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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庵先生集卷六
陶庵先生集卷六 第 x 页
陶庵先生集卷六
 疏[二]
  
陶庵先生集卷六 第 124H 页
辞副提学均田使书(己亥)
伏以臣顷陈危恳。冀收 恩资。未蒙 开允。益增悚蹙。至于本职。参以法例。谓在必递之科矣。及见该曹覆启。以大臣新有建请。只令减下春秋。而仍察其职者。臣窃不胜讶惑之至。臣本蒙昧。未谙典故。而副提学之为史馆有司堂上。自古昔流传。虽以臣所睹记者言之。史局新荐时。不回问承旨,玉堂例兼史职者。而独示副提学者。亦其为有司之一證也。臣窃闻先正臣金尚宪拜是职。与知春秋相避。特减兼带。其乞免之疏。有曰玉堂长官。列于史局堂上。考绩黜陟。靡不与闻。故史官与承旨相避。减春秋。与副提学相避则递史官。前例故事。灼然明甚。今乃以臣之故。遂致史局缺一堂上。何敢首冒苟且之嫌。轻坏 先王之典。故判书金佐明之以亲嫌辞副学也。引尚宪疏语而曰。此不易之论也。又曰臣尝十拜承宣。而每以相避减春秋。盖承旨六员皆为修撰官。其中虽减一二人。馀员尚多。至于玉堂则兼修撰者只副提学一员。若或减去则是废其官也。先辈长者之力请并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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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典常之难变也。 祖宗朝设官之意。诚非偶然。岂可缘臣一人。遂废其职哉。其时吏曹覆奏。以为向疏回启。只据近日所闻金益熙例而减其兼带矣。今再疏中所引之语。极其严截。且闻故臣洪命耇以副提学。有史局相避。并递本职。以此见之。玉堂长官之减下春秋。元非故例。遂并递本职。国朝典章如此。先辈自处之严又如此。臣虽万万不及古人。乃其职则无古今之殊。其何敢贪荣苟冒于必可递之地。使典章由臣而坏了。以得罪于先辈长者乎。更愿 邸下下此疏于该曹。将臣所陈故实。照法处置。臣于前日辞书。已略及辞免均田之意。夫臣之不称于是任。不独臣自知甚明。举朝皆知之矣。假令臣素以才谞自负。区画揣摩。烂熟通透。事到面前。尚患说易而做难。况臣迂拙。百无一能。其于经界之政。茫然不知为何事。如是而妄自担荷。岂不立见其颠踬乎。向者谏臣盛陈使任之重。至以声望弹压为辞。如臣望轻。顾万万不近。而今之独漏弹劾。不过以臣从前践历猥先于人耳。夫以矇矇使下。冥冥决事。而其能弹压一路者。臣未之信。是岂区区资历之所可能哉。此事善败。不独关目前利害一道。数百年民命休戚。系于斯焉。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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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抵死力辞。岂敢为一身计也。抑臣私悃有万分迫急者。臣之老母。身抱痼疾殆三十年。今则年已望七矣。数岁以来。荐罹祸故。神气凘脱。月异而日不同。病情迭变。绝无粗安之日。凛凛朝夕。不离床褥。臣本独子无兄弟。茕然一身。相依为命。臣不在侧。更无护视之人。古人所谓疾病独自呻吟。药饵谁与调将者。正说臣情境也。臣于庚寅年间。猥陈终养之请。 圣批教以尔之情理。予甚矜怜。臣每一庄诵。感涕被面。顾今臣母筋力精神。比十年前不啻落下数丈。此岂臣离侧远游之日乎。臣之顷年见差江都御史也。亦以母病。临期递解。 圣上曲庇之仁。臣实偏被。夫江都之远。不过数舍。而尚且如此。况岭峤数千里之外。往还迟速。未易以时月期者乎。臣虽欲尽力职事。方寸已乱。何事可做。又或有颠倒径归之患。则国事狼狈。尤当如何。伏乞 离明。仰体 大朝孝理之化。俯谅微臣迫切之恳。特递臣均田之任。回授可堪之人。以幸公私。臣窃观朝家用人。专尚资地。一通极选。便以通才见处。钱谷甲兵。无事不畀。此实近来莫大之弊。备局兼带。又何为而及臣身哉。臣之疏拙无能。已悉于前。固不足以与闻庙议。况臣升秩未踰旬。而遽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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枢要之地。骤躐无渐。未有若臣之甚者。名器屑越。听闻俱骇。臣虽欲冒昧承 命。其如公议何哉。若臣私义之凛惕。亦有所不暇陈者矣。亦愿并赐镌削。以安贱分。臣无任云云。
请寝进宴疏
伏以 圣候有加。药院移直。中外惊遑。曷有其极。既而大臣陈禀进宴涓吉。臣于在乡之日。获闻此奇。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者喜差复之有渐。忧者忧宴乐之非时。及夫进诣廷班。恭承起居。则證候姑无加减。而宴日已骎骎迫矣。臣愚以为此时何时。而乃为此举耶。诸臣申请。固出称庆之诚。 殿下之勉循群情。亦非乐为也。然而宴者。上下所以同乐。顾今 春宫忧煎于上。百僚焦遑于下。一边尝药。一边式宴。岂不有乖于忧乐不同时之戒乎。伏见 坤殿下教。有曰何心受宴。至哉言乎。在廷臣僚。亦何安于陪宴。而当此忧遑之日。得以仰瞻 天颜。少纾犬马之恋。实为至幸。但天时向寒。外殿多风。强疾临宴。决知其有妨将摄。此臣区区所切忧者也。昨者候班虽有勿问安之 教。寝膳诸节。未见顿胜于前日。臣未敢知 殿下自量筋力。果能保无他虞耶。若或重违群下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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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而行之。则实非 大圣人慎疾之道也。仰惟 宗社默祐。百灵扶护。庶几有乃瘳之庆。又或诸證差胜如向者锡宴之时。则徐待春和。追举宴仪。管籥钟鼓。孰不欣欣有无疾之喜哉。至于春台阅武之政。亦可谓非时。然 圣意盖出于诘戎。固难中辍。而 春宫侍汤之中。不宜临观。替 命命官。恐为允当。并乞裁处焉。臣虽非言责。既忝宰列。受 恩罔极。图报无阶忠爱一念。中夜耿耿。抱此忧郁。不一陈闻。则是臣负殿下也。如蒙恕其愚而察其忠。则出位之诛。臣固甘心。臣无任兢陨俟 命之至。
辞江华留守疏(庚子)
伏以我 大行大王弃臣民。今已月有馀矣。 仁心惠泽。浃人肌骨。穷深氓隶之贱。孰不奔走悲慕。如臣受 恩罔极。不能身褥蝼蚁。乃于 继照之初。猥蒙收叙。复齿朝籍。惟有俯仰号绝而已。顷于南宫之除。坐犯违慢。曾未几日。又有沁府新 命。臣于是惶駴感泣。莫知所措。噫。臣事君无状。获戾 先朝。每诵匪怒之 教。心胆霣坠。虽天地至仁。暂施薄谴。为人臣而负此罪。尚安所归。含 恩在髓。酬报无日。怀痛穷天。死且不瞑。在臣私义。惟当没齿自靖。以讼前愆。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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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分当世之念哉。顾今保障重寄。无论臣才分之不堪。即此情势。万万恧蹙。夫往役劳事也。而臣则辞之。居留美爵也。而臣则受之。其于臣子辞受之义何如也。臣虽不肖。不至全昧义理。其当辞而不敢受者。不待两言而决矣。疾痛之极。不容缓声。冒渎 严庐。尤增死罪。伏乞 圣慈曲谅哀恳。亟许镌递。使公而无瘝旷之患。私而免撕挨之诛。仍 命重赐勘处。以安贱分。不胜大幸。
辞江华留守疏[再疏]
伏以臣昨陈血恳。恭俟 俞音。及承 圣批。不准所请。至令从速察职。臣诚惶陨抑塞。无所因极。仰惟旭日新升。物无遗照。而蝼蚁之微。不能自达于仁天。此殆臣辞不别白。有以致然。臣请悉暴肝膈。以听 圣明之矜察焉。夫人臣出身事君。身非己有。南北东西。惟命是从。臣虽不肖。敢昧斯义。顾臣老母积疾缠髓。臣又独子无兄弟。其穷孑悲苦。殆类古人不一宿于外者。而中年奔走王事。大伤亲意。几成无穷之悔。臣自是戚然惊惧。不敢复有宦游之念。既仕而辞其事。又非分义之所敢出。况臣一身去来若乘雁。公义私情。宜若有轻重。遂敢有庚寅终养之请。 先大王赐
陶庵先生集卷六 第 127H 页
批有曰尔之情事。予甚矜怜。臣每庄诵 德音。一字一涕。独恨臣诚孝浅薄。不能以陈茂烈之得于 皇朝者。得之于 圣君。旅进旅退。坐致高位。终自陷于因私废公之诛。此臣之罪也。季心一侠士耳。一朝有急。不以亲为解。今臣受 国恩何如。一时往役非难也。而避之如死地。赫赫 君命。臣则拒之。堂堂国纲。臣实坏之。有臣若是。虽万戮而何惜。然而诗人不遑之叹。非劳者自言。盖朝廷体其情悯其劳。而臣则不免自言。亦不能见信。大被督迫至于如此。是臣十年竭心而苦吁者。都归虚地矣。臣既事亲不诚。宜其不获于上下。而人之为人。惟忠信一节。舍是二者。何以事君。孔子所谓民不得以治者。亦是第二事矣。臣自遭此事。窃自伤悼。居常忽忽。若无所容。今若戴非常之罪。贪匪分之荣。出而承 命。无所严畏。则臣之前后一辞一受。真若较利害择燥湿者然。臣虽刳心而自明。何可得也。亦以何颜复见清朝士大夫乎。噫。世道之弊久矣。躁竞日甚。廉愧大丧。而巧占便宜。独未有此一涂。诚不忍自臣启之。以累始初清严之治也。况今岭左田役。迄未告完。原隰之臣。触热驱驰。而臣乃终年自如。燕息鞅掌。劳佚不均。而卒又扬扬于宰
陶庵先生集卷六 第 127L 页
相回翔之地。在臣私心。安敢自安。国家刑赏之乖舛。亦岂至于此也。臣之抵死控免。不得 命则不止者。为臣节也。为国体也。非独以一身廉义之难强也。伏乞 圣慈曲垂体谅。将臣职名。亟赐镌递。申 命铨部。更勿检举于朝籍。使臣守分讼愆。获全微尚。实天地生成之惠也。臣无任涕泣恳迫之至。
辞咸镜监司疏
伏以臣再沥血悃。未获 矜允。窃自悼诚浅言拙。无以孚格仁天。方拟以病申闻。而北藩移除之 命。遽出不意。臣诚惝恍震駴。莫晓所以。顾臣肝膈之恳。已竭于前本矣。以材力则一府犹不堪。况一道之寄乎。以情势则后犹前也。岂昨之不可受。而今之可受乎。古之人。固或有辞尊居卑。而今也保障锁钥。其重一也。亦岂彼之可辞而此之可居乎。朝家所以处臣。殆同三四于朝暮。而臣又于是而取舍之。则此何异于龙断者之左右望哉。臣之甘伏诛谴。而决不敢冒承者此也。若其私情之迫切。亦有所惶猥不及陈者矣。伏乞 圣慈念朝体之颠倒。不容苟据。察情迹之危隘。无望转动。将臣职名。亟赐镌递。使免公私狼狈之患。不胜大幸。
陶庵先生集卷六 第 128H 页
辞咸镜监司疏[再疏]
伏以臣昨陈辞本。冀收 恩命。诚意单浅。未蒙 允许。臣于是狼狈惶悯。益无所措。噫。臣之力辞沁都。实以罪名非常。不可自恕。职守至重。未敢冒承。仰惟 圣慈体下。宜若有以少伸私义。而节次迁除。误 恩横被。至令群听骇而物情惑。岂谓臣树立素污。区区所守。可以遽变于斯须耶。夫一彼一此。无少轩轾。特职名不同尔。辞于前而受于后。宁有是理。果令臣贪荣冒赴。而曰此有道里远近之殊云尔。则真若欲进未进而故假是以为名耳。是不独识者耻之。臣亦耻之。士大夫去就得失。关时俗盛衰。臣虽不肖。职是命德。何敢自轻其身。以累 圣治。且臣病母自哭同气。伤败日甚。三夏毒痁。元气如线。见今委缀床席。凛凛若难保。虽欲扶将跋涉于关岭之外。顾安可得也。苟使臣廉义犹可强出。未害为捧檄之孝。则咫尺居留之 命。初何苦而固辞也。使臣情私不至迫切。可能为叱驭之忠。则昨岁往役之义。又何为以避免也。即此二者。而臣之苦心危恳。庶或见谅于上下。苟非然者。亦宜亟加违慢之诛。无久病公私为也。顾念此职已三易代矣。道臣之病。未离危域。玉门生入。其情甚
陶庵先生集卷六 第 128L 页
急。况朝家每于一二邑夫马之滞。亦加轸虑。而北人迎新者。经夏涉秋。艰苦万状。远道之人。尤岂不矜悯。臣既自分其必褫。而犹复引日虚带。则其为罪益大。此臣所以疾声连吁而不知止者也。伏乞 圣明俯谅公私事势。特赐 恩递。不胜大幸。臣于缮疏陈闻之际。窃闻复有催促之 命。而情势如右。转动不得。罪上添罪。实合万殒。亦愿重赐勘处。臣无任云云。
辞都承旨疏
伏以臣祇役 山陵。反命京阙。俯仰号陨。靡所逮及。以臣情地。既无因仍在朝之势。竣事之日。理宜自靖。仰惟 严庐在疚。圣情皇皇。不敢以区区私恳重犯渎扰之罪。归伏田里。第切悚惕。昨伏承承政院有旨。以臣为都承旨。令臣斯速乘驲上来者。惊惶震越。罔知所处。噫。臣之罪戾。臣固自知。臣节都亏。何以自立。顾事在 先朝。未敢屡引。而追愆讼尤。虽没齿而有馀矣。日者冒昧往役。盖所谓不于此用诚。恶乎用其诚者。退填丘壑。庶无馀憾。今若夤缘一出。便自处以无故之人。贪荣恋禄。乍退旋进。则其将为何如人也。冗官散职。亦所不安。况此近密清严之地乎。臣虽不肖。其于一身去就。讲之已熟。慢 命之诛。实所甘心。
陶庵先生集卷六 第 129H 页
且臣终养之愿。已竭于从前章牍。伏况 圣明上侍东朝。以孝为治。若臣情理。宜在矜许。何待臣覼缕为也。仄闻院中一空。出纳甚苟。如臣在外应递者。合赐变通。况军衔下乡。厥有禁令。而臣乃首犯。亦安得自逭于司直之论。辄敢冒死自列。伏乞 圣慈亟命罢臣职名。使得守分屏处。以养病母。以终天地生成之惠。不胜大幸。
辞大司宪实录堂上疏(辛丑)
伏以臣昨陈危恳。颙俟 俞音。及奉 批谕。辞旨优渥。至以意非偶然为 教。臣之行己本末。无可以见知于上者。虚纡隆眷。一何至此。缘臣无状。坐窃高位。以之上累则哲之明。此臣之罪也。继伏承承政院有旨。以臣差实录厅堂上。令即上来者。夫实录纂修。事体严重。决非如臣寡识无文所敢与闻。臣于是且悸且恐。莫知所措。顾臣难进之义。已悉前本。而若其区区情事。尤有万分煎迫者。臣之老母痼疾婴髓。居常懔懔。自经三朔毒痁。元气凘缀。譬如下山之日。光景渐薄。今年甚于去年。今日不如昨日。此岂人子违侧供仕之时乎。比来风气乖常。触感加重。眩晕之證。发作无常。委顿床席。昏昏度日。药饵扶护。顷刻难舍。虽
陶庵先生集卷六 第 129L 页
欲冒昧趋 命。有不可得矣。近岁风宪长席。作一虚窠。已非朝体所宜。况此编摩之役。一日为急。臣若因仍虚带。不即辞递。则瘝旷之罪益大矣。臣方治疏陈闻之际。伏见刑曹参判李台佐疏 批。窃不胜感叹之至。台佐情事固可矜。而犹有兄弟若子侄。其视臣孑然一身左右扶将者。稍有间耳。以台佐而尚蒙谅许。况于臣乎。臣之终养之请。已历十馀年所。亦尝蒙先朝矜怜而慰谕之矣。自被谴以来。窃自悼诚意之不孚。不敢复以私恳渎陈。今 殿下仁推及老。政先体下。如是而臣乃不一吁呼。则是天矜于民。而民自阻于天也。在昔 显庙朝。大司宪闵应亨以老病递。臣之外先文正公臣宋浚吉辞疏。引中庸体群臣之语而曰。视群臣如吾四体。今许应亨而不许臣请。则四体之中。不免为二视也。臣敢为 殿下诵之。伏乞圣明察情理之不忍暂离。念职事之不容虚旷。将臣本兼职任。一并递改。使贱臣同被一视之泽。 圣朝益光孝理之化。实为大幸。
大司宪陈戒疏
伏以岁月迅迈。 常事隔旬。伏惟 圣孝号慕。何以堪处。臣之屏蛰田庐。积有年所。衅咎至深。分甘自靖。
陶庵先生集卷六 第 130H 页
而昨年一出。秖为自附于往役。今 殿下又以史役召臣。事体严重。义安敢坐辞。顾以情地甚隘。疾势且剧。屡违 恩谕。死有馀责。臣既力辞不获。理穷势极。则惟有进而伸臣子之节。退而全咫尺之守。况当 练期渐迫。尤不敢偃然淹伏。来诣城外。以请严诛。念臣虚带宪职。已三阅月。违慢积矣。疏状凡六七上。渎扰甚矣。人臣负此罪戾。何以自赎。以臣滓秽之贱。其不容冒据巍列。不惟臣所自画。通朝皆知之矣。虽被诛谴。万无一进之理。仰恃 仁恩。辄敢哀吁。伏乞 圣慈先 命有司。议臣辜犯。仍递臣本职。以军衔入参 祭班。使廉义情礼。得以两伸。不胜大愿。臣固不敢以言官自处。而耿耿愚忠。终未敢自隐。臣于乙酉年间。忝侍胄筵。妄因文义。仰问 殿下自期以何如主。 殿下举程子对神宗安敢望尧舜之语而诏之曰。予所期亦岂浅浅哉。臣起贺曰。此 宗社生民之福也。遂引尧舜孝悌之道。反复而申告之。 殿下尚能识有之乎。臣常庄诵钦叹。窃自谓尧舜之治。庶几见之。夫何即阼以来。凡百施措。委靡怠豫。了无一言一事可以上答天心。下慰民望者。 殿下以有为之资。居可为之位。平昔自期者何如。而今直为此沓沓
陶庵先生集卷六 第 130L 页
也。臣于其细者微者不暇论。请先以数事陈之。今玆三年之制。一洗前代之陋。 殿下所以善继 先志者。实帝王之大孝也。然而苟无其实。是亦文而已矣。其于礼何。近以 亲享事进谏者众。而不得感回 天听。中外忧郁。日以滋甚。及夫日昨备忘下。而少可以解群下之惑矣。然而虽微 圣教。群下固意其如此。苟非然者。 殿下岂为是哉。若臣区区之忧。犹未敢遽已。夫疾病之来。圣人所不免。 殿下上为 宗社若 慈圣。宜不敢自轻。而若其哀痛惨怛之出于天者。则是欲抑之而不可得。虽于拜跪之际。不能如礼。 殿下所自尽者。惟有瞻展哭泣之节。而开岁以后。尚未一番省拜。大小 享祀。动有如不祭之叹。筋力不及。固无可奈。而隐之于心。其果自安乎。 殿下前后下教。辄有愧悔之意。良心真切。善端发见。油然有泉达火燃之势。即此而充之。尚庶几也。呜呼。日月易得。 孝思无穷。往者不可挽。来者犹可追。况今练前 殷奠。独有此朔日。幸而受针停止。脚部酸疼之候。亦既少减。 殿下不于此展哀。更待何时。顷者四享定式。已大违礼典。而 殿下又不克一践其言。则及今改图。尤有光于日月之更矣。或者 圣候未尽
陶庵先生集卷六 第 131H 页
平复。则臣于是别有献焉。先正臣文敬公金集年八十。病未能拜起。作文告其家庙曰。虽或参祭而力有不逮。不能逐节尽礼。则随时量力。只自俯伏于位前。使执事者代摄。犹愈于元不与祭者。夫岂非礼。而先正行之。此足为上下通用之权宜。伏乞 圣明亟下明教。亲行朔奠。如或难于拜跪。则祼荐一节。令大臣代行。此后 享祀。亦必量筋力而行之。要皆自尽于圣情。则方可以大慰中外之心。永系神人之望矣。苟或不然。而但曰前日备忘。足以使人晓然。惟每每摄行而已。群下又从而莫敢言。则是上而御人之谏。下而成主之过。臣为是惧。不敢不妄陈先事之戒。惟 圣明恕其愚而察其忠焉。朱子曰身如一屋子。心如一家主。有此主然后能洒埽门户。整顿事务。匹士犹然。况 殿下身为兆民之主。心为万化之原。不于此立得根本。更论甚事。盖心是活物。一不自觉而驰骛飞扬。以徇外物。则一身无主。万事无纲矣。人主深居九重。其本源之微。似未易窥测。而所以有诸内形诸外者。自不能掩。 殿下临朝视政。专尚渊默。凡于是非白黑之间。殆若无适无莫。大小政令。一切置于悠泛之域。若与一个身心不相关涉者然。以是下之所
陶庵先生集卷六 第 131L 页
以奉承者。率皆牵补玩愒。苟度时日。茫然若堕深井之中。如是而能为国者。未之有也。夫读书讲学。所以凑泊此心。维持此心。故明君哲辟。莫不以勤御经筵为第一务。 殿下试观前史。曷尝有临御之初。终年不一开讲者乎。始也犹可诿以讲官缺员。今则群彦济济矣。国家置玉堂。其将使之伈伈守直而已哉。承宣入对之规遂废而进见益疏矣。殿讲 亲政之举间有而缓急倒置矣。宾厅次对。国之重事。而厦毡吁咈。不出一唯字。苟如是而止。则虽三接之勤。亦何益之有。 殿下既深拱宫中。罕见臣僚。臣未敢知居常所亲近者谁欤。所做措者何事欤。人君之蛊心丧德。非必声色驰骋为然。一念之怠。足为丧邦根柢。甚可畏也。呜呼。天灾日臻。人心日离。私意日益肆。义理日益晦。刑政日益紊。纪纲日益颓。然而犹不至于遽亡者。惟 先王德泽之在人也。 殿下其可恃此而自逸乎。朱子曰今日之事第一。惟是劝得人主收拾身心。保养精神。一以天下国家事为念。此正为今日对證之良药。苟 殿下以臣此说。反之于心。察其存否。验其勤惰。必学以开之。敬以持之。如谢氏所谓惺惺法。许衡所谓虽在千万人中。常知有己者而后。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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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地头。而首将从前豫怠之习。浚发 德音。痛自剋责。则凡臣所论诸事。自然纲举而目张。上下之间。情萃神会。一言之顷。风动神速。其斡旋之机。不啻若反手。所以为尧为舜。亦不外于是心矣。 殿下何惮而莫之为乎。仍念近日诸臣章奏。非不恳切。 圣批亦非不嘉纳。而卒未见采用之实。此殆近于说而不绎。从而不改者。今臣所陈。固非别件事。而首尾惓惓。盖窃附于先格之义。 殿下若又曰留意而已。则臣复何望。臣受 恩两朝。致位至此。静念王室。中夜涕泗。身既簉朝。义不敢默无一言。幸 殿下深惟而亟行之。则臣虽退伏畎亩。亦与有荣矣。臣治疏未及上。以实录厅草记 召牌辱临。而无论臣才分之不堪。本职未解之前。尤无一分冒承之势。坐犯违逋。益增死罪。伏乞重赐勘处。以励具僚。臣无任激切祈祝之至。
别谕后再辞都承旨疏
伏以臣昨陈危悃。恭俟 俞音。及奉 圣批。诲责温谆。至曰每引控免。何日事君。噫。犬马之恋。臣亦有之。一读一涕。何以为怀。然而臣之苦心血恳。尚若有未尽见谅者。夫君臣之分。固无逃于天地之间。而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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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恩。或有时而相夺。此古人所以有日长日短之说也。臣自庚寅以来。屡引终养之请。猥蒙 先大王矜怜。凡有吁号。辄皆许副。曲遂之意。臣实偏被。而卒乃自陷于重戾。于此可见臣穷隘之情矣。顾今 圣上上侍 东朝。以孝为治。若臣情理。宜在矜恕。切愿闵下之天。特丐事亲之日。此岂臣全昧分义而然哉。臣母背肿已浃月。而疮根未尽去。浮气未尽消。馀毒所蔓。数疖傍生。以积病而当酷暑。呻楚至此。凘薾可知。而臣于前疏嫌于烦渎。未敢缕陈。以致有想已差矣之 教。此亦臣诚孝浅薄之罪也。至如 别谕敦召。即不常有之典。是宜施之于耆旧重望系时安危者。臣是何人。亦与其中。况十行 纶音。隆重勤挚。有非臣所敢闻者。震惶駴惑。莫知所以致此也。噫。臣本非洁身自重之士。进由科目。意在禄仕。而疏迂病孱。无供世之具。中间引分屏处。实出情私之不获已。而亦尝旅进旅退。近婴衅咎。情迹益蹙。展转积逋。盖十年有馀矣。若以臣谓时事无可为。而遽怀退遁则已。非有一毫近似者。而以臣去就。若有所增损于时者。尤岂非万万本分之外哉。 圣谕所以过自引咎者。即成汤在予一人之意。在 圣德固为增美。为臣子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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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此 教。何地自容。臣虽不肖。粗闻事君之义。岂不知陈善之为敬。责难之为恭。而顾其诚不足以见孚。言不足以见概。假令臣冒没复进。不过苟窃廪粟。决知无丝发裨补。则惟有退守拙分。获全微尚。纵不免违 命之诛。亦或为不报之报矣。今日此举。固是上下警励之机。而缘臣无状。致辱误 恩。秖令国体轻而物情骇。臣之区区忧慨。岂但为一身狼狈而已。见今情事煎迫。无由听 命。司败出纳之地。何等紧重。而瘝旷又至此。惶慄罔措。不敢不冒死烦控。臣节都亏。万殒何赎。伏乞 圣明俯垂鉴照。先收匪分 宠命。尽革本兼职名。仍许臣终养。以卒 大恩。则臣虽伏慢蹇之诛。亦所甘心。臣无任战越俟 命之至。
辞行副提学疏(乙巳)
伏以天降割我邦。 先大王奄弃群臣。方中已讫。率普痛深。伏惟 圣上践位嬛疚。何能堪处。臣祸衅馀生。流落穷山。实无丝发世念。惟与村邻老羸。日祝德化之成。枯死丘壑。亦无憾矣。乃于千万意象之外。 天书远辱。畀臣以玉堂之长。经筵之官。驲 召临门。寒谷生阳。惝恍惊疑。五情震荡。不觉涕泗被面也。臣本无似。滥蒙 两朝恩遇。十年之内。五叨本职。而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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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一趋 命。岂意今日。重累一初之政。况向来台言罔极。虽罚止黜削。而人臣负此罪。将焉所归。然而此犹未暇陈暴。盖臣有积年痛冤结轖于中者。若不疾呼于旻天。更将赴愬于何地。窃念臣仲父臣晚成顷年遘祸。只由于出李森为湖阃一段矣。夫以本兵而进退武夫。固职耳。况复有大臣分付者耶。是以玆事之始出也。虽以一番人乐祸之心。犹皆曰此无可问。以之阅月酝酿而后发。及夫爰辞之直对也。其谳奏之言。亦不得不曰大臣分付。铨官奉行。自是古例。别无更问之端。才请酌处。换面沮格。本事之外。辄复妆撰洪致中酬酢说话。必欲驱之罔测。而致中既在实状难诬。则旋又狼狈中止。百计构陷之迹。触处破绽如此。迄可休矣。而又以登对禀处羁縻之。遂使 两朝老臣。一被拘系。阅历凉暑。卒不得生出圆户。呜呼天乎。尚忍言哉。臣仲父谨慎敦确。一节终始。炳然忠赤。国人咸信。而望之攸归。祸则随之。世道波荡。首被窜逐。窜逐之不足。乃挤之死地。顾其所遭。直一差除间事。无他一言一字之可以捏合疑似者。故以逆镜师尚辈为狱官。而累月锻鍊而不能得。特为数三怨家所持。以至此耳。死之日。衿绅韎韐以至舆儓之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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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赍咨惋伤。人心所同。大可见矣。然而彼祸心未艾。毒焰犹张。无伦绝悖之言。叠出于身后。其广布机阱。外缓中密。至此而毕露其情矣。呜呼天乎。是可忍耶。向非 先大王至仁厚德之所暨。臣之阖族。安得保全至此。及今 离明继照。解泽旁霈。流者移逐者还。而死草枯根。独不可复春矣。噫嘻尚何及哉。臣幼而失怙。拊育成立。惟仲父是赖。实有四十年父师恩义。而祸变之日。不能碎首九阍。以明厥心。跼蹐天地。何所自容。惟走入深山。鹿豕与群。草衣木食。以终馀齿耳。臣既腼然苟活。式至今日。幽冤未泄于九地。宠光先及于一身。俯仰惭痛。谁因谁极。如是而又复贪荣冒进。以为彯缨结绶之计。则人理几息矣。伏闻顷日求言之 旨。有曰穷人抱冤。未达九重欤。辞意恻怛。可泣神鬼。而臣乃抱玆冤郁而莫之闻。是至仁者天。而人自阻也。今 殿下召臣以职名。臣又惧其猥越不一暴私义。则生无以举颜于世。死无以见仲父于地下。玆敢冒死流涕而陈之。伏惟 圣慈明并日月。俯垂鉴烛。使穷天彻地之冤。得以自伸于容光之下。则殒首结草。不足以报万一矣。如臣情迹。不容一日冒据于巍列。亦愿亟行镌削。还其贱分。且治渎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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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严之罪。以励臣节。不胜大幸。臣无任瞻天望 圣恳迫俟 命之至。
辞吏曹参判实录都厅堂上疏
伏以天祐 宗祊。储嗣早定。亿万斯年之庆。中外同忭。臣于顷者。敢陈崩迫之恳。猥越之极。无所逃诛。伏见 批教勤谆。既痛察群壬逞毒之状。而于臣仲父事。俯垂悯恻。所以照烛本心者。殆无遗蕴。死灰复然。枯骨重肉。未死馀喘。岂意躬承 德音。口诵心念。一日百回。瞻天望阙。有陨如泻。从古人臣。怀忠枉罹。能得此于君父者有几人哉。臣虽夕死。犹可藉手而见仲父矣。死者有知。又如何报也。伏闻本月初二日筵中。 特命复官。阖门感泣。益不知死所。呜呼。 圣明赫然临下。有枉必伸。譬如高天覆焘。万物自然曲遂。其扳号而祈望之者固妄也。日昨宪臣疏中。举臣前吁。斥之以 君诬未雪。国贼未讨。何可以私家伸暴为急。此又是一层义理矣。夫生三事一。所在致死。臣亦有所受矣。然情急而不暇缓者私也。以法义裁之者公也。臣当受罪而不敢辞矣。向于馆职未解之前。再伸控免。且以初疏时。误书经筵官衔之已减下者。有所自劾。而喉司以移职还却矣。惟玆东曹亚席,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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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春秋。臣于辛丑赴 国祥之日。一时忝窃。而揣分量力。不敢进一步地。朝家亦知其不可强而许之矣。今日 恩命。又胡为而及于臣身哉。臣自十数年前。已陈乞身之请。迫于情私。积逋 威命。终陷大戾。矢心自靖。区区去就之义。同朝岂不相悉。而特取其旧践。苟然充数耳。跧伏穷山。徒辱 宠𥳑。经月虚縻。已非贱分所堪。而三日之内。既递旋授。其于国体如何也。臣于是公忧私悯。不敢晷刻自安。渎扰之惧小。瘝旷之责大。不得不重浼 崇听。伏乞 圣慈谅臣衷悃。亟将本兼职任。并行镌改。回授在朝之人。使不至许久撕挨。仍治臣蔑分妄吁之罪。以严公体。以伸台议。不胜幸甚。臣无任含 恩戴罪屏营恳祝之至。
辞大提学疏
伏以臣辜 恩慢命。罪在不赦。 圣量过容。温谕辄降。其在私义。弥深悚蹙。顾玆铨贰。至为紧重。缘臣缺员。今几月矣。臣既不能勉承 德意。则惟有更竭衷恳。以请谴罚矣。伏奉本月初六日 教旨。以臣守弘文艺文大提学知成均事者。闻 命震骇。置身无地。窃念国朝尚文治。以故最重文衡。其为职实关文教盛衰。士风污隆。抡拣之际。必招政府六卿而广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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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他职之所未有。其难慎可知也。见今世道交丧。词学俱坏。振作之责。专在是任。况当 圣主初服。所宜极一时人望。以贲新化。而顾乃不择。误及愚庸。则臣莫知其何说也。盖臣天资鲁下。无他技能。少时雕篆。徒窃场屋间虚声。而不过扮作色泽。以悦人耳目。内坏心术。外惭有识。高科美官。皆臣不幸。中年屏居。间阅古书。不无桑榆息补之愿。而心力不强。疾病侵寻。五经诸子。十不一窥。因循寡陋。虚度岁月。居然作无闻之人矣。至于词章藻绘之工。才既不逮。性又懒为。古文蹊径。固非可论。俗下应副。遇辄赧缩。馆阁赡敏之手。人亦不以期臣。况自祸故以来。自放穷山。沉忧积畏。世念都冷。岂有馀力可及笔研。加以发白齿落。视听全衰。神枯气竭。文亦随之。并与从前涉猎者而忘之矣。臣之本末长短。已尽于斯。而猥登荐剡。至辱 睿𥳑。此无他。以臣在朝日少。大小辞命。不曾一试。又屏废多年。或意有分寸之得。而不知空空若此耳。臣若幸人不知。强不能以为能。则是为自欺而欺天矣。区区此言。实出肝膈。上天鉴临。其敢矫饰。臣不暇盛陈职事之重。只明不文之实。盖恐国朝重文柄之意。至臣而隳矣。恭俟驳正。亦既多日。一日虚冒。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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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一日之罪。伏乞 圣明稽书经官不必备之训。察虞人死不敢往之义。亟改新授三馆之任。以慎名器。所带铨职。亦行镌递。并幸公私。臣无任跼蹐悸慄之至。
陈去就辞铨职疏
伏以臣窃闻 春宫邸下痘候底安。药院撤直。大庭扬号。实 宗社无疆之福。如臣屏废。纵不能同此呼蹈。庆忭之忱。曷可胜既。日被误 恩。虚冒重任。 批谕隆挚。筵 教勤谆。而俱不得奉承。徒令职务稽旷。罪戾层积。惟惴惴日俟 威罚之加。乃蒙 圣慈俯轸朝体。特赐鞶带之褫。俾释蚊山之负。于公于私。诚为万幸。攒祝 洪恩。天地莫量。惟是铨任尚在身上。未有通变之举。此特以两堂无故。犹可以推移耳。然国家设官分职。盖欲集思虑广闻见。以赞平明之政。岂但使许久遥带。作一虚位也哉。臣之瘝旷之诛。固不暇言。其如国事何。况大政当前。理宜备员。此臣所以冒昧陈吁。仰冀终始之惠者也。抑臣于向日开释之 旨。实有所万万惶恧者。贱臣母子情理之悲切。已因大臣陈达。猥彻 崇严。而若其一段苦心。非臣自言。 圣鉴何由下烛。臣于庚寅年中。敢援 皇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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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茂烈故事。愿乞终养。 圣考恩批有曰尔之情理。予甚矜怜。臣终身庄诵。一字一涕。其后逋慢之积。殆不可胜赎。而过荷陶镕之力。得保咫尺之守。毕竟往役。亦不能自效。归身都下。恭请 威谴。雪霜雨露。何莫非造化。而衷情未白。弓剑云邈。怀痛穷天。死亦难瞑。然而当时罪孽。臣实自作。比若痴子恃骄。若不知尊畏。而慈父诃责。都出于至爱。臣虽无状。岂敢自疏于 先朝匪怒之教哉。顾臣所窃自悼者。臣之事亲既不诚。固不能信于友。又无以获于上矣。舍此诚信一节。何以事君。况臣子之职。一视夷险。苟于胸中有一点趋避底意。便是不尽分处。臣尝反复较絜于公义私恩之间。自量以私害公。不止往役一事。如是而犹复旋进旋退。巧占便宜。是将重得罪于君子矣。从玆以往。矢心自废。 大行朝初服。即蒙叙复。或外或内。 除命联翩。间又辱 别谕臣。岂不感激 恩数。而方中役召之外。一切辞免。卒不得一近 清光。遂成终古之恨矣。祸衅不死。获睹今日。奸凶迸黜。冤枉毕伸。四方黎献。亦皆耸瞻新化。况臣家尤被罔极之恩。一谢 天陛。退填丘壑。臣岂独无此心。而跼蹐盘桓。终不能进得一步。此皆臣自罪深而自画久耳。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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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去就本末。大略如斯。而 圣教以臣有若自处以山林。噫。臣本科目常调。无他志节。只是婴衅抱疾。作一田野之逋臣。岂有毫毛彷佛于高蹈之士。臣虽愚妄。所自处必不至此。此亦臣未信之一端也。然朱子曰。士大夫辞受出处之得失。关风俗盛衰。不可以不审。臣自知陋劣。无足以报国。惟有没齿省愆。甘心自靖。上而补 圣主孝理之化。下而为人臣蔑义之戒。犹足为不报之报耳。诚不忍以不肖之身。冒贪荣禄。徒丧素守。以重伤 殿下励廉敦俗之治也。区区此言。非有假饰。皦然寸心。天日临之。伏乞 圣明曲垂矜察。将臣本兼职任。一并镌改。使臣卒全微尚。不胜大幸。臣仲父判书 赠左赞成臣晚成。前月晦前蒙恩赐祭。王人远辱穷峡。阖门益复感泣。臣既在外。无路请暇。而情理又不忍不往。归后即宜首实。以请径情往返之罪。而暑毒所中。腹胀卒㞃。喘急神昏。㱡㱡欲尽。涉旬泯伏。今始自列。尤增死罪。臣无任涕泣祈恳之至。
入城后陈所怀疏
伏以臣于顷年。抱衅逃祸。自齿峡氓。乃于深山穷谷之中。伏奉 大行大王讳音。北望哀霣。号呼靡及。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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踪迹至危。不敢奔赴阙外。方中之日。又阻水潦。中途废然。秖从在野哭野之文。分义埽地。怀恸穷天。日月驷流。 练事奄迫。祥前殷奠。秖有此望日。不得不舁疾入城。一参散班。少泄馀痛。而日者 别谕有曰君臣之间。岂有一不相面之理。一读一涕。何以为心。臣虽至愚。亦有犬马之性。岂不欲进瞻 耿光。退填丘壑。而罪废多年。矢心自守。一谢 恩命。其路无由。回瞻禁闼。但切驰情。至于补我不逮之 批。 圣上所尝施诸大僚耆儒。岂臣疏贱所敢承膺。况臣识虑浅短。且无忠信善道素结于 君父。虽欲罄竭愚衷。终是未信而谏。岂能仰裨 圣德之万一。然而臣于在野之日。闻 殿下一令之善则喜而忘餐。见 殿下一事之失则忧不能寐。臣亦不自知何心。今 殿下求见臣。而臣义不敢进。身不能进而言犹可进。此又不能则君臣之义废矣。昔朱子将赴召也。问其师以方今所当言则曰。三纲不正。义利不明。朱子遂以此为告君第一义矣。今之国事。不幸类此。使臣不言则已。言则舍是说奚以哉。呜呼。君臣父子之大伦。所谓天之经地之义民之彝。一有斁败则人而不人。国而不国矣。义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二者之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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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以发。而今则毫釐谬以千里。正诡混为一涂。义理晦蚀。私欲滋蔓。泯泯棼棼。靡所适从。臣未知今日世道。将如何救得也。天生司牧。匪惟乱民。亦惟师道是畀。今 殿下以圣智之资。处君师之位。上天之眷顾方新。 列圣之付托甚大。所以明天理正人心者。非殿下之责而谁也。然人君一心。万化之源。君心正则朝廷正。朝廷正则万方正。此理之必然。即今日之治象。溯而上之。以求其所以然之故。则无乃燕閒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际。所谓天理有未纯耶。所谓人欲有未去耶。天理有未纯。故为善不能充其量。人欲有未去。故去恶不能除其根。甚至一念之顷。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机。未尝不分明角立。交战于其中。而终是人欲胜而天理负矣。此非臣妄度。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而不易。孟子岂欺我哉。今之雪 君诬讨国贼。为举国大论。 殿下已饫见而厌闻矣。然而此系天理民彝之大者。 圣心之所蔽惑。亦无大于此。臣请先就头脑而论之。恭惟 大行大王温文和粹。宽厚慈良。孝友之德。迥出百王。不幸邦运艰难。三四年来。世祸斯酷。臣以胄筵旧物。独迟一死。以平日 圣质。参诸事为。决知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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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本意。譬则雪霜霣薄而天地之心未尝不仁。云雾障翳而日月之明未尝不在。顾何损于 圣德哉。彼群奸乘时猖獗。戕害我善良。变更我典章。凡有作为。动称禀 旨。退而扬之于外曰 圣断赫然。呜呼。是岂真心爱 先王哉。向间 圣教有曰奸壬欺蔽四聪。擅弄国柄。则 殿下亦既洞知之矣。然而语关先朝。辄曰不敢言不忍闻。此孝悌之良心也。然 殿下试思所以不敢言不忍闻之由。则当日群凶之罪。益不可胜诛。以不敢言不忍闻之心。沫血饮泣。愤痛疾恶。为 先王讨乱臣。以泄神人之愤。是乃所以为孝悌耳。疾病之来。固圣人所不免。然今日上下。亦何忍无端提起。又不可有所挟杂。但当以至诚恻怛之意。微婉其辞。断断为 先王明其本心。此其义理明白洁净。 殿下苟于此。看得透守得定。则初何待群下之强请。后岂为异言之挠夺。是则 殿下至诚恻怛之意。不能胜目前计较之私。毕竟把作大禁者。适足为群奸计也。噫嘻。 先王盛德至仁。其终掩翳而不章耶。 殿下不此之思。间引一时 批旨。有若以是为善继述者然。何 殿下察于小而遗于大。蔽于近而昧于远耶。臣窃伤之。噫。君无嗣则介弟为嗣。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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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之遗制。参决代理。又吾 先王所行。则为人臣子孰敢怀二心于其间哉。彼一番人积为名义所困。其欲一快祸心之日久矣。顾 先王圣德渊深。无所售其计。则遂乃挟一己狠毒之私。角战 宗社之大策。煽动浮言。荧惑人心。终至指建储为废立。以代理为篡夺。则其将置 储君于何地。然则不待镜虎言出。而 殿下之诬。已罔极矣。然而 殿下所以处之者。无他道理。盖 肃考之遗教付嘱。为 宗社也。 先王之体 先志禀 慈旨。亟决大策者。为 宗社也。殿下出閤辞位。不止一再。其困迫危懔何如。而犹不敢轻千乘之国。以伸匹夫之节者。亦为 宗社也。彼诬悖之言。于 殿下何病焉。 殿下一身。即 宗社之主。 殿下亦不得以私之。彼建储诸臣。非有私于殿下。实为 宗社大计。 殿下苟有德之之意。是私也。彼谋危 储君。实得罪于 宗社。非 殿下之私雠。 殿下苟有雠之之意。是私也。 殿下秖当以为宗社三字揭在额上。命讨刑赏。一循天则。于 殿下何与焉。 殿下每曰吾心泰然。 殿下之心固泰然矣。而其见于事则只是计较利害。曲避嫌疑。虽自信其泰然。无以服中外之心。必以大公至正之道。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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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乃可谓泰然耳。夫周公以叔父亲相孺子王。被流言之谤。遇人伦之变。其危疑可知。而其处己也夔夔然存恭畏之心。荡荡焉无顾虑之意。故诗人歌之曰公孙硕肤。德音不瑕。使周公不能夔夔荡荡。而惟嫌疑是拘。则抑将滋天下后世之惑。何以为周公。韩愈曰作人如周公。亦可以止矣。 殿下不欲为周公。欲为何如主也。臣窃悯之。凡此事理。皎然易晓。坦然易行。而 殿下直以一己私意。狃断牵拖于其间。以致此纷纷耳。朱子曰思索义理。到纷乱窒塞处。须是一切埽去。放教胸中空荡荡地。却举起一看。便自觉有下落处。臣窃谓不独读书为然。 殿下试于此事。用下此法。则其或不终日而犁然有觉矣。夫心者。天下之大本。而其为用不能一一中节。才系于物。便为所动。或事未至而先有期待。或应事时偏重。或事过后恋着。是皆意必固我之私也。臣未敢知 殿下受病之处果安在欤。喜怒固心之用。而喜而赏者阳也。怒而刑者阴也。圣人未尝不好赏而恶刑。然犹不能全废刑辟。惟钦哉钦哉之旨。通贯于五刑矣。今 殿下徒好无名之赏。而于罪辟则不论轻重。一切宽覆。率示哀矜之色。非徒不忍。常若有欲人不怨之意。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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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王者。杀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以其处之无心。如天之自然而春自然而秋耳。人情孰不喜赏。而或出于私意则赏之而不喜。孰不恶死。而一处以公心则死者亦不怨矣。见孺子入井而怵惕恻隐。固良心也。而或有内交要誉。恶其声之念。相续而生则是私也。胡广仲以是念为易去。朱子责之。 殿下试以此自反。近日 处分。其果一出于天理。而非私智之所为欤。子产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讥以焉得人人而悦之。诸葛亮治蜀。以大德不以小惠。其言曰我心如秤。不能为人作轻重。程子许以庶几三代礼乐。此两人者。一念之微而王霸分焉。 殿下试思之。孰得孰失孰贤孰否。夫千乘之国。非小也。 殿下谓可以私恩小智。把持牵架而为之耶。张子曰心小则百物皆病。心大则百物皆通。盖天之为体。至大无外。凡人赋性。禀得其全。故本心廓然。亦无限量。惟其梏于形气之私。滞于闻见之小。有所蔽而不能尽矣。孟子又发挥出浩然之气。夫天人一也。更不分别。一为私意所掩则欿然而馁。知其小也。故浩然之气。须于心得其正时识取。臣不敢知 殿下清夜穆然之中。默察心体。果能廓然而识其大耶。抑或欿然而知其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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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彼廓然浩然者。本自如天。而 殿下之自小如此。不过一私字为祟耳。呜呼。 殿下其终不能摆脱也耶。夫天地之理。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自古及今。无一物之不实。圣人之心。亦至实而无一息之妄。故自始至终。无一事之不实。是以朱子曰天地之生万物。圣人之应万事。直而已矣。 殿下试自念即阼以来所做措者。其果自始至终。无一事之不实乎。 殿下居储之时。险阻艰难。既备尝之矣。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矣。上为 宗社。下为生灵。不敢自轻其身。则凡于防患处变之道。固未易一一守经。及夫大位既定之后。所宜廓挥乾断。一循公理。首明 先王本心。快正奸凶罪恶。使中外晓然知 大圣人处分。则一言足以破群壬之胆。服举国之心矣。 殿下不此之为。乃于捭阖张翕之中。枉用心力。恐动胁持之言。不免先入。礼数之隆。甚于加膝。命令之失。驷或不及。然而此非 殿下所乐为。其时国势旒缀。人心危虞。阴阳互争。胜负未判。使 君父隐忍至此者。此群下之罪也。然而天地之中。自有一段诚直道理。 殿下反之于心。其能自慊而不疚欤。我 肃考丙申大处分。先后始末。疑若不同。而雷厉风飞。乾旋坤转。未尝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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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发私意凝滞于其间。故廓然大公。如青天白日。今殿下则不然。斡旋之后。犹不忍一刀割断。务欲宛转委曲于人情事势之间。行一事则疑其前后矛盾。发一言则虑其首尾衡决。反复缴绕。苟且遮护。遂有非仁之仁非信之信。此皆 殿下始初不诚之失也。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蚀。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 殿下试诵此言。圣人胸襟。何等洒落。程子曰阅机事之久。机心自生。如种下种子。臣恐 殿下病种留在心下。做出百般病痛。此而不除。何事可做。 殿下亟就一念不诚处。痛自绳削。先将向日不诚之由。明示悔悟。此后一言一事。动以诚直为准。今之国事。尚可为也。如又顺而为之辞。则真孔子所谓末如之何也已矣。 殿下此心。实 宗社安危之机。世道升降之会。勿以臣言妄而忽之也。呜呼。国之有纪纲。犹人之有脉。脉绝者死。纪纲坏则亡。古之振纪纲者。不过明是非公赏罚。使一世之人。各自矜厉。以去恶而从善。不待黜陟刑赏一一加诸身。而风俗立变矣。顾今人心之陷溺。已到十分地头。彼群小乃祖乃父。事我 先神后。服劳我王家。独非我 祖宗臣子。而特以患得失之心。便无所不至。贪饕富贵。恣行胸臆。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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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人家国。而惟恐积忿之不快。私欲之不餍。诗曰不愧于人。不畏于天。彼一段秉彝。或未全泯意者。幽独之中。自然颡泚而颜骍矣。况巨慝之外。不无浅深缓急之殊。而色目之中。无力拔出。有若走阪之丸。自驻不得。 殿下苟能痛析是非。昭示典刑。处置得宜。大服人心。使皆知恶之可羞善之可慕。则彼将悔旧图新。偕之荡平之域。而 殿下不惟不能讨罪。辄于是非源头。含糊而荡汩之。忠逆不分。名实相戾。善者何所劝。恶者何所惩。纪纲何由而立。习俗何由而变哉。是则 圣上所欲化其恶者。适所以长恶。所以纾党祸者。适所以益祸。此岂 圣上仁之之道乎。昨年 殿下赫然诛镜虎也。前之谓有社稷功者。猝变而为逆。或以因循不讨自罪。其势虽使光佐治泰亿。泰亿治光佐。亦将驰骛之不足。是岂但 殿下之威使然也。彼群壬自知罪负至重。一一莫逃于天日。 祖宗三尺森严。足以褫魄而丧心耳。其终也犯分干纪。擅作威福者自若。阴结妖宦。谋乱 宗社者无诛。是国而无法也。设令 殿下一向假借而宠用之。或恐其一日觉悟而不自安矣。 殿下既洞知其罪恶而曲为之庇覆。今则何所畏而不之肆乎。是将受惠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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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惠。负罪而莫知其罪。气豪意健。益无所忌惮矣。在廷诸臣。固皆陨心解体。而百姓无知。又安知不转生疑惑也。夫是非不明则民志靡定。民志靡定则纪纲崩而祸乱随之。 殿下方雍容暇豫。独运聪明。自谓吾威中有恩。足以笼罩一世。而殊不知三纲沦九法斁。臣而不知有君。子而不知有父。人心僻违。国势危棘。 殿下亦将何所恃而为安哉。此不待智者而懔然寒心矣。噫。今之世道。诚若莫可奈何。而苟以至诚大公四字。行之不息。则天下无不可为之时。天下无不可化之人。天下无不可处之事矣。 殿下何惮而不为。徒区区于凿智偏见之末耶。臣窃惜之。呜呼。义理之晦塞久矣。举世滔滔。徒知有利害。不复知有义。而 殿下又以一个私。躬行而率之。上下大小。大都堕在私意窠窟矣。士大夫一经斩伐。气节消磨。譬如霜馀草木。苶然无生意。虽辛勤扶接。尚患其不能振作。而 殿下徒欲以爵禄缚束而驰骤之。国朝崇礼教尚名节之风。其不可复见耶。讨逆公也。而今之廷臣有若私有求于 殿下。圣意所向。莫敢违咈。虽台论之重发者。勒令停止。如爵赏之过滥者。一例遵奉。驯致乾道日亢而臣道日卑。朱子所谓某日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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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诟大臣。豕视庶位。自此人主心益肆势益孤。贤人君子日益消缩。不愿立于其朝。持禄保位之士日益聚者。殆近之矣。况台谏人主之耳目。而 殿下既陵轹之矣。士林国家之元气。而 殿下又折辱之矣。自废其耳目。自戕其元气。而傲然自圣于上。如是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夫以大舜之圣。取人而为善。文王之德。望道如未见。而 殿下每有好胜自用之病。绝无屈己受善之美。书曰谓人莫己若者亡。孔子曰惟其言而莫予违。不几于一言而丧邦乎。 殿下试念及此。其不怵然于中乎。且臣窃闻 殿下嗣服之初。有以尊奉私亲一二事导谀。而 殿下引大义却之。远近传诵。咸曰 圣主出矣。曾未几何。祠屋新成。勒买宗亲之家。过费钜千之财。向之引大义却之者。果安在哉。惜乎。善端之乍见而易晦也。 东宫疾患之平复。岂非 宗社之大庆。医人除邑。本非美事。而颁赦之夕。汲汲行之。一日之政。多至二人。以至破 先王金石之典而莫之持难。甚矣。私意之易发而难克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巡校掖隶。同一臣庶。臣未知可怒而当罪。为执法者耶。为犯法者耶。隶属至微细也。而 殿下以千乘之尊。下欲与郎吏争其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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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何其不自重耶。 殿下于小处。不能自克。而犹且每引西铭。以广同胞之仁。其孰信之。此非小失也。生民困悴之极。甚于倒悬。而 殿下悯恤之意。屡形辞令。此仁心也。然孔子论治国则节用先于爱民。 殿下既有内司。又置私宫。已非王者无私财之义。而此犹不足。有司常供之外。取入多无名。其视朱子所谓不敢一毫加于潜邸之旧者。何如也。财出于民。财竭则民穷。 殿下虽有爱民之心。而民不被其泽。反不为伤财害民之归乎。人君万机之暇。鲜能读书。而殿下好学之诚。素孚群听。此盛德也。然傅说之告其君。惟学逊志。夫 睿学高明。非臣所敢蠡测。而其见于外则辄以圣人之言。牵合己意。演作义理。其视朱子所谓虚心平气。以求圣贤本意。虽已得之。亦更反复玩味。令其义理浃洽者。何如也。读书所以明理养心。 殿下虽有好学之诚。而学不能明理。其将为聪睿自足之资耶。此皆 殿下私意之种种发见者也。礼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綍。易曰君子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 殿下出言不讱。大失𥳑重之体。又或有口给御人之习。即其言之病而知其心之失。又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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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自隐也。自古帝王。孰不愿治。而鲜不始厉而终怠。此为 殿下纪元之始。而未见有实心实政可以少答天心少慰民望者。始初如此。后将如何。 殿下动援圣人。慨然图理。似若以三代自期。而考诸行事。依然衰季气象。岂天不欲相我三百年 宗祊耶。中夜思之。涕泗汍澜。然 殿下有大有为之资。有大有为之志。为尧为舜。自是分内。况气质之病小。学问之功大。其所以变化之者。独不在 殿下欤。人君为学。莫先于穷理。理既明则事之当为与不当为。了了如黑白。可以沛然行之。此大学格致所以居八条之首。凡臣所陈。侵过诚正界分。似有陵躐之失。而此是根本田地。不于此立跟。更无下手处。且程子曰格物莫若察之于身。其得之尤切。朱子曰所谓格物。或考诸事为之著。或察之念虑之微。然则臣言亦不为无稽矣。况今民忧国计可言者非一。而都不暇及者。亦孟子不言事先攻非心之义也。伏愿 殿下以臣所言。一一反之于身。体之于心。或有程子所谓恻隐之心蔼然发动。则此善端也。自今一念萌处。猛加省察。果人欲也则遏绝之。不使更有萌作。果天理也则扩充之。以求至乎其极。敬直义方。内外融彻。无一毫自私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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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之意见于言为。则 圣心洞然。可以见信于天下后世矣。如此则天讨自举而伦彝不斁。人心自正而义利不眩。国纲大振。世习一变。上而尽君师之责。下而系黎庶之望。 宗社幸甚。先正臣李珥有言曰。明王之出。千载一时。世道之降。如水益下。今不急救。后悔无及。诚痛切语也。臣敢为 殿下流涕诵之。臣世臣。受 恩罔极。抱此忧懑。不敢不为 君父为世道极论及此。幸 殿下从容澄省。察臣之忠而采臣之言。怜臣之恳而退臣之身。则臣虽枯死畎亩。亦与有荣。何必使之勉彊趋承。自丧素守。以为当世之羞哉。若其辜 恩违命之罪。厥有常宪。有不容屡赦。先削职秩。重赐勘处。亦振纲纪之一助也。惟 圣明之裁之。臣无任激切霣越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