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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湖先生全集卷之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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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湖先生全集卷之四十九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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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礼说类编序
昔者夫子问礼于老子。礼者天理之节文也。理非一人之所独。而圣无不通。夫子疑若不学而知。犹且往问何哉。仁义礼知性也。仁为全德。礼有可据。不复礼。无以为仁。故圣人者立中制节。画出一个天理与人看。然物虽同。画有时乎异迹。故以墨画者其物黟然。以丹画者其物渥然。此所以三代更尚。而有不可槩言者矣。夫子亦尝曰殷因夏礼。周因殷礼。所损益可知。夫子之所知。止于理之可推。若其名物度数。岂睿知所及哉。又况周道既湮。圣王不作。千百年间。事变极夥。俗好随移。一人断行。辄为故实。其人未必皆贤。其事未必皆中。徒以无人执权度而通变之。故因仍苟且。几与向所谓天理之画。相龃龉也。夫人物之降。如水益颓。而礼之难学。转甚于古。如以薄材绵力。僭欲折衷于大防既坏之后。噫其不自量也。然由是而将废而不举。则有诗人遄死之讥。出而妄论则有县子汰哉之诮。惟宜随分加功。阙殆而行其馀。庶几免大过耳。朱子家礼书。是因时制宜之典。虽曰未及完就。当时及门之士。以升堂记闻。各有成说。分门类入。以羽翼本文。故后来疑文错节。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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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定。于是天下靡然从之。是周礼之复明于世也。至我东方。退陶李先生崛起于荒服之外。寻绪于蠹简之中。淹贯该洽。反躬践实。自宋以后适传不可诬也。尝与诸生论周公朱子之馀意。形诸笔札。备在集中。盖多因土风而方便从善。惬诸义而惬者也。东人重之不翅拱璧。而不诵者为沽。是又家礼之复明于东也。瀷自始学礼。尊信是书。敬以读之。每嫌篇简浩繁。人不能领会。无以为考阅之地。及见先生门人赵起伯所辑丧祭问答上下册。虽于全书。稍为要略。犹散见诸书。纲条易紊。又所抄止于丧祭二礼。大欠尺寸慕效之意。而不得为全家言语。于是分段类汇。各为题目。自居家日用。至在邦在乡。苟涉言礼。悉皆裒集。至累易稿而始成完帙。命曰李先生礼说类编。使读者开卷了然。斯可为考礼之指南也。又念先生答问非一时定说。或前后有异。考据未详。当时因朋友订质。莫不裒然肯赏。惟视义理之所在。未见物我之相形。此所以为李先生。而咫尺之书。总是不刊之文者也。昔者夫子卒。颜渊子路先亡。有若子游曾子之徒。以夫子之道。鸣于世。至其讲礼。曾子所处。多出诸子之下。曾子每屈己从之。取于人为善。以今观之。诸子之学。似高于曾子。而毕竟传圣门之正脉。为万世之准则者。非曾子而谁。其事似疏而实密。似屈而实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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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至至精大中之地。亶为礼家师法。而旷世得其意者。惟李先生是已。先生之于人言。虽迩必察。无长不择。至道成德立之后。惟改过之不暇。曷尝有一毫吝滞见于色辞间乎。其间亦或有未及勘正者。良以书牍散在朋友间。或是出于初年。未必皆为先生之所记念。而其后人之聚合诵法。又非先生之虑及也。今若不稽古经。无论是非。一字皆合遵行云尔。则是岂尊先生之至意哉。梁摧以来。鸿儒硕士多引古义。发明先生之旨。而亦或不阿所好。随见志疑者有之。其说间必有不倍于理。惜乎不得亲质丈席。而闻进退之命也。义理者天地间一公物。无古无今。无彼无此。恐不可以人之高下而一切挥斥之也。是以书中各条之下。摭附诸说。而虽与先生说有些异同。皆在收录。非敢有所轻重。实体先生包容之度。窃附事师无隐之义。若躬承警欬然者。庶几彷佛乎日在春风座上也。知此意者。必有以恕我矣。
孟子疾书序
疾书者何。思起便书。盖恐其旋忘也。不熟则忘。忘则思不复起。是以熟之为贵。疾书其次也。亦所以待乎熟也。余之于七篇。用力亦久矣。昔始读此篇。俄而曰不书无以记也。于是随身有笔牍。凡有见必载。适当执手咳名之庆。以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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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嘉。用为志喜。今岁五周矣。颇见儿执卷周旋。往往与余谕义。而余之修润。如风庭扫叶。随扫随有。迄不可以断手。棘棘其犹未熟也。苟非疾其书。殆几乎忘之尽矣。闻之朱夫子曰初学必置册子。籍记其所得所见。斯岂欺哉。其必自七篇始者何。孔子没而论语成。曾子述而大学明。子思授而中庸传。孟子辩而七篇作。以世则后。以义则详。后则近。详则著。故曰求圣人之旨。必自孟子始也。然历考百氏之书。此篇多不为人所尊尚。非之有荀卿。刺之有王充。删之有冯休。疑之有司马光。与之辨有苏轼。至如李泰伯之常语。郑厚叔之折衷。讥诃诟詈。何可胜言。韩氏余氏之徒矢口扶护。若尸祝之奉宗祏。或尊大体而不及于精。或析微言而不白其实。至朱夫子集注出。而群言遂定。播之海外。举同轨而一之。盛矣哉。虽然发挥诸子。林蓁海滚。未必皆中。而永乐胡广辈起身蔑学。去取无据。使笺释之意。或未免湮埋转讹则疾书之作。胡可已也。呜呼。朱子尊孟子也。后人尊朱子也。后人之尊朱子。殆有甚于朱子之尊孟子。贤希圣士希贤。其势然也。贤者智有能及之。故于孟子气像未化处。曾不以尊之之笃而讳焉。士者困在下列。故于集注无事乎黑白。玆所谓不自信而信可信。此虽学者之正法。其或笃信之馀。疑有未释。露于讲贯之际。藏于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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劄之私。求有以至于发蒙。斯亦不得已也。人辄绳之以讪上。绳之固若有意。峻法刻刑。奚为于孔子之门。余故曰今之学者。儒家之申商也。于是唯诺之风长。考究之习熄。骎骎然底于无学。则今之学者之过也。传曰事师无隐。盖不禁其有疑难也。处下欲进而便自谓涣然者。非愚则谀。余实耻之。是以如画井建正之类。妄为一说。以补馀意。皆朱子所尝置疑也。置疑所以开言路。言之不中。罪在言者。于集注又何损。九原可作。吾夫子必将哀其求进。而不诛其不中也。世传孟子有逸篇。其载于荀子。则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弟子问之。曰我先攻其邪心。载于扬子则孟子曰夫有意而不至者有矣。未有无意而至者也。荀扬不应诬辞。惜乎其不尽传也。赵邠卿言外书四篇。不能洪深。今亦不见有此。荀扬所举者。其或见于外书。又未可知。今并采附著焉。
大学疾书序
余既卒业于孟子。转入大学。大学章句者。朱子不尽释也。至或问则始乃十分开说。无遗憾。不尽释。待其详味而自得。十分开说。欲其参验有信。故治章句者。不害其愤悱。读或问者。终至于沛涣。此朱子之本意也。又至于本集大全。其书牍讲订。多及于此编。又至于语类。即朱子之言。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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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述之也。有经传语类。有或问语类。经传语类者。便是一或问。或问之所未及。间多有发之。或问语类者。或问之或问也。或问之所未明。辄随而诘正。又至于章句大全。先朱子则有程门以来诸子。后朱子则有宋元群哲。咸在收录。自有坟籍以来。未有若是之详且密者也。读此疑若高𦩆大艑。顺风涉海。适意而无复碍障。然今人莫不道其难看。白首经生。糊衽一世。入而佔毕则腹疑而胸难。出而接朋友则甲乙互辨。噫其不可以易了也如此夫。余尝考之。章句之文简当。大全或问之言条畅。语类之意反覆。然神筹鬼画。不能使不力者成。海谈河辩。不能使不思者得。吾朱子一生勤劬功费。无柰后人何也。今若察之不审。择之不精。不有得其要领。则言愈详而愈眩。意愈密而愈曲。比如盲人瞎马。踯躅栖遑于九通八达之衢而将无适从也。何以言之。注解文字。日觉愈多。人之聪明。每不及古人。以不及之聪明。欲尽究乎愈多之文字。未及半涂。已力竭心怠矣。其失一也。章句者。诸儒之所传授。历代之所尊尚。非有秦火燬灭之厄。其间犹未免错误。而无人辨识。则况于说心说性。没有个捉摸者乎。其失二也。大全语类或在讲贯之际。各明一义。推演馀意。或前后修润异说。或记者未必皆出于本旨。今人尚隘者胶守偏曲。不能以考较去取。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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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者傅会絮繁。卒靡靡而无统。其失三也。若夫章句大全则后儒之漫辞讹笺。杂然而并采。不见有紧要。徒惹惑乱。至朱子明训的诀。太半不收。使蒙士曾不知有此个议论。其失四也。余方困于四失者也。因失求得。责乎思。思之久。故有时乎管中窥斑。虽不知全身是豹。而其一点蔚文。不可以青黄诬也。聊以自娱。而不容不识。于是遂并著所尝疑晦。为往质明师之谋。若得磨砻纠绳。尽觉吾始心之谬妄。然后更加笔劄。刬革而整顿之。则或庶几此录之有助于家塾子弟矣。
小学疾书序
昔人有言父欲令子善。惟不能杀身。其馀无惜。盖言其至爱也。若是其至爱。而或未免时过捍格则安在乎欲善。人固多有心而不知方也。小学书者。朱夫子所以推幼幼广施仁也。苟欲子善。不由此奚以哉。余早失怙。不能从事于此编。已蹉过半世。平居虽怀涔涔然悼惜。而自是习于懒废。犹不觉其甚缺。及夫有子。大是异情。自在提抱。已稍拈言句。教而习之。惟惧其或不能逮此。于是知朱夫子功乎人许大也。若余者知爱子而不体父母。与禽兽奚择哉。噫。厉人生子。恐其似己。夜半取火视之。亦岂非天下古今之通情也。然翻阅之馀。时加辨评。将以益于子则抑身亲之
星湖先生全集卷之四十九 第 399L 页
次也。惟其蛣蜣之智。不离于转丸。顾无以阐发焉。是余所愧惧也。
中庸疾书序
程子论初学之门。大学为首。论孟为次。不及于中庸。中庸者。即工夫到处。犹未易窥也。吾尝闻之师。大学士希贤也。中庸贤希圣也。易圣希天也。天固未可希。圣亦有难言。然则人之于此。不容看读欤。曰否。千里非一朝之徼幸。所进者渐也。苟使道远而自画则终无可达之理。故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孔夫子赞之曰诗之好仁如此。乡道而行。中途而废。忘身之老。不知年数之不足也。世固有企而不及者。吾未见不企而能及也。是以行不行力也。至不至命也。将于命何哉。就其所勉而勉焉而已也。中庸自章句行而郑笺废。前乎此而未始有章句也。至宋元诸子之发挥也。而章句益彰。后乎此而又无与比隆也。然则道自兴替。而书亦有污隆。朝阳于汉。亭午于宋。自朱子以下。意者桑榆之复迫乎。何其义之反晦也。呜呼。古人所著者书。书非不详。展于幽室黄昏之地。人未有识而别者。今之世殆于手捞摸而实未曾看透。其不至于以籥为日者鲜矣。余之为此书者。非敢有意于昭揭。只欲趁此黑暗长夜之前。抖擞我精神。庶几时窥一斑焉。后百载循环昼夜。天开日升。则
星湖先生全集卷之四十九 第 400H 页
此瞢腾啽呓。自与氛翳俱消。余又何憾哉。
论语疾书序
物莫灵于人。人莫大于圣。圣莫盛于吾夫子。而教莫备于论语。噫。天地间何可以无此书。周人摈之。而诸子传之。秦人火之。而壁简复出。异说纷纠。而折衷于朱子。斯文定于一而集注于是乎孤行。噫。世教何可以无此解。此幸之幸也。欲看此书。须先究此注。欲究此注。须先得其心。得朱子之心。夫子之心。又庶几可推也。何谓心。朱子之为此注。其于旧说。苟可以因则因之。不苟新也。或前后异见则易之。不苟留也。虽门人小子。随意发难。一曲之长。咸在采收。不苟弃也。用此知朱子之心。与天地同恢。与古今同公。无一毫系吝。而惟义之从也。然则当时取舍气像可见。虽愚下之言。必将导以谛听。祈或有中。使有乖妄。亦且诏而不怒。所以集长就中而为朱子也集注也。其门人小子又乐其开纳。尽情质疑。不以浅劣而自沮。是则大君子门法有然者也。其在于今。尊其书而失其心。诵其文而后其义。思量则为妄。致疑则为僭。发挥则为剩。尺尺寸寸。一切卑近。勒为禁网。而愚与智无别。此岂古昔人所望于后来哉。比如人趋百里之程。其一人则需以车骑。导以傔驺。一日便到。其一人探搜旁蹊。艰难而始达。后使之更趋焉。则其探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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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认得分明。不比导行者之或迷于歧衢也。以此知谨守训诰之非心得者也。而况论语义最奥语最简。圣人之言。达则便止。而彻上彻下也。固非一踔可透。又截去上面所为发。而只存夫子之结辞。不似庸学之有规矩。孟子之多敷演。所以为尤难晓解也。乌可以无疑哉。余之为此书。非敢求志于笺释之外也。只是考录己见。如朱门诸子之问目一般。拟待明师而就正。惜乎孤陋伥然。无人启发。终于昧而已。则其言不过如病心狂惑。谵语郑声。向壁独说。而人不听知也。可笑亦可哀也。后之览者有或逐一驳正。少酬求通之意。则岂不诚快心也哉。
近思录疾书序
昔者夫子罕言命与仁。罕言者。特罕与初学言。至传心传道。虽欲嘿其口得乎。故撰易系辞。津津乎天人性命之源。与佗日不侔。如子思之中庸。孟子之七篇。俱是究极原初之文。其义亦大煞发露矣。圣王不作。民俗日趋鲁莽。邪说并起。又从而惑乱之。至周程诸子之时。殆不可以力挽。然仁人之心。岂可但已。如障倒澜。如食疾子。迷若愈远。诲斯愈勤。其意若曰与其浅而阨。宁深而悦也。与其略而难晓。宁详而或悟也。若又徒虑其躐易而未十分说破则此道将不复明于世。是以言之于夫子之世则简而切。言之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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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程之世则奥而繁。繁非君子之所欲也。势也。而说者曰德衰则言高。故谈性命。诸子之陋也。呜呼。其不思哉。然以今观之。儒学日屈。无所事事。谓诸子之书不可卒既。不欲致思于其间。虽或志焉。浩浩莽莽。亦远而无得也。要其专意近思。不得不措。非此书不可。信乎朱子纂辑之功。又不在四子下也。余始受读。龃龉棘口。未入隽永。久久思量。稍稍路开。觉有天壤间一大欢喜。比如囱明日漏。始知尘埃里坐在也。余恐后来家塾子弟投脚下手。未见意趣如向之迷吾。辄加笺解。俾有以易入云尔。
心经附注疾书序
心经附注。何以读。因时之贵之也。时何以贵之。为其裒聚洛建言语也。然彼程氏者以其人则鬻题而黩利也。以其学则外朱而内陆也。以其书则去取无章也。虽不读可也。昔者退溪首喜此书。与四子近思录比。当时门人无不讲诵。流于今成俗。上之进献于九重。下之家户传习。句句笺解。细大莫遗。殆圣经不如也。夫如是。奚以不读西山本经。只收经传及宋贤所自作篇文。至其书牍语录之类不及也。惟取简要。门目不繁。程氏乃别立科条。博采类汇。是附经非附注也。人心人欲。朱子前后之异说。而无用黑白。本敬本静。朱张互争之辨。而不惮并收。是务广非专精也。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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佗自注都无见解。只抄辑书籍。附尾而显者乎。今若舍置规模。但习节句。不害为多识前言之助。故翻阅之暇。随见排录并为序。
家礼疾书序
盖闻礼者。天理之节文。天有理一而已矣。而三代之不同礼何也。验之于时月之代序。四时不同气。故寒而裘暑而葛。不同其养也。理何尝不同。理有所值。养不得不异。故曰礼者时也。以时为大。因以撙节。天亦不违。知此意者。可以言礼矣。天下之不治久矣。制礼无人。国异风家异俗。靡靡乎莫之仪则。故守古者刻舟而求剑也。循今者抚籥而疑日也。朱子有忧之。为之家礼。而举天下从之。便是一王之法也。其间虽或有说之未究。时之异宜。圣人不作。谁得以折衷。除十分可变之外。只得依行耳。今有制筳者。两相比裁。立一为则。虽百千之多。卒无参差之忧。或立则不定。递转较断。则一传为二。二传为三。虽离朱之察。秒忽之间。不觉渐远。是以家礼者。制筳之立则也。则之所在。其不齐者寡矣。何以明之。家有远祖。定为礼式。众子孙莫敢不从。分为二宗。或不无少损益者。凡为二宗之子孙。又莫敢不从。二分为四。又复如是。损益之中。又加损益。归考原初。或至风马牛也。若使损之益之。必上勘原初。岂有渐讹之失哉。
星湖先生全集卷之四十九 第 402H 页
此只以一家近事言。又非所以一同邦俗。传世悠久也。苟求如此。非朱子家礼不可。凡诸行事。辄相去准。其有不合。不惮速改。庶几免大过矣。人之恒言曰丧祭从先祖。变动者妄也。此大不然。此句即滕之父兄。抑守谬误。以防人子之终丧。当时幸有圣智。已决公案。今人犹据以为口实。何哉。比如健讼者两造见屈。尚占为己有也。且夫其所引者志也。凡志之见孟子书者二。一是枉尺直寻也。如谓志不可不从。枉尺直寻。亦将无害乎。此何待辨说而明也。虽然此书实有未尽勘定。非极意翻阅。有未可详者。从来诸儒盖草草耳。余于是玩心原委。区别异同。十数年而稍备。遂合为此书。
易经疾书序
易之难看久矣。伏羲设卦而象犹未昭。文王周公系之辞而义犹未察。孔子又加之翼。执卷者尚曰赜赜乎有馀蕴在。何其不可以易明也。夫羲画秘矣。文彖周象则简矣。至孔子之作传。要后人痛快觑破。然不但彖象之未契。即并与孔传而难读。与前迷犹在。后惑益繁。此岂忧患后世之功。为有未到哉。抑岁历千亿。物情随异。言语迥别。故详乎古者未必不疑于今也。圣人古人也。所欲传者心也。心寓乎书。书付乎人。人之非古。圣人亦无柰何也。及至伊川程
星湖先生全集卷之四十九 第 402L 页
子之解。自谓七分有得。得者著之。不得置之。其义固不禁三二分未透。而因朱先生所驳正亦多。则殆若幽与阐之。几乎相半欤。本义之言。后出愈精。然笺释之际。尚或曰此可疑而彼难通也。然则今人以每下之智思。求有见于先哲之所担阁者。妄也。亦可哀也。今或字字异训。句句殊旨。艰难以说得。虽似曲成道理。是则先断其义。援文而符之。安知古人之意之所在。必如此而无疑乎。比如重译輶轩。归宣中国之方言。通者传焉。否者已焉。斯可矣。苟使未透而强说。虽十分当乎邦人之心。毕竟非中国意旨也。故曰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如本义者。必依文立解。沿其言而发其义。可穷而穷之。柅则便止。非穷之为姱。止之为难。玆为读易之正法。余之学也。一遵旧训。不厌蒙蔽之太多。或有一斑之窥。亦不惮并录。其意盖曰言未必是。亦未必非。则惟待有目者去就之。庶几厥旨之或发。此又如九逵在前。人迷所向。得则达。失便入坑。而为人利害之极则必将益聚人谋。甲乙互辨。虽挈瓶洒削之贱。进而该听。然后方已也。不应断之谓吾在尔且休矣。彼歧衢而不询者。不忧千里之谬者也。未知达识。果以为何如也。
书经疾书序
说书最难。凡经文之古。莫有如易诗书。易诗之文。皆起于
星湖先生全集卷之四十九 第 403H 页
文王之世。后一千岁。郑氏注易。毛氏笺诗。其言语文章。古今判别。或音同而转读。字讹而未详也。又后一千岁至宋儒。即于西京文字。尚或未了。况何望于直契本旨乎。书起于唐虞则距易诗又一千岁之远。而余生于宋儒五百岁之后。乃欲妄揣汉宋未觑之义。宜若无是理矣。夫孔子作春秋。不越于二百年间。三传出于墙序。而不但所传闻异事。其于笔削之意。亦甲东乙西。已不胜纷纭。何者。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一句错看。善恶易位。圣智之所慎也。而敢以己意臆断。诸子之陋也。胡氏大儒。有功于春秋。其详且密如此。朱夫子犹谓起得孔子家人。如范明友死奴。未知其言果何如也。今九峰之传。未必无此类间之也。如葛伯仇饷。苟无孟子说破。今人必有佗委曲之解而止。岂非可惧者乎。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所谓知者。不独明知其所知。亦且明知其所不知。只是两㨾分明也。强知于不知者。知亦未十分也。故说书而无阙者。皆有愧于圣门也。虽然文字者。万代之所同。为之书者。岂不以后人之据以有得哉。今六艺文字。亦多博规旁證。往往可以嘿会。若不审其语脉笔势。一以理义为断者。要非其人之志也。余之为此书。沿其文而究其意。不得则便休。比如求珠于沙水之际。顾不惮徒手乃还。苟使求之无得。得似而非真者。
星湖先生全集卷之四十九 第 403L 页
詑为宝重。奚可哉。
诗经疾书序
知诗莫有如圣人。圣人垂训。后学宜遵。不得其意。何论于诗哉。子曰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此言何谓也。为之为言。评议之也。即所谓高子之为诗是也。立者行之始也。凡不学墙面。而诗为甚。诗皆然。惟二南尤要。行始于修齐。故学起于二南。其不学三百篇者。如起武而中废也。二南之不为。如物障其前。立不能动者也。子曰不学诗。无以言。此言何谓也。诗者言志。故心之所之。惟诗可达。观古人必也言以道之。诗以證之。可以见矣。不然口舌龂龂。将无补于事矣。子曰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此言何谓也。行莫切于悦乐。故教莫盛于鼓舞乐。歌者诗之永言也。乐以动之。其有不感者乎。观之为言。观乎民风。即所谓先王观是也。民之情。顺则喜逆则怨。必发于歌吟。察而陈之。人风之向背。政治之得失。于斯可见矣。凡治人莫害于离而不合。离则散。故散则乱。合则和。故和则安。政法以来之。威劫以聚之。不若诗教之相悦而无迹也。子曰迩之事父。远之事君。此言何谓也。事亲而无诗。无以喻父母于道也。事上而无诗。或陷君于恶也。言或逆耳。事或拂意。唯诗可以涣然也。子曰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此言何谓也。凡物
星湖先生全集卷之四十九 第 404H 页
有理则有形。有形则有名。名之不识。理所以不究。理既该矣。物亦非外此。故动植飞走。孰非可格。远取诸物。绪馀咸益者也。子曰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此言何谓也。政之所以达。在于达乎众心。达乎众心。在于达乎其利害。三百之多而犹有所不通者。是徒诵焉耳。古者邻国之享燕。必有赋诗。察其轻重。随宜汎应。是则非奉命行事而已者也。此皆读诗之要。而吾未有逮焉。吾所论者。章句之义而止耳。以意逆志。作者之心。千载可得。如引东證西。佗辞别诰。如所谓断章取义。未有深信也。又如王之不入雅。二雅之系大小师。六笙之无诗。删诗之有更定之类。别有其说。如泰伯之赞业。宣王之失德。鲁僖之不贤。卫武之取善。卫灵之任贤。秦之同仇。鸡鸣之不污。奚斯之同恶之类。集注之外。别著一说。并撮以为诗经疾书序。
家礼丧祭图说序
昔者周公制礼。尊卑咸备。后多放逸。所存独详于大夫士。至天子诸侯则因士礼推言之。又礼不下庶人。故其事往往略见于诸经。无立定之法也。至家礼成。冠昏丧祭。杂以时俗之便宜。为士庶人通行之例。然朱子后多更定。末乃修润。非一是可从者也。然无官士民。上比诸大夫士。僭不可为也。人谓礼穷则同。玆岂然哉。无官者亦宜有无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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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礼未尝穷。推寻于周官大小戴之类。不可谓无考。况东民土瘠民贫。势位益下。财不足则礼不备。强与周旋。必有事屈情蹙。有不得行者矣。今之世绳尺寒泉一编。桑苧寒户。必欲跂以及之。多见其不自量也。其五架四龛。初祖长房。周公时未闻。识礼家所宜商量也。且家礼多因俗。俗又世迁。故丘浚有仪节。冯善有集说。杨铎有会通。申时行有正衡。王源有易览。皆不免略加增删。惟求惬义。意亦善矣。丧祭图说者。崔氏东立之所汇撰。崔学于禹秋渊先生。得退溪李子之真传。广集群书。不嫌其异同。又附以退陶以来发挥文字。别成全家言语。公按节海西时。余曾王考贰相公抵书。礼恭意溢。默念其名德大夫。今幸因朋友得此编。敬为之序。
四七新编序
人莫不有耳目。而不辨声色之著。是无耳目者矣。莫不有心。而不察性情之妙。是无心者矣。无耳目则命曰聋瞽。病于形也。无心则命曰愚。病于天也。形病则害止于不辨外物。天病则无以自立。身随而亡。人徒知聋瞽之为患。而不知愚之最可恶者。惑矣。心者何。性之郛郭也。性有动静。心皆主之。由动有几。四七之名起焉。故眇忽之间。各有苗脉。充之而太和阳春。放之而焦火凝冰。苟欲禔身饬行。舍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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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何以哉。是以古之务实者。率于此用力。必究至乎源头处。而无不纯如也。玆所谓学。学莫先于治心。治心莫先于致知。知既至则行可以措矣。行既成则英才可育也。后生可诏也。于是六经四子。若濂洛群哲。若我东儒贤之书。烂烂在人目。使有志者可得以沿流溯源也。虽然舜有人心道心之训。学者祖此为头脑。各有所指。互明厥义。孟子主言四端。礼运主言七情。好学论述礼运。仁说述孟子。其言不翅详尽。其义若可以炳然。而末学浅识。乃复缴绕穿凿。务立新奇。求明而反晦。欲精而实乱。至使蒙士有望洋向若之叹。非圣贤吁后之意为有未莹。即使之迷者之过耳。惟知言之君子以言会意。以意体实。分而为二而不妨于混沦。合而为一而无背于条理。故朱子所谓四端理之发七情气之发二句。为总会之公案。而参以众说。无挂碍之患矣。退溪先生始因秋峦郑静而之说。立为此论。及见朱夫子传心之诀而尤信的当。为之话头。以教学子。盖神会心得。不以言而合者也。当时杰士奇高峰之伦。犹不能言下领意。辨说盈箧。卒能反覆归正。执经者于是乎无异辞矣。至李栗谷之出。复申此话。长篇大论。累数万言。谓高峰初见未始有不是。继又党议之起。俗情偏颇。功在斥一。人皆疑贰叫呶。不可得以谈矣。予自夙岁。翻阅䌷绎。不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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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辄意倦而止者非一二。窃尝谓退溪虽似详悉。或欠乎直截。则宁舍此从彼。又以有朱夫子之證援。故有所未敢焉。既而曰义理公天下之物。古人自古人。今人自今人。何必同。乃取孟子礼运等本书。参互究极。忽若有契。体之于心。验之于事。益见意趣。反求之退溪之书。始凿凿可徵。始知如海滚波之谈。本非初学破的之诀。而重有信于先生之书不亶辞而已矣。余将以此往质于先觉。惧夫思起旋塞。无以为考證之地。遂成此编。非敢与有传后之功。只随手劄记。如日录之类。异日或荷天牖。差进一步。不终为下愚之归。则又不知此编之不大骇于吾目中欤。因为自戒。无或轻出手也。
家礼附释序
朱先生家礼书。难读久矣。其为说。或出一时之宜。而在古无證。援今不谐。如饭羹易设之类是也。书成于中年。颇与晚来定论不合。如期丧有负版衰适之类是也。既经童行之手。间多有错缺难晓。如参礼无彻之类是也。然自周衰上下千有馀年。独此书在。故情有厚薄。惟曰家礼。俗有奢俭。亦惟曰家礼。而人人得以熟之也。损益虽变。所因则存。沿流究源。其在读者乎。是以治家礼者。参之以古经。以立其本。参之以注疏。以博其趣。参之以历代。以观其变通。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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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先儒氏。以发其义。如是可以得之矣。余从祖伯父太湖先生世号醇儒。于礼殆彬彬焉。当时衿绅学士。无不瞻仪聆音。受以为益。独惜夫未及撰著成书。用幸后士也。今再从侄仲晖。于先生旧箧中。得手泽家礼一部。句释旁训。灿然备具。实与正衡会通诸书相发明。乃喟尔曰幸矣。此非所可得以私也。盍与朋友共之。遂传写为一册。目之以附释。为之篇目。以明其条贯。为之凡例。以发其规模。然后属之余弁首。余谓晖曰学礼元有头绪。靡朱子无以适从。所谓虽不中不远是也。朱子作于礼废之后。惟其简是循。使人从事而不斁。所以为通义也。今人往往失其本指。徒守絮繁。辄欲遍考三礼文字。附益而尽行。甚非时大之义。吾辈正不可不知此。晖曰然。然则此书之为后学程度者。尤不可但已也。遂并以为序。
慎氏家塾渊源序
粤余得见雪翁许先生遗稿。雪翁即严于叙秩之典者。原之以三礼。文之以因革。佐之以时王律令。毅然可行之实体也。其学得之寒冈郑先生。寒冈得之退陶老先生。余又得见司业鲜于先生遁庵集。遁庵即深于象数之说者。自河龙洛龟羲画箕畴。至夫汉宋笺解。井井不紊也。其学得之旅轩张先生。旅轩亦得之寒冈郑先生。雪翁之门。绍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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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得一人焉。徵士晚湖慎先生其人也。晚湖乃慎氏之庶出也。初事遁庵。及遁庵卒。卒业于雪翁之门云。其为学笃于躬。化于家。用孚于人。身贱而名尊。言微而指远。要是需世范俗之贤士也。惜乎。邦宪慎庶孽。民风陋才德。使斯人不能有所施措于国则时也命也。余念昔有所亲识某某即雅熟晚湖者也。尝为余道晚湖年七十有馀。将往归高城庄。多赍果核云。岭之东罕此物。吾有以播之。或讥其迟暮。晚湖慨曰何言之小。君子力恶其不出于己也。不必为己。吾为其当为。不念利己者也。余闻便自失。以为士而存心制行如此。何患不到上品地位。一事之微。而众善之大可推。执此夷考。其必有大可观者。于是思得言行之详。既而其兄曾孙上舍某携其家塾渊源一册示余曰。吾晚湖公平生。尽在是矣。书凡五篇。一曰雪翁言行补遗。晚湖之负墙所述。次曰金陵日记。其从孙某记其讲学绪论。次曰晚湖行述。亦其从孙某与佗门人记其实迹。次曰晚湖遗事。即上舍录其所闻于先辈。次曰趋庭记闻。此又晚湖之馀教久而不替。而上舍之所承于家庭者如此。合累数百条。窃窃然民彝物则是敦。惟恐俗之不淑世之不治。其知见之不易。力量之许大。有足三叹者矣。今上舍某克遵门法。追仰懿美。心心事事。见于羹墙。辑成此编。冀其有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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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其志亦不迩伊远矣。余晚闻擿埴者也。恒伥伥焉求过不暇。阅此卷。实有惕然循省者存也。则此奚独慎氏家塾私训而已哉。行当与上舍共勉之。
择里志序
择里之说。自孔孟发之。里不择则大者化不行。小者身不安。故君子必择也。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浮于齐鲁之海。岂无所指期而云尔。所谓欲居九夷者是已。圣人本不欲舍父母之国。及其不得已。有何陋之叹。其意可知。按尔雅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说者数其名而实之。非也。其白黄倭奴。圣人其肯哉。夫职方氏明堂位。皆以夷为首。而九八之数。不过如今官秩等级有然者也。宜莫尚于东方太平之域矣。箕子受封。八条伊始。五伦之外。所传者三章。汉祖得之。约法而安天下也。惜乎。圣人有志不果。使我不得蒙殷辂周冕之化也。然尚质馀教。至今未泯。画井衣白。种种足徵。愚谓男戴大冠。女紒绕首。非无所祖而为之也。衣冠古俗。尘劫不改。胜国时忠烈一变而不得。辛朝再变而不得。虽以蒙古之威焉。而俄复因旧。薄海内外。毁裂冠冕。独此一片土。尚守先王之制。吁幸矣。使孔子复生。必不但有乘桴之叹而已也。就其中地有险夷。俗有美恶。檀箕之世。定都西方。东南为荒服。逮虎康入海。正统在南。数世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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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一于罗。其俗循循礼让。才德代兴。贵名检而贱声利。故抱经伏农野。往往自重。乡里为之推尊。与阀阅等。为国中乐郊之最。士之不得于时者。必以是为依归焉。关西人民肇刱之方。圣朝比诸殷顽而屏弃之。人才屈焉。东峡北塞。文风不振。两南亦卤莽。技术胜而儒化扫地。至于畿甸。惟一种仕宦家族。为世艳慕。间于其间。无以自拔。夫衣食乏则不可处。士气歇则不可处。武力竞则不可处。侈风胜则不可处。猜嫌多则不可处。择斯数者。取舍可见。今吾家辉祖纂成一书。缕缕数千言。欲得士大夫可居处。其间山脉水势风气氓俗。财赋之产。水陆之委输。井井有别。余未曾见也。余老将死。如貉丘鼠穴。不离于浦堧卑湿之地。自不觉抚躬增嗟。录此卷首。留使小孙谛看。
内范序
内范者。女正位乎内。为风化之源。风莫尚于二南。其诗皆起于贞鸟终于仁兽。自然之性也。托兴微而取比远。其归不过夫妇居室子孙臣庶之众多。于是教行于江汉之间。覃被天下。周道以成也。夫民见治于国者也。国之无章。人恶乎仰戴而保厥家族。其环堵之内。若大若小。亲疏贵贱。各遵轨仪。类非氓俗所自办。即大化之攸及也。此书吾友安百顺为之。其所取自后夫人懿则。至闾井一曲贞信。咸
星湖先生全集卷之四十九 第 408H 页
在采拾。为上下通行之典。意亦大矣。范也者礼也。礼生于义。义以饰情。礼以正体。所以维持世运。故其亡国破家。莫不由先去其礼始。是以明王肆布。百姓蹈焉。三物以兴。八法以治。愆则有辟。不然俄而熄矣。外事犹然。况妇人乎。夫妇人。有寒暑朝昼之需。鬼神宾客之供。尊卑异等。隆杀殊节。而范行乎其间。古之人为之训。日使之诵绎服习。盈耳而充腹。俾有持循不荒。其要又不过以顺为正。承天而施行。天者。乾道也夫道也。坤非乾必陷。妇非夫则乱。小学所以备外内之治也。其故何也。读书谈道。毕竟是外位事。妇人终岁勤动。职务亦重。奚暇该阅经训而休其蚕织。不然诵诗道正。何不自任其功。而必待乎瞽史。此恐有其意在也。家主之道。宜无所不管。闺帏百度。莫非其责。更须存心体认。随遇导达。以时奖厉。以警觉之。方是有补。百顺而闻之。或将肯余矣。
宗契帖序
大矣哉。君子之存心。先王之制。下至匹庶。皆入大学。大学兼济之术也。天下之大。固非人人所与。然而学之者。其心未尝但已。要之视其可行焉已矣。无位之人。所得以自力者家也。家之不治。责之己。抑又柰何乎天下哉。闺门之内。严父严兄妻子臣妾。犹百姓徒役。故曰是亦为政也。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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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之。其宗姓懿亲。便吾门庭之身。有骨肉之情。有尊卑之等。有吉凶之问。不比行途之掉臂。秦越之视瘠。是亦可齐而齐也。于是相与劝相。益笃有秩。有以保族而无忝。方可谓不负所学矣。世之不能尔者无他。人己既别。利害各立。不克视以属己。故善或猜。不能反侮。辗转厮学。怨恶形而彝天不能禁其少衰。独不念分自一人之身而同气共血。相与流通哉。圣人耐以中国为一身。明于其利。达于其患。初非意之也。况此一本之亲。用是为心。不作两身看。宁复有此患。余有闻于求仁之言矣。身之百体。各有贵贱劳逸之殊。目不听不妒耳。口能言不骄鼻。首未尝轻足。足不觉羡首。大体逼害。手臂宁自受伤而不以德。手偶伤肤而不忿不雠。一指有痛。口呻目泣。得医而愈。面悦身轻。是谓一身。身一则心一。心一则爱恶齐。而无此疆尔界之贰也。鄙谚有之曰十指遍唶。靡一不痛。此合众为一之说也。夫如是则敦俗可兴。世范可立。孝友慈良之风。庶可扳援而回也。此奚独为委巷之美事。实亦有国敷典扰民之一关棙。是以古昔有立宗之制。大宗立则凡袒免以外同祖始基者。可以合属。小宗立则功缌以内同祖四祖者可以叙伦。召康公之言曰饮之食之。君之宗之。说者以楚执戎蛮。诱致遗民为證。盖使民有所统属。莫此若也。自汉以还。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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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坏。氓俗寝以疏薄。世之每下。未必不由于此也。古者大夫三庙。近止祖祢。今朱子家礼。无论庶士。并许干祫高曾。适孙虽亡。犹迁长房。疑若无等杀之分何也。大宗今既不可复。如使四世之亲。不毁先庙。聚族享尝。则尊祖敬宗。情衷导达。四宗之法。不期明而自行。此朱子之志也。今我族人。莫非同祖我先祖考。主犹迁房。岁事孔修。下逮六世七世。昭穆咸在。济济祝将。宛见得系姓缀食之义。既曰休矣。从此而益勉。父诏子。子又贻孙。绍守成规。以之垂远。则几何不驯为百世之宗耶。是宜为之条贯。立之信誓。礼勤而会数。一如花树之法。无容旷阙。然后方可以悠久不替也。遂相与经纪。捐钱数万。买田若干。岁入而助其欢宴。宗约于是成矣。岁辛亥春。大集于贞洞旧第。远方之通谱者。亦多闻风来观。与在客位以为乐。于斯时也。荐阅变故。人丧乐生。而能兀自全完。不犯世患。劫烬滔波之馀。得以岁时从容周旋。不知有无限缺陷在。莫不咨嗟叹赏。其异之者之言曰天佑纯嘏者也。其艳之者之言曰谨慎有法守也。宗人者闻之。又推本所自曰岂非我先祖垂训永巩。有以致之欤。已乃相率而谒少陵公像于中堂。拜跪礼罢。仰瞻栋宇。俯察墀庑。依然若謦咳之在耳。无不肃敬存省。不异亲承面命。呜呼。是足以不忘也夫。呜呼是足以不愆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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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为帖。列书名字生岁。又为序以示后。
禁松契帖序
余犹及见岑蔚苍苍遍地松桧矣。于斯时也。出都门四距郊关之外。恒有四时佳气。而物以之繁昌。及其改变。若陵夷水涸。不十年而不复古矣。或山崩谷迁。濯濯原隰。便起满目伤心。则实系时运之衰旺。不可谓细故也。人曰此乃由虫为灾。山之所荫者松。松之所灾者虫。虫不尽则松不植。松不植则山不茂。非一朝夕之故。人于彼何哉。余则曰非然也。虫之所灾者木。木可尽而萌蘖无休息。昔梁之大同。胜国之季。灾非不酷。山性自在。故百六之会。亦有时而可弭。今所不可不防者人也。人之防。存乎法。法之颓。存乎邦。邦纲不举。百度随弛。欘半之柯。可胜既乎。噫尽之矣。是以材木不足而送死多憾也。栋宇乏而风雨无以待也。丘陵不树而茔封无以比也。山泽渴而早暵易为害也。樵苏殚而爨焫不能以时也。此岂一乡之小患。一人之私忧哉。古者川泽山林。与民共之。而有厉禁山虞之职。掌其政令。林衡受法。仲冬斩阳木。仲夏斩阴木。凡窃材木者有刑罚。而说者谓阴木秋冬生者。若松柏之属也。松之有禁。粤自旧矣。故斧斤有时。材用无匮。其法已绸缪条理。由是古之养树木也密而善。今之养树木也疏而舛。革疏为密。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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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之。约剂起于闾巷。制断通乎官司。可以上下相循。方便无弊也。吾闻蔽日干云。始于葱青。不有以培之。百十年而犹一日。立程设禁。其可但已。今某郡某乡之人士。一唱众唯。语不烦而心既一。相与约成。走告余求语。余之志乎此久矣。悦而为之叙。
述先录序
国有史家有乘。乘者载事之名。不载无以遗后也。先祖有美而不知是不智。知而不传不仁。故载之鼎曰鼎铭。录之书曰惇史。圣人发凡。君子思本。礼则有然者也。述先录者。吾友南君圣时之为之也。吾与圣时友亦久矣。阅时月辄来一访问。其所猷为则家居盥荐之外。骏奔于坟墓茔隧之间。砻石燔磁为碣为志。凡可以裨益祖先。靡所不举。吾知君贱且贫。顾其力疑若无以及此。只以诚意任之。不懈而趋事。毕竟功无不办。吾以是知君非皮相人也。间亦搜集此录。录成携示余。本末该举。条序完具。要非积虑不能。盖南大姓。勋阀烂于竹帛。言议炤乎耳目。固班班然也。君之为此录。考之国史以为信。参之稗官以取订。归质诸家笈遗藏。以辨讹而就实。疑而传疑。信而传信。乘乎乘乎。殆无遗憾也乎。然而意犹未始已也。己是先祖之裔而族人者与同。故推祖而必录其支孙之显名。父至尊而母亦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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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故推母而必著其源本所自。惧阡陇之或迷则必详其冈脉水势。与夫穴落向背。惧享祀之或废则必识其祭田祭器。其佗诗文之篇。历官之诰。策功之卷。登科之榜。与夫室制花押之类。一一采收。是则不但为宜宁文献。凡厥有家之所当取则也。噫。今之世家。莫非德业神明之后。然成立如登天。覆坠较燎毛。人苟存心于其难。而无忽乎其易。岂复有怠惰放辟。而忝辱所生者乎。绍述前光者。庶几视此为准焉。
乡居要览序
昔者齐管氏之内政曰农之子恒为农。其秀民之能为士者。必足赖也。夫首茅蒲而身袯襫。尽四支之敏。从事于田野。如是可以为农。疑若不暇于外事。然周诗有之曰攸介攸止。烝我髦士。盖士出于农。固非工商之比。而其不得于时者归焉。用资乎仰事俯育。其知识又足以导诲后生也。余有友郑斯文汝逸氏者。淳而多学。每与我言礼之本。不拘文而义则惬焉。余所以为畏也。既余躬耕于星湖之庄。乃汝逸则亦食土于积城山中。其朝昼猷为。不越乎沟塍之间。而考古准今。稍益著纂。为要览若干册寄示余。要余同其事。吾固知汝逸之为礼也。以时为大。时之所在。事以之异迹。故舍之则藏。依分作业。仆妾持钱镈。子弟遵陇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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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穮是蓘。实颖实栗。用保我家室。即庶人之义也。然事不可以徒勤。亦有其道耳。今有一苗卉在前。养之则生。害便枯悴。能不能判焉。能者何也。栽培之方是已。天下不能者亦众。此要览所以不容不作也。古有圣于农者曰神农。厥既耒耨以利之。然后为之市易。通其有无。为之医药。济其夭死。然而谓之神农。以农为重也。后世之为其说者。自不为少。或得其一。或得其二。各有成说。散无头面。今分门类聚。参互己见。完成一家言语者汝逸也。早晏候于天时。乾湿察乎地理。推之于园圃花果蚕绩畜牧饮食药饵。凡益乎日用者。无不备述。炎皇之馀术。殆六七分见矣。汝逸既身履而心谙。又必录以传之。其意若曰人有举百斤之重者。为强力人矣。或不过十斤之轻则亦无力人矣。然并十力而输之。又何别于向所谓百斤之多。农务亦然。我今劬以得之。即无力之六并七并也。绍我而为者。安知不至于无所不举耶。一田增谷。一口待饱。一人晓术。一家生乐。是吾所存之多少。有被于民也。噫。此君子博施之仁。而从今日先受赐者余也。安得刊以播之。与国人共之。俾其心之力之勤。悠远而不泯也。是则有司农氏在。有识者将归责焉。
稻谱序(谱文不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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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之用志于农久矣。自均耕之法废。大夫子姓。或因先业。坐享富厚。而家势清贫。无足以资矣。其筋骸勤健者。犹得自力于锄耰之间。而少不习肄。将不能堪矣。贱而鄙事。圣人之所屑为。则随分起务。安土运智。思所以分五谷而勤四体。抑不可但已也。凡在夏畦之间者。莫非农夫。农夫之中。又有劳心劳力之异。丁男健妇。气血方充。动手移足。功效自见。而智或未逮也。其枯项老羸者。力不任事。惟以积验素谙。从而指导之。若卒乘之有长。故所以多成而鲜败。及论其绩。少壮之劳。不必居于上也。若余者亦农夫之一。幸而赋性不至纯愚。其智虑粗可与老羸指导者比。是谓天职。可见天地不曾生无用之物。而吾庶免素食之讥矣。一日余遵畴询农。盖有乱禾之莠。农人告曰叶之附秆处谓之目。观其目。禾毛而莠滑也。其秆叶。禾劲而莠脆也。遂循其言而指示曰此禾而彼莠否。其不中太半。察农夫之治之也。耳听口对。左右呼应而手自不错。如行其所无事。于是知农之有不可诬也。余又集众而诘之曰夕阴才生。禾露凝珠。是从何而生。对者十无二三。又诘曰稻穟才吐。花便傅著。是从何而发。对者或几希矣。诲之曰露非天降。自根而株。逆走至端。若知之乎。有瞠然惑者矣。又诲之曰秀才见日。两稃呀张。花自粒中发。若知之乎。有愕然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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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矣。彼生来惯见。尚有如此疏漏。其于播作先后之序。宁有用天因地之得其宜耶。始知农夫之所熟者手目。所短者心智也。余以日夜思谋之馀。杂畎亩而上下其议。容有致力之地矣。且念今世无位之士。言不足以补世。行不足以长民。读书谈道。不离于凿空妄想。口一粒体一缕。莫非分外。惟其所可用者。粪溺是也。粪溺虽至贱。以此为田。至贵之谷可得。谚所谓惜粪溺。甚于惜柈盂者。非虚语也。是以居必有西阁。西阁者所以远乎东祠也。积溷于秋冬。施布于春夏。劬勚之极。冀不为凶年所杀。此岂非康济自家之有裕策耶。谷之贵者莫如稻。言谷则稻宜居上。据周礼疾医及戴记月令。以麻黍稷麦豆为五谷。无所谓稻者。此盖只指五方所属之物。故稻虽贵不及也。食医则有六谷。无麻豆而有稌粱菰。太宰则有九谷。兼有秫稻小豆小麦。至职方氏。并州之谷宜五种。郑谓黍稷菽麦稻也。朱子注孟子盖如此说。而复以稻为冠也。且黍稷稻粱禾麻菽麦谓之八谷。禾与稻恐非二物。据曲礼稻曰嘉蔬。注谓菰蔬之属也。菰者即雕胡是也。盖古人或以雕胡为稻。而与嘉禾别矣。较九谷稻是禾而菰是稻。此又一时之异名也。其为谷也。炊之为饭。雪映脂润也。酿之为酒。桂烈兰香也。粢饵之为饼。切玉截肪也。至淡而至美。至足而至贵。故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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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君上。可以享鬼神。可以接宾客。饥者餍肥脔。病者退药物。信乎农之不可不树也。余之所树者稻。其种式繁。时有早晏。性有润枯。色有黑白黄赤。芒有长短。目有黑白。蒂有韧软。皆可品而别也。遂集以为稻谱。冀有裨补吾事。而又其中先种后熟谓之穜。后种先熟谓之稑。不因播而自生谓之稆。今年自落。明年生谓之秜。重生谓之䄶𥣮。伤雨则黑斑谓之䆀。伤风则虫谓之䅔。伤肥则腐败谓之穘。伤瘠则米多赤谓之䆁。伤失时则米碎谓之。初生曰𥠃。软弱曰𥝦。长茂曰䅄。稠密曰穊。稀疏曰𥤀。始熟曰秖。垂秀曰䄪。黄熟曰𥤊。不实曰秥。不秀曰𥠔。是其别名。仍略采并录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