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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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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六
 杂著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六 第 204H 页
中庸序劄说
千圣相传。只此心法。心单言则气也。虚灵知觉是也。虚灵而能知能觉体也。所知所觉用也。性者心之理也。情者因心之发而性之著见也。以性情言之。性体而情用也。心实包这性情。而性情该于心。此心性之一而二。二而一也。盖心气也。能作用。性理也。无攸为。性之理虽本自中矣。既在心焉。则其能为中心也。精一固心之所为。而执中又由于精一。子思只就性情上言中。朱子却并心言中。是以序特先说虚灵知觉。以明中之之由矣。然心性不相离。性之中虽由于心。而性之中也。心斯中矣。心之中也。性斯中矣。其实一也。
知觉之义非一。如能知能觉。即朱子所谓知觉不昧者也。心之未发时。知觉之体也。知寒觉暖。知觉个甚者。即朱子所谓合理气成者也。心之已发时。知觉之用也。以气言之。是朱子所谓心之知觉。具此理而行此情之知觉也。以理言之。其寒则必知寒。暖则必觉暖者。智之用也。是朱子所谓知觉智之事也。此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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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勿斋以虚灵知觉。分体用说非是。盖心之灵灵昭昭。知觉之炯然。此心之体段。其发而为人心道心。始可言心之用矣。
人心道心对待双说。明有两道。顾此虚灵知觉之体。由形气而发则称人心。由道义而发则称道心。形气者。即我之私。有之私者。人欲所由生。其心未必皆恶。而要之易流于恶。道义者。天下之公。其心虽不无过不及之可言。槩之善一边也。
人心由声色臭味而出。譬如缘崖之道。下临千仞之壑。若慎足缓步。则未必堕落。而少失则易坠。是之谓危。此不独众人之人心危也。圣人之人心。亦同由此道矣。其道则固非不危。特其行之也安。道心原性命而出。非如气之自作用。必待人充扩而后著见。亦不独众人之道心微也。圣人之道心。其体段则本自微矣。特善扩充故每著见焉。
人心由声色臭味而发者也。道心由性命义理而发者也。其途既异。名色各自不同。人心虽听命于道心。裁以义理。归之纯善。然即人心之善者。元不可舍人心之本称。反谓之道心也。道心本由于义理。毕竟虽或见沮于私意而至于不遂。或因有所为之心。过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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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分。然皆不过道心之过不及者也。亦不可以人心目之也。勿论其善不善过不及。人心道心之名者自在。而不宜换做也。
人之心所由而发者。有义理形气二途而已。形气之发。有善有不善。圣人人心。一切皆善。众人人心。或善或不善。此圣众之不同。而已多前言。是诚易知。至于道心。亦有圣人众人之不同者何也。盖所谓道心者。自仁义礼智出来也。为父孝为君忠。敬尊长别夫妇之心。皆众人之所同有也。然以居丧一事言之。实系道心。而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矣。如申生之孝。屈原之忠。皆忠孝之过者也。其所不及者。则凡人之滔滔也。何待详言。以是言之。道心之有过不及明矣。故虽有道心之善。而必加精一之工。然后到得圣人执中之地矣。此如大舜于善之中。执两端用中之道矣。
治心之要。莫紧似天理人欲之辨。道心固天理所发。而人心亦未及到坠落人欲者也。于斯二者。已能精察。道心也。扩充而必发达焉。人心也。必戒惕防遏而不使至于人欲。则其精切要妙之法。不但理欲之辨而已。此尧舜禹之必以此相授受者也。
天命率性。兼未发已发。而道心即已发也。时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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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夫体用。而执中只就用上言也。此曰天命率性。道心之谓。君子时中。执中之谓也。盖历举后圣之言。以合于尧舜禹相传之意也。不必以里面浅深。一一较论。此等处只论其大体而已。正宜活看。
窃疑之者。程门诸人之记程子说。义犹未析。所自为说则淫于老佛。故先生自谓以此而反疑中庸之义。至沈潜反复之久。既得要领之后。则向者诸说之得失。自可瞭然。故折衷诸说。定著章句云矣。
  篇题(二条)
中庸二字。虽各有义意。只是一界分。盖无时不中。无处不中。是平常底道理也。尧舜之时则授受中也。汤武之时则放伐中也。此真个平常也。尧以天下传之丹朱而不授之舜。尧授之而舜不受之。如巢父之洗耳。则此皆非中而异乎平常矣。有桀纣之虐。而汤武不知放伐之权。只守夷齐之经。则亦非中而不可谓平常矣。朱子谓未有中而不庸。庸而不中者。至哉是训也。
程子不偏之谓中。中字全释中庸之中。偏即不中之病也。朱子不偏不倚之中。中字只释未发在中之意也。未发非病痛可言之地。则偏倚字元非病也。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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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字同。而不可以一意看也。
  首章(十二条)
命性道莫非单言理者。然自天命以下。亦莫非气之承载以来者。非气命。何以赋与。故子思则只从理上说下。朱子则推了命性道之所以得名者。而却从阴阳五行上说理去了。
各得其所赋。各循其性。各自当行三各字。宜着眼看。天命之性。率性之道。固皆就人物上单言其理。此所谓太极全体各具于一物之中者。而万物各具一太极者也。理固无不同矣。然因形气之异。各得其理而为性。则人得此理。为仁义礼智之性。牛得此理。为耕之性。马得此理。为驰之性。鸢鱼亦各得此理。为飞跃之性。及夫人率仁义礼智之性而为爱敬宜别之道。牛率耕之性而为耕之道。马率驰之性而为驰之道。鸢鱼率飞跃之性而为飞跃之道。则此所谓各循其性之自然而各有当行之道者也。正人物性道之别也。其同者。即所谓一原理同也。其异者。即所谓理绝不同者也。异中不见其同。同中不察其异。岂可以与语此也。
由此观之。就各具上言其性之体段。人物之各一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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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者。不待和气而于单言各自不同。此孟子犬牛人三性之别也。其指耕驰之性曰仁义礼智。指飞跃之性而亦曰仁义礼智者。此只知其理之本同而不见异体之理各异也。其可乎哉。
此言性虽就形气上言之。只是单言之性。则纯善底本然之性也。至兼气质然后。因气质之清浊而性亦有善恶。此所谓气质之性也。不可以各具之不同而直谓之气质之性也。
性是道之体。道是性之用。性道虽同一理也。然或不能循性而为道也。则反失其性之本色矣。此盖人与物之气禀。不但有大界分之别。人与人之禀。或不能不异。物与物之禀。亦或不能不异。故人之于爱敬宜别之道。固不无中节不中节之差。而牛马耕驰之道。亦各有善不善之不同。是以圣人所以有品节之教而使之趋于中底道者也。
章句性道虽同。气禀或异。或以为凡言性道皆理也。人与物之性道本同。而其不同者。只以气禀之或异也云。今若谓以人物之理同则可。以为性道同则已大可疑。以章句文势揆之。煞有不然者。以性道虽同。谓人与物之性道同云。则其气禀之或异云者。亦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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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物对待而言其异也。然则或字太迂。成文理不得矣。且圣人虽欲品节之。人与物各正之性与各其当行之道。顾何以同之也。
道也(止)非道也。兼动静言。戒惧乎不睹闻属静。而第三节慎独。即属动边。盖上下慎字。同一慎字。而固是敬字意。敬贯动静。今慎之于不睹闻则存养工夫。慎之于独知时则省察工夫。章句中常存敬畏以上。通动静言之。虽不见闻以下。方释静时事。
第三节章句暗处细事。处字事字。似有大学閒居字意味而细究之。朱子之意只可以独知之时言之矣。语类固有戒慎兼动静之语。而近来诸先生多主此说矣。只言戒慎则意同敬字。孰不曰兼动静。然而此则戒慎乎不睹闻之时也。不睹闻。不可谓贯动静。则中庸之戒慎。岂可谓兼动静也。不但大全语类中明白分属者甚多。以末章孔昭不愧之分属者与本章章下存养省察之语观之。先生之定论。可知矣。
首节统言性道教。体用动静。已在其中。而道也二句。兼动静言之。不睹闻独知。分言动静。至第四节。又合动静而言统兼分合之际。义意齐整。若以第二节。皆兼动静言。则静时工夫。无一段全言之者。岂不缺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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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却合商量矣。
未发之中。即戒慎乎不睹闻之时也。发皆中节。自慎独至应事上言之矣。盖非未发。即已发。非已发。即未发。无那中间容毫发处。未发已发。是心之动静也。当其静也。亦不无灵昭之不昧。而此则可谓动之苗脉。不可谓动也。及其动也。即是已发。元无动而犹在夫未发者也。或问曰。至静之时。但有能知觉者而未有所知觉也。故以为静中有物则可。而便以才思即是已发为比则未可。以为坤卦不为无阳则可。而便以复之一阳已动为比则未可也。盖以坤之不为无阳。明静中有物。以复之一阳已动。明才思即是已发。此朱先生整顿手笔。非如一时往复之未定说也。的的亭当。更无可疑矣。语类一条。有一阳虽动。然未发生万物。便是喜怒哀乐未发云。此陈安卿录。考其年则实在或问已成之后矣。然或问与章句相表里。比语录。重轻有在。岂可以难保无讹之语录。只分初晚。易其取舍哉。况坤之不为无阳。即不睹闻时戒惧。是属未发。复之一阳初动。即念之初萌处。而为独知之时。独知虽未到应事上。实与才思俱系情字界分。此岂非已发耶。语类陈氏之录。诚不敢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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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中和。即大学明明德之止至善。而位育则较治平似又大焉。然致中和之效。固可以治平。而明明德之止至善。其效亦可以位育矣。章句至静之无所偏倚。应物之无少差谬者。以一时一事言之。虽学者亦或有之。至于其守不失。无适不然者。此为圣人事也。
自至二字。实自此至彼之意。自戒惧而约之。以至于至静之中者。世之以戒惧兼动静看者以为自动上戒惧。至于静时戒惧云。此却非是。以文势观之。上下自至二字。以动静分作界限。戒惧则自静初约之。以至于静极。慎独则自动初而精之。以至于应事矣。盖此段本多议论。动则有始末浅深之易见。自此至彼。不难归宿。而静则一静之外。其始末浅深未易见。自至二字。诚难区处矣。然太极图说曰。静而生阴。静极复动。既曰静极则静之有始末浅深可知。章句之意。盖谓自静之始约之。以至于静之极云矣。如此。不但目前文势井井不紊。上戒惧一段。全是属未发工夫。十分无疑矣。
首章总百单九字。而始发命性道教源头大义理。以至体用动静细大次第。靡不备焉。是谓学问之极功。圣人之能事。圣人之书。言简而意尽者如此。此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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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也。
  第二章(二条)
时中即君子中庸之事。中庸兼未发已发。故时中亦兼未发已发而言也。以章句戒谨不睹恐惧不闻而无时不中者观之。其兼已未发者可知。
章下游氏说。以性情言中和。以德行言中庸。德字已包性情。行字又推事上去。然则中庸之中。不但包中和而已耶。盖和是达道。道不止在情上。则和亦包行字言之也。
  第九章(一条)
均平也。平天下。即大学之极工。岂可与爵禄可辞白刃可蹈。同归于一事之偏。而犹不得为中庸之可能耶。此所谓平天下者。只谓其才可以平天下云尔。平天下亦有浅深。真若格致诚正。至于平天下之止至善。则尧舜而后可矣。如此者岂不能于中庸耶。
  第十章(一条)
夷,惠之清和。偏于一事。不可谓中庸者。朱子说。实非一再矣。此章和而不流。中立不倚。既曰中庸则似不可以夷,惠当之。小注朱子说。又以夷,惠言之何也。盖以惠之和。亦能和而不流。夷之清。亦能中立不倚。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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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事言之。各能无一毫人欲之私。纯于天理而十分尽到。所以称清圣和圣也。然夷虽中立不倚。而不能和而不流。惠虽和而不流。而不能中立不倚。故谓之全体之中庸则不可。此所谓偏于一事而终不得为时中之君子矣。
  第二章至十一章(一条)
二章三章。亟赞中庸之至。而四章五章。特言中庸之道不明不行之弊。盖大学一篇。只知行二字该之矣。此书入道之方。亦知行而已。是以四五章。已是知行张本。而下章以下。悉言知仁勇三德。知者知中庸之道。仁者行中庸之道。而勇者勇于知勇于行矣。更无不知不行之理。实与大学相表里矣。其章章承接。血脉贯通。细究则无不跃如矣。
  第十二章(四条)
首章章句道犹路也。以天命之性率性之道言之。道固性之用也。而以道字单言之。实兼动静体用。其下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之道。已兼动静体用。戒惧乎其不睹闻。慎乎其独知者。是动静体用工夫。而莫非率性事。此君子之道道字。亦兼动静体用言之也。
二节。小大内外远近浅深。横说也。三节。鸢上鱼下。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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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也。横竖中间。许多事物。莫不各有当然之道。所谓费也。费者广也。极言其费者。特明道之广大。无乎不在也。若言其体。则所以然三字外。更何言哉。
程子语一段。自是别义。盖于此费处。可见天理无私。化育流行。无处隔碍。无时间断。以鸢鱼上言之。其随处发见。真如流泉之活泼泼。若以人心揆之。勿忘勿助。体道之自然而着不得一毫私意。则体道之随事发见。亦活泼泼矣。此子思之所以吃紧为人。而读者所宜致思也云。
既备言道之极其广大。无乎不在矣。不言着工之地。则道之浩浩。何处下手。因上文夫妇二字而特言造端之意。以及察乎天地。此下学上达。自卑自迩之义也。子思示人之意。其密矣。
  第十三章(四条)
道不远人。即上道不可离之意也。
人之道各在其人之身。以其道治其人。则元无远近之可言。所伐之柯。其则在于所执之柯。则虽其至近而犹有彼此之别矣。言其犹以为远者。实明人之道之尤亲切也。
众人之人与以人之人。当通圣人看之。以人而尽人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六 第 210H 页
之道则便圣人矣。
下三节。皆首节为道不远之意。若圣人率性性之也。圣人即道也。不远初不须言也。此学者为道之事。以道不远言之。
  第十四章(一条)
素夷狄行乎夷狄小注。双峰说以苏武,洪皓言之。苏,洪则义理便晓然。至于许衡。亦无难处。最是元与清据中州百年矣。不幸生于此者。其处义绝难。何以则不失于圣人行乎夷狄之至精至当底中庸道理耶。彼苏,洪之以大朝人。奉使被拘者。有死而已。如许衡。亦大宋方在。当依和靖之逃窜。归宋不利。则死无所恨。此所谓易晓而无难也。许衡则乃反甘心为忽必烈之臣。自附于吁谟之义。全昧华夷之辨。都无足说也。第今生于虏长于虏。而又其父兄方仕于虏者。虽自谓讲明义理。慷慨于中。环顾其身。衣冠制度。亦已虏矣。既非一时被拘之人。又无本朝可归之地。将若之何。以为夷狄禽兽也。圣人之义。莫大于华夷之严。我今为夷狄而莫之免也。则宁自经于沟渎。以洁此身耶。抑谓生长夷狄。我亦夷狄矣。不必惮于左衽。只将自拟于变夷为夏之义。屈首为臣耶。自经既无端。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六 第 210L 页
左衽亦不忍矣。惟是倡率义士。附骥于真圣人。而扫清中原。复尧舜文武之旧仪者。快乎第一等义。而此非经生学子所容易料理。况大运所系。非人力可到。则亦将奈何。只可逃入深山。与世相绝。冠儒冠服儒服。抱经自靖而已。此恐为今日中州士夫行乎夷狄之道也。于此而亦有可嘅然者。我 国之科牌爵牒。皆书虏号。有志之士。诚宜无以此自累。而国俗不以为耻。故自少小不免于一例靡然。真可惜也。
  第十六章(四条)
中庸一书。自首章至末章。承接。井井不紊。独此章上下俱无下落。此最难晓。先师文纯公先生谓前三章。言修身齐家之极致。后三章。言得位治平之事。而此章之插在中间者。盖天地造化之机。即鬼神也。有此大德之人。则其使之得其位而必富贵之者。固鬼神事。其承前章而接后章者。以此意看去。似乎分晓。先生此说。至今思之。却可有味。舍此而求之。终没意思。鬼神气也。以本注所引程,张说观之。皆以气言之。而若朱子说则以一气二气为言。其主于气者尤明白。且大全语类论鬼神处。无不以气言之。至有形而下之言。鬼神之为气也无疑矣。然以此全章论之。以鬼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六 第 211H 页
神之为德起头。结之曰诚之不可掩如此云。则其言不见不闻。体物不遗。洋洋如在者。虽莫非鬼神之能处。而亦莫非鬼神之德之于此著见也。盖鬼神是能屈伸者。而伸是实伸。屈是实屈者。真诚之为故也。今若单言鬼神。则专主气看可也。以此而于此章。亦专主气言云则不可也。以此章之兼理气看。而至于凡言鬼神。亦不可专主气看云则不可。中庸一书。自天命之性。至上天之载。固无非气之流行上事。而子思所主而言者。专在理焉。此章虽专言鬼神事。而其所主亦在于鬼神实然之理矣。
侯氏以鬼神与德。分形而上下。盖鬼神气也。德则理也。不但侯氏之说。固似有见。朱子亦以鬼神专言气。而至曰形而下。德则诚也。朱子之意。岂亦不以鬼神与德。有形而上下之分耶。然而或问引程子只好隔壁听之说。以斥侯说。朱子之意。盖以为鬼神非不是形而下。德非不是形而上。而此言鬼神之为德者。文势命意。专主为德而言。实赞鬼神之德。若是其盛云。不可以鬼神与德对待而分形而上下也。至以人之德为比。人具形气。岂无形而下之可言。既曰人之德则只言其德而已。不可分人与德各为一物而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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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其曰只好隔壁听者。侯氏之以鬼神与德分上下者。似不失义意。而于此为德上必欲分之者实不然。骤闻则似好。而细究则失之矣。此其所以必引程子此说而斥之者也。讲学者于朱子此说。难于区处。以为必将鬼神与德为一。然后可不悖于朱子斥侯氏之本意也。或以鬼神主理看而与德为一。或以德字气上看而与鬼神为一。皆非朱子本意。不可不知矣。子思则从理说下。故首赞鬼神之德之盛。继言不见不闻体物不遗洋洋如在。而谓其如此者。莫非诚之为也。其德之盛。于此著见云。朱子则逐文训释。故鬼神则以一气二气言之。不见不闻则曰鬼神无形与声。体物不遗则曰阴阳合散之所为。洋洋如在则至引孔子其气发扬之说。专主气言。立言之体。训诂之法。义意各有所主。其所不同者。未是不同也。正宜潜玩也。
训诂者。训释其字句之意。故不见不闻体物不遗下训诂。以鬼神阴阳释之。主气说去。而至于章下总论。则从子思本意以为不见不闻隐也。体物不遗费也。实主鬼神之德言也。
  第十七章(一条)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六 第 212H 页
天之生物。举物备言人。材属人。笃属天。栽如人之为善。倾如人之为不善。培如天之保佑。覆如天之降割也。
  第十八章(三条)
诗曰。后稷之孙。实维太王。居岐之阳。实始剪商。论语集注曰。太王有剪商之志。而泰伯不从。此曰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下章又言继志述事。未知太王,王季,文王之志。果如何哉。于此而谓之可疑。则圣人之道。宁有可疑者也。真大圣人作为。非小人之腹所可测度者也。第武王牧野之事。受既自绝。则应天致讨。自是达权之义。诚与唐虞之授受。同归时中。而至于太王剪商之志云者。终不敢知矣。横渠以为此事间不容发。一日之间。天命未绝。则是君臣者。十分严密云。今虽天王道衰。若天命未尽绝。则君臣之义。天经地谊。何敢有一毫他意哉。况太王迁岐。在小乙之世。其后百数十年。受始即祚。太王之世与武丁。六十年相终始矣。当是时。殷道复兴。号称高宗。天命之绝不绝。已不可论。太王顾安得而有剪商之志也。不但不宜志之。诚亦不敢志矣。抑有一说。太王亦圣人之前知者。见文王以上圣之资。自当商道衰微之际。周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六 第 212L 页
命维新之运矣。此等气数。果能前知。则此实天命之不可违者。随天意而传之王季。以及于文王而已。此固不期于剪商而自归剪商之基矣。岂以太王之圣。当商运未衰之时。已阴有剪之之志哉。文王亦知天命而顺之。归之于自然而已。若谓容有些儿意思间其间。则文王宁有是哉。
此论大舜与武王。煞有分数。亦可审也。
礼之大体。不过有二。亲亲也贵贵也。于此等杀而节文著矣。此言士庶大夫及期三年之礼。已尽其大项事。他许多等节。皆自此推去。圣人之言。其简当如此夫。
  第十九章(一条)
郊社禘尝。虽大祭祀。不过一段事。如何明乎此则其于治国。易于示掌也。盖祭祀之义。茫昧难明。非深明乎义理。无以十分尽知。且虽明其义。天人之际。杳冥难测。始祖所自出之祖。亦难凭依。若非诚敬之功尽到。无一毫人欲之伪而纯于天理者。曷足以感格于所祭之神耶。以中庸言之。戒惧慎独。动静纯于道也。以大学言之。格致诚正。表里无私邪者。乃能明其义而克践其礼矣。此亦所以致中和则自底于位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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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则终可以治平矣。
  第二十章(三条)
中庸三十三章。首尾次第。脉络井井。而又就章章言之。首尾脉络。亦井井不紊。若此章则又是一个大文字。节节相承。条理极细。尤宜审玩。
章句生知安行知也。学知利行仁也。困知勉行勇也。困勉固属勇。而安行行也。胡属之知。学知知也。胡属之仁也。生知则知之真。既知之真。不待着力。自然而行。故行包在知中。学知其所知之也。亦用力穷格。推到十分尽头。实力行一般。故知包在行中矣。
章末吕氏说。朱子尝疏进于孝宗。此又编入者。盖谓学者变化气质之工。莫切于此也。夫人之生。禀天之气而形成焉。禀天之理而性具焉。形既成矣。则上面莫不有流行之气。如目之气能视。耳之气能听。至于鼻口手足。皆有能臭味能持行之气。惟此百骸之气之精爽。该贮于方寸而虚灵不昧。又能主宰于视听臭味持行之气。即所谓心也。此言才者。亦心之一名。朱子论孟子才字以为能运用做事底。语类又谓才者心之力也。合二说观之。才之为心明矣。理者纯善。故所禀之性。均善而无恶。气者不齐。故所禀形气。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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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相杂。虽曰精爽。而本相杂中精爽。故其才固不无昏明强弱。各自不齐矣。昏明强弱。岂耳目口鼻之所由。而变化之工。又岂可责之于躯壳血气耶。吕氏以昏明强弱。专归之才。而变而化之者。亦专靠之才。盖心之气。有清浊粹驳之不齐。而圣凡之有别。然灵昭活化。非局定之气。而有可以变化之。故学者必知其如此也。持养此心。省察此心。使心之动静云为。一循于所具之天性。则禀初之昏明强弱。有不足论。而同归于圣域。此变其异而反其同者也。若如近来儒者之说。圣凡之心。同一清粹。而变化气质则退低一等。归之于躯壳。其于吕氏之说。朱子之意。得无相悖否。
  第二十二章(一条)
尽其性之性。即上天命之性。此本然之性。而着在人物上言之。故不得不如此章所言之各异也。圣人之尽之也。使各尽其性之当然。于人则使尽其仁义礼智之性。于牛马则使尽其耕驰之性。于鸟兽鱼鳖则使尽其咸若之性而已。不可以性之本同一理而尽使之同其性于一我矣。既曰性则已是理之就形气上说。故虽本然之性。固不妨于不同也。此所以首章章句谓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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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一条)
至诚之前知。心虚理明。灾祥妖孽。靡不前知。不但三代损益之可知。又不但千岁之日至。可知之而已也。
  第二十五章(三条)
此章言诚者自成与诚者物之终始。皆赞诚之实然之德。则莫非自然之道。每疑于言天道矣。语类诚者自成一句。是孤立悬空说云者。特煞明白。摆那多少疑惑。盖谓诚者本如此。自成本如此。终始者是悬空说。以其先言诚之体段之故也。至自道与诚之者。始言学者反诚之工。此所以为人道也。
章句诚以心言本也。道以理言用也。以心言本。以理言用。心与理之言本言用。名义似倒。而有是心则实理斯具。所以为本也。道者人之行此实理者也。是谓之用也。
章末诚者非自成己而己之诚者。与上文诚者不同。而自成字亦虽同而意少异。上文诚者。皆悬空说诚之体段。此诚者。即就人之诚之而能诚之者言之也。盖言能诚之而能自成己。则诚之道自可以及物。而自然为时措之宜也。自成者。诚本自然而成云。而自成己者。诚之则自能成己云也。此其意亦少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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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二条)
至诚无息。先儒以无息谓进德次第非是。至诚。已是圣人十分地位。何更进德等数之可论。第虽至诚地位。不可自谓至诚而无所有为也。必至诚之道。无少间断。能悠久而博厚高明。此文王所以有不已之工也。
言地而曰振河海而不泄。又曰万物载焉。章句曰振收也。天地之间莫大者海也。然不过地上之一物也。地能包海。海载于地矣。语类曰。地之下与四边皆海水。地浮水上。与天接。天包水与地。与中庸此说相反可疑。天地大阴阳也。五行质具于地而气行于天。岂独水一个物。反大于地也。天文书曰。地在天之中间。长广厚博。各三万里。而地之上下四旁去天。亦各三万里云。若四旁与下皆水也。则其多不啻五倍地矣。宁有此理。且月本受日光而得明焉。若地之四旁与下全是水。则日月不得不由水中行矣。云雾所蔽。其光犹翳。三万里水深。日光何能透照于月而月受而明之耶。此当以中庸此说为准。未知语类所录本意。果无记录之误耶。当更博议于知者耳。
  第二十七章(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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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亦言人道。而首三节盛言圣人之至道。则疑于天道矣。然至故君子一节。始言至德。此乃人道也。果能成此至德。则至道凝焉。
论语温故之意。只是寻绎旧闻。盖索义理之精也。又曰。学而不思则罔。思亦温故之意也。似当属道问学。崇礼亦约礼一般。似属尊德性矣。然此节文势。分十句。以上五句。皆属之尊德性。下五句皆属之道问学。章句分属。盖从文势而然矣。
或以尊德性道问学分知行。而疑与论语博文约礼工夫先后相反。此不然。博文约礼。如致知力行。此尊德性。即涵养事。以工夫次第言之。涵养当在致知之先。不可与博文约礼之知行工夫并论而疑其相反也。
  第二十八二十九章(三条)
此二章。承上章不倍不骄而言云。文字中不必言不倍不骄。在下者不自用自专。则其不倍可知。在上者德至于无恶无射。则其不骄可知矣。
二十七章。既言有至德。则至道乃凝之意矣。上章则以为如孔子之圣。实有至德。宜可以行至道。而以其不得位之故。只得从周而止于不倍而已。至下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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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之人。既有其位。乃可以行至道。则先有此至德。可行至道。故君子之道以下。形容其德至大至盛之意矣。
二十七章优优洋洋二节。以道之巨细大体说。此二章三重为王天下者言之。故就政法上。衬贴说议礼制度考文。王政之大略举矣。
  第三十章(一条)
言夫子之至德而并举小德。以明表里之盛。下二章。至圣至诚之分言者。先言小德之著见于表者。继以大德之敦化于里面者终之。此皆先言用后言体。先言道后言德之一例也。
  第三十一章(三条)
聪明睿知皆属心。知是心之知觉。睿即知之通慧处。聪语类以为便是知也。盖聪明。非是耳目能听小音。能视微物之谓也。耳之所听。心能悟所听底理者聪也。目之所视。心能辨所视底理者明也。与论语朝闻道之闻意一般。此至圣清明纯粹之心能如此也。章句以聪明睿知。言生知之质。而此四字实属心界分。非泛指耳目躯壳之气质而言也。
睿知之知与智同。而聪明睿知。即从气禀上言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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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礼智之智之从理上说者。体段别异也。盖以为惟聪明睿知之心。其仁可以宽裕温柔。有容也。其义可以发刚强毅。有执也。礼智亦可以齐庄中正。文理密察。而有敬有别也。至圣以下之人。则虽同赋此仁义礼智之性。初非有聪明睿知之气禀。故仁不能宽裕温柔。义不能发刚强毅。礼智亦不能齐庄中正文理密察。必加修为之工。能变其气禀。终至于聪明睿知之境。以尽诚之之道。然后始可以言容执敬别之德矣。
章句五者之德。充积于中云。非是四德之外。又有一个德也。又非以聪明睿智亦谓之德也。只是就聪明睿智上。言其德则四德之浑然处也。以浑然者而随其著见之粲然者言之。即四个德也。章句之意盖如此也。
  第三十二章(一条)
上章言至圣。此章言至诚。非各有等分也。只是一个上知圣人也。就一圣人分上。而上章指外面小德之莫不尊亲者言之。此章指里面大德之非圣知不可知者言之。
  第三十三章(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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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节衣锦尚絅。盖以君子真实无伪之德。必有本有体而自然著见者言之。其自外约之以及于里面骨子者。此由万事而合为一理之义也。
章句以第二节孔昭属慎独。第三节屋漏属戒惧。而第三节章句曰。不待言动而敬信云。首章戒惧专属静。可知而下不显笃恭等语。其皆属静亦明矣。
上天之无声无臭。在人即天命之性也。
劄录
贞悔之意。洪范注略备。而国语云云一节可疑。盖每卦内贞外悔为一说。卦变则本卦为贞。之卦为悔为一说。以一贞八悔言之。单乾为内卦。而乾之外各加八卦。则乾为一贞而八卦为八悔也。以一卦各变为六十三卦者言之。重乾为贞。而变而为六十三卦者为悔也。国语所谓贞屯悔豫。乃六十四卦之变也。以屯为贞。则屯之变而为悔者。六十三卦矣。今曰皆八是也。其于六十四卦之贞悔。而以一贞八悔言之。不可知也。(壬子录下同)
洪范惟星一节。最难晓。上下文意不相贯。此则朱子谓家用不宁以上。自结上文。又说起星之意似是。两段今不必承上文说。而第以星之有好。说民之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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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以月之从星。说师尹之从民好恶。从民而同其好恶。则即大学所谓民之父母也。以师尹近民之职而与民同好恶。为民父母。则其大而卿士。上而王者。从民所好。无失其政者。可知矣。若只言月之从星。而日月无失躔度。亦可知。日月既不失躔度。则岁功自可成矣。如此则君臣上下不失其政。顺民应天。雨旸燠寒风。以时来备。休徵之至。又可以见之矣。
天人之际。以拘儒俗学观之。诚茫然不可知。而惟见于诗书。则善恶之于祸福。不啻影响。圣人之言。岂有一毫假借哉。第天道不可得以见。只可就民心上占之。民之所好。天必好之。民之所恶。天必恶之。此书所谓天之听视。自我民听视也。民固至愚。而其心则灵。若其众心所同处。至神者存。天之好恶。安得与之相违也。横渠曰。众所向者。必是理也。理则天道在焉。欲知天者。占之人可也。斯言真有见处矣。
泰誓惟人万物之灵注。万物之生。惟人得其秀而灵。具四端备万善。知觉独异于物。而圣人又得其最秀而最灵。其知先知。其觉先觉云云。盖谓人之禀气。比物最秀。故其心(单指气之心)最灵。知觉不昧。而所具者为四端之理也。圣人之禀气。于人之中秀而又秀。故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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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又为灵之灵。(灵之灵之语。见小注陈氏说。)不待勉彊。自能先知先觉。于此观之。众人与圣人。其灵觉之心。诚不能无别矣。
旅獒狎侮一节。意不摄戒獒。不可知。只是申言慎德之意否。
农岩杂识。心物也。性则也。道心虽原于性。而不可直谓之则。既曰心则。亦只是个虚灵知觉底物。特其所感动者。义理之公耳。以此而言。道心是物之循乎则者也。人心则物而已矣。(农说止此。)此论道心处好矣。惟人心则物而已者可疑。人心道心之别。只在灵觉之所感者。有义理形气之不同而已。其为气之感而理之乘载发现则同矣。何但道心是灵觉所感而物之循乎则也。人心亦灵觉所感而物之载是理而发者也。但不可谓一循乎则也。盖人心所感者。虽由于形气。实兼善恶。其善者便是义理。亦可谓循乎则。而恶亦不可不谓之理。然则人心何可只谓之物而已耶。人道皆从灵觉发出者。而后来诸贤类不免错看于人心生于形气一句。以人心为形气所为。不知此灵觉之心。为我之形气(耳目口鼻四肢也)而发者即人心也。农岩之说人心者。无亦类此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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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道曰。万物流形。各正性命者。是所谓性也。循其性而不失。是所谓道也。此亦通人物而言。循其性者。马则为马之性。又不做牛底性。牛则为牛之性。又不做马底性。此所谓率性。(明道说止此。)按此马底性牛底性。虽耕驰之不同。而犹谓之率性。率性之性。即天命本然之性。而其不嫌于不同者。只是本然之性。亦从此理之堕在形气后而单指其理而言者也。盖以其本之理而言。则谓之同无不可。以其成性言。则谓之不同固可也。孟子所谓犬牛人三性。实言其本然之性而不害其各异也。明道此说。也有来历。若以其各异者。而孟程所言之性。拶归之于气质之性。则千万不是。(癸丑下同)
论语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注。朱子谓四者皆学问思辨之事。笃志亦问学之意耶。笃志二字恐属行。未可知。
三渊集漫笔辨。以为佛家空寂之说。至禅而大翻窠窟。自宋以来。禅学以灵昭不昧妙用不滞为宗。惟是不分真妄。以作用为性。阳明之致良知。盖亦有见乎心之能而无见乎性之真。所谓省察扩充。只成得作用是性而已。禅学之异于儒。以其烂用而昧体也。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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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三渊博观群书。少时亦致力于佛家文字。其摘疵而呵之者。亦得其要矣。盖吾儒所谓虚灵知觉者。即彼所谓灵昭不昧也。吾儒所谓应万事者。即彼所谓妙用不滞也。第未论虚灵知觉与灵昭不昧。皆此心精爽之气之能也。吾儒本天。故以虚灵所具之道理(仁义礼智)为重。使此心之虚灵知觉。必能穷此道理。日间作用。皆从此道理出来。禅家本心。故不知性之真。只任此心之灵昭不昧。而初不以天理为主。不肯穷格于道理。其终至于猖狂自恣。其所谓灵也知也能也。儒释元无少殊。而其用之悬绝。甚于天壤矣。第此心之精爽。即是气也。气者不齐。故圣人之心。禀清明纯粹之气。物欲无以为累。其知与能者。俱不外于义理。众人之心。虽其精爽。而犹不无浊驳之多少相混。故天理之未免为掩蔽而或不能直遂。此学者必操持此心。无少放逸。先明诸理欲善恶之辨。使此精爽之不能无浊秽者日归澄清。而其知也能也。必出于义理之正。而无或至于自恣而妄作矣。渊翁于禅家误处。可谓言之之切矣。然于此单言气之心。谓无圣凡界分者。抑独何见也。
向来知觉之论。争端不一。农岩则主于属心。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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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智。吾辈自初只主先师属智之说。每以为知觉是智之用。近来详究朱子说而益体验之。农岩说亦自有见。而犹有说得不备。对农翁辨说。本不失正义。而犹不能觑尽农翁本意而亦说之不尽也。何者心单言则气也。人之所禀五行之气之精爽。聚贮于方寸中者也。其为体段。本自灵灵昭昭。活化不测。而其所该之理即性也。从古圣贤论心。每滚说性理。鲜有分别说来。而至朱夫子。始以虚灵不昧虚灵洞澈心之神明等语。形容此单言气之心之体段。其曰心之知觉。即所以具此理而行此情。(答潘谦之书。)知觉正是气之虚灵。(答林德久书。)此等知觉。只指此心精爽之灵灵昭昭。有此能知觉之体。而未有所知觉者。实如上所谓虚灵神明等意。元不是成个知觉。如孟子所谓先知先觉也。辑注所谓知谓识此事。觉谓悟其理之知觉也。语类曰。知觉不专是气。先有知觉之理。理与气合。便能知觉。此盖此心之灵昭。虽知觉不昧。及到那成个知觉。如知寒也觉煖也。则必理合后事也。不可以单指灵昭之能知觉而已者而当之也。若就合理气成知觉者。指言其理。则四德中智者是已。此仁说所以知觉之属智也。盖农翁则有见于灵昭之能知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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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心之体段也。谓不可以属之智一边。而不复备言成个知觉之合理气者。其辨农翁之说。只言其知觉不可属智之非。亦不复究乎心体能知能觉之实。两下之千言万语。终归参差。若各知两说之俱有所主而通贯之不相妨。则皆有所归宿而似没争端。今若就未有知觉之前。指灵昭之能知能觉之体段。则只是气也。农翁所谓属心者。亦自有见矣。又就有所知觉之处。而指其识此事悟此理者。则即合理气也。其理即知之体。非智耶。此先师所以属智者也。未知当时何不通两说而观之也。恨未及以此而质之于两先生也。(戊午下同)
农岩答金道以书。朴君之言云云。一书论知觉备悉。而下段谓知觉之理只如此而已。亦何必切切然彊属于仁义礼智然后。方免为性外之物哉。似煞可疑。心之气虽虚灵知觉。而其虚灵实五气之精爽也。必于一气之中。看得那五气。五气之中。亦认得那一气可也。今夫虚灵知觉之气既如是。则其理也亦一性浑然。然就其浑然而区而别之。则因五气而五性已自粲然矣。性本理也。性外无他理。所谓知觉之理。何必彊属于仁义礼智之性者何也。果如是则知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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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其将别讨于此性之外也。其可乎。农翁之意每谓智是四性之一。知觉即是心之全体。不可以知觉之理。彊属于智之一段。此看智字小了也。四德之中。仁固包四者。智亦成始成终而四德包焉。盖心之动处。皆仁之理。而(朱子言会动是恻隐之心)无论四端。莫不知之而后会动。其知之之理。求之四德中。亦只是智矣。此所以智之包四者。而其用之广。可与仁配之矣。由此观之。就虚灵知觉。言其上面理。则只是浑然之性也。及其知此事觉此理等知觉。则莫非理气合而后成者也。求其理于五性之中。不得不曰智之所以然也。学者当于知觉之说。必先明单言气与合理气而区别看可也。
朱子曰。动处是心。动底是性。(语类性情心意类。)盖谓能动者是心。而乘此心之动而流行发动底是性也。此指动以后言也。栗谷谓发之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所谓气者指心也。其发之者气。与动处是心者一意。而其所谓所以发者理。言使此气而发之者理也云。与动底是性。差不同。栗谷之言。又推上发动之所以然者言之。盖心气也。能造作运用。性理也。性不能自造作运用。然毕竟心之能造作运用。性使之然也。而及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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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作运用也。性必乘此而流行著见。其性使之然者。即栗翁所谓所以发者理也之意也。性必乘此流行者。即朱子所谓动底是性之意也。必合朱子栗谷两说看。始备。(己未下同)
语类曰。心比水也。性水之理也。欲(情字之意)水之流也。才水之气力能流者。只性是一定。情与心与才。便合着气了。心本未尝不同。随人生得来。便别了。情则可以善可以恶。(语类卷之五。性情心意篇论才条砥录。)盖谓性单言理。故本善一定。无不同。情与心与才。着气言。随人禀生得来。而各自有别云矣。此可为单言气之心。圣凡不同之證矣。
语类。先生曰。心有动静。其体则谓之易。其理则谓之道。其用则谓之神。直卿发明其说以为其体之体。不是体用之体。乃体质之体。犹云其质则谓之易也。心字各有地头说。如孟子云仁人心也。这心是合理说。颜子其心不违仁。是心为主而不违乎理。(性情心意篇贺孙录。)朱子此言心谓有动静而以易言之。是单言气之心。而勉斋之解之也。引颜子不违仁之心。真得朱子本旨矣。
神字。本鬼神之神。专是气上说。而其用处极多般。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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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言其用谓之神。妙用谓之神。如神妙不测等神。皆指气上显行之理言之。若通书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又如正蒙一故神等神。皆专指理字说。更加详之。
朱子于庸学序孟子没下。直承之以二程。其序石子重中庸集说则曰。濂溪夫子始得其所传之要。以著于篇。河南二程夫子又得其遗旨而发挥之云云。其所权衡。不可知也。
第濂溪所论中和之说。虽略见于通书。非如二程之有表章发挥之功。故庸学章句序则不言濂溪矣。岂以濂溪之启键于二程。而谓有歉于继绝学之统耶。(乙卯下同)
程子四箴。以视听分属心性。如情意之分属。盖目之视。活动流注。如意之计较商量。耳之听。无所造为。如情之发得自然故尔。然视之听之。莫非心也。所以视所以听。亦莫非性。则两箴文意当互看。亦如情意之情。莫非心之为也。意亦莫非性之所以然者也。(性发为情。心发为意。以情意分属心性。故引此譬喻之。)
厚斋问于尤翁曰。水寒火热。是本然之性。抑气质之性。答曰。此非气质之性。却是正理。(厚斋语录。)窃想尤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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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水寒火热。是当然之理。固不可属之气质之性。而一寒一热。盖亦气质之故。则难于直谓之本然之性。答以正理耶。朱子曰。火之性情。元是个热。水之性情。元是个寒。天之性情。是个健。(见乾卦卦彖下小注。)又曰。有这个四段气。有这四段理。四德要就气上看。也得。(上同。)徐子融问枯槁之中。有性有气。故附子热大黄寒。此性是气质之性。陈才卿谓即是本然之性。先生曰。子融认知觉为性。故以此为气质之性。才卿又谓有性无仁。先生曰。此说是他(指枯槁)不曾禀得此道理。(语类人物之性。)又曰。犬牛人之形气既具。而有知觉能运动者生也。有生虽同。然形气既异。则其生而有得于天之理亦异。盖在人则得其全而无有不善。在物则有所蔽而不得其全。乃所谓性也。今告子曰。生之谓性。是指形气之生者以为性。而物无不同矣。孟子以此诘之。(答程正思书。大全五十卷。)又曰。性中所有道理。只是仁义礼智。犬牛之性。亦具此道理否。(语类人物之性。)大抵人物俱禀得天地公共之理气以生。各就其禀赋上单言其理。则即所谓本然之性。兼其气质与是性而言。则所谓气质之性也。顾此本然之性。即程子所谓性即理者也。将此上面理字而说下来。则谓本然之理似可。而必曰本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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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性者何也。盖性理虽一也。理字则泛称也。性字则理之各赋于人物。而人物之所各禀得者。始指谓性也。是以自理一处观之。人物同一理也。自成性者言之。人物之气禀既异。故其所得之性。各有全不全之不同而千万绝异。人性之仁义礼智。牛马鸢鱼之耕驰飞跃。各自为一性。此分殊处而万物各具一太极者也。然则虽其异矣。此正本然之性。不可以其异而谓之气质之性也。至使仁义礼智耕驰飞跃之性。兼气而言之后。各不无善不善者。始可谓气质之性也。火热水寒。朱子既并与天之健同科而言。附子热大黄寒。并谓之本然之性者。先生许之。而又许其有性无仁之说。至论犬牛人之性。则其言人物所得之理有全不全者。乃所谓性也。本章下。又以仁义礼智。言人之性。而谓岂物之所得以全哉。以此观之。虽曰本然之性。不嫌于各自异者。可以晓然矣。今曰本然之性理也。理者通天下一理。人物无不同也。至以为昆虫草木。各具仁义礼智。阴阳亦各具健顺之性也。其果成甚道理。尤翁之只曰正理而不曰本然之性者。犹不无意在耶。然若更问之曰。性之称。气质本然两段而已。水火寒热之性。必欲区处去。则当属之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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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则先生既曰不可属气质之性。则亦岂不从朱子之正论而谓之本然耶。(乙丑下同)
孟子曰。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又曰。不能尽其才也。又曰。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孟子之意。似若以才谓人人皆同。而其为不善者。非才之有不善也。乃人之不能尽其才也。元非天之降才有殊云矣。程子则曰。才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又曰。才之善不善。由气之有偏正。(见性理大全三十一卷二十一板。)程子之意以为人之禀才。各有善恶云也。孟程之言才。何若是之异也。第程子之言。则朱子以为伊川所谓才。与孟子言才小异而语意尤密。(性理同卷二十五板。)然则程子之得失。无更可议。而孟子之训。亦岂有未尽而然哉。寻常疑之。反复思之。言各有所指。当从其地头看。朱子曰。才是心之力也。又曰。恻隐羞恶心也。能恻隐羞恶才也。又曰。心譬水也。才水之气力。所以能流者。(性理同卷二十四板。)盖心本气也。程子气清才清。气浊才浊者。实从才之本禀处言之也。心之气虽清浊粹驳之不同。以有贤愚之别。然论其体段。灵觉活转。其可以变化者。无贤愚皆同。孟子每主性善之论。故只指灵觉活化之无贤愚。皆可以循此性之善者而言。以为非才之罪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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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之。孟程之言才者。各有段络而初无异同。真可谓前后一揆也。惟是孟子以其运用做事底能处言之故。(本文辑注。)只言才而不言心。程子以其才之本禀处言之故。只言气而不言心。朱子则以为孟子所谓才。即心之能者。而程子所谓气。亦心之本禀之气也。就其中而特言心字。其义始备。盖气有清浊。故心亦有清浊。心有清浊。故才亦有清浊。而以其灵活也。故无清浊而皆可以为善。孟子取其灵活之皆可以为善者。谓非才之罪而降才非殊。程子为虑后学因孟子非罪非殊之训而认才之元无不善也。直从其本而悉言气之有清浊。以明才之有善不善也。此孟子才高而其说后人自难推到。程子极本之论。朱子所以谓尤密也。此亦不可不知也。
程子论下愚不移之才曰。自㬥自弃。不肯去学。故移不得。使其肯学。亦有可移之理。南轩之言曰。善者性也。人之可以为善者才也。此自不殊。观于此。才字之义。庶几可明矣。人之禀才。非如性善之皆同。既出于气则实有善不善之异。而以其灵活而能为善者。则无贤愚皆同云耳。
虚灵不昧。心之光明也。具众理性也。应万事情也。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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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心统性情之说。朱子引此于明德之训。而以为此说最精密。然而明德章句。不曰心统性情而必曰虚灵以具理应事何也。朱子训诂之法。字字各有轻重紧歇。虚灵本心之光明。莫非心也。凡言心则心之所禀清浊粹驳。无不包言。故圣凡千万不同。若以凡言心字而释明德。则明德不免圣凡之各异。其必以虚灵不昧言之者。虽尧舜桀蹠清浊粹驳之极不同者。其虚灵则皆同有。故以是而言之。盖为其明德之圣凡皆同也。又其不曰情而曰应万事者。亦有意在。若言情则情实有善恶。亦岂圣凡之皆同耶。今曰应万事而已。则圣凡亦无不同。譬如目视耳听。虽有明不明聪不聪之别。只言目便视耳便听。则天下之耳目皆同也。以心字而泛言之。圣凡之清浊粹驳。实皆兼指。故就心上而特剔那虚灵而言之者极精妙。朱子训诂之意。诚不可草草看也。
明德之明者。以其心之气之虚明也。德者理也。诚如心性之各自为物也。然若于明德二字。以心性分属看者大不可。此德只是虚明所得之理。故其德本明云。以文理释之。即明底德。非明与德也。
莫非理也。而该于心之理。谓之性也。莫非气也。而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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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性之气。谓之心也。性该于心。心该夫性。混融无间。似乎一物。然性者单指其理而言。故为形而上之道。心者单指其气而言。故为形而下之器。此其不相离之中。亦可见不相杂之实矣。所谓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朱子撰伊川年谱。言东坡处。皆称以东坡。后与汪尚书论辨苏学之非。而伊谱中东坡字。皆改以苏轼。东莱书以为此若因辨论。有所激而加峻。则恐害治心之道。朱子答书谓盖其初失于契勘。后来却因汪丈之说。更欲正名以破其惑。然谓其因激增怒则不可。且如孟子平时论杨墨。亦平平耳。及公都子一为好辩之问。则遂极言之。以至于禽兽。盖彼之惑既深。则此之辨当愈力。其操纵低昂。自有准则。盖亦不期然而然。然禽兽之云。乃其分内。非因激而增之也。观此则君子处义之先后缓峻。虽或有异同。自无害义。而大抵攻小人。虽过于严峻。恐亦无甚害义也。(戊辰冬)
孟子叙言口耳目之同而曰。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盖理与义者。心之所具也。即本善之性也。今只以心所具理与义之同然云。则其心之气之不同可知。语类口耳目等。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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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明清浊之异。如易牙,师旷之徒。是其最清者也。心亦由是而已。夷,惠之徒。正是未免于气质之拘者。所以孟子以为不同而不愿学也。朱子之意以为不但口耳目之气。有昏明清浊之异。心之气。亦如是之不同云。夷,惠气质之拘云者。非泛指躯壳气质。正谓心之气质之各拘也。自孟子已有圣凡心之气各异之意。故朱子乃推演而明言之也。(己巳正月○朱子说见语类孟子本章末段。)
庸序。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又曰。所以为知觉者不同。勿斋以此虚灵知觉。谓心之体用。格庵与新安皆以知觉只谓之用。则大体与勿斋同矣。第虚灵知觉一而已之一。与下句人心道心异者之异。相对为眼。虚灵知觉。只指心之体段。故谓一而已。人心道心。实指心已发之用。故谓之异也。既是体段则即未发时也。所谓虚灵知觉。特灵灵昭昭。能知能觉之意。虚灵与知觉。未始各有一意。是为体之一而已也。至下所以为知觉。则此虚灵知觉底体段。发而为有所知觉。而不能无人心道心之异者也。上下知觉。语同而义特别也。朱子于或问。言之已详。其谓至静之时。但有能知觉者。未有所知觉者。此实言知觉之有体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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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知觉者。知觉之体。上虚灵知觉之知觉也。所知觉者。知觉之用。下所以知觉之知觉也。朱子之意本自有区别说。而勿斋诸儒以下文知觉之为已发之用。而赚连上知觉者并为虚灵之用。长使后学因循而暧昧之。可胜叹哉。(庚午夏)
性该于心。心该那性。如水之盛于器而器之盛那水也。性即理也。心即气也。元不相离。有似一物。然理自理气自气。各自为一物矣。第单言性则无不善。单言气则本不齐。是以由性而言则心亦善。孟子所谓本心良心尽心仁义之心。程子所谓心本善等心也。皆以性之纯善。因心气之清明时直遂者言。气之本禀于此而无可言。故心亦同善。由心而言。则性亦有善恶。孔子所谓性相近。荀况所谓性恶。杨雄所谓性善恶。韩愈所谓性三品。佛氏所谓作用之性。程,张所谓气质之性等性也。皆以心气之不齐。兼性而言。故性之本善。因气而亦不能无善恶。近来论心性者。于心之善者。不知其由性言。而认以为心气之本善。于性之有善恶者。不知由该性之心气有不齐。而汎以躯壳气质之有异而然也。此盖主心纯善之论。故以由性而言心者。取證于单言气之心。于气质之性。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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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以心气兼言。必归之于躯壳之气也。此其病源所在也。不可不知也。(庚午腊)
酉峰撰美村遗事。而美村以为栗谷见解超卓。而至于做事处。则必推牛溪以为可任经纶。清阴之撰牛溪神道碑。则言 宣庙问李文成成某之贤。予已闻知。顾其才如何。文成对曰。独任经济。臣不敢知。其为人好善。好善优于天下云云。栗翁于牛溪。不称才而称德。美村之言则栗翁以做事之才。许其经纶云。未可知也。以后学而读先贤之书。揆已行之迹。牛溪先生诚笃行君子。未必特以经纶言之。而美村之言。必矫栗谷之意而以经纶称之者何也。抑欧阳子必言政事之意耶。(癸酉秋)
余于大学明德章句气禀所拘之气禀。以心之气禀看。为圣凡心不同之證。近来心纯善之说者。以此气禀归之于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形气之为拘而曰。心则圣凡皆同。此固不然。今看诚意章或问以为既有是形体之累。而又为气禀之拘。是以物欲之私。得以蔽之天命之本然。不得以著此四句语。与明德章句同一义意也。以形体与气禀对待言之。则此其气禀之指心言者。十分明白。章句所谓气禀所拘。果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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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盖明德二字。循名释义。是明底德也。德即性也。明字以此德之具于虚灵而带虚灵说来。故称此德为明德。然其体段义意。明字虚灵字实。而重在德。是以勿论尧桀贤愚。而所谓明德。一般纯善矣。若如一种言议以明德心为主。而至或专以气言之。如此则圣凡之明德。何能纯善。但明德本体虽明。其有时而昏者。如本然之性本体虽善。兼气质则亦不免或善或恶。明德之体虽明。实该于心之气禀。而心气有清浊。人欲亦因此心气之浊而生。故明德实为心气之拘人欲之蔽。而有时而昏矣。正与本然之性。因心气之用事。有时而恶者。实一而已。而言之异也。是故序则全以性起头。而末乃言复其性云云。此正明德之昏而用明之之工。以复本体之明之意也。第以此观之。章句气禀之云。其谓心之气禀者明矣。前此读或问。每泛然看过。今忽觉之。朱子本意。果如是矣。自幸于此所见不差。故朱子章句。得朱子之言而證之。未知以章句之气禀为形质者。更何以为言也。(戊寅至月)
圣凡心同之说。皆主或问气质有蔽之心一句。盖谓心则勿论圣凡。一般清粹。而只为外面形气之禀所蔽。以至明德本体有时昏昧云。此其文义。本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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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心性虽不相离而有似一物。实不相杂。各自为一物。心单言则气也。性单言则理也。朱子言论万物之一原。则理同而气异。气自本原而异。人之心以正通之精英。故尧舜桀蹠之心。虽皆虚灵心之体段。即是气也。则圣凡何可同也。不但圣凡异也。凡人之中。其清浊粹驳之不同。千百其状。此言气质有蔽之心云者。以为上智大贤。其为心能清明纯粹。故乃能全明德本体。以下凡人。则其为心之气质。浊驳相杂。而自蔽其所具之德。且心既浊驳。故耳目口鼻之接于物。则心之本禀浊驳者。感于物而欲必生焉。以至于本明之体昏而不明。此正释章句气禀所拘人欲有时而昏一节也。读章句或问者。诚宜于此着眼看也。(己卯夏。下同。)
或谓凡言气禀者。指人身形质之气禀也。心者气之精爽也。既各异称。子必以章句气禀所拘。或问气质有蔽。序文气质之禀不齐等语。皆唤心说。岂不名目之相混乎。余曰不然。心与气质气禀对待言。则有位分之各异。而心本一身气之精英。故统言气质气禀。心包在其中。此等只言气禀而不言心也。不得不包心看。又心反为主也。观其文义。自当如此也。以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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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只言躯壳气质之不齐。而不包心言。则其下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云者。形壳气质。果能当知之全之之事耶。且圣人聪明睿知。分明是指心言。则上气质之不齐。非是包心言。而果亦相照应耶。此等处若明着眼看。则不得不主心看也。
或谓气禀之云。或可以心之气禀统看。而气质之质在心言。则不过圆外窍中之一个肉块。此朱子所谓菖蒲茯苓可补之心也。虚灵不昧之心。何可以质言耶。曰。此未之考也。性相近之性。集注以兼气质有善恶言之。程勿斋以为清浊者气中之气。美恶者气中之质。昏明者质中之气。粹杂者质中之质。其所言气质。皆于气字中言之。变化气质等质字。本非形质之质也。(勿斋言见于唐板大全。乡板大全则无之。)
晓枕诵中庸。至费隐章更思之。有可以见人物五常之辨矣。鸢之飞鱼之跃。鸢鱼当然之道。言其费也。其飞跃之所以然。即鸢鱼之性。隐也。此费隐字。的是应上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二句。盖天命之性。道之所以然。隐也。率性之道。性之所当然。费也。鸢鱼之受天理而为性者。所以飞所以跃。故其率性而为当然之道者。飞与跃也。道费而可见。性隐而不可见。观于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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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道。可知不可见之性也。是以见人之有恻隐辞让之道。可知人性之有仁义也。今于飞跃上。何以谓其性之同具仁义也。若必以鸢鱼之性与人同。而俱禀仁义之性云。则鸢鱼不能率鸢鱼之性也。其将谓率人仁义之性而为飞跃之道耶。然则鸢鱼独不能各循其性之自然而性与道各异也。性道同一句。亦将何以区处。禽兽亦具五常之说。于此一段。可辨其千万不是矣。(辛巳二月)
孟子曰。君子所性。分定故也。又曰。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曰分定者。仁义礼智。人分上所定之性也。近来以五常之性。通人物言者。观于此分定二字。其大谬可知也。(癸未三月)
浩然之气。朱子以盛大流行释之。然此本非别一段气在人而为浩然之气也。不过是心单言则气。君子养心之工。戒惧慎独。格致诚正。言言事事。发皆中节。莫非道义之配。则俯仰无怍。自觉其浩然矣。特是孟子知言集义。勿正勿助而善养后气象也。此实圣贤心发用上认取得也。心之气。圣凡不同。已屡言之。今不须更有云云。而心气既人人各异。则其用之浩然。岂人人而可言哉。集注言气体之充。充体之气。即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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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也。朱子岂以血气为浩然耶。只是心之气。本一身百体之气之精爽。而其发用也。亦从目视耳听手持足行处做将去。是之谓体之充也。非指百体上所该之气之流动者。谓之浩然之气也。其复其初云者。亦非人人禀初。已有此别般浩然之气而本自浩然云。大凡无论圣凡不同之心。皆能虚明不昧。活化不测。虽禀初浊驳之类。养心之工至。则自能盛大流行。而亦可以浩然称之也。其谓本自浩然者。非本已浩然。谓本自可以浩然之意。盖孟子不曰心而谓浩然之气。故后之读此者。不知其心上究竟。而求于没把捉底。每称真难言也。此浩然之气起头始自不动心三字。而其善养之工。毕竟专在于勿正勿忘勿助长之语。程子以此为正心之要法。则浩然之气。明是心勿忘勿助长后。发而中节者言也。若此则似非至难看也。览者宜详之。(甲申春)
朱子论太极阴阳而曰。一而二。二而一。心与性亦然。盖孟子曰仁人心也。以心无无仁之心。故直以仁谓人心。子思亦曰仁者人也。人之所以谓人。以人心之莫不有仁也。思,孟之言。俱以心与仁为一而言也。朱子言心气之精爽。心单言则气也。程子言性即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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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亦单言则理也。程朱之言。皆以心与性为二而言也。其曰一者。性心之理。心性之气。而性不离心。心不离性。本混沦无间。故是之谓一也。其曰二者。心性各以理气言。则心气性理。不能不为二也。以一而言之。朱子每言性心之本体。栗翁亦言发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此亦朱子性为心之本体之意也。以二而言之。心性各有体用。系辞寂然不动。心之体。感而遂通。心之用。中庸之未发已发。亦以心之体用言也。孟子仁义礼智。性之体。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性之用也。通书之诚与几。亦以性之体用言也。心性体段。元来如此。从古圣贤之论。亦不外于此。而但或从一而言之。或从二而言之。千言万语。无不各自的当。而后学之读圣贤书者。每患不分头绪。胡乱说去。此皆不知朱子所谓离合看之意。一切舛错。类不免金屑之翳眼。可胜叹哉。(甲申五月)
朱子答陈安卿曰。王丞说魂即是气。魄即是体。却不是。须知魂是气之神。魄是体之神可也。论魂魄说多矣。未若朱子说之的见说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