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或作者
正文关键词
声明:本站书库内容主要引用自 archive.org,kanripo.org, db.itkc.or.kr 和 zh.wikisource.org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x 页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杂著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55H 页
庄陵事实一段(丁未)
骆村朴公忠元。嘉靖辛丑。以舍人忤林百龄。黜补为宁越郡守。时邑有灾。之任者相继㬥死。人皆以越为死地。百龄之黜补公者。亦置公死地计。闻者莫不危之。公至官。官吏亦惧公必死。公谓死命也。恬然不少意也。宿于郡之客舍。忽有若差人者以 少主命。捽曳公以去。至一处。 少主坐于荒草中间。左右有若而侍臣。俨然堂陛状。俄而 少主数罪责之。特令出而辟之。第三坐者起而止之曰。此人不可杀。扶而送之。及觉则似梦而非真梦也。公仍秉烛达朝。官吏来见。异其不死。公遂访问 少主受命时事。郡有一老吏。即严兴道孙也。能知其祖敛葬事。尚昭昭。即令先导。觅至其葬处。果梦中所见地。而树草披乱。犹有踏躏之痕。公心知其旧日所葬。嘅泣久之。备香果酒。操文以祭之。祭之夜。梦有一人执公手泣而语曰。前日之第三坐者即我。而我乃成谨甫也。知公之忠。能有是事。故请贷其死。果然。公乃恻然憾涕。封表其墓。仍令时荐香火。自兹之后。郡无前日之灾。戊寅复 位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55L 页
之前祭时。每用公之文云尔。
含忍斋述怀(丁亥)
客有过含忍斋者曰。今正使状中。有可闻语者。子知之否。凤九曰未也。客曰。胡皇方欲出战。盖有兵革自南起者云。曰南起者谁。曰朱氏子兄弟云。曰无乃我大明皇帝苗裔耶。曰状说果尔云。凤九击节起曰。恨不令 孝庙尤翁在之。必将有奋然而周旋矣。呜呼。春秋严华夷之分。盖以夷狄而不得入于中国。以禽兽而不得伦于人类。此孔夫子所以生于周季。必以此为第一义者也。昔澹庵抗章而晦翁韪之。许衡浑统而尤翁斥之。亦皆时势之相类。义理之相符也。于是夫子之道。始著于春秋。而晦翁尤翁率能羽翼乎春秋。今有尊夫子之道而明春秋之义者。舍二子而奚以哉。于乎。丙子南汉之事。尚忍言哉。我之于伪虏。实有 大朝之雠。而共戴之耻。不可一日苟安。匪徒为华夷之分严也。猗我 孝庙扶纲常于一代。思雪雠于当日。至有至痛在心之 批。与尤翁密勿区画。气象规模赫赫然若将有为焉。天之将丧。海内无禄。弓剑遽遗。大计堕空。顾以 两圣继述之志。非无含忍之痛。国小力弱。终不能一扬圣武。明天理正人心。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56H 页
几乎孔朱之道昧焉一世。而惜乎当日君臣至被偷生人。无限诬毁。则至今五十年之间。人不知春秋之义 皇朝之恩。便以服事胡虏。为十分道理。志士之愤惋叹惜。宁欲蹈东海而采西山也。今之沮大义者。必曰如此则宗社亡矣。国家墟矣。此则苟且无识之论。盖有生则必有死。有国则必有亡。此阴阳之一理也。消息之正道也。决不当以存亡死生。关于大义理大是非之间。虽以匹夫之身。犹不可废义苟活。况以堂堂国君。弃义忘雠。以苟奉血食。为 宗社之福耶。孝庙故曰。明天理正人心。以饬我典。而成败利钝。非所逆睹。此尤翁之深慕 孝宗而至赞于章奏者也。今朱氏之起。其兵势谋为。虽未知果如何。而亦可见天意之有眷。人心之不泯。正难再之会也。若今日上下益励尝胆之志。一以安民养兵训习贮蓄为急先务。则七十年休养之馀。不待会稽之生聚。兵力自张矣。量我之势。俟彼之衅。先驰一檄。越海路抵朱氏营。耸动思汉之义士。率一枝兵马。渡鸭江剖凤城。以为明大义复深雠。则义烈卓然如青天白日。虽瘖聋跛躄之人。亦将增百倍之气。而庶可以仁者无敌矣。如此则在我之义理快当。无愧孔朱之遗义。而存亡祸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56L 页
福。有不暇论矣。固不背于 孝庙之盛训。而亦无负于尤翁之苦心矣。惜乎在位大人不能以尤翁之心为心。 孝庙之业为业。克勉于我 圣上。以明孔子朱子之道。而使天下后世知有春秋也。客唯唯而起。凤九遂掇其辞如右。以待知大义者论之。
谕境内大小士民
当职曾闻岭之南七十州。区为一域。风气自别。寒蠹二贤倡之于前。晦,退两先生继之于后。遗风馀韵。渗薰一方。士风之淳美。民俗之敦朴。为我东之最矣。今者当职叨承郡寄。莅政数月。窃看士风民俗。与古尝闻者。一切违谬。以士夫为名而相怀倾轧。全无忠厚谨笃之意。不惮贱污。未闻修行饬躬之实。至于小民之尤无知识。则犹子犹父姑妇弟兄之际。互相讦讼。可惊可愕之事。不止一二计矣。不知世级日降则风俗之浇薄。此自然之理耶。抑自近年来世道翻覆。而士风以而日偷耶。饥馑荐臻。而民俗以而渐薄耶。呜呼。惟尔大小民士。俱在邹鲁之旧乡。久被礼义之圣化。而风偷俗薄。乃至于此。则其试念之。昔日之岭南。是何如岭南。而今日之岭南。果作何如岭南。其为岭之民士者。岂不惕然惊愧。思所以自新之图哉。咨余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57H 页
清之民士。咸听余言。此皆四先贤之所讲于当时者。奚独四贤之所讲。实出于古昔圣贤之遗经绪论。则决不可言出鲁卤而看作歇后。当职虽甚无似。既分忧 九重。为一境士民之长。赏人刑人。亦在于我尔。若惟诫言不用。终当绳之以法。惟其惕念。
一。我 国风俗规模。与中原有别。有士夫常汉。风俗之不变。法令之修举。必自士夫始。可以推行于下贱。朱先生谓须自世族家先行。方可使以下人行之。今以一乡言之。一乡之中。必有一乡之士夫。其所谓士夫者。各自识事理重犯禁。以为一乡之矜式。而其常汉之无知而妄触法令者。使不得横恣。则法令如何而不行。风俗如何而不变。我 国家待士夫甚厚。如今假称幼学之类以上。一如古之所谓世禄之臣。则为今之士夫者。岂不思所以报答 国朝恩遇之意哉。咨我一境士夫。先自敕砺。以为下民之倡。彼愚蠢之辈。孰敢不从。勉之哉勉之哉。
一。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夫夫妇妇。此天叙天秩。而彝伦之大纲。故舜之为治。先以此敬敷焉。盖国而无此则国不得为国。人而无此则人不得为人。可不惧哉。衰世以来。父慈之道虽存。而子孝之节几坠。惟尔士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57L 页
民。于此勉焉。先讲如何而为就养。如何而为养志。而必尽夫就养之方养志之道焉。必诚必敬。君臣之义。似无与于乡士庶人。而此实天之经地之义民之彝。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则何尝有间于立仕与不立仕也。以近而易知者言之。奴主之义。实同于君臣。于此坠损。则亦何以主而主。奴而奴哉。咨尔士民。于此勉焉。无谓我非朝仕。无干于君臣之义。而必讲大经大法。毋或少坠。夫妇之义。似若差轻于父子君臣之伦。有夫妇而后。有父子君臣。而子思谓造端于夫妇。则其参三为纲者。亦岂有轻重于其间哉。嫁娶之正而必厚其别。衽席之昵而必敬其礼。以为正家之始。则诗所谓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家邦者。亶在于此。咨尔士民。戒之哉戒之哉。
一。兄弟则天伦之至。亲戚则骨肉之分。溯而求之。同出于一人之身。其友爱之情。和睦之义。实天理之自然。岂人之强而为之哉。惟其人欲之汨而天理牿焉。则始必乖离。终焉斗鬨。而甚至争讼官庭。全不为耻。此岂其本心哉。以祖先言之。同是一人之出。而以至于此。宁不为之伤痛耶。祖先之心。犹不能体之。则试以自我念之。我之子孙有如此者。我心将如何。反而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58H 页
思之。岂终无蹶然惊之。惕然伤之。而友爱之情。和睦之意。蔼然于其间哉。诗云式相好矣。无相犹矣。天伦相与之际。无一毫较絜之意。而专以相好为心。则初何有乖鬨之患。而亦岂有争讼之变哉。惟尔大小士民。于是勉诫。无少忽焉。
一。我 国以礼义之邦。所重者名分。若于此坠损。则将无以扶植纲纪。而其为世道害大矣。士夫与中庶常汉。各有等分。中庶常汉。固不敢凌辱士夫。而中庶与常汉。又不无区别。则常汉之不敢凌辱中庶亦明矣。士夫之处于中庶常汉者。先失其道。若以非理之事。侵虐无艺。则被其虐者。亦岂欲无端屈伏耶。但当以事之是非曲直。来告官庭。以为处置之地而已。不当先自对待。恣意凌辱。以为犯分之科矣。先失之士夫。虽不能无罪。而凌辱之中庶常汉。其罪尤大矣。至于嫡庶之分。尤有别焉。今若父之于子。兄之于弟。夫之于妻。主之于奴也。其为父与兄与夫与主者。虽或有过中而不善处者。为其子与弟与妻与奴者。岂敢有一毫怨怼之意。相与抗衡哉。庶之于嫡。其义一也。勿论行列之高下。年岁之多寡。寸数之远近。待其嫡族。一以恪谨诚实可也。若一分有违悖于此者。当以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58L 页
干犯伦纪之罪罪之。惟其戒之。
一。党论为当世之痼弊矣。朝廷作一蛮蜀。已是 国家之不幸。况朝廷之进退得失。何干于乡士大夫。随其进退得失而影响于千里之外。戈戟之相寻。百倍于朝廷。甚至亲戚不能保敦睦之义。邻里或不无不共之雠。呜呼。此何事也。程叔子以论古今人物。别其是非。为格物之一事。若以谓今日党论。其始则实本于士类。源头是非。不可不一场打破。以定趋向云尔。则此实格物之一大件事。果能高着眼目。洗着心肚。阴阳黑白之际。真的见得。劄定脚跟。苟其非也。则毋嫌于舍己从人。苟其不非也。则无事于改头换面。惟从是处做去。则岂不是第一等义理。而今者不然。士子之勇于党论者。有二大弊焉。或全不知南西之所争何事。老少之头脑何如。而至于目前朝廷之事。亦不知某事某主张而是非如何。某议出于某而得失如何。徒然潝潝訾訾于颐指手麾之际。而毕竟为可笑人物。或能彷想于影子。而惟其临小利害。则投合是急。志趋陋屈。向背闪倏。大而随朝廷之进退。小而视地主之色目。转眄之际。换做别人。其关一己之廉隅如何。而为士夫之耻辱。尤如何哉。此不待具眼者。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59H 页
见之为可骇。其自念之。则果作甚㨾举措。亦必有瞿然者矣。大抵士子立论。以激为主。目下看得果是十分义理。而事到手头。苟且图避。则此有识之所耻。然言逊之戒。圣训昭然。言议之虽十分是当者。我既不在其职。则不可忽于枢机以自取败。况以素不讲之言议。元不干之是非。随人口吻。竟至祸殃者。此果不可已之事耶。且乡任与校院之任。何足争其得失。而看作大故事业。倾陷之恶习。刑戮之奇祸。太半由此矣。此则尤大羞嗤。苟有一毫有志于士子之业者。其何忍一个半个混迹之意哉。非谓吾清之多士皆有是习。此实当今之陋风。则亦不可作歇后看。今若不免于今日之色目而欲辨明其是非也。则讨见古今文迹。先究其源委。以为实心实得。而推以及于乡少后进。毋复作大惊小怪之论。则诚大补于 圣朝之风化矣。不然而若倒东坠西。全没巴鼻。附合时义。乖乱乡论。而徒陷于不测之祸者。则无宁闭户潜居。昼耕夜读。毋与于乡斗。毋涉于道论。以为一己葆靖之地者。亦岂非自好之一道耶。惟尔多士。勉之诫之。
一。冠昏丧祭。有家之常礼。朱夫子著为家礼一书。以为上下通用之礼。便一日用间笏记也。人有恒言。富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59L 页
然后礼可行。非贫无器具者所可行。此甚不然。礼之本敬。吾心之敬与不敬。岂系于贫富。礼之实诚。吾心之诚与不诚。亦岂系于贫富哉。所贵乎礼者。诚与敬也。果能以诚敬为主。则仪度之未尽。犹不为病。况器具之不称。尤何足为病。以冠礼言之。设三加施祝辞。以示成人之礼重。使冠者兴动感发而以为弃幼成德之地矣。其冠巾衣服。虽或未备。此则随便代行。亦何妨于礼意。至于昏丧祭礼。莫不皆然。朱子谓贫则称家之有无。此岂必富者而后。能行之意哉。昔重峰赵先生以一盂麦饭一楪荠菜。行时祭。先辈传以为美谈。此诚贫士之可师法处也。至于常汉则等分有拘。仪节度数。岂可尽同。而其诚敬之实。无间上下。咨余士民。以礼为先。而必诚必敬。人兽之别。实在于是。其更勉之。其更勉之。
一。自近以来。盗贼之窃发频频。民不得安居。其为生民之害。何可言也。此非大盗巨贼。啸聚别处。时出而横行也。寻常叱牛驱马与良民相杂于田间者。饥饿之甚则不得已至于此矣。此岂渠之本心哉。俗语曰。三日饥。无不出底心。若使此辈。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饥。邻族之徵。不及于己。而寒不至于冻死。则渠亦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0H 页
有人心。亦岂不耻辱于此而甘心为之哉。若究其由。诚可哀而不足恶矣。然既入于窃盗强贼。则虽以汉高之宽大规模。立法三章。而盗则与焉。其情之可矜。有不可恤。而实在于罔赦之科矣。彼迷蠢之类。只知其饥寒之切身。而不自知其身之陷于大戮矣。咨尔一乡之士夫与里中之父老。各以此等言。时时申谕于各里恶少。开之以事理。威之以刑法。使之耳熟心悦焉。则种种窃发之患。不待纠禁而自可无矣。其为补 圣朝之化者。曷可少哉。其更勉之勉之。
一。孟子曰。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吕氏乡约。朱夫子增损。而一曰德业相劝。二曰过失相规。三曰礼俗相交。四曰患难相恤。前后圣贤之言。其意一也。观于其一相字。意思无限。凡人之有疾病患难。不有亲戚乡邻之相与顾恤。何以藉力济活。其善之可行者。不有以相劝。不善之不可行者。不有以相规之。则殊非损益相资之意。何贵乎宅仁之知耶。至于乡亲相接之际。全无以礼节文之。则实难免于逸居无教之叹。亦岂不大可耻辱哉。咨尔大小士民。于此七个相字。更加留意而幸与之勉戒也。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0L 页
谕境内儒生
学校之政。三代所重。我 朝列圣以来。著之令甲。敕谕守宰。极其勤挚。为守宰者。固当以此为为政之第一件事。而当职自顾无似。蔑学謏闻。实无以倡率多士。鼓发后进。莅官数月。尚不能一言及于学政矣。第既不能陶令之赋归辞。又不辨阳城之书下考。则一日居官。当尽一日之责。兹用劝学数条。布告多士。非敢谓当职之有所长于多士而为之倡导也。只为修举 圣朝右文之政教矣。惟尔多士。亦无以当职之矇蔑。而体 圣朝右文之盛意。勉哉勉哉。
一。诸生或来会校院。或聚山寺。或居私第。读书做业。而训长以其所读册名。各于儒生名下悬录以报。朔末。以一朔所读书自某至某。详细以报。其中如有身病。或不得已事故者。亦随其实故而悬录名下。以为考检勤慢之地。
一。一朔内。当预定日期。会诸生于一处。当职躬就会所。以前朔所读书。相与讨论矣。诸生须将所读书。句句玩理。字字会疑。以为彼此资益之地。
一。所读书。必先小学四书。而傍及于家礼心近程朱书。熟读通透然后。终及于三经列史则煞有次第。诸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1H 页
生以此为律。
一。我 国取人。只有科举一道。则有才具而志当世者。舍此道。亦无以发身矣。是以晦,退以下诸贤。亦不能免焉。则虽笃力于为己之学。何必尽舍时文之业乎。依程先生一月之内二十日读书十日科工之训。二十日则专意读书。十日则做五首时文为可。诸生依此定式。
一。大凡士子之业。岂止读书做文之为贵。制行必端。操心必正。居家则必先孝友。处乡则必事忠谨。毋使读书之业。只为寻摘之归也。
一。童蒙则训长必于一朔内。聚会一处。考讲其朔内所读书。以其优劣详列报官。以为赏罚之地。
尼尹始末
尹拯尼城酉峰人。执义宣举之子也。少学于市南俞公棨。晚而依归于尤庵宋文正公而学焉父事。盖四十馀年。自少不事科学。位三事。终身不就仕。节士宋尚敏尝言拯父子家行谨笃。而言论每在利害上云。初宣举以太学生。请斩伪号使吓走之。名声振天下。至虏乱江都陷。宣举与士友约死守。导其妻先死。友与妻俱就死。宣举卒不死。自知为戮人。无以自立。就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1L 页
慎独斋金文敬公学。自称天地间一大罪人。一时诸贤舍旧愆取自新。遂与从游。宋文正则以为以不得死于节。至于自废。当死节而必死之义。于是益彰。其不死也亦死。与同归于崇节义也。列叙于三学士传后。盖其与之尤挚也。贼鑴改注中庸。侵侮朱子。而诬辱李文成,成文简。殆无忌。文正斥以斯文贼。宣举以文简宅相。力扶护。文正尤恶其中毒也。将春秋先治党与法。拟宣举。宣举末乃曰。彼阴也小人也。称绝之。及宣举没。鑴党将用事。拯始发宣举拟与文正书。载之谱。谒铭文正。其书即赞鑴而劝用之者。文正大疑宣举绝鑴事。其后鑴党伏法。一翻覆而士祸复作。则文正将为孤注。拯深惧佔毕之祸。延及门人。必欲自贰。而滚做前憾。揣摩累年。及朝论溃分。附丽稍张。乃托十馀年前墓文。谓有訾辱语。视文正如仇雠。犹存师生之名。依违出没。或怨或乞。终至背绝。而其意态闪弄。人不忍正视。其拟与人书。三十年后。始发于其门徒。而诬文正罔极。句断一生罪状。万端审然者。何故四十年处于父事地。又何故托其父传后之文。又何故乞得哀矜而以为疑结俱释之云。所谓其为小人。亦不索性者非耶。拯终歉宣举偷生事为世所耻。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2H 页
欲全美之。引其疏语以为宣举之不仕。不由江都事。又以为江都事。初无可死义。文正恐此议行。而伦常之坠倒也。世教之坏败也。且恶宣举偷生党恶之实。而追悔见卖于自废绝鑴之说。极力牴排。拯之怨毒转深。遂与己巳人交煽。而文正之祸惨矣。伸鑴事祸文正。而拯乃擢拜。其迹若泥中兽。安可诬也。市南公常著家礼源流。临死。托拯以修整。始俞公之著是书。宣举与相斯役。后五十年。而俞公之孙因朝命请刊之。拯不肯与。其子行教乃曰。此吾家书。拯又曰。所托全不记。其诬人耳目甚矣。抑又何心欤。寒水斋权文纯公以为父事之地。用此苏张手段。盖言此也。昔程叔子论邢恕狼狈。断之曰。义理不胜利害。论者谓于拯。亦无以改评。若宋节士。可谓善观拯者也。
偶记
念昔 景庙辛丑之九月。余将之任文城。引朝例。纳拜赵相国泰采于终南山下以告行。公不以余之初见而外之也。不惮损屈尊威。挽余留话。时客位无烦人。为余道建储时事颇详。公曰。伊日适小出。以李廷熽疏。承 命招诣 阙。及足投金虎门一步。则是心已自定矣。默语于口曰。为 肃庙酬报。正在今日。此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2L 页
身生死。了不复念矣。仍与金,李两相及诸臣入对 上前。请 上入禀 慈殿。书下所定储位。即同诸臣退出閤门外。时更鼓才初矣。恭俟更入之 命。则夜盖过半。相顾色沮。虑无所不到。范镇之须发尽白。实此光景也。余谓两相公曰。社稷存亡。在此日矣。事至如此。万一所书下者。出于舆望之外。其将如何。傍有一宰相曰。若既书下。则名号已定。若之何也。余曰。何为出此言。建储国之大事。大臣当与可否。虽既书下。而大臣未奉 传旨。则不可谓名号定矣。今日吾辈当抵死争之。外此无他道矣。金相曰。大资之言正当。岂敢不从。余复叩李相。则李相亦曰。两公之意如此。小生又何异哉。余曰。此发自小生。事或不幸者。小生当先争之。两相公其继之。两相曰诺。俄而漏罢而 命下。始更入对。则书下 储位。果不外舆望。向者云云。幸归閒商量。此岂非 宗社神灵有所默佑而成者耶。然伊时事。尚何言哉。观此所商量者。亦可揣矣。至今追思。犹有馀懔也。凤九不待辞毕。不觉蹶然而起。称服而归矣。仍念公之办此议论。真有古大臣风矣。其曰大臣奉 传旨而后。名号始可谓定矣。否则大臣容有可否之者。此其何等力量。何等明正。盖此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3H 页
个见识。直是磊落。临事变而料事不局矣。况闻祸作之日。怡然谈笑。受 命之际。十分从容。岂亦非自 明陵时一死图酬已素定。故事到手头。不慑不挠者耶。呜呼。公之此议毕竟无所施者。真 宗社世道之幸。而公之伟识正见。终不可泯没无传。追记伊日酬酢语。以示可与示者云。时戊申首春日也。
琐记
念昔乙酉夏。余与李台汝五诸人。攻业于道峰书院。适论及西南老少是非。余谓今日是非之邪正善恶。实如阴阳黑白之判。任世道之责者。正宜明辨痛析。使一世之人晓然知之。必邪者归于正。恶者化于善。可以一士趋而淑世道矣。五台曰。子虽以西为善人。老为正论。南少亦曰。我正而西邪。此善而老恶。未知后世真是非。谓之如何也。余曰。子所言甚是。俗论全不知西南老少之真是真非之故。发此等话头矣。五台曰。吾亦所知者。非不如子之峻论。而南少之言。亦如子之言。奈何。余曰。以不知者言之。虽似乌之雌雄。而自有真个是非。在上者若主真个是者。明破真个非者而斥之。则自然一趋于是矣。恨无在上之人明辨痛析之尔。后丙午秋。余以清道守。蒙 经筵官召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3L 页
命。将还溪上。路过达城。俞展甫相公时以方伯来见稳话。为言昨年职在大谏时。庆尹(赵左相文命时任庆州尹。)以朝例过辞话阑。以为今日事可慨。昨年 圣上即位。南少俱怀疑惧。南人则吾不能尽知之。而少论名流皆侪辈。岂不知之。其无大段罪犯者。莫不治任重足。少有 处分。皆将革面归一。而 圣上无大处分。不别是非。惟以同收并育。一视无间为事。孰肯卒弃世传之色目。苟且趋附于老论。以为乞哀之为。虽南自南少自少。而清官美爵。自可为之。因不复变动。可谓失一好机也。可叹可叹。盖赵本有少论色目。又多少论侪辈。故虽以少论自处。而其心事则自谓无异于老论。其言如此云。今者耇辉,光亿追夺。合启再出。未知时机如何。而南少既有搢绅疏请。又有若而南少连参合启。 上以朝东暮西。责而罪之。 上意盖以摆其世守之论。附托别人为非之也。凡论议自有公私邪正。党类亦有君子小人。世道清明。君子进而公正之论既立。则宜其大变小革。如革上九之义矣。果如圣教。无论是非邪正。各守世传之论。则岂有一士趋会其极之理哉。 圣上每教以廿年苦心。实在于荡平。未知此辈之今日所为。真是革面。而其略同于讨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4H 页
逆之论者。亦以此斥之。果使各持色目。其心燕越。则其终为荡平哉。 圣上虽有苦心于荡平。诚不得真荡平之道矣。诚足慨惜。以赵相说观之。在上者果能明真个是非。而举直错枉。处置得宜。则一世之趋向。自归于正。色目之纷纷。无难消灭。向者五台之言。真亦有未尽觑者矣。伏闻有朝东暮西之 教。不觉重为之嘅叹。兹录昔日私相酬酢者。以为日后览焉。时丁卯冬也。
小记
丁酉春间往侍江门时。以尤,春两先生从享事。或主单举。或主并举。论议极不一。凤九问曰。今日从享之议。若是纷纭。先生之意如何。答曰。大贤从祀。自当有定论。何必汲汲。凤九曰。尤翁从祀。今已太晚矣。更待何时。答曰。如尤翁大贤。虽千百代后。孰不知其必合从享。世道虽下。而士论当存。岂无从祀之日。而何必如是纷纭耶。凤九又曰。春翁并举之意何如。先生默然良久。徐曰。吾一师两门。何敢有所与议耶。归后几月。李友器甫来见。为问近日从享论议。君其禀于师门否。余略举当日所受教者言之。以为先生微意自可见矣。君辈不可不知矣。其后器甫泮任时。有从享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4L 页
之议。故为举余所传说而质问于先生。先生答书云云。此文集中戊戌答器甫书。而头辞示书谨悉洛中议论。于单举并举。或未纯同云云者。考之则知矣。
文仁会立约(未详何年○有座录。成震龄子长壬戌昌山人。 先生。 李夏龟瑞九丙寅韩山人。 吕命周士新己巳咸阳人。 俞默基子沈辛未杞溪人。)
经学相讲。
 间一月会讲。
 讲时册子。则小学,大学,论语,孟子,中庸,诗传,书传,周易,礼记,春秋,家礼,心经,近思录,太极图说,通书,易学启蒙,朱书节要,纲目,圣学辑要。
 
讲时。皆以一册子合讲。
 会讲时说话。合录一册子。以备后日参考。会时若有故未参则呈单。而所讲书疑晦处及自得处并录呈。则会中论辨答送。若不呈单。用下罚。若无故不参。用上罚。
 会中人若有故远出。或亲病或身患。不得参讲。又不得劄录以送者。后会许令兼讲。
 会中年齿最长者为会长。又置会正一人。以年齿轮代。而一年一递。必于至月。会许递。但会长不掌此任。会中凡事。会正主之。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5H 页
会正有故远出。当次之人代行。
 会时日子。以二昼夜为限。
 会时二人以上有故。则临时进退。
 会处必择閒静地。
 常会之外。择一年中无故时。会于书院及山斋。或读书或讲礼而不限日数。
 凡有追入之人。必佥议归一然后许入。
 会时仪节。则以会正为主人。至会处。会正设座。俟诸人毕会。出大门外。揖会长。会长报揖。次揖诸人。诸人亦报揖。会正揖而先入。会长以下揖而从之。入门分庭而行。至阶三让。会正先升。会长以下继升。会正立于堂上东壁下西向。会长以下立于西壁下东向北上。立定。会正再拜。会长以下答再拜。坐定讲学。临夕停讲时。相揖而罢。翌日早起盥洗。正服就座时。相揖乃坐。讲罢还归时。会正再拜。会长以下答再拜。会正送之门外。相揖而归。
德业相劝。
 依白鹿洞规。
过失相规。
 游戏怠惰。博奕酗酒。动作无仪。声色不远。专务货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5L 页
利。不择交游。饰伪要名。长傲遂非。文辞取誉。骄奢无节。规而不改者用上罚。
患难相恤。
 会中人有丧。初丧则连日致吊。诚心顾护。襄祥往问。随力相助。至于亲病身患。亦皆相问。不问丧用上罚。不问病用下罚。
   罚规
 上罚面责。(会时。当责人使之出座。诸人数其过而责之。)
 下罚书责。(会时。当责之人。会中以书诫责其过矣。)
老江书院讲学规目(丙戌)
   
书院本为士子藏修讲学之所。后来于此全然昧昧。每切慨然。今本院有会士讲学之意。真令人喜闻。兹录成若干条以送。永为遵行之地。
斋任。斋会多士议择书院一日程内所居。经学行谊为士林望者二人。书告院长。以为讲长后。斋任躬往其家。敦请来讲之地。(虽数日程。士友中经学之人。如有不惮来会之意。则亦可请来。)
本邑及或同道数日程内。守宰有经学士望。可以莅会讲席人员则告院长。以院长意。为搢绅讲长。以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6H 页
为敦请临讲之地。而院中有大事。斋任亦就议处之之地。
斋任发文一乡长老及多士。一齐来会。择一乡士夫家子弟胜冠以上年五十以下。有文行志学之人。录成讲案。以此录中人通告期日。以为会讲之地。一月一次。或朔望定式为宜。(或邻邑好学之士。闻风而有欲来参讲会。则诚是美意。亦许录案。每讲。自院相通。以为同会之地。)
   我东风俗。士夫之于有庶名校籍之类。例不许同列。猝难摆弃。而讲学之会。异于他事。虽庶校之中。如有杰出而文学行谊可以成就者。则弃之可惜。许入录末。至于讲会之时。无论年齿。亦许末坐。如太学食堂之规。以为参讲之地。
会讲之规。斋任前期。以书告搢绅讲长及讲长。又发文通告于诸讲生。会讲前日。斋任先入院中。待讲长与诸生毕至。诸斋任立于讲堂东阶下小东。以年齿北上立。讲长二人立于西阶下小西北上。诸生亦以年齿立于讲长后稍西北上。地狭则折转北向西上立。立定。斋任西向肃揖讲长。讲长报揖。斋任又西向揖诸生。诸生亦皆报揖。斋任揖讲长。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6L 页
升自东阶。讲长报揖。升自西阶。诸生继讲长升。至厅下。斋任与讲长揖让而升堂。斋任东壁下北上立。讲长二人堂中北壁下西上立。诸生西壁下北上立。折转西上。如阶下位。斋任西向揖讲长。讲长南向报揖。斋任西向揖诸生。诸生报揖。讲长以下各就坐讫。置所讲书于讲长前书案上。诸生各以所讲书开卷于席前。诸生中定一员。升讲长前。读所书一章讫。讲长或先问文义。诸生各以意答之。诸生或先问而讲长答之。相与难疑。下至末坐而无更可质难然后。更读下章。如是讲讨。讲毕。讲长与诸生俱席上起立。讲长南向揖斋任。斋任报揖。诸生东向揖斋任。斋任报揖。讲长由西阶下。诸生继讲长而下。斋任与讲长俱下。讲长与诸生俱东向立如初。斋任亦西向立如初。讲长与诸生揖斋任。如堂上礼。斋任亦皆报揖。讲长以下皆出。
   夏则午饭。短煦时则夕饭。自院接待。若留宿则讲长自院亦接待。诸生则各自持粮宜矣。若院财并诸生可能接待。则不必使自持粮矣。此则本院谅宜定规可矣。
若有搢绅有司来莅讲会。则体例有别。延入时。斋任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7H 页
立于东阶下。搢绅讲长立于西阶下。讲长于搢绅讲长西南稍后西上立。馀如上仪。又或本邑宰以搢绅讲长来会。则又有城化体例。亦是本院主人先立于东阶下。斋任于邑宰东南稍后西上立。邑宰揖讲长及诸生如仪升堂后。邑宰堂中北壁下立。斋任东边西向立。讲长西边东向立。斋任与讲长诸生俱前后揖单拜。或有他邑儒生之来参讲席者。则邑子拜礼时肃揖而已。邑宰则报肃揖坐。讲读如仪。若有他邑宰以搢绅讲长同会。则北壁下。与邑宰同行列坐。坐次则以年齿或爵品为序。
讲说时。择诸生中文翰敏悟之人。为讲会色掌。坐于书案傍。讲长与诸生讲说。一一录出。讲罢各示。讲长及诸生更加整顿。每讲如是。裒成册子。必于膰便。送于院长。以为往复质难之地。(往复后。斋任辄使西斋或他能书人。连誊册子。以作院中故事宜矣。)
所讲册子。依程朱成法。以小学四书。次第开讲。以及五经。而间以家礼,心经,近思,节要,辑要等书。为宜见讲册子。必自首卷首章始之。而未毕之前。不可以他书错杂。每讲讫。即定后次所讲之限。绝勿贪多。别纸书某书自某至某。定为后日所讲云。而揭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7L 页
之讲堂壁上。使诸生皆知之。虽或有事故。或做时文。或读他书。其所定之书。则当讲日前。必熟看审理会。讲时无至生面龃龉之弊宜当。
斋任以讲会主人。会讲时不可不参论。于文义质难之际。当讲册子。预自玩赜。会讲时与诸员答问讲讨之地宜矣。
相观善工夫多者。程子之语也。残院虽不能接待录中诸生。各自赍粮。藏修笃学。则岂不是盛事耶。若群居一斋。以讲学为业。则实有兄弟之谊。其所以德业相劝。过失相规。救难恤灾。岂无古者同约之义耶。宜各勉之。
录名讲案之人。相与戒敕。立心必白直。制行必谨逊。言议必明正。执事必敬慎。居家必以孝友睦姻为主。取友必以端良峻洁为先。群居必以讲讨切偲为务。
诸生居斋时。未明而起。盥洗正衣冠。会中年末三人。轮回净扫堂室。若诸生多。各房分处。则盥洗讫。会于祠宇门外。分庭相揖。各就所处。或读课书。或讲读。而对案端坐。无或跛倚。无敢以亵服居之。亦不得以杂俚之谈喧哗。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8H 页
学者所以为学者。只是学圣人也。圣人不可得而学。则颜子何以有舜何人予何人之语也。欲学圣人。则当先讲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何也。孟子曰。尧舜性之。盖尧舜之所以为尧舜。不过循其性而已。又程子以为性即理也。尧舜与路人一也。吾既禀尧舜所同之性。则颜子之以大舜自期者。岂欺我哉。但凡人之不能循其性者。全系于该性之心气清浊相杂之故也。人虽禀天地正通之气。心又是所禀之精爽。在于方寸之间。虚灵不昧。具五常之性。为万物之灵。惟是气自一原而异。(此一句朱子书。)不齐者其本色。况正通之气。已有清浊美恶之不同。(正通以下大学或问语。)圣凡之心。自此清浊美恶中禀来。而心之气。即其气禀之精爽。则人人之心气各有清浊粹驳者。终安得无也。其所具之性单指。则虽皆尧舜至善之性。性本无情伪造作。发用敷宣。专靠于心气。其气之清粹者发。则性之纯善。能乘此直遂。其气之浊驳者发。则性之乘此流行。为其所掩。而不能保纯善之本体。反归于恶。是以中庸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8L 页
或问论知愚贤不肖之别而曰。惟圣人之心。清明纯粹。天理浑然。(天理即天命之性。)是知孔子之不踰矩。(矩即性也。)以其从心所欲之心。极清明纯粹。而然颜子之有时或违于仁而未达一间者。程子之谓其心粗真觑得说也。虽颜子地位。其违了天理者。实有毫发粗些之致也。或疑今其浊驳者。亦天禀之各有定分。顾何以去之而循其性之善耶。第人之心气。勿论清浊粹驳。自是正通之精爽。皆能虚灵神活。可以有变而化之者。必先小学九容四勿之方。制于外而养其中。次及大学格致诚正之目。谨自修而复其性。又常操存省察。加己百己千之工。终能浊驳退听。清明日升。则此正变化之至也。至静之中。鉴空衡平之体湛一而已。而大本于斯立矣。应接之际。妍媸俯仰之别。随遇不失。而达道以而行矣。学者治平之极功。圣人位育之能事。莫不于此权舆。孟子所谓人皆可为尧舜者。果不在于循其性而已耶。濂溪周先生亦云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不及。亦不失于令名。诸君盍勉于学圣人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9H 页
之学。而以颜子所自期者期之也。其各勉之。
金山周公洞书院。通谕馆学及八道校院文。
天尊地卑。礼固立矣。类聚群分。礼固行矣。此经礼三百。威仪三千。所以作也。皆出于自然。而非故伪貌饰情也。盖与仁义之德。同列于人性之纲。而仁之亲亲而亲亲之杀也。义之尊贤而尊贤之等也。莫不礼以之节文焉。则礼之用。顾反不重欤。记曰。礼不可斯须去身。诗曰。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其意谓人不可无礼。而若无则生不如死也。生而无冠昏饮射之制。死而无敛葬享祀之节。小焉而衣冠度数之无别也。大焉而朝聘军嘉之不行也。则头圆足方而同于禽兽也。饥食渴饮而沦于夷狄也。是以先儒曰。礼治则治。礼乱则乱。岂不信欤。呜呼。夏商以来。代有损益。然而孔子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盖三百三千。小大仪文。至周尽备。此周公制礼。后世莫敢拟议者也。惟我周公继尧舜禹汤文武之统。诗书所载。大易繇辞。莫非圣人精微之蕴。开示后学之盛意。而若其至于今百千万年。家乡有家乡之礼。朝廷有朝廷之礼。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君君臣臣。而各有其仪。人类而不至于禽兽夷狄者。独制礼之功莫大矣。况杞宋俱不足徵。而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69L 页
夫子所述者。不出于周公所作。则微周公夫子。其谁述耶。宰我以夫子贤于尧舜。程子以为贤于尧舜。事功有异也。今周公所制之礼。万世是赖者。论其事功。又岂不贤于尧舜哉。后世祀报之典。不于尧舜。而必于夫子而盛焉者。既因事功之有异。则以周公万世永赖之功。而其无报施之礼者。诚一大阙典。百代之下。孰不为之嘅叹耶。昔在唐初立庙国子。特祀周公孔子。房玄龄等以为庠序置奠。本缘夫子。停祭周公。盖学校释奠。使夫子而不得主享。有乖本意。唐朝之议。诚不能无见。而其元来崇报于周公者。于此亦可知矣。今者岭南之金山郡西南有三圣山。山有一洞窈窕上下。各有其名。曰周公谷。曰孔子谷。不知当初命名何故。而古老流传。至于公私文籍。其所誊传者皆如此。因地名而立祀。实有其例。如尼邱尼城之夫子庙。如颜子程子川之颜程庙。晦庵洞之朱子庙既皆祀享矣。今若据此近例。立庙其间。以周公主享。孔子配之。则于周公。庶几伸万世罔极之报。而揆夫子梦见之意。亦岂不悦欣于陟降之地耶。且郡志。有曰孔子洞村人筑室。得簠簋爵罍之属云。古人亦有爱其地名。立庙祀之者矣。然则周公又安知不为同祀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70H 页
也耶。盖爱其名而尊其人。则所谓水不忍忘。地不忍荒者。于此亦岂无此意耶。既奉享二圣。则事貌之重。又自别焉。因作岭湖间大儒院。以为三南多士藏修之所。讲服元圣,先圣义理礼学之地。则岂不有补于世教之万一哉。窃想远近同志之士必有兴起感慕之者。兹先通告。
濠梁申公翊隆,舟村申公曼节孝呈文。(甲子)
呜呼。节义忠孝。此天之经地之义民之彝。不可一日无者。其有节义而褒崇之。有忠孝而旌别之。亦圣人所致意。有国所先务也。昔宋祚南迁。朱夫子乃能发明春秋之义而上告下谕。惓惓当世者。莫非讨贼复雠之事。而于此四者。其褒崇旌别之典。必汲汲焉。至立陶靖节祠。修熊孝子墓。表章于五台僧唐卫士之死虏者。亦扶植春秋。以砺衰世也。若我丙丁以后。则时势又一南渡之宋矣。尤庵老先生值 孝庙有为之际。密勿谋猷者。一出于尊攘大计。以明孔朱遗义。时则有若 皇明逸民濠梁申公翊隆,舟村申公曼父子。二公之于老先生。濠梁则友之。舟村则师之。盖当天地翻覆之际。抱一天共戴之耻。念万世必报之雠。悲愤激昂。含忍自靖。老先生所以特书发挥。照烂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70L 页
人耳目者。实以其并世知己之感也。今其文昭载遗集。以为丁卯虏变。濠梁之考参判公鉴宰南原。领兵赴难。濠梁以布衣。募智异山僧。为义旅以随之。拟父子并命也。及丙子之难。以侍直。护 嫔宫入江都。城陷。虏声言尽杀衣冠族。一城皆易以奴服。公与宗人大司成敏一犹不易。虏又以剑胁令士民拜。公呼申大成曰。吾不忍拜虏。手自缢。时 孝庙以大君同入而有旧好。手解缢授利刀曰。须待 嫔宫自处。与我同死可乎。扈 嫔宫向南汉。进火药一裹于辇中。备仓卒。至通津遇虏价。逼 嫔宫拜。一行怵虏喝。绕辇请依虏言。公独呼郑善兴索火。其志将以俱焚也。虏笑而挥手止之。媾成。公与舟村去国南迈。周游岭湖间。甲申。闻 皇都陷。相与北望痛哭。有天地靡依之意。舟村左右濠梁。周旋夷险。而母夫人韩氏。西平府院君浚谦之孙。与其配洪氏。随 嫔宫入 行宫。先已立慬矣。舟村尝怨痛号泣曰。所不得奋臂挥戈。决死于雠庭。誓不立于天地。据春秋不书葬之义。不建韩氏洪氏棹楔。以雪字书箭。以寓悲愤。日读孙吴。唾手腐心。及老先生吁谟之日。其沈机妙算。人不得知。而公则与闻。以军国十策。赞修攘大事。常抚剑泣曰。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71H 页
早晚当备行伍。以跃以击。老先生亦拟畀公司马之任。同驱驰于辽蓟风霜。而遽见己亥五月矣。公推胸哭曰。 先王秉心如青天白日。将上报 皇明之雠。吾亦庶几雪穷天之冤。中道崩殂。天乎此何事也。益无意于人世。常衣蓝缕。戴平凉。混迹于凡氓。脱略目废于游方之外。流窜于山海之间。或击剑悲歌。或终日哀泣。尝语人曰。吾不死于西山之薇。不蹈于东海之波。而狂吟浪走者。盖自抑不得也。至老先生还山。公就省之。握手痛哭。先生收泪。勉以屈首问学。公执经请业。杜门沈潜。时复放吟大哭。旁若无人。读朱子书至壬午封事,垂拱奏劄,戊午党议序。辄掩卷流涕。至于失声。因抱恨赍志而殁。临殁犹曰。忍与雠虏共戴一天。无归报地下。呜呼。当丙丁阳九之际。天以卓异之节。既付之一门两世者。未必无意。而怀抱壹郁。使其倜傥慷慨之意。湮没而已者何哉。惟其伟节动天地。苦心质鬼神。以自靖于春秋复雪之义。卒能密扶植于 圣祖与老先生大志事。则其有补于世教。诚不浅鲜。天岂终无意也耶。然二公之所以卓绝者。实有其本。其至性纯孝。自幼而已过人矣。濠梁公八岁丁内艰。哀慕若成人。过毁疾作。沈痼一生。礼所谓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71L 页
童子不病者。至濠梁而失之矣。孝奉参判公。病谻。割指进血。尝粪验證。及丧。哀过于礼。毁疾复作。几不能救。舟村公十七。遭江都变。以父在故。不敢自裁。而为葬母地。哀号遍求。时到礼山。梦有神人告地。而夜忽大雪。及翌朝往视之。则有大鸟啄画其兆域于雪上而去。遂定真宅。人谓孝感所致。尝痛母非命。视身如土木。寒不就温。暑不就凉。不入版籍。不见时历。不近燕市冠巾。事濠梁。志物俱备。左右无违。时作婴儿戏以悦亲。濠梁公病。问药于姜掌令鹤年。姜故试之。闭门不见。公伏哭门外。三日不去。姜感公孝。始投良剂。侍疾昼夜。不解衣带。病剧。尝粪斫指。一如濠梁之为。吮疸而缓其痛。露祷而祈其瘳。亲没。啜粥墨面。终丧如一日。三年不见妇人面。事庶母如事母。视庶弟同一己。虽穷饿阨困。怡然自得。凡此皆非强为。由乎天性也。老先生尝称濠梁曰。澹泊如岩穴处士。竦然如寒林雪竹。又曰。独立于万物之表。盖慕梅月堂之为人。而只笃于人伦为异耳。称舟村曰。天伦骨肉。无不爱其仁悦其德。不但树立卓异。内行可观。又曰。其所以自废者。岂非扶植春秋之义者耶。又曰。今日何处得来。春秋大义。无处可说。又于耽罗之行。手书大明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72H 页
天地崇祯日月八大字。遗公庶弟曰。尔家父兄心事如此。呜呼。此非老先生悼亡于二公者。愈久愈深。而亦岂非春秋衰世之意也耶。今读其文想其人。犹可以顽廉懦立矣。在当时则以二公之卓节高蹈。特立独行。故虽朝廷大人之深知于二公者。皆不敢以官爵相浼。而其遗风馀烈。尚有未沫。则在今大义渐晦。气节扫地矣。如二公者。岂终无崇褒之典。以树末世之风声耶。士林之间。感古伤今。惕然于斯者久矣。幸今閤下受命 圣朝。观风全湖。朱夫子南康故事。正閤下责也。生等兹敢相率仰吁于閤下按廉之下。伏愿閤下特采二公卓绝之节行。俯察多士同出于公诵。即举而 闻于朝。俾施古圣人显遂之典。 褒赠而荣之。棹楔而表之。使门闾改观。泉壤改照。则岂但为士林一时之光。实今日励世道之大幸也。伏惟閤下谅之。
龟峰先生墓斋列邑通谕文
右文。为通告近邑儒林事。呜呼。龟峰宋先生。以康节豪杰之才。有同甫迈往之勇。始以文章。蹈厉词苑。则崔简易,崔孤竹,白松湖诸人。争相友善。推许当世。旋又委身圣学。讲讨义理。则通透洒落。刃解冰释。栗,牛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72L 页
两先生。道义相交。待以畏友。峻洁如松江公。亦许心契。至于沙溪先生。早年师事。抽关启键。实在于此。而慎独金先生兄弟与守梦郑公,药峰徐公,畸翁郑公,清坐宋公。皆受其开导而成就。盖先生本之学术。义精识明。而气象言议。俊伟明爽。见者莫不耸动。闻者亦皆兴起。是以前后诸公称述甚盛。重峰赵先生以为学邃经明。行方言直。泽堂李公曰。天资透悟。剖析精微。孤青徐公曰。欲知诸葛孔明。须见宋龟峰也。至曰非龟峰似孔明。孔明似龟峰。升平金相国亦尝邂逅先生。日听其言。久不能去。及后成大勋业。身都将相而曰。吾之得至今日。繄当日亲炙龟峰之力也。以文章则为简易诸公所推让。以道学则为四先生师与友。而丈席薰陶。莫不为搢绅标望。以至中兴勋业。亦藉于先生绪馀。则先生之于斯文世道。其所裨补。岂浅鲜哉。终以文字之故。见忤奸党。流离困跲。万死一生。而名不得为 圣主所知。学不得为明时之需。所以后学之为无穷憾也。顷岁。我 圣上因筵臣陈白。特 赠持平职。以伸奸党诬陷之冤。庶少慰先生九原之恨耶。惟是先生末年。托于沔川地金姓人家。及没。葬于唐津县北元堂里。而子孙孤贫沦亡殆尽。
屏溪先生集卷之三十四 第 173H 页
茔域为狐兔之场。香火永绝。行路咨嗟。此岂非我一方士林之责耶。衣履之藏。既在于此。则以先生道学之有功于世道斯文者言之。岂不立祠建院。以为崇奉之道。然而近年以来。 朝令既严。实无以拟议于此。士林齐议。方欲置数间斋舍于墓下。略具墓田。士林迭掌。俾墓下所居姓裔。以奉岁一之祭。此实无害于义起。而亦有所据。圃隐郑先生。本永川人。临皋书院之设。盖以郑先生所居之地。而有旌孝之棹楔故也。院傍数唤。有先生先考墓。子孙非不多。而亲尽居远。不得守护。士林念郑先生孝思。自院守护其墓。不绝香火。以其郑先生之亲墓。犹不忍等閒视之。况士林之于先贤墓。为备粢盛之资。使傍裔祭之者。谁谓其不合于义也。第此无财则不成。顾此事体有异于设建祠院。不得循例发简而兹敢通告于近邑守宰及校院。幸佥尊勿以事在他邑泛忽焉。一意董念。各别送助。使一方士友无落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