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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谷集卷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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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谷集卷之十一
 [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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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言[下篇]
按盘庚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玆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释之者。曰。尔祖亦以功而配食于庙。周礼夏官司勋。王功曰勋。国功曰功。民功曰庸。事功曰劳。凡有功者。祭于大烝。汉制祭功臣于庭。生时侍宴于堂。死则降在庭云。以此观之。凡太庙配享之臣。必以际遇之隆。功业之盛者升配。乃古礼也。我 朝不然。若其 当宁时。有间世儒贤。则必以此升配。此岂以功配食之义哉。贤儒虽学行优入圣域。官位至于宰辅。若不柄用于当时。而无可言之事业。只当啜食于文庙。不当从享于 太庙也。
我朝 太庙祭典。多用古礼。十一室所用牺牲。牛二首羊三首豕十一首。而豕则以全体用于十一室。牛则割其头。用于第一室及二室。而三室以下。各用一脚。而一脚不足者。又杀一牛。取其一脚。羊则割其头。用于第一室及二室三室。而四室以下。各用一脚。皆只去其毛。而存其皮。盛以木函。奠于卓上。尝以享官。当其献爵时。烛下创见。则死兽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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剥去其毛。而耳目口鼻宛然如生豕。则卷其四足。悚耳张目。以无毛苍赤之全体。伏在卓中。谛视甚骇。不觉回首。及其屡以献官。将事眼熟之后。则不甚骇矣。以程子所谓交神明之意。当在事生之后。则全用。古事神恐不享云者观之。 太庙牺牲之用全体全首。终未知其合于享仪也。且既用稻粱黍稷四种饭。而无匙箸。亦有未可晓者矣。
太庙 神位常时奉安处。则高于床卓几数尺。而及其祭享时。自龛中出 主奉安处。则反卑于床卓。曾于自 上亲祭时一。以终献官及以初献官。进参者凡五六度。每当献爵及荐灌俯伏之际。从床卓下。可以仰瞻 神位全身。夫神道与人道。不甚相远。虽以飨礼言之。方丈之馔。若设于目上。则水陆之品。何以下箸乎。祭享时 神位。尤宜高处。而笾豆簠簋之设。反高于 神位者。未知其义何居。而甚未稳当也。 太庙祀典变改。虽曰重大。礼官恐不可不一番陈禀而釐正也。
凡考妣位忌祭。古礼无合设之文。文公家礼。亦只设一位。而今俗因退溪,栗谷诸先贤之论。有合祭之规矣。士夫家祭礼。亦自不同。或有只祭当祭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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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或有并祭者。而至如有再室三室之位。则合设实多难便。如饭羹面饼。不得不各设。而饭羹各四器。面饼各四器。合十六器。并鱼肉汤炙实果蔬菜脯醢等物。决难于一床卓上分排。此已难处。而且考位及前后室三位。非其讳日。而每年每享四次殷奠。亦甚烦渎。此正有礼烦则乱之嫌。今俗虽于忌日。合祭两位。至于有再室三室之位。则依古礼及文公家礼。只祭当祭之位。恐合于情文也。或者以为祭四代之家。三代则考妣位合祭。有三室一代。则只祭当祭之位。似嫌于异同斑驳云。而此则有不然者。此正所谓变礼也。既是变礼。则异同非所可论矣。且前后室。本平生不相识之人也。同配于一龛之内及同享于墓祭时祭。则事类以义合者礼。亦不得不然。而至于忌祭。则共享于平生不相识人讳日。以情以礼。恐似未安也。
家礼忌日章云。是日。不饮酒。不食肉。不听乐。黪布素服素带以居。夕寝于外。此指高祖以下忌日也。窃念虽亲尽先代自十世以下。至五世及外家。则限曾祖忌日。不听乐。亦勿会燕集。情理当然。第一家至亲。寿席及 赐谥宴会。乃是公朝之礼。此则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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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代数远近。暂时往会。恐无害义。然此皆义起臆说。未知其中于礼否也。
尚成安公震。谨于奉先。有疾病不得与祭。则虽在其家。当祀之时。必冠服而坐。时过乃罢。(见碑文)先辈此等礼节。后人所当法者。而虽身在他乡。亦当如此。此与记所谓及祭之后。陶陶遂遂。如将复入然者。其诚意相类。
凡人子送终之道。固当靡不用其极。而葬礼中最不可阙者。志石也。盖锦段松杉。有时而朽。而若无一片志。则桑海未变之前。人有为葬为耕。一动斯丘者。将不知其为葬人之地也。且虽毁及石灰。知其有葬。既无记圹之文。则人将泛看。无复顾忌趑趄之念。而易于犯用。由是以观。则衣衾棺椁。虽或有不恔于心者。志文不可阙也。今人昧乎此义。故徒知专心致力于观美之具。而独略于此。甚可惜也。古人类多于始葬日具志埋圹。如韩昌黎告葬期徵铭。买石志墓。及欧阳公。以其葬之速。不能刻石。乃得金谷古砖。以丹为隶书。纳于圹之说。可考而知也。今之烧瓷易于古之石刻。瓷石二三片。细书为文。则先系历官生卒子姓。可以略记。而二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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燔造。其价以钱。则不过二两或三两也。以米则五斗或十斗也。今费数贯钱数斗米。则可以为吾亲万年之久图。而视为难事。不能振作。岂不有歉于慎终之义哉。今世人士类多贫窭。势难于葬时并举。且葬期若值冬月。则亦难烧志。而然余尝深思而得一道。人家当初丧时。卖奴出债。以备衣棺。而无以念及于他事。则衣棺须稍减其品。而馀其数两钱。以待葬后。从容设施。以图埋志可也。此如犹难。而常时急于糊口。无力可及于此。则又有一道。今士夫家多废时祀。只行忌祀及墓祀。此盖因时祀。一年当行四度。贫不能备礼之致。而忌祀墓祀。则虽至贫之家。非有大段事故。未尝废却。而一祭凡需。少不下数两之钱。今若一年内一番废祀。移其奠需之资。以谋烧瓷。则岂有不成之理乎。一番废祭。虽甚缺然于一时。一番埋志。将为万年之久图。其于奉先之道。其轻重得失。不可同年而语也。
葬礼之不可阙者。固志石也。然此则其为计在百世之后。而未及百世之前。香火已断。封域渐颓。而若无显刻。则虽后裔来寻。荒原累累。踌躇指点。而将不知其某丘为吾先衣冠之藏。而终至于失其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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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此岂非后侗之羞耶。治金伐石。比之烧瓷。其事之难。不啻倍蓰。而然表碣大小。随其家资。积年经营。而又如向之所云。或减其粢盛。多般推移设施。则必有可成之日也。家力如优。则表长无减五六尺。代远之后。使他人不得容易拔去。尤为完备也。
志石燔造。力绵难办。则铜雀津黑色自磨石。最宜刻字。小者如升。大者如两升或三升。形又或有大于此者。而其形或长或圆或偏或斜。石面虽不方正。就其稍平不甚倾仄处。可以转环其左右而书。石面大则一行可书十字。一面可书三行或四行。小则一行可书七八字或五六字。而一面可书二行。而字㨾大小。可与象戏将卒字相比矣。若只书某官某姓讳某之墓。某封某郡某氏之墓。而其下书年月子某或孙某几代孙某官某。谨志云。则虽千载之后。山川易位之时。可知为某人冠履之藏也。或曰。先系及平生行事。不能备载。此为可欠。然岂不犹贤于无此一片志乎。且此自磨石。石理坚如铜铁。虽入地万代之久。字画必无漫漶之理。故余于先代埋志时。志文埋于祖位圹南。而妣位则以此自磨石。只书某官某公某配某封某氏之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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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下书年月孙某官某。谨志云。而埋于圹南矣。或石片小。则用二片或三片连书。而每片刻第一第二第三字于下端。则亦可以次寻看矣。
青松沈氏先祖丽末閤门祗侯渊之墓。在咸悦县。而墓表漫漶。不可读。子孙之不知其处久矣。顷年本县士人。葬其亲于此墓咫尺之地。茔域开斥之际。志石一片见出。即取以投诸水中。而会葬之人耳目难掩。沈氏子孙风闻。呈卞巡营。迫问士人。觅出其志石。则第一行。书屹山下南堂山辰坐乙向十字。第二行。书閤门祗候沈渊之墓八字。第三行。书洪武十年丁巳九月十二日入葬十三字。而字多磨灭。余得见其印本。则仅卞鱼鲁而长可二把。广不满一把矣。诸沈遂合力修墓。营竖碑碣。数百年荒原颓封。一朝光贲。自是村里。亦不敢刍牧于斯丘。以此观之。虽先系子孙及平生行事。不能备载。葬其亲者。不可无一片志也。若铜雀津自磨石。则其坚如铁。而亦不如铜铁之入地年久则外面销伤。虽细书埋置。以至万年。必无漫漶之患也。閤门祗候。即青城伯德符之祖。而今之诸沈。皆以青城为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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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地胜览云。新罗敬顺王陵在长湍府南八里。高丽明宗陵在府南七里。号智陵。新增胜览。则以为智陵及敬顺王陵。皆在今府北十里云。盖长湍邑治移设。故前云府南。而今云府北也。尝闻长湍人前佥使金圣基之言。以为两陵茔域。明是国陵。而以无表石。故自古村翁野老。通称王陵。而不知孰为敬顺墓。孰为明宗墓云。吾宗人为敬顺后裔者。布在一国。而陵墓所在。亦既知之。而两陵之孰为敬顺衣冠之藏。终无以寻得。实是千古之恨也。因此思之。虽国陵。不可无显刻审矣。我 朝国陵。皆有志石纳于玄宫。而 健元陵献陵外。皆无碑表。如显陵,穆陵,徽陵,崇陵。皆在 健元陵冈内。而并 王妃墓八陵。布在一山之内。千百代之后。将不知孰为 显陵。孰为 穆陵。而 英陵,宁陵在骊州。敬,昌,翼,明诸陵及 禧,孝两陵。皆在高阳。 恭,顺两陵在坡州。 宣,靖两陵。在广州。 泰,康两陵。在杨州。而此皆相去不远。既无显刻。则百世后。终难辨其某陵为某王陵。而且不待百世。虽以今日礼官及道臣奉审言之。若无斋郎守仆之前导指示。则从何辨其为某陵乎。 太祖以上穆,翼,度,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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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墓在北道。而皆有表石。尝于人家。得见其印本。只书穆王德陵,孝妃安陵四字。而字大如一册子。想其表石长不过五六尺。而此可见经远之虑也。今若以五六尺碣石如 显陵则只书 文宗大王显陵六字。 王妃位则只书显德王后显陵六字。大字深刻。立于丁阁后穴前。则万代之后。某陵之为某王陵。将无难辨之患矣。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云者。史氏之说。而礼记以为舜葬于苍梧之野。苍梧九疑。孰为重华万年幽宅。至今未辨者。以上古无识墓之事故也。
曹伸謏闻琐录曰。俗以庆州为东京。平壤为西京。开城为松京。余皆游焉。东京之五陵。巫山灵庙,鲍石亭,瞻星台。西京之井田,乙密台,观风殿,麒麟窟。皆故都遗迹。千载以下。彷佛其一二。若松都之毁。则近在百馀年前。三十二王之陵墓。宜无不存。而求残碑短碣于丘陇之下。不可多得。岂丽俗不尚表竖哉。今人一命之士。没则皆有墓碣表石。后世见之。必兴遐想云。余尝慨然于 国朝陵寝。详于志石。而略于显刻。曾有论说矣。今见此录。可谓古人先获我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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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贵荣所撰荒山碑云。万历三年秋。全罗道观察使朴启贤驰启曰。云峰县之东十六里有荒山。寔我太祖康献大王大捷倭寇之地也。年代流易。地名讹舛。行路踌躇指点。有不能辨认。诚恐千百世后。高者夷。下者湮。益将昧昧而莫知其所。愿树一大石以识之。 上可其启。仍命臣贵荣文之云。夫 圣祖征讨树功之地。犹虑其世代寝远。不能辨认。竖碑以识。则况 列圣衣冠之藏。何可无一表石以识。使百代之后。行路指点。不能辨其为某陵乎。说者或曰。既有表石。则当有阴记云。此有不然者。健元陵献陵。则是创业之初。故树丰碑纪事功。以诏后代。而 列圣盛德大业。昭载史册。揄扬称颂于石阴。何必如朝臣神道之铭乎。
海州须弥山广照寺步月碑。即高丽左仆射崔彦撝所撰。而五代唐清泰四年丁酉十月立也。至今年丙子。凡七百六十年。而昨年往海营时印看。则点画宛然无缺。其石品颇坚而色青黑。原州法泉寺玄妙塔碑。即高丽门下侍郎平章事郑惟彦所撰。安民厚所书。而辽大安元年乙丑仲秋立。是宋神宗元丰八年也。至今丙子。凡六百十二年。而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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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辰。适到原州往见。则亦宛然无漫漶。其漫漶处。特樵夫所伤耳。此碑石品软柔而色黑。甚似蓝浦砚石。而以刀削之。则比蓝浦石稍刚。但其性理缜密。又无一点杂色。左方一隅。有柝痕。问之近村古老。则以为雷霆所伤云。此碑字㨾甚小。以拇指下节掩其一字。则全体隐没。步月碑字。比此稍大。而然压以肥人拇指。亦能掩其一字。其字㨾之小。可知也。字小故画细。画细故刻亦不深。而能久传如此。以此观之。则碑碣久而不磨。不在石之刚柔与大字深刻。特其石理纯然一色。而性紧密温润不燥。又无杂理相错。则虽柔能久。不磨灭矣。若子孙不肖。敛怨于人。以人力有意破伤。则铜碑有不可保。刚岂完于软也。垄墓比邻。尤当施恩输诚。切不可失其欢心。盖在近则易于下手。蠢蠢顽夫之半夜斧斤。其何以斥候也。有意乎贲幽道垂无穷者。又不可不知此尔。
范益谦座右诫有七。其一曰。凡入人家。不可看人文字。其他六条。亦皆切于居家处世之道者。而余欲补其缺曰。凡入人家。不可久坐不起。何也。盖人无老少。各有所事。今若有客辞说枝蔓。或默默久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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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晷经时。始乃辞归。一客才起。他客如此。则主人非但疲于酬接。虽欲看书。何时看书。虽欲做事。何时做事。况性懒于接应者。则必皱眉相看。此不独贻害于人。其自侮自辱。又何如耶。凡寻访亲旧及我有不得已干求于人。只当叙情话。勿为蔓语。托其所欲请之事。语毕旋起。勿为默默久坐可也。然主客会心之间。阻阔之馀。或论学论文。亹亹不厌。思欲投辖。则不必拘此例也。
凡从仕之人。以公事拜堂上。既已论禀其公事之后。则不宜漫及他说。久坐不起。以庆吊岁拜。或造候来谒。亦当语毕即退。盖今之所谓堂上。即古之官长。而类皆官高。酬应常多。下官之道。自当如此也。
伊川以朝命主温公丧事。子瞻周视无阙礼。乃曰。正叔丧礼。何其熟也。又曰。轼闻居丧未葬。读丧礼。太中康宁。何为读丧礼乎。伊川不答。邵至完闻之曰。伊川之母先亡。独不可以治丧礼乎。此事见于二程全书。必是实录也。夫礼所谓居丧未葬。读丧礼者。盖云充瞿之日。一意专心于讲究丧礼也。岂谓平日不可读礼。而及至袒括之后。始可读丧礼耶。至完之对误矣。且礼以为临丧不笑。临丧不哀。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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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垂诫。而东坡与伊川。戏谑于殡殓哭泣之位。是东坡始欲以礼议人。而不觉先自失礼也。尝见人家丧次。其亲旧为治丧来会者。早往暮罢之际。或隅坐谐笑。观瞻可骇。后生少年。当以东坡为戒也。
凡父兄及长者送言或送书。虽值夜寝未起。或偃息委卧之时。即当起坐。正冠敛膝。而听其送言送书。亦当如此。此不但敬父兄之礼当如此。作书或书复于父兄长者。则简牍首行。乃曰伏问起居。或伏承下书云。而乃反偃卧酬酢。此又岂诚实道理耶。适往亲旧家。见其年少子弟在轩檐。倚壁伸脚而坐。答其尊行传语。观瞻未安。故书此以警后生焉。
礼记曰。仲尼之畜狗死。使子贡埋之曰。吾闻之也。敝帷不弃。为埋马也。敝盖不弃。为埋狗也。丘也贫无盖。于其封也。亦予之席。毋使其首陷焉。圣人酬功报劳之恩。不以畜物而有间如此。而今世士夫家。鲜有狗马死而埋置者。或曳而弃于沟壑。甚或有卖于屠者。恨其不曾读礼也。
今献汇言顾元庆偶谈曰。冬至后闰一日。则知来年闰正月。馀两日。则闰二月。馀十二日。则闰十二月。若馀十三日。则不闰云。今以百中历。逐年推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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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历。则一皆相符无差。而时宪历。则间多差违。
我国以菽谓太。以绵布谓木。通用于公私文书。便作不刊之名。终不可改易矣。绵布。以木绵花织成。则谓之木近似。而以菽谓太。则甚无义意。此如楚人以乳谓谷。以虎谓于菟。宋人以鼠谓璞。江淮之人。以母谓社。自古方言俗名。此类颇多。然谷与璞。犹是物名而换称。太字本非物名而作为物名。此尤未可晓也。
小雅鹤鸣于九皋注云。鹤。长颈竦身高脚。顶赤身白。颈尾皆黑。其鸣高亮。闻八九里。可谓形容如画。而但以尾为黑可疑。是鸟张翼。则尾与身同色。特其两翮下端。皆黑耳。观其舞时。可见也。然或虑中朝之鹤。与东产者。种类自别耶。是未可知也。
小雅白驹一章曰。所谓伊人。于焉逍遥。二章曰。所谓伊人。于焉嘉客。注。嘉客。犹逍遥也。详其遣意。若曰。絷留斯人。于我乎为嘉宾。而式燕以敖也。直以逍遥。解嘉客。未知如何也。
二程全书云。脩养之所以引年。国祚之所以祈天永命。常人之至于圣贤。皆工夫到这里。则有此应。又云。盖虽是天命。可以人夺。如仙家养形。以夺既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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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年。圣人有道。以延既衰之命。只为有这道理。又云。世之服食欲寿者。其亦大愚矣。夫命者受之于天。不可增损加益。而欲服食而寿。悲哉。此皆伊川门人。记先生雅言。杂出于语录。而语各不同。下条比上二条。又不翅如出二人之口。岂先生立论有前后之异也。门人记闻而失其旨也。然上条皆以对偶论说。必下条误。盖两程门人语录中。独李吁得其意。不拘言语无错。故首编于遗书。则朱光庭以下。宜乎只录其言而多失其旨也。
伊川先生曰。今人多不知兄弟之爱。爱父母之子。却轻于己之子。甚者至若雠敌。举世皆如此。惑之甚矣。按此伊川门人刘按节手录先生语者。而失其本旨。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则岂有举一世视兄弟。反轻于己之子之理哉。若如此说。是诬一世也。先生岂有是言哉。
刘按节所录伊川先生语。多失先生本旨。如论孔子不修坊墓。先生以为孔子先反修虞事。使弟子治之。弟子诚敬不至。才雨而墓崩。其为不坚固可知。然修之亦何害。圣人言不修者。以深责弟子。(已上先生语。)夫茔域才成。而遇雨旋崩。则既虞之后。竭蹶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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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封修使完。是人情之所不能已者。而今谓修之亦何害云者。何其歇后耶。非先生之言也。
吕荥公有言。恩雠分明四字。非有道者之言。然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故为三年之丧以报。夫人子欲报其亲之意无穷。而必以三年为限者。是亦可谓分明耶。况于非父子之亲。而人之有德于我。而我不从其轻重而报施。则是岂忠信之道也。司马公尝曰。受人恩而不忍负者。为子必孝。为臣必忠。有不忍负之意。则不能不分明也。若其有怨于我者。思欲必报。则此非忠厚君子之所宜为也。荥公之言。盖恶雠怨必报者而发。而混言恩雠也。
尝见芝峰类说曰。箕子墓在平壤府城外。而闻中朝河南地。亦有箕子墓。岂没而反葬于彼欤。然则平壤所谓箕子墓。盖箕子后嗣之所藏云。此恐有不然矣。史氏以为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记以为舜葬于苍梧之野。延陵季子适齐。于其反也。其长子死。葬于嬴博之间。夫季子吴人。而嬴博齐邑也。以此观之。上古盖无返葬之礼矣。况箕子既封于朝鲜。而子孙亦在朝鲜。则死而葬于受封之地明甚。岂有弃其子孙所在。越其封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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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返葬。中国之理乎。余尝屡过箕子墓。再登瞻拜于象位之下。因绕行茔域。俯仰遐想。则虽千载之下。自不觉愀然兴感。悚然起敬。自幸其躬谒古圣人冠履之藏矣。若遵芝峰之说。则使今之登斯丘者。敬慕之心。必少衰于前日。余不得不辨也。
中朝人于伏腊。会亲友置酒。如元日上巳之为。故汉时伏日。赐从官肉。潘安仁云。牧羊酤酪。以候伏腊之费。杨恽有岁时伏腊。烹羊炮羔之语矣。我东则勿论上巳与伏腊。本无会饮之风。而月沙李文忠公所撰李天安廷显墓碣。有曰。享祀伏腊。同堂之会。诸弟侄咸在。此恐非实际语也。百里不同俗。千里不同风。而政法沿革。亦代各不同。著书者若只袭古人陈言。而不揆于时风时政。将何以考信于后世耶。
周慎斋世鹏所撰舍人鱼泳浚墓志曰。曾参未尝为亲割股。而孝莫与竞。杜甫未尝为国杀身。而忠不可及。辞理俱绝佳。令人醒眼。虽谓之发前人所未发。可也。
狄仁杰为魏州刺史有惠政。民为之立生祠。后其子景晖为魏州司功参军贪暴。州人遂毁其像。韩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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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子昶尝为集贤校理。史传有金根车。昶以为误。悉改为银信乎。杜甫诗曰。大贤之后竟陵迟也。
欧阳公父名观。而平生著述。不讳观字。余尝以此有论说矣。今按王临川父名益。而亦不讳益字。其礼乐论曰。人之所谓益。颜子之所谓损也。伯夷论曰。愈益可信。取才论曰。国家损益。又曰。礼乐之损益。贺冬至启曰。老方益壮。上邵学士书曰。昌黎得李汉。然后其文益振。其道益大。如九卦论及致一论。引用周易。皆不避益字。又柳子厚父名镇。而贺践阼表曰。爰自出身。洎乎岭镇。代人谢迁镇表曰。更迁重镇。代裴中丞表曰。后改镇容州。又曰。合迁重镇。亦不讳镇字。以两公博雅。犹不识自淮南司马范晔。已有避先讳之礼。而冒犯如是者。何也。当与欧公。俱不免疏迂不审之责矣。
余尝以子思不讳仲尼及东坡字呼其先友。有论说矣。及见颜氏家训。有曰。古者名以正体。字以表德。孔子弟子记事者。皆称仲尼。吕后微时。尝字高祖为季。至汉袁种。字其叔父曰丝。(见袁盎传。)王丹与侯霸子。语字霸为君房。(见王丹传。)江南至今不讳字也。与余所论相类而或嫌。见者以余为蹈拾前人语矣。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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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得见金仲和农岩杂识。以其论渊明弃彭泽事。与王袆庐山记吻合。乃曰。古今人意思不相远如此。凡后人所自以为独见创论者。未始不经前人道破云。始知凡有论说。与前人相符。是古人先获我心。不必嫌其近于掇拾也。
孔子世家曰。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又曰。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者。弗独有也。至于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由此观之。春秋一书外。他经则游夏之徒。必各言其意。而夫子取其言。而或削或笔也。以夫子文章。其弗独有己见如此。而退溪先生以为朱子之为集注章句也。既成之后。自觉其非而改者有之。因门人问难而改者有之。质之当世贤士大夫而改者有之。改之又改。盖以是终身焉。故其书之出。可以建诸天地而不悖云。夫以朱文公道学。平生讲究经传。其于微词奥旨。不翅如烛照数计。而犹恐其毫釐有差。广采于一得之见又如此。此圣经贤传所以垂之百代。而人无间焉者也。今之学士文人。凡有论著。不喜人刺评。听人修改。又歉然于其意。见识可谓寡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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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辈文集。固宜抄删。一以简约为主。可为久传之道。而第抄删亦甚难。尝见朱子语类。先生尝论范浚心箴以为他自见得如此好。而向见吕伯恭甚忽之。又曰。柳守原议。极局促不好。东莱不知如何喜之。语类又云。六一文。先生所好者丰乐亭记。而陈同甫好读六一文。尝编百十篇刊行。而丰乐亭记。是六一文之最佳者。而编在拾遗云。夫东莱,同甫其讨论古文。见识岂不高人一等。而比之朱夫子大眼目。得失如是悬殊。则抄书岂不难矣哉。况今世又无东莱,同甫。而抄删之役。若不择具眼者而属托。宜其有遗珠采铁之患也。
李芝峰曰。东文选主选者。以爱憎取舍。续集尤甚。难免狗尾之诮。识者恨之云。此言诚然矣。余不能广阅诸家文集。未知某文字当选而见漏。有遗珠之叹。而若其被选中诸文。则间有决不当置选者入选。甚可疑也。尝见语类。先生以为孙子注杜牧。所著尽好。而欧公大段推许梅圣俞所注。以此知欧公有不公处云。以欧公忠厚。犹以亲疏评骘。则况其见识又不及欧公十倍者主选。则宜其有此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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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献汇言曰。前辈诗文。不惬意者多不存。独于墓志表碣之类。皆存之者。盖有意云。而因及人家子孙。据志文而访得先代墓所之说矣。今以我东先辈文集观之。申文贞公钦行状。清阴所撰。而今见清阴集中。此状不载。申文贞谥状。溪谷所撰。而亦不载溪谷集。两公文集。皆手自编次者。则此非后人删去也。盖必有不满于其意。或因他家已成文字。而略加修正故自删也。
窃谓抄书之法有三。文体甚佳。有古人作者调格。一也。文体虽无可观。所论义理明透。一也。或如国朝政法可为典故于后世者。一也。此外皆在当删。而虽其所论是义理。涉于前人陈谈。而无大段发挥经旨妙悟身心者及政法之冗闲不足为文献者。亦当删去。一以从简为主。此为寿传之道也。古诗三千篇。孔子删去其九。只存其一。为三百十一篇者。大圣经远之虑。居可知矣。今以逸诗观之。间有句语绝好者。此必全篇不完。故见删也。近代文风丕振。诸名公诗文刊布盛行。而类多本家主张。故徒知只字片言删弃之为可惜。而不思从简久传之图。以此诸家文集溢宇充栋。虽神思过人者。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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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遍看。未免束之高阁。作为文房玩具。而以其卷秩浩多。故又不能重刊。并与其可传文字而散亡磨灭。终至于只字片言。不见存于文苑。甚可惜也。
近见章甫肄博士业者。喜点窜古文而补缀成章。掌试者或抹其一二句。则辄忿詈曰。吾所引用。出于羲经。而某官曾不读易。故不识其好而快抹不疑。又曰。吾用事工部。而某官读杜甫诗不惯。故勾抹如此。闻者亦解颐助嘲。余独以为不然。何也。若其引用之语。与命题文义不符。则岂可以出于圣经而不抹耶。且古文有如橘柚处。有如枳棘处。有可使者。有不可使者。岂可以出于古人而尽取无拣也。如小雅四月首章。有曰。先祖匪人。胡宁忍予。贾生疏。有曰。没为明神。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此等文字。盖古人淳朴少文。故固有如此遣辞者。如使今人遭乱自伤者。于述怀之诗及处台阁者于陈诫之疏。使先祖匪人明神太宗之语。则见者必大笑以为迂阔。诚以古今异宜也。章甫辈见之。抑将以为出于小雅太傅。而不可讥笑云耶。
今见农岩杂识。其评骘古今文章。立论尽好。而其曰。经传以外。惟史,汉尚堪多读。其馀虽韩,欧文。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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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数十读。唯曾文最耐多读云者。甚未可晓。韩文中如原道,平淮西,南海神庙碑,送李愿文畅序。欧文中如泷冈阡表,南阳县君墓志,丰乐亭,醉翁亭记,纵囚论等篇。神志清明之时。浪吟疾读。则虽穷日夜讽诵。声尽气馁之前。愈读愈好。不觉其厌。比如旨酒粱肉。不醉不饱之前。食之愈好。奈何不耐数十读耶。且南丰文。虽其最得意者。岂有如原道,平淮西碑,泷冈阡表,醉翁亭记等诸篇耶。韩,欧不耐数十读。曾文最耐多读云者。岂别有旨意耶。是未可知也。
人之聪明有限。而百家之书溢宇充栋。有难遍看而尽记。则后世类抄之书作矣。或曰。类抄昉于大学规模。则盖然矣。我东汇语一书。博取群书。该括无遗。而行文亦作句以书。仓卒考阅。极其便好。虽入送中朝。其为文士举子铅椠家资用。则可谓类抄之宗也。此书即金振所著。而金公素多门徒。撰次既尽一生之精力。而又使诸门人。分授篇秩研磨。至于数十年之久。故纤密如此云。金公字君玉。 仁祖十三年乙亥文科。官至监司。汇语。 孝庙壬辰年间。始刊于庆尚监营。厥后重刊。今则遍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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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殆家有而户藏矣。
溪谷漫笔云。书曰。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言天禄终而尽也。汉书策立齐王文曰。允执厥中。天禄永终。此言终保天禄也。引用经文全句。而反其本旨。古人为文不拘如此。然余以为不然也。若使今人。引用经书于制诰文字。而反其经旨如此。则必不曰为文不拘。而必曰此人读书卤莽。全昧经训。而讥嘲喧播。作一笑囮也。(朱子前汉儒注疏。本自如此。溪谷误云。反用经旨。)
庄子秋水篇曰。禹之时。十年九潦。汤之时。八年七旱。文甚新奇。史记三王不足四。五霸不足六及韩文在十去五。满七除二。皆祖述庄语。而终不如庄之浑然无痕也。
淮南子有言。霤水足以溢壶榼。而江河不能实漏卮。故人欲犹是也。古人论人欲处甚多。未有若斯言之善喻也。
柳子厚有言。知舜之陶器不苦窳为信。然而舜之德可以及土泥。而不化其子何哉。是又不可信也。古人此等立论。出人意表。真可谓发前人所未发也。
文之工拙。亦由意之得失。如六一文章固不及于昌黎。而然以欧得意。比韩失意。则韩有时负于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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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韩欧。诸文章家得失皆如此。
朱子语类曰。张文潜诗。一笔写去。重意重字。皆不问。然好处亦绝好云。退之代张籍。与李浙东书。既曰使其心。不以忧衣食乱。才过一转语。又曰。使籍。诚不以畜妻子忧衣食乱心。盖亦不避重意。
子厚墓志如曰。用事者。力不能者。为进士者。下石焉者。凡重下十一者字。而相慕悦。相徵逐。相取下。相示。相背负。相识连下六相字于数行之内。亦不避重字。
文字好新。亦一病痛。如今人以汉城称洛阳者。已甚无谓。而送出宰人诗章。类多不书其邑名。而必择其邑别号中清新者书之。自书其乡贯。亦如之。一郡别号多至三四。世远之后。何由考知其为某邑宰某郡人耶。中国人文书。必直书其郡名是矣。
今人赠别诗章。如送江陵太守。不曰江陵。而曰临瀛。旌善不曰旌善。而曰桃源者。此盖取其清新之别号。而如龙冈不曰龙冈。而必曰乌山。凤山不曰凤山。而必曰鹄岩者。其义何居。阳川许氏之自称其乡贯。不曰阳川。而曰巴陵。海州崔氏之不曰海州。而曰首阳者。是亦取其清新。而南阳之洪。不曰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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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人。而必曰唐城人者。岂以南阳邑号与武侯躬耕之地相同。故嫌其陋而欲避之耶。最可笑者。龙仁之李。不曰龙仁人。而必曰驹城人者。是舍在天之神物。而取行地之兽名也。虽谓之贬降其所生之地。可也。然此岂以凤不如鹄。而乌与驹谓反胜于龙耶。只欲避陈俗之常称。而取隐僻而求异也。俗人好新之习。自不觉其鄙野如此。甚可笑也。
金仲和昆弟皆仰胸。行步之时。两肩似若向后。其外祖罗海州亦然。盖其赋形有自而然也。近观壮洞章甫辈。其辞气举止。一循仲和馀风。而坐立进退之际。胸仰肩反。亦洽似仲和。然皆不如仲和之天然也。盖其渊博之文学。纯笃之操行。自令人起敬。故同闬从游者之景仰如是。其亦可尚也。然孔子拱而尚右。而二三子亦尚右。郭林宗遇雨折巾。而陈梁间故折巾一角者。此盖出于慕其令仪。而人之身体发肤。则受之父母。如皋陶之马喙。文王之四乳。周公之伛背。孔子之圩顶。又如汉帝之手过其膝。是皆受于父母者。若使他人悦周公之伛背。强屈其脊。奇汉主之长手。引而过膝。则其擎跽周旋。必挛卷而不安矣。今壮洞士人。不识仲和仰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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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古人伛背受于赋形之初。而强制其亲遗体。欲效而似之。此其可笑。甚于掩鼻而效洛生咏也。大抵后生少年出入先生长者之门。苟有悦服于心者。则如公明宣之于曾子可也。不当徒区区于声音笑貌。而又循外变形如今人也。
先朝名官。一被惨驳。不复齿于士类。因为弃人矣。一自东西分党。局面屡易之后。名官虽被惨驳。换易之际。意在击去。类多白地搆诬。以此及其当路之后。则伸雪如冰解云释。故收录如旧。因此成风。虽其同色中。驳论出于共公之论者。非久洗涤。历扬于三司。有若本无瑕累之人。亦足以观世变也。
朝家于中外官吏。厚其禄廪。而责以廉谨易行之势也。禄廪薄而望其廉谨。其势难行。盖布在百职者。不能人人而识道理自敕故也。况在吏胥之徒乎。
记曰。姑姊妹其夫死而夫党无兄弟。使夫之族人主丧。妻之党。虽亲不主。夫若无族矣。则前后家东西家无有。则里尹主之。古人远嫌之道。可谓至矣。余尝见亲旧之丧。若其主家少强近之亲。而丧人年幼。则治丧之节。类多妇家诸亲主张。揆以事理。极涉未安。若主家来问之事。则只当陈其所见。而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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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思量者。则提醒而已。此外以众宾自处。不立己见。可也。偶书此。以示后人焉。
人于意欲所向。必欲其成者。方其专心致智。虽竭其思虑。而不知其疲。劳其筋骸而不知其倦。如虎豹之逐鹿。鹰鹯之攫鸟。不觉丛棘之伤翮。川泽之没身。而必获乃已。朱子所谓精神一到。何事不成云者。真格言也。
君子。贫穷而志广。富贵而体恭。燕安而血气不惰。劳倦而容貌不枯。此荀子之言也。人虽天质甚美。苟非治心养性之功真积力久。必不能强而能此。能此则可以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大丈夫能事毕矣。
荀子曰。今使人生而未尝睹刍豢稻粱也。惟菽藿糟糠之为睹也。则以至足为在此也。至哉言也。人之不能安分者。当以此为龟鉴。
为县虽日食万钱。如何曾簿书劳神。曾不如在家蔬食也。然若如北朝雁臣任其自便。九秋辞归。仲春还任。则三公不换矣。
程子曰。或谓贤者。好贫贱而恶富贵。是反人之情也。所以异于人者。以守义安命耳。陶靖节云。富贵非吾愿。以程子之言观之。无或近于反人之情耶。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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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非恶之也。吾于富贵。无固必之意也。
蔡邕独断曰。车驾所至。民臣被其德泽以侥倖。故曰幸也。以此言之。今 大驾展谒 陵寝。谓之陵幸。恐未安。当曰陵行。不当云陵幸。
夜气清明。万籁俱寂。灵台如明镜止水之时。朗读古圣贤会心之书。则神爽气豪。万念云释。不觉鸡已鸣而日将曙。世间至乐。盖无此比矣。
荀子曰。跬步不休。跛鳖千里。此言人有不息之工。则虽铢累寸积。自可进步而致远也。骥骐一日千里。岂不快哉。然止则更无所进。反不如跛鳖之不休。不但止于千里而已也。人有发愤于学问者。始则开卷讽诵。穷日夜孳孳。及其心懒意阑。不能耐久。则自暇优游。如初少间。忽又策励。亦不能终始自强。如是作辍。岂有成就哉。吾党小子。以跛鳖不休。为龟鉴可也。
昌黎四门博士周况妻韩氏墓志曰。开封卓越豪纵。不治资业。喜酒色狗马云。开封。即退之从父兄俞。而况之妇翁也。喜酒色狗马。本非称扬之事。则以弟而斥言已非。叙其父而言其短。尤无意义。此岂称美而不称恶之道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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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集祭仲云文曰。吾兄乎。汝今舍我而亡耶。又曰。汝独去此而何归。又曰。吾年后兄九岁。仲云。即濯缨仲氏骥孙也。祭其兄。曰汝曰尔。未知其义何居也。孟子曰。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尔汝。盖人所轻贱之称。虽谈谐间施之于朋侪。尚犹不可。况告诀其兄之辞耶。尝见张文忠公漫笔曰。濯缨集中筹边楼记。以洛中平泉。为在蜀。赵郡李德裕。为陇西李德裕。其疏谬如此。而编斯集者。不能删定。亦当分其责云。今以仲氏呼以尔汝比之。以平泉为在蜀。以赵郡为陇西。则其失较重。编斯集者。于此又当分其责矣。
余见今人好侈冠服饰鞍马而出者。皆因内不足也。内备则何假乎外之脩也。尝试天下士。其衣马轻肥而内足者。盖鲜矣。此与关西下妓假衣粉面而求容者无异。宁非可羞之甚耶。然圣人取人。不以貌则。况于衣马乎。求媚于鄙夫。而取侮于君子。惑也。且自庚辛以来。屡值艰食。十室之乡。实无一儋之储。而三士之会。必见二马之肥。如非节家人之廪食。出西邻之息钱。其何能营此乎。其妻帑僮仆。虽将黾勉承奉。奔走营办。至于闺闱暗叹。墙庑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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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有不可禁焉。则虽欲独享。此亦安能晏然而不忸乎。自欺欺人。盖莫此为甚耳。平生旧习。固难一朝摆脱。但当思修内之道。则外物不待逐。而自不觉其散落也。修内莫近乎读书。纨绮之子。可不勉哉。亦有破衿断带。偃蹇乡塾者。此固为士之嘉行也。然苟其心实轻外物。而诚好俭约。则虽家累千金而为此。信非矫情。尤可尚也。如其家资足继完衣。性又不便俭约。而方且区区而为此。则公孙之被。何补于见肺乎。此其不诚。甚于饰马。益宜戒之。司马公尝有言曰。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腹。亦未尝服垢弊以矫俗干名。但顺吾性而已。其平生真实无妄。蔼于一言之间。吁可敬哉。士君子处心持己。不当若此也耶。
世有一种人。自托于放旷疏脱。衣襟垢污而不浣濯。黑笠之上。蜘蛛结网。尘埃成文。而故不扫除。入其家庙。亦未尝易此冠服。甚可骇也。然此则在自己。只为粗粗驳杂之人而已。而及其寻访亲旧。或当雨雪泥靴。不拭于户外。直为曳入于室中。及其辞还。泥土满席。使人不觉皱眉而撤去。此则害于人不赀。凡入人家。当惩此辈人。勿论雨旸。铭心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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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拭靴于户外。去其尘污而后。升堂可也。
溪谷辞远接使劄曰。客主相接。容貌居先。如臣孱羸寝陋。不及中人远甚。倘被华人笑侮曰。东国可谓无人。乃以孱措大当我云。则宁不为盛朝之羞辱。意谓是自谦之辞也。后闻东平尉之言曰。吾于溪谷迁葬时。亲见其棺。形短甚小于妇人之柩云。始知不及中人远甚云者。实自道之言。而未知比晏子如何也。
江少微通鉴节要曰。上辇过郎署。问冯唐曰。父家安在。对曰。臣大父赵人。上曰。昔有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钜鹿下。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钜鹿也。盖文帝居代时。尚食监。高祛数言赵将李齐之贤。故曰每饭。意未尝不在钜鹿也。今去尚食监三字。而曰每饭。每饭二字。无来历意义。删节古文。不能照检如此类者颇多。
溪谷漫笔论晁错事以为父死未旬月。不闻持服行丧。而晏然行三公事自如。虽夷狄不至是矣。汉初礼法之坏。一至于此。殆秦之馀烈乎。晁错之死。古人多称其冤。至其忘亲蔑礼。得罪人伦。未有道及者。故余特为论之。按错本传曰。错迁为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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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诸侯之罪过。削其支郡。错父闻之。从颖川来谓错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逮身。后十馀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错为名。上与错议出军事云。夫七国之反。实由于错。而自反书至。朝野震骇。安危在于呼吸。而上召与议事。则其时错虽在袒括之日。何可以父死而不应命乎。以此谓之晏然行三公事。有若无端治簿书乎公朝者然。岂非冤甚。而此岂由于礼法之坏乎。非七国反事而晏然行三公事。晁错本传外。或有见于他书者乎。不然。错于千载之下。因溪翁一笔。为忘亲蔑礼甚于夷狄之人。余又不得不辨也。
古人著书。自首至尾。皆一法一体。故如家语,国语,陆贾新语,刘向说苑,仲长统昌言。只以一字命名曰语。曰说。曰言。而后世文字。有诗,赋。有序,记,论策。有碑,志,行状。有书,疏,杂著。文体不一。不可包以单辞。故昌黎,东坡以下。统而名之曰集。以此也。今见新刊许眉叟文集。诗,赋,序,记等诸作具载。而名之曰记言。有未可晓也。盖其平生好古。故欲仿古人书名。而是可谓好古。不知裁。则其弊也固也。
今献汇言曰。真定贾尚书为山东副使时。年才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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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六。须鬓皤然。不事涅饰。盖世皆染涅白发。而独不事修饰。故称其质朴也。中朝人巧治外貌如此。而我国未尝有此习。笃厚淳素之风。可谓少逊于外国也。
为文章。必多读书而后能工。虽才艺过人。寡读而为文。则虽极意结撰。自具眼者观。疵颣难掩。正如百工之事。必劳筋苦骨。手熟而后。器用精致。虽有工输之巧。手生而作器用。则瘢痕自露也。
朱子尝论科举云。非是科举累人。自是人累科举。若高见远识之士。读圣人之书。据吾所见而为文。得失利害。置之度外。虽日日应举。亦不累也。又曰。居今之世。使孔子复生。不免应举。朱子之意。盖曰既有科第以后。则士生斯世。立身行道。不由科第。无其路。故虽孔子不免应举也。今世砥行立名之士。独以赴举。为羞耻事。有终身废科者。孟子所谓幼而学之。壮而欲行云者非耶。独善其身则有之。而可谓有体而无用也。
徐四佳居正,尹梧阴斗寿,申平城景禛。享年皆六十九。朴思庵淳六十七。柳西厓成龙六十六。郑西川昆寿六十五。成牛溪浑六十四。李樗轩石亨,李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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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彦迪,李白沙恒福,申象村钦。皆六十三。金佔毕宗直,崔迟川鸣吉。皆六十二。金东峰时习五十九。权阳村近,徐花潭敬德,郑松江澈。皆五十八。李容斋荇五十七。郑圃隐梦周,金鹤峰诚一,黄秋浦慎。皆五十六。郑一蠹汝昌五十五。成昌山希颜,李汉阴德馨。皆五十三。张溪谷维五十二。金寒暄宏弼,金西河麟厚。皆五十一。李栗谷珥四十九。任疏庵叔英四十八。奇高峰大升四十六。南秋江孝温三十九。右诸公其道学文章节义事业所成就。可垂百世而不朽。此其受气禀质。必与凡人异。而类多年寿不长。信乎杜甫诗曰人生七十古来稀也。
尝见淮南子。柳下惠见饴曰。可以养老。盗蹠见饴曰。可以黏牡。见物同而用之异。(牡。门户籥牡也。)蹠。下惠之弟也。心有义利之分。则虽同父母亲兄弟。意见之相反如此。今世党论如火益炽。昆弟之间。或有分门异议。甚至失欢天伦。伤风败俗。当以此为监戒也。
尝偶阅卢稣斋文集。柳观察仲郢墓碣曰。庚戌。监惟新。许草堂晔碑文曰。癸亥。叙拜直州。惟新,直州。似是州县别号也。碑碣。考实之文。而欲其新奇。不书本邑名。代远之后。何由知其历践某郡乎。(或是当时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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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号。而后改他名。故今无之矣。)年踰四十则曰。才踰不惑。三十而死者曰。仅而立而死。明年正月。谓之改岁正月。丁内外艰。皆曰宅恤。而宅恤字。不当用于人臣也。此类不可殚记。盖其缀文。意在避凡俗。新人耳目。而自不觉文之纰缪。莫此为甚。是真所谓欲巧而反拙也。近代文弊。以尚奇为主。而循袭此套者居多。操觚之士。可以为戒。不可不知也。
金东冈宇颙。即曹南冥孙婿也。东冈妹李应命妻金氏墓志。东冈请于南冥。而其铭曰。夫人不出阃。独无彝鼎之记。尚有月中之桂。人不得近。而香不得歇。植偶因通家之好。闻香而志云。余观此铭。辞极是不典。香歇闻香。是后世稗说中俚语。妇人墓文。何可使此等语句也。盖南冥之文。意在尚奇。故反有此瑕颣。而东冈以词学自高。而不知请改。可惜也已。
南冥与东冈书曰。试奇犹未的闻。万若得中插花。拜亲之后。即拔去。定不可插头呵喝。出入亲戚之家。以取有识者讥诮。大可云。此与近世举子才中一科。意气自满。多张徒与。扬扬驰逐于街巷者。其志趣高下如何。先辈此等风致。后生少年。不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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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曹南冥侄女婿河宗岳后妻。有帷薄之诮。南冥闻而切痛之。尝言于其友李桢曰。公为一家之人。何不缚取行媒婢子。投之江乎。盖河之庶妹。为李桢之妾故也。及其事发。李桢欲庇护。河妇反以南冥为證。而又因与郑仁弘酬酢。本道监司始闻之。捕覈河宗岳奴婢。河妇适有援事解。而南冥几不免速狱。河家因此怀恨。至欲阴害。南冥与人书。有曰。潜怀凶计。必欲射杀云。身滨于死。虽欲自反而无地。唯自待天而已。(见南冥集中。)此时南冥之困厄甚矣。以南冥平生高蹈遐举。是宜翱翔乎尘垢之外。而特因一时枢机之不慎。乃有此无限狼狈。良可惜也。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孟子曰。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圣贤片言半辞。岂非后人之药石耶。
李塈松窝杂说曰。王宫法殿。南向听治。故非徒官府。士大夫私室。其厅事则皆或西或东。而不敢向南。都中故家世族之室。皆是北向。及 中庙朝以后。法纲解弛。人多犯分踰礼。家舍所向之南北不暇问。可见世道之渐降云。今见都下家舍。棋布星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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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一片隙地。以此家基地形。南北高低。家家各异。而同者无多。门巷向背。亦皆不同。而皆欲向北为室。则家舍形势。必多面背倒置。左右横斜之患。平生安宅倒错如此。则甚是不便。而且古今礼书律文。无私室不可向南。之说。则 国朝中叶以前士夫第宅不敢向南恐是太拘。松窝慨世之言。盖出于习熟耳目也。
金东冈宇颙所撰曹南冥行录曰。所居书室。皆施丹雘。盖取其明净也。洪忍斋暹所撰判书柳辰仝碑文曰。节俭自持。所居第宅。不施丹雘。竹泉闲话(李赞成德泂著)曰。沈领相连源营造妾家。至施丹雘。大司宪赵士秀与沈相同入 经筵。面劾其非。及退。沈相笑谓赵公曰。微公之言。吾过益重。还家。尽洗其丹青云。盖壬辰兵火以前。京师卿宰之家。多施丹雘。耳目习熟。故以南冥山林处士。犹为此华侈也。即今勿论勋戚甲第。虽贵主第宅。祠宇外。未有施丹青处。若使南冥沈相。生于今世。则必不为此。习俗之移人如此。
余外曾祖延阳李忠翼公 赐第。在铸字洞。此本光海朝首相朴承宗家也。盖亦壬乱前所建。故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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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事楼轩丹青。至今宛然。宰相治第。不当如是侈丽。而乃若 国朝全盛时。京师气象之繁华。则可见也。
宋朝官制。以祖父恩泽。子孙虽在襁褓。亦授以官。故司马温公以为近世生子。犹饮乳。已加巾帽。有官者。或为之制公服而弄之云。而昌黎马少监志曰。生四岁。以门功。拜太子舍人。盖自唐时已然矣。按洪忍斋所撰柳师弼墓碣曰。公弘治辛酉生。丙寅。推菁川勋荫。例授副司勇。盖年才六岁矣。始知 国朝中叶以前。亦有髫年授官之例。而今则虽勋臣子弟。弱冠前。鲜有除官者矣。菁川。即靖国功臣菁川府院君顺汀。而师弼。菁川之孙也。
金判书麟孙。 中宗三年己巳登第。素有才略可任边。故由舍人。擢拜荠浦佥使。寻以大司谏召还。(见郑湖阴士龙所撰碑文。)金承旨伯醇。 中宗二十二年戊子登第。历艺文馆检阅。升司成。后迁拜麟山佥使。居五考。拜义州牧使。(见湖阴所撰墓碣。)沈直提学思逊。 中宗十一年丁丑登第。历政府舍人,弘文馆典翰。升直提学。时西虏搆衅。朝廷荐文武全才可以控御西边者。特升公堂上。拜满浦佥使。(见洪忍斋暹所撰墓碣。)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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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 祖宗朝用人。不拘常格而随才器。使宜其官无尸位。人各称职也。沈公既受 命。感激知遇。殚竭精力。一日率镇卒渡江取薪。猝遇贼遇害。年仅三十六。人皆嗟惜。其子守庆。 明宗元年登文科状元。 宣庙二十二年。入相。号听天。
徐领相文重尝为庆州府尹。李左相畬为安城郡守。皆辞不赴。盖徐相之祖达城尉讳景霌。李相之曾祖察访讳安性。与邑名音相似故也。按东坡代张文定公所撰滕甫墓志。以为以考讳高。辞高阳。乃除郓州云。以先讳与官名同字而辞避。古亦有此例也。然以讳辨观之。若其先讳只一字。而与官名音同而字不同。则恐不必辞避也。
仁祖大王志文总论曰。其褒节义也。丙子之难。相臣金尚容,都正沈誢。相继蹈烈。 王命旌其闾。判书金尚宪,参判郑蕴。临难慷慨。剚刃自经。 王变乎色。遣医以救。志文即判书赵絅所制也。及为监司柳硕碑铭则曰。至丁丑。 主辱至矣。金尚书尚宪素以名节自与。终未免后君。公及为掌令。论之不顾。又曰。有舌不柔。有刚不吐。骄蹇慢上。公所深恶。诲也袖弹。于今非古。夫 主辱而后君与骄蹇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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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君。其果近于节义耶。前后文字。若出二人之手。党论之惑人。可谓甚矣。
仁祖丙子播迁时。 庙社主原任大臣一人。自江华陪卫以行。而苍黄之际。不敬莫甚。还都后。俞公伯曾上劄。论劾其大臣。而引郑公雷卿为證。郑公又上疏自暴。而其疏。有 庙社主载持之上。儿婢骑坐之说。看来不觉寒心也。然昔邓攸被寇迫后至。弃其子而全其侄。则儿婢死生。 庙版敬奉。轻重如何。而其时大臣爱惜一儿婢之弃去。至使骑坐于不当骑之马者。万不近理也。且此婢若果骑跨此马之上。则安得不暴死如李仪耶。大抵勿论此事虚实。急于避寇。 太庙神位。至载于马背之上。而驰突于原野之间。则其为污蔑可谓甚矣。而国步人事。乃至于此。又不觉长吁累唏也。余因此思念。苍黄急遽之日。 朝家事尚犹如此。则况下此者乎。脱有缓急。至于奔避。则士夫家神位。埋安于屏处洁地。以待乱已可也。余尝闻长老言。壬丙兵乱时。背负而行者颇多云。若或死于道路。则事有不忍言者。其将奈何。牛溪集中癸巳日记以为五月四日。奉审 靖陵。巳时到家。竹雨堂尽燬。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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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堂独存。入庭中哭尽哀。出神主于埋土中。奉安于书室云。先辈做事。可谓完备也。此诚后人之所当知所当法者也。
赵玄谷纬韩善谈谐。当昏朝时。尝与诸公会饮。会朝报来到。知有廷请废 母后之议。诸公却杯长吁曰。诗云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岂意于吾身亲见是事。玄谷遽曰。诗人亦不深思之言也。吾独以适丁吾身为幸矣。诸公愕曰。是何言也。玄谷曰。自我先有是世。则是吾先祖有不辰之叹。自我后有是世。则吾子孙贤不肖难期。其明哲保身。又何能如我耶。推是世。欲在我先者。有不孝之嫌。欲在我后者。有不慈之失。不先不后。适丁吾身。吾以为幸矣。诸公遂拭泪莞尔曰。闻君之语。差可自解。玄谷此言。可谓甚于痛哭。而然引喻尽好。
赵竹阴(希逸)故宅有粉红牧丹。花品绝奇。尝值其盛开。郑东溟斗卿来访竹阴子洗马锡馨。洗马曰。此花尽佳。第终岁栽培。赏玩不满旬月。花王之号。吾以为僭。东溟辄曰。花王之称。其以是夫。昔李夫人以韶颜青春。奄忽辞世。故汉武至于怀草。而后世疑夫人可配西子。若使夫人。踰七望八。皤皤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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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始死。则汉帝必无悼念。后世岂知有夫人耶。使是花久耐风霜如凡卉。则人将厌观。又何爱玩耽赏如今哉。引喻尽好。
记曰。孔子遇旧馆人之丧。脱骖而赙。子贡疑其已重。孔子曰。予乡者。遇于一哀而出涕。予恶夫涕之无从也。后人于祭文挽词。多用无从字。盖出于此也。近世朝臣叩谢恩数之疏。亦有引用此语者。或云臣不胜感涕无从。或云臣不禁无从之涕。夫临丧哀伤之语。何可用于上前章奏。而况无义意相近耶。此其事体大欠敬谨。大抵告君之辞。一句一语。当审其出处来脉。不可泛过也。
余见比年疏章。玉堂之官以眼病辞职者。好使阿堵字。不曰眼病方苦。而必曰方患阿堵之疾。法筵登对。实无开睫寻行之望云。阿堵。本出顾恺之王衍传。似是当时方言也。奏御文字。当以典雅为主。使此等句语。殊欠敬谨之意也。且阿堵之堵。间有从目作睹者亦多。盖此则本不知阿堵出处。始见于他人疏章而掇拾用之。故只知以目为阿堵。而堵则于目无味。睹则近眼。故或疑阿堵之堵。本作睹而误作堵。有此随意删改。尤可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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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之朝臣凡情迹不安。上疏辞职者。并举身病为辞。而病势始末。铺张备书。说话葛藤。有若传示医家之症录。若使医人刱看。不待诊视其人。可施对症之剂。虽不得已以病辞职。只当以数句语。陈其病情沉笃而已。人臣告君之辞。分义事体。岂容如是无严也。至以登厕无算等说。书之于 奏御文字。此则亵慢甚矣。且陈病之馀。末乃结之曰。顾此病势。即今转侧须人。旬月之内。万无复起为人之望。及其迫于严召。则疏入明日。行动诣 阙。治簿书于公堂。甚非事君以实之义也。
论语曰。君命召。不俟驾行矣。古人之重君命如此。而我朝朝臣。有情势不安。不即仕进者。则有牌招之规。而其人或被弹。私义大段臲扤。则或有至十招而不进者。可谓慢命甚矣。盖近世廉义太胜。而分义反轻。乃有此弊习。先朝如 孝庙以前。无此事矣。然此事。政院之臣。亦当分其责。何者。身居宰列或三司。而惨被重驳者。虽既递其职。非久收叙。则实难遽尔抗颜于朝端。而强令行仕于弹墨未乾之前。此其所以累违召命。习以为常者也。居在喉舌之任者。以使臣以礼之道。陈达于 上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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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人。使之自处可也。而知其必不出仕。而逐日请命牌招。或一日再招。以此七八日之间。或十违召命者有之。岂不寒心哉。此其所失。实由于喉司昧于出纳之道。余故曰。政院亦当分其责矣。
理义幽妙。经训玄微。毫分缕释。作为序说。以示后学。是固吾儒格致研究之一事。然此皆不如自己上躬行实践。而且以化斯民觉斯世言之。不如因人情就行事。以易晓之善喻。开牖俗人之耳目。而虽如野语巷谣涉于鄙俚者。有可以规警于世道时政。则实有补于风教。颜氏家训所谓太玄竟作何用。不啻覆酱瓿云者。斯可谓确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