪者。不以威强之。既任之。不更疑贰。使自尽心。在家在官皆然。或未免有见欺。人有讥之者。公曰。以方而欺之。见欺者何伤。任之而又疑之。堤防诇察。惟恐其欺者。非士君子处心。公平居早起。日必栉。栉有常数。盥洗整冠。展拜庙门外。所居必净扫。书册几床。必位置齐整。终日竦肩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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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大疾病。无疲卧时。风寒雨湿。必谨避之。自少至老。无天行感疾。平日声色无疾遽。接人。披心见诚。倾倒无馀。虽狎。未尝有慢言戏容。与人成说。未论事轻重难易。必践乃已。如寻常过从。约日则必赴。虽等閒细琐。必有一定规模。公晚岁以来。颇致意经学。以为人为万物之灵者。以其有是心也。岂可以心为役于身外无益之物也。凡于世间物事。迸绝嗜好。如莳花种竹。閒中经纶。而亦谓其费心力。不肯留意。咽草奕棋等习。素称难止。以其损神而妨于看读。一切停废。非有尊客。竟日看书。公自言半世辛苦用力。专在科学。莫非为人。到今衰晚。遂初归来。世念已冷。实有水落潭空底意。始欲收拾桑榆之业。而日暮途远。不敢为泛滥之计。只取有益于身心文字。着意思索。转觉有味。虽心性奥处。用工次第。亦庶几彷佛可见。而神耗气退。百体颓弛。收敛振作。已无其望。本原之地。尤何以有一分实得耶。甚恨其不早致力也。其所自言者虽如此。而若朱子大全语类之类。专心肆力。沈潜玩绎。实地得力者。不但为秉烛之益而已。每以此劝勉后进者。诚心勤恳。而士友合席。讲讨亹亹。亦多有好义理好见得。令人听之洒然。语类中切于心学者。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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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亲书。朝夕寓目。以为体认而服行焉。所著家诫。语多切至。以为为士者。虽不能以学问自任。人之所以为人之理。不可不知。世所语名下士者。多不知心性情为何物。此何异马牛而襟裾也。儿时必读小学。及长。必览性理诸书。明知为人之理。则其大成就。或不望也。若非理不义之事。想有不肯为之者。亦岂非幸耶。凡我子孙。不忘此言。若能留心经学。必知吾言之有见也。戊申以后。世道大变。荡平之论。作一时义。士流之初欲自好者。稍稍褰裳。末乃几尽投合。公与四五卿宰。嘅说时事。各言出处。公曰。今日士类之所秉持者。即讨乱逆辨 君诬也。进则必伸此义。否则退死丘壑。若不顾义理。惟爵禄是趋。岂可谓士类出处哉。吾则已自定矣。一坐皆怃然曰。未来事。何可一言既也。公终守素持之义。更不落脚仕路。真丁未后完人也。至于戊午一来。必欲于便诀之前。一觐 天颜。而事与计违。西傧承 命。义系往役。异于仕宦。而噫彼人言。可谓不知人甚矣。直斋公官执义。 中宗大王王子德阳君歧之后。曾祖龟川君睟。光海时。倡宗班上疏言 母后不可废。名振一世。称我朝之刘宗正也。李夫人生长儒门。妇德甚备。贞淑慈良。事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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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而正。奉尊姑。孝而谨。享先祀遇宗族。克尽诚礼。夫党咸称女士焉。与公生同年。先公四十年而卒。举二男。汉明,汉房皆郡守。二女适都事李希益,府使俞直基。男汉孺,女权五性妻。侧室出。汉明男圣柱有才志学。早夭。次祥柱。馀幼。女参奉朴道源,申景雍,赵重赉妻。一未笄。汉房男鼎柱。女黄仁熙,朴相圭妻。曰腆,埙,墉,垡。注书柳脩,金东渊妻。都事出。曰彦鏶,彦𨬴,彦鋐,彦镐府使出。权五性一女未笄。内外曾玄总略干。呜呼。窃尝见尤庵先生撰重峰赵先生之状。以斥倭事与辨论东西邪正。为一篇命脉。尽录先生全疏而不惮其繁。八松尹公之状。则又以前后斥和疏。屡书而不一书之。盖以此为二状之大义理也。公之讨逆诸疏。亦当世之第一义。而辞严义正。直截洞快。虽不能见施于一时。亦可以笔诛于百代。其于卫社扶伦之道。岂小补哉。今状公之言行。谨敢用二状例。凡系是义者。不嫌重复。小大并载。以俟立言者之裁择焉。记昔己未之秋。凤九一至公墓庐。公为示断烂琐记。盖公立身本末也。公谓余曰。君有后死之责。不妨为邵尧夫之叔弼耶。凤九曰。恐非其人。一笑而罢。今者汉明托以状役。怆念前言。不忍以拙陋辞。谨叙次如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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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甲申后百单六年己巳秋。坡平尹凤九谨状。
徐孤青先生行状
先生姓徐。讳起。字待可。初号颐窝。又号龟堂。其曰孤青者。晚年卜居孤青峰下。学者称所居而号先生者也。徐氏贯利川。考龟龄。先生所出微。其先不可考。 嘉靖癸未三月二十日。先生生于湖西之蓝浦帝锡洞村第。生时异香满室。赤气亘天。人异之。儿时樵采于野。辄空归。长者诘之。先生曰。有鸟飞鸣上下。为穷其理。不觉日之暮矣。长者曰。是果何鸟。曰。方春地气上升。故此鸟乘是气而上下之也。闻者皆称神童。七岁。学于乡塾。塾舍将毁。先生作诗示师长曰。书堂长勿毁。使我学圣贤。其师叹赏不已。母尝遘疾几不能救。先生割指灌血。疾辄苏。年才八九岁也。稍长。能自劬学。肆力于百家诸书。自得深造。尤好释氏。弱冠。见土亭李先生。略闻为学大要。翻然悟曰。吾道在是。尽弃其学而学焉。时土亭在保宁。先生所居洪州二十许里。日日徒步往从。不以寒暑风雨或废。三数年如一日。后或间日。或三四日一往。则先生自惧其终怠。其立志之笃。为学之勤类此。土亭谓重峰赵先生曰。待可忠信可仗。诚通金石。何患不到圣贤地位。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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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言。就学于履素斋李公。受庸学等书。又从土亭。周游四方。扁舟入耽罗。登汉挐之山。临白鹿之潭。望南极而还。念乡俗鄙恶。欲行吕氏乡约。知里中恶少终不可化。携家入智异山红云洞。山之最高深处。缚屋力垦。笃学不辍。粮绝则煮山梨以充饥。不以此为忧。土亭与重峰为至先生所居。合席讲学几日而还。远近学者闻风坌集。请业者众。经四年乃出山。更卜公州之鸡龙北麓名龟谷。居未几。又逐水小下。移占孔岩。即孤青峰之北也。溪山绕缭。洞府幽夐。真隐者盘旋地。先生静居閒养。仰思俯读。义理精微。剖析无遗。尤深于易学。所造者日益高明。学者莫不服师。而及门之士。殆不可数。先生尝得朱子真帧。挂在半壁。昕夕瞻拜。有行则必奉。而随身所止。亦不废礼。尝曰。朱子后孔子。欲学孔子。舍朱子何由。况亲奉遗像。恍如亲承面命。吾所以敬尊爱慕者。无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是以先生问学工程。一遵朱子门路。而教诲学者。亦不出此。又与徒弟议成庙貌以祀朱子。方伯守宰皆出财以助成之。遂奉真影。以乡贤李石滩存吾,李评事穆,成东洲悌元配之。扁讲堂曰博约。两斋曰进修,践履。先生日至院斋。与诸生谆谆讲说。每月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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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率诸生入庙庭。焚香祇拜。重峰时在沃川。以竹杖芒鞋相往从。论道讲礼。以至天象地理人事之变。靡不究极。又作璿玑玉衡。以准天地度数日月行道。丝毫不差。先生尝策杖出门五六日而返。有不豫色。门人问之。先生曰。宋云长来在报恩。往访之。太守赵汝式待云长甚盛。其居处服御。一如太守。云长若固有之。在汝式固然。在云长逋命累踪。无已泰乎。以是余不豫也。又与土亭访南溟曹先生家。时南溟小出。见其斋居几席。高明华皖。心恶之。以泥鞋踏之。示嘲责之意。南溟归而见之。笑曰。必李,徐二子过此也。先生规模简俭。与曹,宋二公不同如此。重峰尝从先生于智异讲易。语及出处。重峰曰。 主上待我。不以礼义。不可复仕矣。先生正色曰。人君虽或少恩。臣子不可不忠于君。重峰感激流涕。后丁亥。重峰上请绝倭使疏。归而见先生。先生责曰。土亭先生以公为远大之器。望之若山斗。今直为陈东,澹庵之流乎。重峰曰。试观吾疏。先生掉头曰。吾固不愿见矣。辄面壁不语。重峰乃自读其疏。读未半。先生不觉起立整冠再拜曰。赖君此疏。吾东将免为夷狄。其真抑洪水驱猛兽之徒乎。郑介清始以思庵门客。欺世盗名。交游士类。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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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亦与相熟。及己丑汝立之狱。介清收坐。李西溪得胤来告先生曰。介清欲援先生。奈何。先生怡然曰。余实知介清。任之而已。言貌自若。讲学如常。盖不以祸福动其心也。辛卯。先生年六十九。冬。疾示惫。谓家人曰。明年必有倭乱。毋避贼于九岭。仍遗戒子孙。以十一月十三日卒。葬孔岩几里某坐原。岛夷之乱。朱子祠毁。后庚戌。更建庙宇。仿南康故事。别立祠于庙傍。祀先生。又有儒生疏请先生与重峰配食朱子庙。 仁祖大王并可之。独重峰享庙内。先生尚阙升配。呜呼。先生天禀杰特豪迈。行己谦恭淳悫。以邻于生知之资。用刻苦问学之工。至其成就。则德性浑然于中。盎粹发见于外。真间气之生。稀世之贤者也。虽文献之家。诗礼之庭。如先生者。实不易得。以先生之地。以有先生者。岂非天之生贤。本不系于世类也耶。惟是先生之没。兵祸荡析。后承孤茕。既无著述文字传示于后。未闻当世君子阐明于前。其造道之崇。制行之高。不得以详之也。然古语曰。不知其人。视其友。先生学于土亭先生。而东洲,龟峰,重峰,沙溪诸先生。皆从游讲学。思庵朴公,颐庵宋公。亦乐与之往复交好。如西溪李公诸贤。学于先生。亦多宿学卓行之士。观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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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先生之学之道。盖可知矣。泽堂李公亦以为先生明经授徒。得于花潭者多。其以先生少无师承。究索工专。故以此言之耶。先生以朱子为后孔子。而自言敬尊爱慕。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云。则其平日之倚衡准则。专在朱子。谓其学出于朱子正脉。亦可也。同春先生常言先生论孟子勿忘勿助之义曰。与把握鸡卵相似。有力则破。无心则亡。此从古先辈所称难解者。而先生之言。的不失朱子之意。于此一段。可知其学之所造矣。何必文字之多乎哉。第以先生之慥慥于朱子脚下。而终不得从享于朱子者。只以名分之为可拘。不究问学之为可贵。东俗之迫隘甚矣。可胜叹哉。可恨者。先生之生。后于退溪二十二年。其死又后于栗谷七年。与两先生并一世。而居不满半千里。不一相会合。闻其正学大要也。又无一言槩见于两先生文字。亦岂非先生之不幸也耶。先生五代孙行远。旧从晦谷申公愈学。裒收家传旧录诸家文籍。合为若干条。粗成一呇书以示凤九。为寿传之计。凤九平日尊服先生者。不后于人。兹谨撰次如右。时 崇祯再庚午正月日。后学坡平尹凤九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