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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庵先生集卷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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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庵先生集卷四十九
 行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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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议政丈岩郑公行状
   本贯庆尚道迎日县。
   曾祖 赠兵曹判书行通政大夫江陵大都护府使讳宗溟。曾祖妣 赠贞夫人南阳洪氏。
   祖成均生员 赠左赞成讳溭。祖妣 赠贞敬夫人比安朴氏。
   考 赠领议政行通训大夫司宪府监察讳庆演。妣 赠贞敬夫人德水李氏妣 赠贞敬夫人骊兴闵氏。
公讳浩字仲淳。迎日人也。迎日之郑。自高丽平章事均之。历文贞公思道,恭𥳑公洪。至文清公讳澈。当 昭敬王时。以清忠直道。为世名臣。事载于史。于公为高祖。江陵公早擢魁科。蔚有公辅望。阨于光海昏朝。晚际盛时。始跻华显。未究其用而卒。生员公少有重名。与溪谷张公为莫逆友。不幸踰冠而殁。张公为文以诔之。极致悼惜之意。载其文集中。监察公少登上庠。虽为亲禄仕。志操高洁。无意进取。纯德至行。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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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家。老峰闵公鼎重,南溪朴公世采述状志。盛有称道。闵夫人妇德纯备。率礼无愆。以 崇祯戊子十月初十日寅时生公。监察公命幼名以胎教。盖取小学首篇中语也。幼有异质。端庄凝重。不好游嬉。自知好学。不烦教督。稍长诚孝笃至。监察公暮境遭艰。居戚过制。毁瘠成疾。公左右扶持。昼夜忧遑。三年如一日。逮其才去丧而疾遂㞃。公益自焦灼。奔走医药。目不交睫。衣不解带。吁天愿代。斫指进血。及丧哭踊顿绝。指疮又甚。几不可保。见者酸鼻。犹能自力于送终大事。协助诸兄。凡附身附棺之物。必诚必信。无有憾焉。葬后仍庐于墓侧。诸兄悯其弱年致毁。百端恳止而不能得。卒丧始归奉闵夫人。家素穷空。无以自资。而奉养之需。甘旨之供。躬亲拮据。未尝乏也。公艺学早成。而终祖妣丧三年不赴举。仍及大故。服既阕。闵夫人深望立扬。公克遵慈意。颇用力于时文。间往来尤庵宋文正公先生门下。质疑问学。先生期许甚重。未几士祸作。先生首被窜谪。公遂废举业。养亲之暇。日取濂洛性理之书。一意下工。要在潜心而实体。其于词章旧习。不复措诸意间也。戊午春丁闵夫人忧。执礼之严。一视前丧。独与幼侄二人居于墓庐。晨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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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拜茔哀号。涕泪彻泉。常处块苫。不择燥湿。朝夕饘粥。躬自爨炊。不任僮仆。墓去家二十馀里。朔望必归奠。贫无朴马。常徒步而行。风雨寒暑。一未废也。公于前丧时。血气犹未壮。过毁积伤。至是益凘缀。见者咸忧其不能胜丧。既外除。益恨不克逮养。欲谢绝公车。专意实地。诸兄弟皆以门户之计。敦勉不已。公亦未敢自遂。庚申始赴别举。占初试一等。壬戌升上庠。甲子擢大科。声誉蔼蔚。乙丑选入槐院。丙寅荐授艺文馆检阅。丁卯秋升待教。俄因假摄记注时事。编配高阳。戊辰正月赦还。仍升奉教。例迁成均馆典籍。旋移礼曹佐郎。二月移佐兵曹。先时尹拯以尤庵门人。嫌其父墓文不称所望。背师分党。以致朝论横溃。事多可忧。公固已有志于卷怀。一日儤直内。兵曹掌禁阙门阑入。日日犯禁者率多闾阎女人之佩禁标出入者。公见宫禁之不严。不觉心惊。即日挈家下乡。亲旧咸异之。五月除司谏院正言。辞不获。宁欲极言朝廷得失。冀幸 上心之一悟。草疏万馀言。尤庵先生方住华阳。闻而止之。至引晦翁焚章事为喻。疏不果上。遂入城拜 命。即发吴道一削版之论。诸僚各自引避。或有为道一立帜伸救者。公亦备论道一行己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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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折辱搢绅。擅主论议。专事欺蔽状。盖是时群小自托清论。挤前辈长德于勋戚之党。以为徼后利之计。使道一久据铨地。招朋植党。恣行胸臆。举世靡然。无敢言之者。公以眇然新进。独发此论。时辈大骇之。道一亦恶其伎俩毕露。嗾其党金弘福,朴泰淳等群起反噬。论罢公职。是冬外补石城县监。盖中之也。因交承亲嫌不赴。己巳春拜兵曹佐郎。未几尤庵栫棘绝海。 仁显王后逊于外第。群凶用事。道一之党。遂与之合。出公为镜城判官。闻尤庵井邑受 命之报。吊服加麻以丧之。遣人操文而祭之。下车后不以谪宦自处。亦不鄙夷其民。首访壬辰倡义事迹。为文躬祭于彰义祠。复其子孙之在本土者。表孝子姜敏仁之门。新刊击蒙要诀,丧礼备要等书。收聚村秀。给廪而课学。远迩风动。习俗丕变。时值凶歉。官储罄竭。公尽心赒救。民免捐瘠。御史李万元潜行入境。私见评事李玄祚。李虽时人。而公与同史院僚寀。情好颇深。素知公宿抱重痾。悯其久滞绝塞。至是托御史启罢。御史曰吾出入廉察。固已备矣。守宰得失。亦尽知之。虽所谓廉介自好者。未有不蓄一北马者。独镜城无之。吾实心服。将何辞以启罢云。庚午冬。遭台劾递归。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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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极其惨毒。而终不以一毫官事带累。亦可见公议之难诬也。公雅好佳山水。自是无意于世。益思入山之深。得一奥区于延丰峡中丈岩之上。架得数间屋子。扁以攀桂亭。盖取晦庵招隐词攀援桂枝聊淹留之意也。邻近士子闻风而来学者众。日与讨论经史。虽粗粝不继。而不以为忧。确然有终焉之志。甲戌 天心大悟。 壸仪重新。首伸尤庵以下诸贤之冤。迸黜己巳以后凶逆之党。人皆动色相庆。谓太平可期。公独以为不然。或问其故。曰旧臣名流。沦丧殆尽。只一南相在焉。此必当轴。天意人事。断可知也。遂庵权公尚夏问公出处。答曰某之不仕。定已久矣。况时辈所为。亦多不正之端。此岂士君子涉迹朝端之时乎。四月拜司宪府持平。时朝著草创。鞫狱方张。而时辈庇护凶逆。阴为日后自全之计。公上疏言赵嗣基诬辱 明圣圣母。 上既命诛之。而乃有以取招按法之说为覆奏者。 圣后复位。彝伦再正。而乃有陈疏争执。聚议公廨者。其罪俱可诛。而朝臣媕娿。不肯明言而正之。徐文重庇护逆狱。私问狱囚。而以己意改窜其原辞。阴嘱郎官。用严刑欲其径毙。以乱狱情。 殿下遽加宽假而不之问。金时杰陈疏驳正。而 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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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反责其倾轧。特施谴罚。不少假借。臣恐殿陛之间朝廷之上。虽有御下蔽上之奸。将无以知之。此非国家之福也。又言罪人李玄逸尝诬 中宫以自绝于天。及其原辞。解天字以所天之天。其情状尤悖。而或有营救之者。 殿下曾不之悟。请一断以王法。不听。秋拜弘文馆修撰知制 教。陈情力辞不许。不得已赴朝。与同僚上劄。陈革奢侈崇俭约。推诚务实之道。未几乞暇而归。久未还朝。陈疏引咎。且曰 殿下于改纪之初。施措得正。风采立变。而任事之臣。反以缭绕苟且之论。指为远大深长之虑。使 殿下不得正义利之分。明政刑之权。以致人心抑郁于下。宜辨邪正明是非。以为破淫朋杜乱萌之要。当是时。相臣南九万营救希载。自谓为 世子深长虑。举世虽知其奸。以他日祸福所关。莫有能言其非者。公尝曰深长虑三字。不但流毒于士类。必将贻祸于国家。至是遂言之。 上批有曰侵斥大臣。欲惹闹端。首尾语意。亦颇隐微。殊甚不快。又于答大臣之疏。有郑浩之疏。不正不白直之 教。明年春升副校理。公以连承 严旨。不敢在家辞免。进至近圻。以前事引咎请谴。 上赐温批不许。遂入京肃 命。无何递职还乡。秋连拜
陶庵先生集卷四十九 第 519H 页
正言修撰。辞不允。冬还朝。初太学诸生请以宋文正公并享道峰书院。 命下有司。有司误以配享覆奏。公即入言其事。得改从初 命。于是凶徒疏诬文正公沮其享。又有李师尚者。追提年前章疏间句语。意在侵斥公。盖师尚当己巳 圣后出宫之日。冒赴殿试。得升上第。及榜中诸人欲上章自劾。则师尚用计沮戏。其后出入柳命天,沈檀之门。冒占玉堂之选。改纪之初。见枳政席。时辈旋复引入台地。公尝慨然发诸言议之间。师尚自知不容于清议。遂因事诋公。公疏言彼师尚出身之初。得罪伦纪。附托群凶。人皆唾鄙。见弃士类久矣。今其疏语绝悖。实为朝廷之羞。奚但臣身之辱哉。遂自罢归。明年出补义城县令。岭俗素号难治。在县一期。清净以莅之。官居翛然若无事者。丁丑秋投绂径归。故不出解由。以自挂公格。戊寅春筵臣白于 上。特命除豁。复入经幄。拜修撰。旋升侍讲院弼善。时议方拟以铨荐处公。吴道一以亚铨。无故升拟。故事名官升品。非郎官参政。例不得为。至是政吏以例告。道一厉声曰自我作古可也。何必古例。闻者骇愤。寻又移拜司宪府执义。连辞未递。四月舟行入京。即受廉问御史之 命。盖是时连岁饥馑。
陶庵先生集卷四十九 第 519L 页
首相崔锡鼎以互市胡米。傧虏价。受其慢书。贻辱 上躬。李公濡以户曹判书奉行其事。公将行。袖劄求对。言于 上曰。国家于虏。有万世必报之雠。虽以国毙。义不可乞怜而仰哺。今为国者。既不能拯民于沟壑之中。又以孑遗之命。驱以纳诸夷狄禽兽之域而曾莫之恤。直欲痛哭而流涕也。 上和颜赐答曰。今日此个议论。终不可无也。适伊日值宾厅引见。大臣以下观公之奏劄者。莫不耸听。退而相语曰。是直驱吾辈于夷狄禽兽也云。同时受 命凡三道。公得岭东西。公素有淋疝之病。最妨行役。至是人皆忧之。公不暇自恤。正当潦暑。出入岭海数千里。穷山绝峡。靡所不到。访问疾苦。不惮艰辛。末以巡抚。遍行列邑。疏决滞囚。务尽平反。民情翕然。近世按廉者。率多抉擿苛细以为明。封库迫逐以为威。公尝病其非待士夫以礼之道。及是一不封库。只以书启论列。而略去细故。论者咸谓得奉使体也。既复 命。合两司论崔李两臣之罪。李公即公久要也。亲旧多有为之缓颊者曰容有可恕之道。公曰吾亦何尝谓某台故为偾事也。虽崔相原其本意。亦必以为善策。而末梢事端。俱不免为病民辱国之归。台阁论事。安得有所取舍哉。
陶庵先生集卷四十九 第 520H 页
寻移修撰。拜侍讲院辅德。上疏论辅养 春宫之道。引黄裳须寻天下第一人之语。请致敬尽礼。招致进善权尚夏。以责薰陶之益。未几移司谏院司谏。时有永昭殿移奉之举。二三大臣无故不进参。公上疏言曰。 殿下于永昭殿。虽有降杀之节。在臣子尊奉之义。何敢强作差等。而威仪体貌之间。欠阙至此耶。寻乞暇还乡。疏论正是非明好恶。为打破朋党之要。殆数千言。先是太学儒生欲请召还祭酒尹拯。而惮大司成宋公相琦。遂生迫逐之计。公痛士习之不正。乃于疏末推本而言之曰。今日斋生之所尊崇者。即前日背师之人也。古人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惟其所在。致死焉。师义之重。实与君父无间。今尹拯自少受学于先正臣宋时烈之门四十馀年。其开发诱掖之恩。无异父子。而一朝挟其私憾。诬诋陵轹。无所不至。诚千古之一大变也。故相臣金寿恒,闵鼎重深忧民彝之杜塞。世道之乖乱。以不可复待以儒贤之意。陈达于榻前。 圣明特赐俞允。斯文赖以不坠。士趋庶几得正。其后拯为己巳群凶所推奖。复通显路。而至于今日。因循不改。其徒之尊尚趋仰。靡所不至。而 殿下所以待之之礼。亦甚隆挚。驯致国是颠倒。士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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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悖。其流之弊。乃至于逐去师长。则正所谓步亦步言亦言者也。斋生之独被儒罚。不亦冤乎。苟不清其源而欲洁其流。则臣恐日罚百人。终无以正士习尊国体也。 上批以大意固好。予用嘉尚。又曰疏末事是何言欤。昔年祭酒之所遭。无论其是非之如何。非公家文字。则其时大臣之推而上之朝廷。大是失着。而予未之深思。率尔允可。等閒平地。波澜大起。予至今悔恨。所执如此。而今若遽变则是中无所主。挠攘未定。予不为此也。玉堂金公镇圭疏论政院不能覆逆之非。承旨宋昌金宇杭,李世载等联名上章。以为未遑覆逆。大段失着。儒臣疏斥。正是物议云。执义李廷谦名登赃吏之供。不敢行公。至是冒出劾公。拟以罢职不叙。 上答以勿烦。持平郑维渐以廷谦不顾廉耻。猝然替行下位当行之城上所。亏损台体引避。掌令金德基措辞处置出维渐。仍停前启。 答处置批辞中有父子师生孰重孰轻之 教。持平李彦经承望风旨。继廷谦而出。复论公。辞意诬悖。倍于前启。上即允之。自此时辈傍缘父师轻重之 圣教。硬定国是。公以为此不但一时之是非不明而已。将祸世道于无穷。遂援据经传。参證义理。著师生说。以晓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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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见文集。明年春。备局荐除东莱府使。加通政阶。公自昨年以后。益无当世意。特以边倅事体。不敢言病。黾勉赴任。律己清严。商译屏息。倭人詟服。庚辰递归。明年春又荐授广州府尹。未几罢还。冬为礼曹参议。移承政院同副承旨。先是南九万,柳尚运等营护国贼。酿成宫闱之变。及 仁显王后薨。 上亲发巫蛊之狱。亟诛希载。黜南,柳之党。于是李公世白在相位。思与公共贞。而知公有确然意。贻书遂庵。使劝之赴朝。遂庵屡以为言曰。李相既诚心相与。时势容亦有可为之几。为时一出。庶展素蕴。如其不可。还寻初服。岂不合于进退之义乎。公既感遂庵之言。又以一向撕挨为未安。遂承 命入城。李公闻公至喜甚。每事必与相议。公与金公镇圭等数三名流。主张清议。维持世道。士类依以为重。历成均馆大司成。移拜吏曹参议。屏绝干请。甄拔淹滞。门无杂宾。雀罗可设。一日三渊金公昌翕徒步见访。公曰公何以枉屈至此也。金公笑曰吾适行过。见公门如水。不如显要人家巷。故来耳。因从容谈讨。移日而去。冬因政注间事。忤大臣意坐罢。癸未二月。还授铨贰。修撰吴命峻疏斥铨曹。为敲憾之计。而亦侵及于公。盖命峻以道一之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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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见道一之失势。谄附一二名士。襆被往来。暴扬道一之过恶无所不至。诸公多为其所瞒。将待以铨郎之荐。公独曰道一诚可斥。在命峻则不可。一日寒圃李公来见公。字呼命峻曰吴保卿铨荐。诸议已完。公何太执耶。公曰迹其心事。决是不吉之人。公后当见之矣。不数日。其疏果出。公谓李公曰公之保卿。果何如也。相与大笑。时李相国遽卒。公念无与共国事者。呈告得递。迟明即出江上。是日除弘文馆副提学。仍溯流东归。陈疏辞新 命不许。再辞因辨尤庵之诬。初朴世堂者。薄有文艺而蔑弃行检。妻死既葬即娶。尤庵闻而非之。由此少枳铨荐。深怀憾怒。因遂不仕。退居郊外。名为读书。訾摘朱学。改注四子。谓之思辨录。诳诱后生。专以其所著及庄列等书。私相教授。且于李相景奭墓文中。诋辱尤庵。比诸少正卯。极其诬悖。盖尤庵尝以孙觌之作某文。讥斥李相三田碑。故因以奋其怼笔也。士论齐愤。馆学儒生上疏辨斥。又发其毁经侮圣之罪。 上命窜其人火其书。李相子孙托伸祖冤。构诬尤庵。浮于世堂。公谓此系斯文大是非。职在论思。不可无言。遂援据事实。逐条明辨。且引 宣庙朝攻破郑介清排节义论。颁示中外学校
陶庵先生集卷四十九 第 522H 页
故事。请命词臣中有经学者。取世堂所改注说。一一剖击其诐淫之辞。使人晓然。以正士习焉。连拜吏议移长玉堂。甲申春擢授嘉善大夫咸镜道观察使。将行。入对言于 上曰。臣受 命外藩。不得朝夕见请。毕陈所怀而去。仍极陈 明朝两皇帝建庙之宜。以赞 圣志之决。盖于是岁 肃庙痛 皇朝之沦丧。感旧甲之重回议致崇报于 神 毅两皇一以报壬辰难忘之恩。一以明春秋尊周之义。大臣以下多畏忌沮挠。朝议尚未归一。公尝所慨惋。故及之。北路荐饥。饿殍相枕。新到之馀。府库罄竭。于是节缩冗费。拮据赈资。又请于朝。移岭东沿海诸邑之粟。竭诚赒救。一路之民。赖免沟壑。公尝刺雉城。习知北路关防之疏虞。且监司以一道之主。无手下之兵。脱有缓急。难以守御。申㴐之已事可监。遂条陈形便。状闻得 旨。刱置独镇于咸兴。军容器械。悉自营办。秋行大操以观之。坐作进退。几乎知方。又设养士厅。立条约择师长。资其廪给。以训蒙士。间行乡饮射之礼。北方之人。为之耸动。律贪残之吏。严黜陟之典。由是谤议间作。或谓为政太严。人怀不安。在京亲故或有移书戒之者。会按一武倅之不法者。奸赃狼藉。其人素以善
陶庵先生集卷四十九 第 522L 页
事发身。居议谳之任者。或有阴为其人之地。请别遣御史。覈其事。所谓御史。即李廷济。廷济前此除咸兴判官。公以其父方任道内守令。体例有碍。状论递之。廷济怨憾忒甚。至是一反查案。白脱赃吏。公以朝廷之不信道臣如此。义不可一日冒居。此际又遭夫人丧于本家。连章力辞。递拜同知中枢府事兼同知义禁府事。还到城外。使褊裨替纳密符。直归乡庐。三月拜都承旨。移副提学。连辞不允。是冬 上候久在未宁之中。忽下内禅之 命。百僚惊遑。吁号乞寝。公不敢退伏。章皇上京。道闻收还前 旨。遂入城上疏。极陈治病治心之道。忘怒应物之方。未几因枚卜事迫。责相臣至目之以不公。喉司覆逆。又以阿好斥之。公不胜忧叹。即与同僚上劄匡救。言甚剀切。 上批斥以救解。遂陈疏请谴。得递而归。冬拜汉城府右尹。丙戌春因御史柳述书启就理。盖甲申冬夫人丧时。占山于连原驿馆后麓。隔以一岗。与官廨绝远。且不相见。故从前士夫家往来置标者多。在家子弟。图得于本主而用之。公方在北营数千里外。未有与也。述诬以挟势横占。语极虚妄。子弟欲以事实。击鼓讼冤。公痛禁之曰。家事任长。况时辈必欲甘心于我。何可以
陶庵先生集卷四十九 第 523H 页
不知自解而苟免乎。朝廷再遣京兆郎。图形以来。其郎受时人指。一反前郎之言。谳司强引比律。当以徒年配于清风。其秋宥归丈岩。自是数年之间。不下叙命。日与诸生讲学以为乐。然于时政之得失。世道之污隆。其忧爱感愤之意。亦未尝以进退有间也。崔锡鼎以其所辑礼记类编进御。请讲于经筵。公闻之叹曰。此祸俑于贼镌。而世堂,锡鼎踵之。然镌之所改。只是中庸注说。世堂尽改四书之注。世堂之所变乱者。止于集注。而锡鼎则并与经文而毁坏之。世道斯文之祸。将不知其何所止泊。其谁能辞以辟之。以承卫道之功耶。遂移书遂庵。劝进一疏。明辨痛斥。上开 圣明之惑。下牖士趋之迷。遂庵方谦退自居。不欲遽当世道之责。且以身不出而言出。非语默之节难之。公又言颜子之不出。以孔子在也。不然则颜子决无块然自守陋巷之理。且举乱贼人得以讨。不必士师而后诛之之说。以相往复而求正焉。庚寅春。 上以侍疾不谨。声罪锡鼎。以大司谏召公。用伊川西监例闻 命即行。疏论锡鼎之事曰。凡其罪状。姑(《肃宗实录》 36年 4月 13日 기사 등에는 "固"로 되어 있다.)难枚举。而姑以一二大者言之。请释逆孥。以为日后要利之地。眩乱溥狱。欲售网打士类之计者。其心所在。路人
陶庵先生集卷四十九 第 523L 页
所知。满朝媕娿。无敢为 殿下明言者。其威权之下移。吁可怕矣。至于药院一事。姑以 圣教所发端。合启所条列者言之。实非常情之所可到。人理之所可测。为 殿下臣子者。声罪致讨。其理甚明。而背公死党之徒。迭出营救。挺身投章。有若立节者然。此何理哉。若夫所谓类编云者。亦有不可不劈破源头者。六经四子之书。传注之文。皆尧舜孔子以来程朱相传之旨。不刊之典。外此而为言则夷狄之教。异端之邪说耳。不幸近年以来。斯道遭厄。攻斥程朱之论。接迹而起。贼镌,世堂倡之于前。锡鼎和之于后。今其所编之书。变置经文。点窜章句。乃敢刊布中外。肆然奏御。夫镌之学。流而为凶悖反逆之归。是乃无君之徒也。世堂之学。流而为背礼废祭之行。是则无父之教也。斯皆始于侮圣毁经。猖狂自恣。卒陷于斁灭人伦之域。则锡鼎之歇视 君父之病。以犯忠孝之罪者。莫不由于侮圣毁经之习。为其根柢而然也。然则斯事虽若不甚关于政令之得失。而其所以贻害世教。凶于国家者。若是其烈。岂不大可寒心哉。且引栗谷李先生当 宣庙圣候平复后陈戒疏中语。以为懋 圣学端出治之要。 上皆优答之。又请治世堂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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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生三年废上食之罪。以正风俗。移拜司宪府大司宪兼管备边司堂上。改副提学兼同知成均馆事。初锡鼎之编礼记也。尹拯亦与之参确。至是岭湖儒生洪胄亨,郭景斗等数百人上疏。极言其同归毁经之罪。 上遽严斥之。又曰廷臣之好议论。予甚不取。盖指公也。玉堂上劄救之不听。且 下教曰。郑浩刚介可取。而但好为议论。予所不取。承旨出言于浩。使之无甚好议论可也。于是时辈嗾李泰宇陈疏讦之。其中有曰郑某送其子。要致郭景斗。嗾成儒疏云。伊时公之两子皆在乡。人所共知。其他诬捏。推此可知也。上大怒。教曰郑浩大小议论。无不挺身担当。前后儒疏。无不指嗾。作挐贤关。恣行胸臆。此实迸诸四裔。不与同中国者。 命极边远窜。再改配所。以道里之近。罢禁府堂上职。 特教配北道之甲山。当刻发送。是日大风雨。水溢城中。桥梁圮折。庐舍漂没。人皆异之。公不敢以水潦淹滞。星驰赴谪。到淮阳。山水暴至。几不得渡者屡。及踰铁岭。北民闻公至。相聚瞻望曰。此吾旧按使也。甲申之岁。若非我公。吾辈已为饿鬼矣。士子辈随处迎谒。多有随行而不忍去者。既到配。风土谣俗。匪人所居。而公安之若命。读书不辍曰。昔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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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先祖在江界栫棘中。白围篱长木。书大学疑义以自课。吾未敢忘也。咸山以北端川以南诸邑人士。赢粮受业者常数十人。公辄告以父子之伦君臣之义。作五典九容九思等箴以诱掖之。又取师旷语作老学箴。以自警省。有惟日不足之意。殆忘拘囚之苦也。台谏鱼有龟,南道揆连上章讼公之冤。皆不报。辛卯五月。领议政徐公宗泰白 上曰郑某被罪。今已周岁矣。且闻儒疏中送子嗾人上疏之说。全然爽实。经幄之长。当初用罚过中。久处绝塞。或不能生还。则岂不为 圣世之累乎。右议政赵公相愚亦如领相言。上曰今闻送子邀致之说。既归爽实。而施罚亦已经年。不可一向仍置。放送可也。台谏及馆儒辈群起沮遏。八月移配江原道平昌县。壬辰正月有全释之 命。台臣李祯亿上疏白公被诬状。 上批以为予本无永弃郑浩之意。而遽尔牵复则不可也。癸巳二月领议政李公濡白于筵中曰。郑浩事顷于台疏之 批。以不为永弃为教。 圣上包荒之量。孰不钦仰。且其被罪时事实。有非其实状者。某之刚介。既 圣上之所俯烛。文学见识。亦优于人。趁今收叙进用。实有光于 圣德矣。兵曹判书赵泰采,吏曹参判李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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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辞称其廉白风节。晚成又曰浩顷为乡儒所诬。终至窜谪。臣闻其居谪之时。不废讲学。惟以教授学子为任。北人不无观感之效。其尽心处穷之义可见矣。玉堂李泽,献纳金普泽等相继陈达。或曰不顾利害。诚心体国。或曰不但风节可尚。到老劬书。目今朝绅中有经学者。无出其右。 上即命叙用。拜大司成。上疏略曰。臣之所被罪名。今则辨白略尽。而其中大小论议。无不担当者。臣实不能自解于 圣教之下何者。顷年斥人背师之罪者臣也。其后论人三年废祭之罪者亦臣也。请治毁经侮圣之罪者亦臣也。斯皆关系非常。世所讳言。而臣辄妄论不已。终陷大戾。今诸臣之陈暴。 圣上之宽赦。盖意其容或有所惩艾。而臣则偏滞益痼。迷不知非。恐无以自新而副 君上玉成之意湔涤之恩。虽以此又被大何。臣亦无所辞矣。 上开谕备至。旋拜兵曹参判副提学。因 尊号议上疏。陈 孝庙志事。以赞继述之义。仍请宋文正公配享 庙庭。 命下庙堂。诸议以古例必其臣卒于当世者。乃可与享难之。而如赵普之于宋太祖。我朝洪彦弼之于 仁宗。皆不必然。而议竟不行。识者恨之。自春徂夏。 除旨频烦。屡疏恳辞。辄申 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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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不得已入城谢 命。尝入筵中。 上从容赐颜。勉谕谆勤。遂及文清公事曰。松江文集。何其太略耶。公感激惶恐。拜谢而对。是日群臣见者。无不荣之。未几乞暇而归。玉堂上章请留不报。冬闻 圣候违豫。单骑发行。进参起居之班。甲午春遭正言郑寿期之丑诋。寿期即公同宗。而拯徒罗良佐之婿也。常怀为拯逞憾之计。及除言官。汲汲独启。初无所执以为言。只以丑悖之语。恣意骂辱。张皇喷薄。殆数千言。人谓自有弹章以来所未见也。虽渠之流辈。亦皆骇笑。公上疏不自辨。只以程子所谓族子至愚不足责者处之。朝议以公踪迹之难安。除京圻监司。屡辞不许。黾勉赴任。未几大司宪尹德骏复袭李泰宇之疏语。齮龁不已。公上疏乞免。 上批有宪长之言不必深嫌之教。而公连疏得递。八月拜汉城左尹。旋移刑曹参判。交事后替纳密符。自城外雇舟而归。冬除三陟府使。翌年春往赴。夏以副提学 召。直还楼岩江居。时辈又以内迁为非。公连辞不赴。会以家礼源流跋文事。荐下 严旨。台启请窜。只 命削黜。盖市南俞公棨退居锦山。纂修家礼源流。时尹宣举初经江都之变。谤议溢世。俞公素与相亲。怜其无所依归。招置邻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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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相源流之役。俞公后被知遇。承 命还朝。遂以源流草本托之尹拯。使之校勘成书。以拯自幼受业其门。情同父子故也。其后市南临终。以书告诀于宣举。而末云仁卿许气短不能遍及。所托之事。虽死后亦必有闻。仁卿即拯之初字。盖其意眷眷于源流也。宣举作市南行状。亦曰公所著有家礼源流云云。数十年来。市南诸胤俱已早殁。其孙相基往来拯家。仍修旧谊。每语及源流则辄曰尚未梳洗得尽。待卒业当即奉还云。相基后闻京中数三家。有源流誊本。谓是尹氏家书。相基虽怪其说之讹。而亦疑校勘之已完也。具以源流本末言于李相颐命。达于筵中。请令全罗监司刊行。相基适除湖南守宰。过见尹拯。告以源流刊布之 命。请其校勘之本。始即出付。旋又责还。不复出曰此编世传。为吾家书久矣。大臣所达。大非实状。不可遽尔刊布云。相基始觉从前未及卒业之言。誊播人家之事。专出于疑乱攘夺之计。遂取其家藏最初之本。校勘入刻。而请序若跋于遂庵及公。公叹曰一背尤翁。已是世变。今又背市南耶。略叙委折于跋文中。至是相基刊印进御。 上览序跋怒甚。命去跋文于卷中。特罢公职。政院覆逆。玉堂劄救。大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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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李观命启请还收罢职之 命。皆下未安之 教。群小跳踉。将欲乘时挤陷。其计固不止于窜逐。赖 肃庙圣明。不得终售。丙申春。正言赵尚健疏论拯背师溯源而极言之。仍及公被谴事。贼臣真儒入对。恣意诪张。遂以源流专作尹家之书。诬讦遂庵及公无不至。 上嘉纳之。即窜尚健于岭海。玉堂柳凤辉等又上劄论罢遂庵之职。并去序文。馆学章甫。中外儒生。相继疏论。大司成闵公镇远亦上疏申辨。皆不纳。于是时辈以拯背师之罪又发。终难掩护。若挤尤庵于无状小人之域。则拯自归于君子。其徒崔锡文等投疏讼拯。首言宋某既斥其父于墓文则拯之处义自不得不然。次发拯辛酉所拟上尤庵书。其所以诟辱之者。丑悖惨毒。有不忍言。李相国畬疏论拟书曰殆甚酷吏之锻鍊。盖实语也。 上批虽有从容开陈义理明白之教。而终无开纳之意。自是世无敢复言拯事者。其秋 上忽命政院索入尹宣举墓文拯拟书。亟下 备忘记。深陈悔悟之意。大定是非之分。 特命叙公。遣史官慰谕于遂庵。还存序跋之文。其月拜礼曹参判。盖 上意每以拯父既被诋辱于墓文。中则拯之背师出于不得已。故于公斥拯之论。辄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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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已甚。及墓文拟书一经 睿览。则墓文既无诋寻之语。拟书实有构诬之惨。遂有今日处分之光明云。寻以大司宪 召公。行至利川。上疏辞不进。仍附陈尹宣举之罪曰。宣举以江都失身之人。妄引 圣祖为同患难之人。而讥切 圣祖之志事。以为句践诈而延广狂矣。又以为复雪之论。徒烦于教令之间。实未免于般乐怠傲之归。自予以杜举之规。且与尹镌之徒。潜相讥议。作为文字。深藏箧笥。以俟久远之后。始乃肆然刊行于世。以为掩覆其身累之资。其无严甚矣。宜追施谴罚。以定国是。 上优答之。未几追削宣举父子官爵。玉堂金在鲁言其追罚于既骨之人。非原恕之道。公疏言在 圣祖则枉被矫诬于乔山松柏既拱之后而犹不知恶。宣举父子则各以其罪追被削夺于既骨之馀。而汲汲焉救解者。抑何义也。冬移拜吏曹参判。明年春。 上幸温泉。公遂迎驾于稷山。陪至 行宫谢 恩。仍参起居之班。 大驾还。陈病落后于水原。秋有病状还送之 教。遂水路发行。到骊州疾剧乞递。 上批有必欲致卿之 教。宿病益添。未克承 命。而退归。俄有 东宫听政之举。公病未趋朝。上书待罪。附陈勉强学问之道。仍请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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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庙志事。为继述之大本。扶世道而立人纪焉。连章乞解铨职。 东宫回谕。有曰卿之辞本屡上。而终始靳许。必以上来为期者。意非偶然。勿复以病为辞。即日就道。十二月 特旨升拜资宪大夫礼曹判书。引朱子辞受出处。非独一身之事。乃关风俗之盛衰。及近来士大夫倚托欺谩。高官要职。从容辞逊。安坐而必致之语。连章固辞。适闻 嫔宫之丧。遂发赴临之行。入京谢 恩。已而乞暇将归。忽 命还给由单。仍有待秋请由之 令旨。兼知义禁府事。二月移拜吏曹判书。时 东宫新听政。朝议将倚公以为重。公以为始来不为久计。今仍不去则媒荣饕宠。非进退之义也。遂留书径还。公前在礼曹。学儒疏请毁宣举祠。公覆奏依施之。其后大臣斥其已甚。仍请只撤 恩额及官享而存其祠。至是吴命峻,李明谊等上疏侵攻公。公上疏辨曰。若以宣举为有罪则只撤额享。仍存其祠。不亦班驳之甚乎。由是彼辈得以藉重。驯致网打之计。古人所谓恩欲归己。怨使谁当者。真可以泣鬼神矣。已而递拜礼曹判书兼艺文馆提学。闻 东宫有红疹之候。进诣畿境。以便承候。移拜大司宪。皆不就。己亥正月。复申休致之请。又引程子一年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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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工夫之说。仰勉日新德业之道。请虚心逊志。反复论难。勿谓群僚之不足问。毋以独得而为自足。盖是时 东宫临筵听讲。专尚渊默。故公闻而忧之。用为新元之献。移判汉城府。公先以年至。入耆老所。时 上遵 太祖朝古事。亲入耆社。公以为旷世希觏之庆。强疾进参于贺班。寻移工曹判书。四月又 亲临锡宴于耆老诸臣。礼成后 上谕公以勿复引年。安心留京。公对以衰朽忒甚之状。辞谢而退。冬移拜大司宪。参文衡圈点。旋以 特旨擢授崇政大夫判义禁府事。拜议政府左参赞。力辞新 命。庚子春闻 圣候添重。入城拜 命。连参候班。及 圣候日臻弥留。移居阙下。忧形于外。承 东宫命。制进山川祈祷祭文。既 升遐。痛慕号泣。如不欲生。才经成服。即差 殡殿都监提调,撰集厅堂上。仍就直阙内。公素有痼疾。阅月焦遑之馀。仍遭 大丧。筋力凘败。见者悯之。至是病势猝㞃。自阙中舁还寓次。连以 殡殿撰厅事。召牌日降。俱未承 命。公曰与其坐积违慢之诛。宁犯径还之罪。遂引退溪先生故事。留疏告归曰。昔先正臣李滉当 明庙在殡之日。不告径还。当时亦多疑之者。滉移书知旧。自暴其老病难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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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盖古人于甚不得已处。容有不得已而行者。今臣眇末。非敢自拟于先贤出处。若其老病不得已之实。则比古人殆有倍焉。且滉之德望。系国家安危。其所去就。宜不自轻。而犹尚如此。况臣耄尪一物。未足为有无者。顾何必以不去为义也哉。然今之时去滉之时又加远矣。滉既见疑于当时。臣敢蕲免于今日哉。秋以哀册文制述官。入城制进。冬赴 因山。先至 陵下迎大舆。过卒哭即寻乡路。后有大臣筵斥朝绅纷纭下乡之失。且有不请由径归之语。盖指公也。因请召还。公上章请谴。俄以 殡殿堂上哀册制述。有赐马加阶之 命。上疏乞收滥典。兼辞艺苑及诸司提举之任。不许。明年六月。赴 国祥而还。时朝廷以别谕召在乡诸臣。公疏陈衰病难强之状。仍申休致之请。秋今 上正位春宫。时 国本初定。人心有系。而贼臣凤辉等。以其议不出于己。敢怀不悦之意。缔结宦妾。谗口交乱。 三殿隔绝。于是 世弟将出閤辞位。 大妃下书示哀痛之意。相泰耇等秘而不宣。始乃请鞫宦妾。而径先置法。以为灭口之计。公亟草疏数百言。极言凶党交构之罪。略曰臣疾病垂死中。窃伏闻 殿下新有大处分。 先朝礼遇之大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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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斥逐。下暨言事之臣太学章甫。非砧锧则桁杨。臣在乡曲。固未谙因何事端有甚罪恶。而实是载籍之所未闻。岂不欲沥尽肝血。少效匡救之忱。而臣亦一先朝旧物耳。死生荣辱。义无独殊。缩伏悚慄。恭俟诛谴。玆又伏闻 国本有动挠之渐。 慈圣下哀痛之教。臣诚崩心痛骨。宁欲无生也。噫。惟我 圣上春秋鼎盛。螽斯之庆尚迟。所以系一国之人心者。舍 春宫奚适哉。而一种无严之徒。敢怀不利之心。迭出敲撼。必欲动挠而后已。今玆一二宦妾。遽售交构之计。其为妖恶。宜伏常刑。而亦岂幺么无识者之所可独办哉。尤所可骇者。向日 慈圣手教。虽未知旨意之果如何。而为大臣者从中沮格。汲汲封还。使 慈圣哀痛迫切之意。黤昧不章。且于登对之时。不请严鞫。径请正法。此何意思。此何狱体。惟愿益笃亲爱之情。益恢堲谗之明。以承 慈旨。以安 储位。凶徒见之。大加咆哮。闻者吐舌。皆谓大祸立至。疏入数月。无发落。公方在待 命中。闻金相国昌集远谪绝海。出候于达川路傍。金公下马相就。席地而坐。把酒叙别。谈笑移晷。两无嗟劳语。公归谓子弟曰。金公气象殊好。其将生还耶。其夏金公竟不免于祸。是时凶焰益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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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自保。旅榇所过。平生亲故。无敢相问者。公独以鸡酒哭酹于船头。人皆惧其益祸。而不之顾也。至六月。疏 批竟不下。堂启始发。远窜理山。闻 命即行。到配才数朔。又有加律之论。移配康津薪智岛。加以栫棘。初发启者。世堂女婿金弘锡。加律者拯之门徒李世德。其所构罪。不过以年前事逞其憾也。世德之启。又举奠酹金公事。至谓诔文中。有天乎人乎时耶命耶等句语。登诸白𥳑。添作一案。而当初诔语。只是呜呼哀哉尚飨六字而已。更无片言半辞。则其他诬捏。可推而知也。当公之迁谪也。皆值暑雨祁寒。自西而南。跋涉四五千里。备尝艰危。虽刘忠定之广东广西。未必若是之甚也。惟其随遇而安。无所怨尤。故亦未尝一日病也。既入岛中。棘篱高壮。不见天日。而静坐矮屋。惟以经史自遣。远近士友。越海相从。户屦常盈。亲旧之编管邻郡者。或有规以却埽谢客。以远害者。公辄笑曰。朱夫子不曰李伯纪,胡邦衡在海上。日与门人知旧酬唱往来。秦桧不能掩捕而尽杀之云乎。万一祸患将至。是亦天也。岂闭门塞窦所能避哉。玉吾斋宋公卒于康津谪所。公伤痛之。亟倩人操文而往奠焉。一日大风忽起。尽拔围棘。荡然无馀。人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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栫棘虽为风雨所毁坏。元无改修之法。而邑宰怯于时议。躬来董治。视前益严。岛氓皆曰天既撤之。人顾葺之耶。甲辰秋 景宗升遐讣至。就棘中设位。朝夕临。以罪人不敢受衰。只用生布衣笠。同士民成服。冬又遭伯氏同枢公丧。公同气八人。独伯氏在世。年踰九耋。至是闻讣。哀伤忒甚。谓人曰吾在此间。绝无他念。所冀倘值幸会。得复归家。与老兄相依。以终馀年。今则已矣。悲不自胜。乙巳春蒙 恩北归。一路士子奔走来送者。络绎于道。至光州。会者数百。人马骈填。难容于村舍。遂就路边萧寺一宿而别。观者叹咤曰。尤庵耽罗之行盖如是。今复见此云。行至长城。闻有宗伯之 命。沿路各邑。皆欲官供行厨。公一皆辞却。入公山境。得大拜之报。公始欲依伊川绍圣例。直向京城谢 命即归。于是遂变前计。改首乡路。历省先墓及同枢公新茔。二月还家。承旨史官联翩来宣促召之 旨。陈疏入县道。力辞议政新 命不许。 批谕隆重。时位著殆空。庶事草刱。大小政令。皆 命待大臣上来。遂黾勉赴朝。到城外。又辞新 命。 上即遣承旨促令入来。公承 命出肃。仍赐对。谕以卿于先朝。已为卜相。亦有儒林重望。今日枚卜。意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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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卿入来。不胜喜幸。公拜谢。极陈老病不堪相职之状。乞改卜贤德。又以勉学勤政之意。眷眷陈达。 上又以 先朝实录迁就为忧。面授总裁之任。公力辞而退。后数日上劄乞免。仍伸前席未尽之怀曰。人主一日之间。事机千万。无一不本于一心之微。心有所蔽则事必无绪而政必乱矣。 殿下圣学日就。而但好仁之蔽太过。元恶有漏网之叹。避嫌之意太胜。号令无宏大之体。此病不除。何事可做。今之言者。动以辨 圣诬讨国贼为第一义。其言诚是。然 殿下于前所论者。一有未尽释然。则 圣诬终不可辨。国贼终不可讨也。寻承 命卜相。以闵镇远,李宜显,申銋对。闵公为右相。公升左揆兼 世子傅。上疏辞。固请勉出新辅。许退老臣。 上勉留不许。又极论四大臣及冤死诸臣事。请亟伸雪。 上可之。初凶党乘 景庙有疾。诬起大狱。恣行杀戮。至是大惧及诛。欲以当时事一归之 景庙。要为自脱之计。宣言 先王之疾。非臣子所敢言。 上入其说。累 下严旨。禁切言者。公遂极言 先王不幸有疾。为群小所欺蔽。宜以此告 庙颁教。以彰 先王之德。解后人之惑。不宜为小人所欺。 上初不以为然。久而乃许之。时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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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册礼已定。公为都监提调。适季子舜河随在行中。忽遘痘疾。公以身既犯染。不可出入禁近。陈疏乞免。慰谕不许。竟遭子丧。 上于筵中有悯恻之音。公本欲一谢即归。又见惨戚。益无暂滞之意。大臣劄请勉留。 上遂下别谕。公曰 君相之意虽如此。私义终不可以久稽。但 春宫册礼既成。又忝师傅之列。一登胄筵。瞻望 玉质而归。实情礼之所不容已者。遂进诣阙下。将行相见礼。郑锡三,宋寅明等之疏闯然而发。专以有疾二字。危动 圣听。侵斥公指意叵测。公从阙下直出江外。 上遣使慰谕。 命窜锡三。因有内局提调之 命。公行到骊州。上疏并辞本兼。既还家。即有升拜领相之 命。仍降 手札。谕意恳至。上疏辞谢。末又引咎曰。 殿下初许以有疾二字添入教文。而终乃收还。若尔则 圣意以锡三之言为是。锡三之言是则臣之罪大矣。 殿下于锡三则用其言而弃其身。于臣则罪其言而宠其身。臣所不敢晓也。凡今之谓 先王不幸有疾。为群凶所欺蔽。其所处分。多非 先王本意云者。何损于盛德至仁。非臣子所忍闻而忍言之者。而必欲讳其有疾。以为一番士祸。尽出于 睿断。厌然求免于诬告戕伐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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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是独可忍闻而忍言之耶。 上温批答之。又有五司提举扈卫大将之 命。连辞不许。秋以 国练行到利川。病不得前进。入参哭班于府庭。行变除礼。封疏待罪而还。时大臣以辨诬讨罪。率百官庭请不许。又李森名出逆招系狱。 上因行幸。猝临金吾。尽释鞫囚。大臣三司争之不能得。公上疏极言群凶谋危圣躬。戕害善类。罪不容诛。不可以事关自己。嫌不加法。先儒有言。四凶之于舜。恶其居己之右。其心不服而罪恶彰著。故舜不得已诛之。舜何尝有所避嫌而废天诛哉。惟彼凶党之谋危 圣躬。戕杀士类之罪。昭著彰露。人所共知。非特四凶心不服之比。而 殿下犹不施以流放之典。欲以削黜之罚勘其律。而强拂盈庭之议。循曲士避嫌之论。忘大舜至公之道。此臣之所未敢知也。至于李森之有罪无罪。臣在远外。未谙本末。而但既出狱囚之招。援引颇紧。端绪将露。是宜痛加究覈。务得其情。而猝然 亲临。径罢鞫事。未知此何等举措也。文王罔有兼于庶狱庶慎。而今殿下下行狱吏之事。臣窃惜之。冬 长陵灾。上疏陈慰。仍乞策免不许。丙午春赵显命上疏。掇拾郑锡三之馀论。以逞其闪奸嫁祸之计。又有权扶者。以任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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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疏中一乱之语。谓之诬 先王。群起投匦。实与显命相表里。公益不自安。陈疏请谴。且曰任徵夏之疏。果何罪也。夫所谓乱者。政以其时群下无状。专事欺蔽。以累 圣治也。此何尝毫毛有损于 先王之盛德哉。昔我 宣祖大王升遐之初。故判书臣郑经世应 旨上疏。有曰十许年来。倖门大开。宫闱成市。各招货赂。朝廷之浊乱极矣云。经世以谤讪 先朝。将陷大戮。则故文忠公臣李恒福屡启申救。罚止罢职。夫经世之言。直陈痛斥。无所忌避。视诸徵夏抑又过之。而当时无讨罪之论。大臣有得体之誉。是岂皆不知君臣之义哉。诚使徵夏语不择发。意不宛转。不能无触于 圣上追疚之至情。则亦无怪乎责以狂妄。特递其职也。然在群下之道。惟当虑言路之有妨。勉圣德之包容。如恒福之于经世可也。惟彼抉摘文字。作为奇货。必欲赌胜于一掷者。其心所在。的然可见。今乃并与当初言事之臣。混施行遣之罚。淑慝同科。是非不明。喉司覆逆。台谏论启。一例挥却。终成过当之举。岂料清明之世。有此举措也。时左相与右相李公观命。俱以大义未伸。乞递而得请。公自是连章陈情。乞与二臣同其去就。 上辄赐温批不许。是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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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新免于丧。始临常参。大臣洪致中,赵道彬入对。见台谏将伸讨逆之请。畏忌而不欲与闻也。即无故径退。公上疏言向日常参。即 殿下访落之会。而大臣避事径退。臣切痛之。此盖 圣上平日有独智御世之志。忽三公论道之职。进人不取其可畏而取其可爱。责臣不以弼违而只以备员。无异乎世道人心之日入于陷溺也。 上不悦。以为喜事。公又上疏请谴曰。方今在廷之臣。上忘 宗社之雠。下弃父兄之怨。惟持禄保位是图。风俗颓败。彝伦斁绝。国家之忧。已不可胜言。而 殿下又以喜事二字。禁切一世。使不得开口。则政使从今以往。遗君后亲之论。肆行于朝廷之上。谁能为 殿下明言之者。此臣之所大惧也。上批复责以犹执前意。洪,赵寻皆去职。公踪迹益以臲卼。连上十馀章。请急甚切。丁未五月。始蒙递。移判西枢。又乞休致不许。秋 上忽进用一番人。特罢公职。 传旨中以党论为罪案。因有一边人仰之若泰山北斗之 教。两司合启请窜。久而不允。戊申正月始配荣川。明年五月放还。任便居住。庚戌春。叙拜判中枢。时 上省陵骊州。病不得迎驾。陈章待罪。遣史官宣以悯劳之音。继以食物之赐。眷礼颇厚。而尝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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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中教闵公镇远曰。郑判府事亦伸救徐德修。戊申逆变。不无所以然矣。盖公元无是事。而 圣聪偶失照管也。公惶恐亦未敢费辞自辨。只以年久之事。不能记得之意。略及疏中。 上于是考览日记。下批慰谕。快示开释之意。辛亥筵臣有言公恬退清白之节。宜有别样待遇之道。 上即命道臣周急。且 命铨部特除其子近邑守令。以便养。其后又 命月致米豆。人或谓昔尤庵每有此等恩例。必力辞。不得已而后始敢拜赐。亦或有终不承受之时。今日之义。亦当如是。公笑曰老先生固严于辞受之节。而自 上有所周之则亦何尝终辞。其或不然者。自有意义于其间。此岂后人一切以为准者乎。顾吾所被异数。诚有不敢当者。但惠养之典。既无义于必辞。已施之 恩。亦未易于遽收。知其如此。犹且渎陈丐免。是岂诚信无伪之道乎。古人云让不失本利而仍得美名。吾实耻之。秖可一疏辞谢。备礼而止耳。牵复以后。即欲申乞休致。期于准请。至是有奉朝请者或非其人。而 上之所以退人者。亦不能以礼。公喟然叹曰年至致事。虽礼经之大防。而近年上下之处此义者。俱未见其得当。非以为荣。秖以为辱。其可同流合污于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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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自是不复申请。人有疑而问之者。辄笑应曰如我者。何足以辱清朝之盛典哉。亦不言其本意所在也。五六年来。自处以老病屏废。非国家有大庆慰事。绝不陈疏曰。无补于事而徒徼 恩命。非所敢也。然忧爱之诚。老而深笃。谆谆之语。至发梦寐。方憸人得志。外假荡平之名。内济迎合之计。 上入其说。朝绅之异议者皆得罪。喜怒太遽。举措多舛。 玉候又多未宁之时。公心甚忧之。适于此际。有升拜领枢之 命。上疏辞。因陈戒略曰。臣窃伏闻 圣候违豫之中。处分或多过中之举。此不惟于葆真元养性命之道。大有所妨。其于清化源应事务之际。害亦不细。岂以 圣学之高明。未达于此。良以臣邻之间。寅协之风未臻。朝廷之上。荡平之效无期。以致 圣心之激恼。此则群下之罪。固不胜诛。而抑恐 圣明所以建极于上者。容亦有所未至也。夫合万口不齐之论。为一时硬定之国是。无益于保合之政。而徒害于建极之义。惟愿 殿下勿以彼此同异之说。置诸胸中。务清一心。观理是非。定其取舍。则人心自服。纪纲自张。荡平始可议也。后 上因冬雷。遣史官询以弭灾之策。公复申前疏之意。引宋时建中已往之辙以为戒。且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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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者。号令之象也。请前后过当之举。一并收回。仍还斥补之儒臣。以为修省之道。 上不悦。乙卯春。 王子诞生。公闻之喜甚。即封章进贺。每见士民。辄先传说。惟恐其不知。欣忭之容可掬。见者叹其体国之深也。丙辰十月旬间。早起忽谓侍者曰。今日先君有命。吾其不久于世乎。自是微示惫数日。證候猝剧。竟以十三日寅时。考终于楼岩江舍。寿八十九。州未及上讣。大臣以所闻达于筵中。 上震悼。以缓于驰启。特推道臣。仍降追悼之 德音。礼葬禄俸等事。一依旧例。遣承旨临吊。又遣礼官致祭。崇终之义备矣。明年正月八日。永窆于州南知藏里花英山先垄下子坐午向之原。实夫人江陵崔氏之藏。开其圹而合墓焉。远近会葬者数百人。公状貌清癯。姿禀刚毅。人之望之者。初若截然不可接。而近之则色笑可亲。脱略畛畦。开心见诚。终则未有不感服者。操履谨严。议论峻烈。居家孝友笃至。有人所难能者。每以禄不逮养为至痛。每对食。馔品稍丰则戚然不乐曰。昔常不足。而今有馀也。必举范文正语戒子孙。而呜咽不能已。其赴外任也。请于伯氏。权奉家庙以行。日必具公服晨谒。非疾甚。无一日或废。凡祭祀务尽诚礼。宿齐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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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澡浴明洁。鸡鸣而起。躬亲视具。进退奠献。肃然如在。其在家也。必求父母平日所嗜。以助祭需。监察公病中思尝青鱼。适时早不得进。平生不以近口。丧馀之日。竟夕衔恤。或梦陪亲颜。怆怛之色。久形于外。家人望其颜色。辄知其有宵寐之感。暨乎末年。未尝不然。乙未岁营迁监察公坟茔。自启墓至改封几十馀日。其间朝夕哭奠上食之节。躬自执事。不使子弟代之。哀戚一如袒括时。时盖六十八岁矣。昆弟八人。行第居中。上承诸兄。下率群弟。怡怡嬉嬉。终日湛乐。第四叔氏不幸早卒。伤痛特甚。经纪其家。无异己事。又取其孤女以嫁之。抚视诸侄。均于己子。教导之方。严而且慈。不以姑息为爱。诸侄亦皆承训服事。殆不知非其所生也。治家有法。斩斩如治朝。内外惴慄悚息。下至仆隶。无敢阑语于前。其在朝。以居官尽职。引君当道为己任。其于利害祸福。不一动其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其所致意者。尤在于贤邪进退之际。世道污隆之几。而必本于人主一心之微。虽得罪于君父。见忤于权倖。而亦不顾也。至若尼尹之背师。实古今之大变。凡在吾党。孰不愤疾。而惟其形势鸱张。祸福立随。人皆敢怒而不敢言久矣。独公以孤危之踪。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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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决裂之势。不慑不沮。屡起屡踬。韩愈氏所谓使是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万万无恨者。即公之志也欤。微公一言之倡则是非将寝晦。己巳鶱腾之后。彼必晏然以儒贤自居。终身显荣而已。是则天生一个拯。以斁其伦。而又不得不生公以正之也。呜呼。夫岂偶然哉。盖公忧世卫道之心。一出于至公。而初不系于自己分上私利害。故用能上悟 圣聪。下迪士趋。俗论始疑而终信。国是小屈而大伸。此虽赖我 先王之盛德至善。其所以启发对扬之效。终不可诬。观于后来辨斥朴,崔毁经侮圣之罪。亦可见矣。彼恶之而目为偏党。爱之而疑其太甚者。岂足以窥公之所存也哉。若夫一生去就。难进易退。释褐五十馀年。仕于朝者未满十稔。一有不安于意。则即日决退。不少迟回。视弃禄位。如去传舍。毕竟径归之甚勇。其介如石。终不可回。出处大节。可谓无愧于古人矣。至于清白一节。固公馀事。而平生身不近好衣口不厌疏食。人所不堪而处之裕如。七帙之后。家人始进䌷裘。开以非帛不煖之义。方才肯许。裤则终不易绵布也。屡经外藩。位极公相。而包苴自绝于门庭。关节不到于官府。田园僮仆。终不增一亩一指。所居弊庐。几不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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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自 上曾有依 仁庙朝李元翼例。造给精舍。兼赐奴婢之 命。而亦辞不敢受。及丧承宣以 命临吊。其人即丁未合启台官也。归语其所亲曰。吾见宰相家多矣。未有清苦若是者。嗟叹不已。斯可谓怨敌难诬也。然循分任真。不喜近名。崭绝崖岸之行。矫激苟难之事。凡所以眩耀世之耳目者。非惟不作于其意。虽在他人。亦必深恶而痛斥之。尝曰为名为利。虽清浊不同。而其利心则一。士君子不可不戒也。居乡五六十年。或留江上。或寓峡里。而却埽自守。与人无干。里夫村氓。不知邻并有宰相。屡经窜谪。历遍七路。人情物态。随处各异。而怨咎之言。毫毛不及。虽以时议之危险。亦无不啧啧称其善居谪也。公于师友之际。情义甚笃。尊信尤庵。绝异于人。言动出处之节。无不取以自律。每以误出世路。不得专意请业为至恨也。尝与遂庵权公,直斋李公箕洪。为道义之交。同心协力。倡率士友。凡师门之所欲表章论著而未及为者。悉与经理。如华阳之万东祠。其始营建也。俗论如山。讥诮并至。而公与遂庵终始担荷。出入山中。不惮频烦。卒成先师之志。至于问义通考。即尤庵耽罗时所始功。而托其编定于遂庵者也。遂庵方以文集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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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之役。日不暇给。要公梳洗成书。公感先生手泽之未泯。念后学嘉惠之所系。编摩雠校。煞用精力。今之刊行者。是其本也。江汉之思。老而深笃。一有浸淫之诬。及于渊源。则慨然忧叹。起而明辨。必得是正而后已。同门诸公。非不多矣。而至其布扬御侮之功。未有不以归诸公者也。其论近世名公。必推文谷,老峰谓可师法。二公亦不以后辈视之。其于老峰。自少相从。契谊不泛。公尝因事入京。时闵公方居相位。公为其尝处以师友之间。故不以为嫌。特往造焉。门者受谒而入。直以姓名声言而白之。盖相门事例然也。公闻即慨然回鞭。历见再从弟之为闵公甥者曰。吾今日往候闵公者。盖不欲以流俗宰相相期也。岂意一登廊庙。而遂变下士之节耶。告之故而遂行。其时闵公闻公至。亟命延入而终不可得见。闵公初甚讶之。既而具闻其委折。瞿然自失。至欲躬自摧谢。而公已还乡矣。闵公顾语其子弟曰士之行己。固不当若是耶。尔辈须以为师表可也云。公于平日。未尝以学问自居。尝谓子弟曰吾少也。迫于兄弟之言。谬为门户之计。一落世网。不得自由。进无所施。退无所得。辊到白首。徒切纷如之叹。悔已无及。尔辈宜知所戒。门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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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正不在于科名也。然此特公谦己诲人之言耳。自少读书。已知有用心处。不止为应举需。及夫甲寅士祸之后。谢绝外慕。一意向上。研精探赜。几忘寝食。及登第。尤庵先生贻书勉之曰。今人得一第。便谓能事毕矣。遂与书册相疏。吾知左右之必不然也。公自得此书。益自淬砺。虽从宦之日。公务倥偬。而不废看书。既定居丈岩。洒埽一室。左右图书。尝曰吾已老矣。非复读书时节。若欲泛观博求则徒费精力。无益身心。古人游骑太远之喻。亦可戒也。遂取四书近思录。循环看读。不住理会。又谓学子曰穷理之功。虽不可已。徒知而不能行。亦不济事。故居常用力。必归重于行一边。姑以著于动静云为者验之。衣冠必整饬。饮食必慎节。容貌必矜庄。步履必安详。惰慢之气。不设于身。鄙俗之言。不出于口。以至书册之类。器物之微。位置少有参差。亦必整齐而后慊于心也。至于心术隐微之际。操存克治之功。既严且密。常以为直之一字。乃圣贤相传之心法。夫子所谓人生而直。孟子所谓以直养。皆是也。至于朱子。始克发挥出来。其曰天地之所以生万物。圣人之所以应万事。一直字而已。其义可谓大矣。老先生一生受用。专在于此。楚山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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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时。付托门人之旨诀。亦不外此。此其继往开来。为海东之考亭者也。后之学者。守而勿失。则庶乎路径不差矣。是以其所自为而为人者。未始不以此为一字符。揭诸屏障。朝夕观省而不辍。故其见于行事者。明白直截。如水临万仞。当下即下。无所屈曲者。其有得于斯欤。公为文章。不事藻饰。惟以辞达为主。诗亦苍古有气格可观。有文集若干卷。藏于家。尝于读书讲学之馀。随手劄记。微辞奥旨。多所发明。而亦未及再修焉。又尝曰吾东人于中国事迹。无不瞭然若身履目睹。而于本国故实。卤莽莫甚。正是身在此山。而不见真面目者也。遂取东国史。上自檀君下讫胜国之季。抄节若干条。最有关于治乱兴废者。就曾氏史略。考其时世。附见于历代纪年之下。编摩入刊。以便童蒙之学焉。夫人崔氏牧使应天之女。有至行懿德。先公卒。公自为文以志之。男长羲河县监。次舜河蚤卒。女二人。适权墩进士,俞度基。诸孙梅,楗,宲,寀。宲文科应教。以言事谪耽罗。岁馀始内移。亦可见公家法之不泯也。公之既葬。嗣子县监公授以家传。使撮其迹为状。縡不敢辞。谨叙其论议行实之大者。以俟当世之立言君子云。乙丑五月日。某官李縡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