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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庵先生文集卷之二十三
密庵先生文集卷之二十三 第 x 页
密庵先生文集卷之二十三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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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妣 赠贞夫人朴氏家传
夫人姓朴氏。其先务安人也。出自罗祖赫居世。其在丽国子祭酒进升其后也。始载族姓书。自是奕世昌显。代有闻人。五世而有讳文晤。封务安君。因贯以自别。后世有讳之蒙。 赠官司仆寺正。少从叔父颐宰野城。娶宁海朴都事宗文女。因家焉。子孙遂为宁人。曾祖讳世廉。知延日县事。卒 赠兵曹判书。祖讳毅长。三以节镇岭南东道。壬辰复东京。蔚为中兴名将。卒 赠户曹判书。推 恩三世。考讳玏。都总府经历。妣淑人李氏。处士讳玚之女。夫人幼贞淑有异姿。且朴氏虽累世将家。恂恂有退让风。至经历公弃官家居。益尊儒学尚礼节。以故夫人姊妹。皆以端谨自将。自在室时。未尝有闺门之过。年二十归于我家君。名玄逸字翼升。姓李氏。家君累官至资宪大夫吏曹判书。秩正二品。夫人于是例 赠贞夫人。夫人始入门。閒雅有节法。宗姻交口贺。事舅姑以礼。奉君子无违志。事虽微细。必禀而后行。未尝敢自专曰。吾平生所为。虽夫子所不欲。不敢不以告也。与先后族党处。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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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者敬之。敌己者友之。无不得其欢心。御婢使。必称能而授事。不强之以其力之所不及。见人有急困。恻然若隐痛在己。至分瓶储以相资。邻妪里媪有至今称慕之者。吾李氏世袭清德。家君不治资业。家事益落落。祖考判书公辟地屡迁居。家君辄从之往。迁移贫困之甚。盖有人不堪其忧者。夫人终无怨悔色。躬执家苦。虽米盐鄙贱事。不惮为之曰。我为寒士妇。其可不安其分乎。又曰于人无所干。随得以自给。贫家况味亦自好。每时节归宁。绝不为昵昵穷苦语。以贻亲老戚。经历公有世业。家故饶财。夫人幼不识贫。及骤当艰窭。能安而处之如此。君子称之以为妇人善行也。勤于女红而务简素。不为纂组华靡之习。尝为诸女言曰。汝辈幼求称意。长当何如。间试勤苦。不令之安佚。以故吾姊妹及长适人。不以敖惰得过于人者。盖资夫人内教为多云。雅性洁廉。于其所不当得而得者。不啻若浼己曰。苟非吾有。虽至天下之宝。吾滋羞为之。从人假贷。虽锱铢龠合之微。必籍记而时偿之。不以毫毛差。祖妣张太贞夫人亟称之曰。是妇也有冰玉之操。亦其聪明过人云。平生无害人利己心。见人富贵芬华。以奢丽相高者。泊然无荣羡意。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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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恣睢趋营。得一名以自快者。辄鄙唾之曰。纵得一时荣。独不内愧于心乎。尝曰婚姻者。所以重其世也。当先问其族世家法与其妇婿贤否。岂可以一时资财丰约为心乎。又尝整顿器用。洒扫室堂。令内外洁净。因叹曰人虽有过。苟能革其旧以从新。何以异此。又曰木末候春意。鸡尾觉秋生。其高识善观物类此。夫人气调开爽。无戚促委琐意。常有厌穷陋乐高敞之志。岁壬子。判书公欲西迁。夫人喜曰庶几得睹夫通衢大都之盛。且曰公姑年已高。吾则不可以后。前数月不幸属疾。比迁而夫人已不及见矣。呜呼尚忍言哉。始在首比山中。寝疾弥留。时举家遘疠。地僻以险。会大雪道不通。诊视药物。无所从得。乃舁致疾于府西甫林田舍。为寻医合药计。未几疾转㞃。诸子仓皇叫号。奄遘大罚。天乎鬼乎。有如是邪。夫人生以天启乙丑七月庚午。殁以壬子十二月五日。寿止四十有八。得明年二月某日。葬甫林癸向之原。后九年辛酉十二月十二日。用卜人言迁首比午向之原。有子男四人女三人。男长梴。次舣出为叔父存斋先生后。后夫人十四年卒。次栽,次杺。女长适金以铉。次适洪亿。次适金岱。梴有三男二女。男之㷞,之煣,之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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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夭。次适琴寿益。舣有二男二女。男之熤,之𤌍。女长适权矩。次夭。栽有四男五女。男之烜,之燔,之煇,之煴。女长适李泰和。次适洪侹。馀幼。杺有二男二女皆幼。金以铉有三男一女。男梦濂,挺濂,象濂。女适蔡命吉。洪亿有二男二女。男长应天。馀幼。金岱有一男一女亦皆幼。呜呼。夫人穷居三十年。饱艰厄以终。不及见家君光显时。家君以为戚。诸子之不肖如栽。又甚騃无能。无一事可以仰酬顾复之恩者。攀慕号陨。痛贯心膂。仍窃伏惟淑德懿行。有不可终泯者。乃敢含哀忍痛。略叙一二。以备家中故事。且将请铭于当世立言之君子云。庚辰七月日。男栽泣血谨记。
叔父恒斋先生行状
公讳嵩逸字应中。姓李氏。本月城人。上祖讳谒平。为新罗太祖赫居世佐命功臣。高丽时有讳禹偁。位侍中封载宁君。以故贯载宁。奕世圭组。称世有人。入 国朝。数世居咸安茅谷里。至讳孟贤。擢魁科 赐东第。遂居京师。已又捷拔英试。以经学雅望。显名当世。官至长玉署按海臬。有七子。其第六曰瑷。尝知蔚珍县事。实为公四世祖。少从仲父仲贤宰宁海。因娶邑中大姓真城白氏而家焉。子孙遂为宁人。曾祖讳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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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彰信校尉忠武卫副司直。 赠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祖讳涵。通训大夫宜宁县监。 赠嘉善大夫吏曹参判。考讳时明。宣教郎 康陵参奉。 赠资宪大夫吏曹判书。三世推 恩。皆以我家君尝为太宰故。判书公凡两娶。前夫人金氏检阅垓之女。后夫人张氏敬堂先生兴孝之女也。敬堂先生得闻陶山旨诀于鹤,厓二先生之门。以笃学力行。为世所推。张夫人擩染典训。妇道纯备。既归我判书公。媲德毓庆。以崇祯辛未八月二十日。生公于宁海府之仁良里第。其生有异梦。张夫人每指而语人曰。是必为当世之大人君子矣。公兄弟七人。长曰尚逸。金夫人出以文学名。次曰徽逸。即世所称存斋先生。次即我家君。又其次即公也。判书公早游张先生之门。闻君子为学之要。而以诗礼传家。至公伯仲间。又以其所闻于家庭者。相与讲明行之。而慨然以绍前觉后为己任。公既生有异质。又资外内家教之正。世俗功利之说。固已不入乎心矣。其于举子程文。不习无不能。然爰自早岁。即与判决。从仲氏先生及我家君质疑请益。不得不措。如是数十年。始若拘苦难通。卒乃豁然贯达。自经传子史。以至百家同异。靡不刃迎缕解。殆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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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易者。仲氏先生及我家君尝曰。吾弟操戈入室。甚可畏也。公以士生斯世。抱负甚大。君臣大伦。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虽草野韦布之微。于国家治乱安危之所关者。不可以出位为嫌而不一言之。会 上因旱求言。公即草疏累数千言。其大要以辅君德急贤才。重责任制民产。修学校抗公道六者。为当今急务。末复以姑息苟且。为必可戒。古昔盛时。良法美制。为必可行。疏成因县道重封投进。道臣以儒疏无此例。不果上。时 崇陵即位之九年也。公于是知世之不可有为。益留意进德修业。时判书公辟地入山。与世罕接。而俱存无故。日有讲授切磋之益。盖其为乐。有足以忘人之势者矣。既而仲氏先生殁。公益发愤自励。研精覃思。聪明知思。日益超卓。而于四书集注章句。尤反复而有契焉。以至洛建诸书。无不淹贯而有自得之妙。尝曰自教学不明于世。人心晦塞。利欲横流。将至于人不人而国不国。学之不可以不讲也如是其急。又曰学必先明诸心。知所去就。然后可以修行。可与酬酢。彼操觚佔毕。取青妃白。以徼声名利禄者。固不足言。自以为有志于学。而誇多衒巧。了不干涉于身心者。又不如不学而全其天也。于是以取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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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学。为一大事。有兴起斯文。挽回世道之志。判书公晚为子孙计。迁居福州之西。公从往还朋友间。讨论遗经。陈说道义。闻者耸叹。往往有信从之者。至今福之人士犹吃吃,以为见识言论。明白痛快。足以感动人听。殆无愧象山义利之辨云。及判书公殁。服既阕。会岁大侵。公从诸兄弟奉大夫人还石保旧庄。就判书公遗址而家焉。扁其堂曰恒斋。名其台曰乐饥。左右图书。玩而乐之。悠然有独得之趣。时有来学者。辄随其高下而告语之。所至必以接引后进。讲习讨论为事。今 上己未。 朝廷下州县令择明于易者以闻。邑大夫拟以家君及公应荐。皆固辞而止。未几有朝绅之祸。世道大变。公益泊然无意于世。后十年己巳。 上方向用一番人。廷臣有以公经明行修荐者。屡拟 陵署郎。庚午夏除 世子翊卫司洗马。不赴。辛未冬大臣白 上。以为公经学行义。有难兄难弟之称。请超授六品职。时我家君方在朝贰选部矣。于是升翊卫司卫率。公以草茅微臣。分外蒙 恩。义不可以终辞。即起赴 召。行未至。转主掌乐簿。既至谢 恩。朝之大夫士争来见之。莫不称叹相属。供职数月。朝议有欲处以 经帷之任。大臣以为宜先试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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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遂出知宜宁县事。时壬申三月也。公之素志。固尝切于救民。至是叹曰朝廷庶官。促促行文书。固难展一手有为。惟做县一路。或可随力及人。其可不尽吾心乎。于是至则先求民俗利害。废置所宜。苟可以便宜从事者。悉罢行之。其为政一以如伤若保为务。一境之内晏然无事。至称之为李佛子云。在县二年。 上以有冬雷。许中外言得失。公即应 旨陈疏。略曰天人一理。本同一体。感应之妙。捷于影响。而况人主一心。管摄天地万物。是以古之圣王。致中和之极。其效至于天地位万物育。今者冬雷之异。虽不敢指为某事之应。若谓人主性情之间。中和之德有所欠阙。以致时气失节。谪见于天。则臣亦不得不云尔也。今夫 圣学用工地头。不必占多。亦曰性情而已。盖人心未发。性之体段全具。能于此际。密加存养之工。虽不睹不闻之顷。无所偏倚而其守不失。则所谓中也极矣。已发之际。情之大用流行。能于此时。益加省察之工。至于酬酢万变。无少差谬而无适不然。则所谓和也极矣。大本已立。达道流行。初不外乎吾心性情之间。而位育极功。不期致而自至。果能此道矣。天人协和。无有乖气干其间。尚何时气失节天道变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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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臣又闻医家者言。缓则治里。急则治表。此虽小道。可以喻大。臣请为 殿下陈其一二。其一庚午逋欠徵督事也。天灾流行。凶歉连岁。庚午赤地之惨。近古罕有。今又夏旱秋涝。田亩少收。惟以水田稍优。举责积欠。徵督之令。急于星火。民至卖牛马田宅以偿之。回顾其家。室如悬罄。流离转徙。气象愁惨。呜呼。一夫抱冤。足感天和。如此之类。奚止一夫而已。昔赵襄子遭难将出。或曰邯郸之仓廪实。襄子曰浚民之膏血以实之。又从而杀之。民谁与我。其晋阳乎。先主之所属也。尹铎之所宽也。遂走晋阳。卒赖其力。此非已事之明验乎。今以保民为迂。保谷为能。自古暴征重敛。有不为大盗积者乎。臣以为凡系庚午逋欠。无论国谷营储。一并荡涤。以慰民心。则应天之实。无过于此。其二各司木品跳蹬之弊也。臣闻 祖宗朝旧制。凡干行用木。率以五升布三十五尺为准。法久弊生。今为七升布四十五尺。揆诸旧章。已涉过滥。近见训厅关文。又以九升密织之意。公然发关。噫。昔何五升而足。而今何七八升而不足也。改备更纳之际。老胥奸吏因缘侵暴。罔有纪极。诗曰眷焉西顾。潸然出涕。惟此时为然。呜呼。京城者本也。外方者末也。本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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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末可知。各镇各营。莫不效尤。所纳军布。恣意点退。臣以为纵未能复旧。亦当参酌古今。以实五升四十尺。画为定规。如或任意高下。皆以枉法论。则举国军民庶有苏息之望。未必不为弭灾之一助也。其三各司胥吏徵赂事也。臣自待罪本邑。一应进上及各司所纳外。有所谓人情木者。逐件添备。厥数不少。此风渐长。弊将安极。彼狐狸辈徒知目前之利者。固不足深诛。各司官员任他操弄。重为军民害者。不得不为 圣朝惜也。伏愿 殿下勿以细故而忽之。随见摘发。明示典刑。使奸细之徒。有所惩戢。则亦修举纪纲之一端也。疏入 上降旨褒嘉。木品一款。特 允所请。于是列邑军民莫不欢然相庆曰。此宜宁太守之赐也。公以为政之道。当以教化为本。 朝家设风宪约正。固将以化民成俗。为守宰者漫不加之意。岂承流宣化之谓乎。于是就蓝田吕氏乡约。酌古参今。榜谕乡县。使之次第举行。庶几有风动之渐。既又访邑中秀子弟。将有以教诲课督之。傍近学者亦多有闻风兴起而行束脩之礼焉者。盖其学道爱人之效。隐然岁计有馀。不幸水土为沴。感疾弥留。使有为之志。万不一施。适会时论又一变矣。公于是竟亦罢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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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吏无老少。莫不追思歌之。先是李公瑞雨解岭南按使。还见太学士权公愈谓曰。岭之七十州。能以古道为治。惟宜宁李使君为然。相与嗟叹贤之。公舁疾还家。杜门养痾。虽在沉绵危惙中。犹不忘存省之功。呻吟之暇。温理旧业。讲论不辍。然每以颠倒风埃。枉费数年光阴为恨。戊寅十一月二日。疾终于石村广丘之别墅。呜呼痛哉。享年六十八。明年九月七日。葬于真宝县东敏谷庚向之原。公前娶汉阳赵氏。忠义卫廷瓛之女。有五男一女。男三人夭。其二曰植曰樴。女适副正字权斗纪。早死无后。后娶咸阳吴氏。有一女夭。侧室有一男五女。男夭。女长适郑泰仁。馀未行。植有六男一女。男长夭。馀幼。樴有男女各一人。亦皆幼。公少有高志远识。视世之名利嗜好。无一当其心者。尝以为儒者立心。当以天地万物为己分内事。岂可以一善成名而自以为足乎。盖其发轫之初。立志之分已如此。日用常行之间。不喜为甚高难行之事。然幅尺不苟。气宇閒泰。自然有人不可及者。雅性宽大。容人所不能容。然见人庸缪鄙琐。或不忍正视。姿禀劲特。不以一凡人毁誉。有所前却避就也。仁爱之念。出于天性。见有疾病穷饿无所于归者。则恻然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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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以济之。至或亲为抚摩饮食之。是则盖自儿幼时已然矣。闻臬司守宰不复轸恤民隐。惟以椎剥为事。不啻若隐痛在身。或至当食废箸。讲学之诚。自少至老。终始如一日。每以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者。惓惓为学者言之。门生子弟稍有志尚。则虽积病羸悴中。辄蹶然起坐。亹亹忘倦。或终日言。而不说学则必正色裁之曰。学聚问辨。非吾侪急先务乎。圣人有学如不及。惟恐失之之训。尔曹其体此则讲习修省。自不容少缓矣。尝叹末俗浇漓。无可与共济者则曰。世间英才。不为不多。父兄师友之教。惟名利是急。上之人又以是驱之。俗固已薄。从而斲之。良足悲也。世之任斯道之责者。其可一任其然乎。又曰三代以上。此学明于上。故能臻治平之美。三代以下。此学不明于上。故所谓治者。皆苟而已。成己成物。舍学问何以哉。盖其诚心悦学。俛焉孜孜而不已者如此。尝曰吾少时喜观杂书。汎滥而不知所入。一日从葛庵兄讲论数旬。有时出入庄老家言。葛庵兄以为是不切。将圣贤所言真切处。为反复之。且以论语为入头处。于是试看论语甚熟。始知儒者事业。果不可以他求也。次第看诸书。渐觉意思通透。气味深长。吾于存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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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固终始受其钳锤。区区发端。实有赖于葛庵兄。每与学者言。必先劝读鲁论。发其归趣。然亦必以沉密自得为要。尤喜读中庸书。使其言句。互相发明。而于其所谓未发已发者。尤三致意焉。以为从古圣贤。只是要人存此心。以应万事而已。苟于此反身体验。操存益固。省察愈精。使大本既立。达道流行。则天下万事。虽千变万殊。无不该摄而各有条理。此为一篇指要。学问最真切处。故其出而论 圣学之要。亦不过以是为说。及其自宜春归。惟羲经一部在案上曰。所贵于学易者。为能稽实待虚。使三百八十四爻。皆为实用。不然只是寻行数墨而已。其读书穷经。玩索而有得焉者皆此类。然不屑屑于章句训诂之间。而超然独得于言意之表。其看历代史书。亦必究其所以治乱安危之几。不徒为口耳之资。公之于学。可谓识其大者矣。公少以矜严自持。晚更务为和易。然鉴识高明。论议英发。凡遇大是非及古今事变。高著眼目。痛加剖判。使人听之。不觉爽然自失。凡诸事为。有一毫未安。必秉法义裁之。要归于是当而后已。不知者或目之以太执而不恤也。以故后生少年辈。或有所云为。必曰得无为某爷所不韪乎。其见敬惮如此。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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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同异之际。虽父兄子弟间。必到尽底里。十反不置曰。此天下公是非。岂容纤毫私意为哉。其论治道。亦必以明天理正人心。审取舍振纪纲。抚循凋瘵。以推其不忍人之心为先务。尝曰使我得志行世。其于大纲领上。庶几张磔得好。目理纤悉处。恐难一一排比出来。如得间架分明有条理者。与之同事。庶其有济。盖公半世林泉。抱负经奇。爱君忧国。伤时悯俗之意。未尝须臾或忘。其于匡时济世扶颠补败之策。固有所揣摩而得其要者。每念 国威不振。民隐未苏。未尝不扼腕长啸感慨不歇。及其出为世用。庶几展布所蕴。而时乎不遇。袖手东归。则又自叹学力未至。轻出世路。而于阴邪表里。欺天罔人之为者。又未尝不叹息痛恨。冀幸复见阳复之期也。天不慭遗。赍志没地。云亡之痛。岂特为一家一乡之不幸而已哉。栽自省事来至今二三十年之间。承謦欬于燕申之地不为不久。蒙爱与提诲之勤不为不至。以至儒言经旨之要。亦有他人所不及闻。而独得与闻之者。然顽愚无状。重以疾病忧患。将无以发明遗志之万一。每中夜以思。未尝不怛然震悚。继之以涕也。仍窃伏念钩深抉微。毫釐必辨。则公析理之精也。终始典学。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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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倦。则公讲学之诚也。心存爱物。志切君民。痾痒疾痛。举切吾身。则公及物之仁也。遇事担当。自信不惑。意气伟然。贲育难回。则公处事之勇也。知诚身必本于穷理。修己所以知人。而明体适用。可底于行。则又其平生志业之大略也。即此数者而论之。岂与夫曲学偏见。枯燥寂寞为修而已者。所可同日道哉。而公既不求知于世。世又不过以皮相尔。然人固日接膝而不知。士或异世而相慕。后之尚论者。其必有因此而识公之为人者矣。公不以著述自居。又不喜为文辞。然或时论文章利病。辄凿凿中窾。所为诗文。亦圆浑有体裁。今有遗稿如干卷藏于家。从弟植等。以栽承学之久。属以叙次公遗事。聊据平日耳目所及。谨第录如右。以俟立言君子之采摭云。
仲氏世系行实记
吾李氏本出月城。上祖谒平。为新罗开国功臣。高丽时有讳禹偁位侍中。食采于载宁。以故移贯载宁。中世居咸安茅谷里。六世祖副提学讳孟贤。踰冠擢上第。又捷拔英试。历华显。 赐东第。遂居京师。是生通政大夫蔚珍县令讳瑷。从叔父仲贤宰宁海。娶邑人白氏女因家焉。今为宁人以此。曾祖讳涵。通训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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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宁县监。有子四人。其第三子讳时明。官止 陵署郎。性高简廓落。不随俗俯仰。率礼与义。训子若孙。世以家风归焉。生七子。其第二子讳徽逸。以德学行义。为世所推。尝调 庆基殿参奉不赴。即世所称存斋先生是也。出为季父护军公讳时成后。又其次名玄逸。尝荐授司宪府持平。配恭人务安朴氏。兵马节度使 赠户曹判书讳毅长之孙。经历讳玏之女。以 长陵二十六年九月戊寅生公。公讳舣字仲直。于伦次为中子。存斋先生既出后又无子。遂以公为嗣。公幼警敏有才。甫八九岁。已知属文。往往出惊人语。存斋先生奇爱之。教告期许之者殊不浅。虽天人性命之说。古今事物之变。亦略举凡而告之。公已领略。通晓其大义。稍长益闻诗礼之训。适年二十馀。患脾日牢。以故当其少壮时。不克坚苦刻厉。以卒其业。然胚胎擩染。不劳而成。其见识文藻。已非流辈可及。木斋洪公尝见其所为文。亟称其词理俱到。初存斋先生于礼经。用工尤多。公亲承音旨。与闻其义。而于注疏得失。丧祭变节。率多反复禀订。有所发明。尝欲就丧礼参以古今之宜。裒稡为一家言。未及就。壬子正月丁存斋忧。哀敬备至。承家处事。务从仪法。初存斋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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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寓居府西楮谷里。公既卒丧。为奉老便养计。还仁良旧第。护军公既老而丧其配。存斋又先卒。公恐其无聊不适意。逢将承应。无不曲尽。护军公尝曰是能以其父之所以事我者事我。存斋先生初娶朴氏。育公为子者也。继室以金氏。又无子。先生殁。金夫人崩号乞绝。往往不省事。公每时见。克尽慰养之方。金夫人尝曰未亡人犹言犹食。至今不死。以汝故也。尝以本生亲家菽水屡空。或得美味。食不能甘曰。亲供养不继。吾何忍独宁糊耶。每以不得专意报劬劳恩。为己大戚。及恭人殁。诸弟妹有不离羁角之列者。公时取而衣食之恤念之。深有人不可及者。公少负才气。其业举子文。有无学而能者。一时交友名能文者。莫不敛衽推先。如其屈首注意。以从时好。其取科第犹掇之也。始以疾病忧故久不出。且公恬淡无汲汲志。虽以护军公命。尝一再随人后赴选。然终不为必得计。见人津津道名利事。辄嚬蹙不欲闻曰。得之有命。何自苦如此。己未冬偶得疾。床笫沉绵。若不堪其苦者。公能委命自宽曰。疾病寿夭。莫不有命。其敢不安其命。以扰吾灵台。常存好容颜。无尤怨切蹙意。虽家人婢仆间。未尝以忿厉粗暴加之。恒斋叔父每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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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曰。久病无嗔恚。可见其有学力也。如是者且五六寒暑。以乙丑五月戊辰终。寿止三十有八。以是年十月癸丑。葬府西大田之原。向未为封。距通训公若护军公墓。仅数百步而近。公娶光山金氏。检阅垓之曾孙。处士础之女。有子男四人女二人。男长之熤。二夭季幼。女皆在室。公以温柔逊悌之资。而有精明英睿之气。其事父母。未尝失色。处人所难。终无间言。立心以正。无纤毫滞碍回互意。于世俗一切嗜好。泊然无所荣羡。苟非其有。一毫不妄取。尝曰吾不知取诸人。惟有欲施人之心。接人平恕。温然可亲。然不强笑语以苟合。闻人过恶。亦不为疾之已甚。论议可否之间。心有所未安。则不厌反复龂龂如也。平生无害人利己之心。其处一家。务以和惠诚信相接。不为远近亲疏有所毫发改也。尝以为处一家之道。惟当以绝计较敦恩义为先。诸同居数世之亲。莫不以公为重。以为将仪于宗党。及其没。莫不哭之尽声曰。哀哉。若人之不幸。乃一家之不幸也。公居平谦下若无能者。然智虑通变。常有志经事务。不为局束守一隅而已。尝以所居遐僻。少闻见之益。将欲早晚迁乔。周旋文献之邦。性又绝好佳山水。闻某处有胜地。则飘然起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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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病之在身曰。使我得置一亭于此。俯仰啸咏。足以乐而忘死矣。盖自数年来。渐少随世取功名之志。益留意于讨坟典绍家学。为优游自得计。不幸不及为。呜呼惜哉。壬戌七月。护军公殁。公已病病。以不得执丧如礼。为终身痛。所以戒家人致勤丧祭者。靡不尽。常时奉先仪物。整办有条序。御仆隶莅家政。皆有法度可观。至如收拾遗文。纤悉无遗漏。存斋遗卷。乃公无恙时手自蒐辑者也。公寝疾既久。精神不爽。藻思愈赡敏。其与人唱酬。或述怀有作。一哦即成。初若不经意。而雅丽条畅。无艰难苦涩之态。尤善心计。积痾弥苦之馀。虽米盐杂细事。默坐潜思。不以毫釐差。人于是益叹公之才为天出而精力为不凡也。又意公之必不止是也。呜呼。孰谓其竟至于斯乎。公尝曰学贵知行两进。不知而行。必有猖狂自恣之患。徒事致知而无践实。其害又不如不学也。此其于学。可谓知所用力。而疾病死生之际。精神智虑。愈益精明而不乱。则亦岂无自而然邪。呜呼。以公资禀之良。秉心之正。居家制行之懿。迨其过庭之日。又尝习闻儒言经旨之要。使其身安无事。天假以年。得专意钻研。其所成就。必有出于人者。而不幸善病。又无年以殁。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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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善志高识。不得究乎其极。岂不重可痛哉。弟之愚。窃尝蒙爱与甚。自处疾来。亟见谓或者赖天之灵。倘得病良已。庶与尔共劘千古事。乃今一朝事至此。所以摧心伤肝。不但为同气之戚而已。因念其生也。既不获有见于世。世又孰知其志行之有斯乎。若终泯灭。罪实在弟。而弟既朴鲁不能文字。虚辞溢美。又非公之志也。乃敢略叙其世系行实。将以请铭志图永久。宁文之俚。不敢为夸诩。以重不弟之罪。庶立言君子有以考焉。
家世故事
我先祖司宰令讳日善以上。居密阳治西中山召音里。墓在其上。子孙世守之。是生 赠兵曹参议讳午。于我为八世。丽末举进士。往来宜春妇家。即南典书毅之婿也。见咸安茅谷洞茂林间。有紫薇花烂熳可爱。税马徜徉其下。因筑室而居焉。见丽运将讫。闭门不出以终身。至孙观察使兄弟及曾孙瑺外孙尹沈。并显于朝。出入薇垣。人以为紫薇花始应矣。其后百馀年。树枯死。连抱旧查。朽蠹几尽且三十年。万历丙子间。䕺蘖复萌几丈馀。开花又数年。语在郑文穆公所撰咸州志。顷从先君子省先墓于咸,密间。路出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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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旧居。犹有数丛朱萼。嫣然竹树间。此吾家一故事也。参议墓在咸之牛谷里引谷。先君子省墓时。会宗人规置墓田及守冢户。令傍近子孙岁一祭之不绝也。
七世祖 赠户曹参判讳介智。少好学。晚年明农不仕。性温柔真淳。喜怒不形。以诗礼传家。及诸子贵显。奉使适南方者。必称觞上寿。人以为荣。许文贞琛铭其墓。具言其事。配 赠贞夫人河氏。 赠兵曹判书承海之孙。星州牧使敬履之女。开城府尹姜寿明之外孙女也。温毅静默。闺门严肃。一日苍头自京来报曰。长男某(即观察使)登第占第二名。夫人色不变。徐曰吾子若登第当居魁。必误传也。翌朝苍头继至曰登甲科。夫人始笑曰果然。吾子岂居副乎。盖于天顺庚辰春场。观察使之文与崔自滨同等。考官以未定甲乙启。 上命进二人于前。亲问汉高,光优劣。府君辨对如流。上深器之。遂置第一。故有魁副互传之异。夫人盖有得于梦寐而自信如此云。有子男女八人。既老子孙省问起居则曰。安则安矣。但未闻读书声耳。语具在咸州志。墓在咸之大山里德山。亦有墓田守冢户。岁祀之如引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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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使讳孟贤。景泰丙子生员。天顺己卯 殿讲通易学启蒙。庚辰魁春场。即授成均注簿。 命进爵于中宫。赐宴于临瀛大君第。游街五日。时府君尚未娶。 上问宗室女有可与为昏者否。对曰近宗无可者。独咸宁君裀外孙女当昏。但今岁非吉年。遂命留待明年。迁殿中。差书状赴京。踰年还。始委禽。即右议政坡平府院君坤之曾孙。同中枢三山之孙。副正坞之女。遂 赐第居京师。尝以对亲策进阶。成化丙戌。又擢拔英试。金文平榜下第二十名。皆极一时之选。屡迁吏曹郎,弘文应教,典翰,直提学升副提学。讨论经史。造到蕴奥。以故累 朝经幄。 睿眷深纡。中间出按海臬。特除罗州。皆为民也。一介不取非义。录清白吏。不幸未耆而终。府君与佔毕斋金先生相友善。其他所与交。皆一时知名士。府君既以经学文章擅一世。平生著述。必多名世之作。而汉城宗家尽失之兵燹。独皇华集中有次金太仆湜西门岭韵一律。如泰山毫芒。吾王父 赠判书公追次其韵。诸父咸属和。仍编为传家一宝帖。藏于存斋叔父家。大抵家学之传。至存斋先生及我先君子始大阐。然其渊源来历。实亦远有所自云。有子十人。七男三女。男长即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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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癸卯进士壮元。丙午乙科。与金濯缨同榜。官止弘文馆校理。以连世占魁。故至今称茅谷前山为壮元峰。馀皆从他歧入仕。为郎署州县官。我五世祖县令府君。于次为六。墓在杨州治东金台山。宗家世守之。子孙散处中外。
 西岭嵯峨斗插天。登临有路可夤缘。还疑汗漫凌云汉。直欲遨游挟羽仙。地近蓬瀛閒日月。天连沧海渺云烟。登高作赋知谁最。使节高吟思涌泉。(右西门岭韵用东坡体)
县令府君讳瑷。少孤。从仲父仲贤宰宁海。娶邑中显阀白元贞女。即故工曹典书云卿之四世孙。长湍府使维之曾孙。主簿孝乾之孙。某官金养蒙之外孙女也。因家于宁之仁良里。子孙为宁人以此。府君登正德乙亥武科。由宣传官历咸昌,务安,蔚珍。皆有政绩。寻通判庆州。病风痹不复仕。家居四十年。门外多长者冠盖。府君莅官居家处乡里。严毅有不可犯之色。上下大小。莫不畏惮。少有不善。辄相戒曰得无为某爷所知乎。府君始欲还京家。嫁女必于京。既而病不果。年八十二。考终于家。尝预卜寿藏于府治之西笃材洞。因构斋室数十楹。房室厨库器用皆备。今虽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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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修葺。而规模制度多仍故。碣石岁久而泐。岁庚辰先君子率宗人。改撰刻而竖之。
高王父 赠左承旨府君聪敏多艺。中年病不仕。性好书籍。有鬻者辄倾赀易之。常令二苍头捣纸作册。以供子孙文房之用。故致书之多。至盈架溢宇。识者以为子孙必有兴者。至子 赠参判府君。卒以文学显。诸孙曾以下世笃诗礼之传。启佑之勤。岂无以哉。府君没于万历庚辰。享年六十一。墓在府西日池之原。前夫人金氏。松隐处士光粹之孙。与西厓柳文忠公为内外兄弟。早卒无子。后夫人全义李氏。兵曹参判全城君谥襄简公恕长之四世孙。善山府使允粹之曾孙。洪川县监命裕之孙。忠义卫舜应之女。佥正朴自范之外孙女也。祔府君墓后。前夫人墓在真宝县北新汉里后。
曾王父 赠吏曹参判。府君以文学倡海邦。始宁介山海。其俗便骑射。不事文艺。卒变为文献之邦。实自府君始。府君以万历戊子生员。登庚子文科。 宣庙以策语用庄命拔去。人以为冤。语在芝峰类说。世传白沙李相国尝为 上言。自李某用庄见拔。举子皆读庄子。 上曰何谓也。曰古人为文。用庄非一。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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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其来历故也。 上笑曰是则然矣。后以完平李相国荐。调金泉丞。屡迁官出宰宜宁县。有惠政兴文教。再登己酉第。寻病不仕。先是万历辛卯十二月十日。先夫人殁。府君预虑有南警。既殓讫。旋奉柩入日池墓下。会大雪几不能行丧。明年春甫葬毕。倭难作。人服其有先见之智。一日以贼充斥近境。迟明将稍上鳖项山以避之。会雨不果。其夜贼入鳖项山。焚劫无噍类。是时兵戈抢攘。道殣相望。府君以一布衣。茕然在疚。痛念国事。慷慨挥泣。日以济活饥民为事。捐家廪拾橡实。每日熟而贮之。有贸贸然来者。必馆而哺之。或橐而遣之。远近闻之。襁负来归者日且数百。赖以全活甚众。巡察使韩孝纯领兵过真宝。军缺食。府君闻之。即运米数十斛以济之。巡察驰 启。有初无希赏之心。能济仓卒之急之语。道梗不得达云。府君行治。详在先大父 赠判书公所撰状。墓在府西大田。曾王母 赠贞夫人真城李氏。祔其后。墓前有短碣。亦先大父所撰也。
曾王母 赠贞夫人真城李氏。高丽密直副使硕之后。通政希颜之女。 赠承旨金礼范之外孙女也。与退陶先生同源派。于鹤峰金文忠公为内外兄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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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仁恕简俭。治家有法度。亲戚邻里有贫穷无告者。无不收恤。壬辰之乱。江右一士人家避乱入海上。为参判公所馆遇。一日欲赴社饮。无衣不可出。府君欲解衣与之。夫人曰与人以新。何旧为。出箧中藏件与之。平生喜服䌷绵青碧。见子孙衣服稍华靡。辄不悦。最恶言人过失。尝从参判公任所。日用调度。一皆清慎俭约。时参判公治声藉甚。邑人称夫人与有助焉。及参判公弃世。夫人年已几八十。犹哀毁如礼。蔬素终三年。常谓诸子孙曰汝曹力行为善则饥亦饱矣。及闻读书讲义则辄欣然曰。此吾少时所闻于某亲某兄者。某亲即退溪先生。某兄指鹤峰也。
先大父 赠吏曹判书府君。倜傥有气节。不随俗俯仰。少读书。为文清新有格力。屡冠乡解。声闻蔼郁。然未尝以是自足。益留意饬身检行之方。尝偕计入京。时宰有以进取甘之者。峙不动。愚伏郑先生长天官时。以府君有俊声。要与其婿宋浚吉共肄业。府君辞不就。其操执有如此者。府君初娶光山金氏。检阅垓之女。故家遗俗。颇彬彬焉。府君游其间。已有闻见之益。及聘于敬堂张先生之门。张先生早从鹤,厓两先生游。得闻溪门近里真诀。府君后来发端启要以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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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学之传。实自此始。宁滨海俗颇陋。昏丧宾祭。灭裂无章。府君为之禀白釐正。以立章程。使奉先宜家之范。皆有仪法可观。谨童丱洒扫之节。重昏定晨省之礼。以至饮食衣服步趋唯诺之际。亦必使之恪谨有规度。而尤以立志向学。求古圣贤为事。世称吾家为礼法之门以此。府君二十三入太学。已知名。既而得隽馀十数。省试辄报罢。丙子以后不复应举。 朝授以官不赴。慨然有离世绝俗之志。庚辰寓石溪。癸巳入首比山中。末年叹曰吾今老且死。恐异时儿孙或群鸟兽乱大伦。壬子冬决意西迁于福州治西兜率院。时年八十三。体健神旺。世方高仰之。越三年甲寅。考终于寓舍。葬寿洞东北未向之原。张夫人祔其后。金夫人墓在宁之碧水洞。二夫人俱例 赠贞夫人。府君凡再娶。有子十人。亦七男三女。男长曰尚逸。二十三升上庠。以文学知名当世。以倡议斥邪论。见锢黄签。晚授 斋郎。已病不起。次曰徽逸。以学问行义。为世所推。荐授 斋官不赴。不幸早世。即世所称存斋先生也。士林立祠以祀之。次即我先君子。以盛德大业。光膺进擢。屡官至大冢宰。不幸际遇靡终。晚寓福东锦水之阳以终。世称葛庵先生。以其尝寓居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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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南岳谷。亦谓之南岳先生。次曰嵩逸。尝自号恒斋。亦以学行徵。卒官宜宁县监。次曰靖逸隆逸云逸。亦皆有文学。维我诸父兄弟当俱存无故之日。家庭诗礼之传。伯仲埙篪之盛。世且比之郑公乡高阳里。府君行业。具著先君子所撰状。又有权太学士愈碣铭。权副学瑎志文。遗文又一卷。诸父兄弟亦各有遗卷状谱及墓道文字藏于家。
张夫人聪明慈孝。乐闻善言。敬堂先生唯一女奇爱之。授小学十九史。不劳而文义通。既又历举古圣贤格言以诏之。夫人尊信敬守。必欲见之行事。其于诗章字画。亦不待学而能。尝有诗曰窗外雨萧萧。萧萧声自然。我闻自然声。我心亦自然。又曰身是父母身。敢不敬此身。此身如可辱。乃是辱亲身。然稍长及笄。以为非女子所宜。遂绝不为。故佳章妙迹不多传。及当有娠。虽果蔬不完正不食。目不视杂戏。张先生称其不负所学。尝曰今夫三尺童子。指而言曰汝善则喜。不善则怒。善之当为。人心所同然也。又曰吾尝病世人以物害义。义为重物为轻。岂可舍重而取轻乎。名言如此类甚多。夫人在家尽其孝。及归事舅姑致其诚。配君子无违德。时有赞助补察之益。闺训甚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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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慈爱弛教。虽当仓卒。不为喜怒所动。尝理织次。小婢误遗火爇至半。夫人色不变。徐徐而理。人服其有雅量。夫人行迹具著先君子所撰家传。
参议先祖兄弟四人。长曰申字伸之。少从圃隐郑先生学。博学力行。孝友尤笃。其遭亲丧也。葬祭百需。不以一毫烦诸弟。庐墓啜粥终三年。筑室于中山墓下清溪上。名其堂曰召溪。因自号溪隐。每朔望上墓哀省。会诸弟于堂中。合席联被。不忍暂相离。人称其堂曰孝友堂。恭悯朝以孝廉屡官至巡军府都万户司宪府侍史。恭让时为司宪府持平。与金阳震等。论赵浚,郑道传,南訚,南在,尹绍宗,赵璞等罪状。遂流浚远地。又与姜淮伯,郑熙等交章请诛浚。并劾吴思忠。既而圃隐遇祸。公流远地以卒。事见东史。我 太宗嘉其行义。特命旌闾。录其子义仝。顷从先君子省扫中山时。见有棹楔尚在其下。公之葬祔中山司宰令墓下。公居平谨慎笃厚。遇事毅然有不可夺者。尝乘传赴召。过金洞驿。有熊山淫祠号天王神者。祈氓日顶盆烧指。为傍数邑巨患。至是驿隶交口言虽使轺。过之必下。公不为动。俄而骑果毙。公即命捽顿其妖。数其罪而撞破之。其夜神见里人梦曰。畏李某不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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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此。自是其妖遂息。下邑之人至今蒙其惠云。公之子孙衰绝。年代久远。使伟绩懿行。堙没不称。为可悲已。今表而出之。以附家世故事之下。
观察使先祖有弟曰仲贤。亦进士及第。历践华贯。官止兵曹参知。即我县令府君所从宰宁海者也。有清德雅望。夫人白氏与之合德。或有小出入。替轿以鞍。或曰夫人已贵显。不宜太自简薄如此。夫人笑曰我乃别侍卫之女。岂可以一朝之贵而忘其本乎。曾孙净早以才行发。闻壬辰兵作。倡议讨贼。为鹤峰文忠公所知奖。屡官至清州牧使。始倭发难。公在智异山中。梦白头老人告曰不堪凄风逼骨寒。公惕然惊悟曰。此必先墓有变。神灵告我也。驰往视之。参知公墓果为贼所发。剖棺露体。公大恸几绝。棺殓如仪。人以为精诚所感也。公好观洛建诸书。尝有诗曰论性固当惟说理。谈空求理谅非诚。性外初非更有心。只于理内别虚灵。虚灵妙用由斯出。故主吾身统性情。其论心性情之分。亦可谓约而尽矣。先世经学渊源。随处胚胎如此。其亦异哉。公少从曹南冥学。习闻君子立身行己之方云。
 记曰礼不忘其本。乐乐其所自生。人家祖先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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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风烈。而为子孙者。不过数世。或已昧昧焉。其可谓知本而乐其所自生乎。顾惟我先世积德垂庆。开裕后人。以克至于今日。乃余久去乡井。重以丧乱。世德家风。寝远寝忘。每一念至。怛焉震悚。况汝少孤。闻见尤不逮。大惧荏苒荒坠。益无所寻逐。遂掇拾见闻之一二。因并录其昏宦里居寿年坟墓。以遗汝小孙硕祖。(行远)虽其文采鄙朴。不如桓,陆之钜丽。然若其历叙代德。称述家风之意。亦不减二人者之为。惟尔小孙尚念哉。生此好家门。不思为好事以光祖先。非复好子孙也。岁旃蒙协洽月上章执徐日屠维大渊献。书于锦阳寓舍。
密庵自序
粤在新罗受命之初。有降于月城之瓢岩。为开国元臣者曰李谒平。李氏贯月城者皆祖焉。至苏判居明。始见族姓书。苏判者。罗宗戚贵仕也。是生金现。兵部令。是生金书。当敬顺王时为三重功臣封鸡林君。后数世至禹偁。以高丽补祚功臣门下侍中。封载宁君。于是有月城,载宁之分。其后元英工部尚书。根仁令同正。小凤补祚功臣上将军。日善司宰令。有四子。申司宪府持平。以圃隐门人。有孝行旌闾。至数世而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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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司正。丑国子上庠。今其子孙散处密城,道州间。其季午亦以上庠。当丽季。知丽运将讫。自密城入咸安。隐居以终身。卒 赠兵曹参议。宅畔有紫薇花。与李氏同盛衰。语在郑文穆公咸州志。是生介智。卒 赠户曹参判。是生孟贤。踰冠擢上第。又与金乖厓徐四佳成慵斋诸人同拔英试。选以经学。重于时。长玉署按海臬。有七子。长瑺弘文馆校理。馀皆仕为州县官。知蔚珍县事瑷其第六也。少孤从仲父仲贤宰宁海。因娶而家焉。子孙遂为宁人。是生讳殷辅。荫补副司直。 赠左承旨。是生讳涵。再登第当光海政乱。病不仕。官止宜宁县监。 赠吏曹参判。海邦文献。自公始大阐。是生讳时明。以文章行义。见推一世。屡冠中外发解。崇祯丙子后不复应举。调 陵署郎不就。屡辟地入山。晚更移居福州之兜率院。以诗礼传家。亦有七子。皆知名当世。卒 赠吏曹判书。其第三子讳玄逸。即我先人。用儒学显。屡官至大冢宰。先人与仲氏存斋先生及弟恒斋公。得存心旨诀于外祖张敬堂先生。埙唱篪和。以大家学之传。世且比之南湖故事。先人初入柏府。首以明正学纳忠谏。精选任振纲维。察民情同好恶六者。为 上言之。寻见世道日非。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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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还。后二年庚申党祸作。大狱连年。宗室大臣以下株连矺戮殆尽。会以灾异 下教。许中外尽言。先人叹之曰吾尝受 国厚恩。其可无一言。即应 旨草疏。极言阴邪欺蔽状。几获重谴。有言求言之下。不可罪言者。事得已。后十年己巳。荐膺超擢。 恩数非常。先人感激知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既而际遇靡终。覆盆莫白。呜呼。不肖孤尚忍言哉。先妣朴氏。例 赠贞夫人。经历玏之女。节度使毅长之孙。夙茂容德。惠于宗姻。 宁陵八年九月己酉。栽生于宁海英阳县首比之寓。时先大父判书公入首比五年矣。栽将降也。有大虎伏庭畔。既降乃去。鸡尚未嗥。祖母张太贞夫人来视㝃异之。属先人曰是吉祥也。安知异日不为炳蔚之徵也。且识之。幼疏眉明目广颡。判书公念之。锡小字曰圣及。未晬病时瘟危死。四岁始步。五岁始能言。少长騃不晓事情。惟于书不甚抵滞。酷好古文辞。虽读不能以句。犹贪淫如嗜欲。时属文无惊人语。然往往有驰骤漫澜之势。存斋先生时取而教育之曰。此儿他日当不绝吾家文种。先人所至。必携与之俱。自天人性命之说。治乱兴亡之迹。以至古今文章体格高下之类。靡不耳提面命。虽愚幼不识其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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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语。然乐闻长者言。有闻辄不忘。张夫人闺范甚正。诸孙虽少。不敢出媟语于前。栽十三通小学论语左氏传。慨然想慕古人。作新岁自警文。夫人赋一绝以奖之曰。新岁作戒文。汝志非今人。童子已向学。可成儒者真。盖家庭内外。属望不浅。而天与既朴愚。稍省事。病多爱东西采获。浮泛不专。仍之以忧戚。少日志业。殆十亡八九。然其淫于书犹依旧。时从恒斋叔父质疑请益。如太极图说解,中庸章句,仪礼,士丧礼诸篇。皆经其口讲指画。而长来苦空乏甚。多拂乱其心者。犹时有三馀之工。三十馀稍解笔墨蹊径。先人暨恒斋叔父时许绍编刬。寻奉晨昏于京邸。日处城市嚣尘。日接四方人物。又有朝夕人事之烦。荒思废业。损道心为不少。及扶侍斥奔于北。苍黄颠顿。水陆万里。先人见栽啼号罔措。徐执手谓曰素患难行乎患难。平日学道要何用。汝且无尔为也。汝父遭遇 明圣。致位列卿。无一得行其志。卒乃累絓文罔。然平日志业本末。汝所知也。汝其毋忘收拾论著矣。至今遗音犹在耳。呜呼。不肖孤尚忍言哉。既出塞。地苦寒俗羯羠。虽宦游犹色沮。先人安之若命。不一患言面。日孜孜读书著文。栽亦于温凊之暇。著头绪翻经史。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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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喜曰汝为吾仲默矣。足以忘楚囚湘累之苦。或有以余拙斲相传道者。一时名公负文望者。推借或过分。然时尚少。颇尚奇好异。及见陈履常论扬子云好奇。故卒不能奇。乃知文章亦自有正路。始以有典则不俗其文为主。先人北徙南迁首尾七年。庚辰春始归寓福州之琴韶驿。乐其山川幽旷。为卜筑其傍。以其地或称锦水。名之曰锦阳。悠然有终焉之志。远近学子抠衣请业者众。栽少尝随众业程文卒无幸。比遭家难。即不复措意。至是周旋士友间。颇有观善之益。甲申先人弃诸孤。不肖兄弟守制于锦阳新筑。撰次家传。请笔削于立言君子。裒稡遗文。与同志诸人勘校成帙。以俟后之知言者。己巳以后。 恩旨联翩。迥出常例。而不载集中。仿杨文贞,柳文忠公故事。编次为 圣谕录。以见当日 睿眷之隆。既而荐罹哀酷。栖遑僻坞间。后数年还筑锦水之寓。距旧墟仅数十举武。先人不知栽不肖。尝谓门户之托在汝。乃今摧残如此。将无以副宿昔见期之意。每中夜以思。怛然震悚。有杜笃始衰之悲。仍窃惟之。士生于世。抱负甚大。不以大行穷居有所加损。况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今以惨悴流离故。销沮霣濩。不思温旧业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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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德。岂不哀哉。且吾闻之。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栽既不肖。亲在不能尽事生之道。亲没可不思所以事亡之道乎。人子事生之日短。事亡之日长。一举足而不敢忘父母。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以至死而后已。庶几赎前愆而尽子职。于是取先人戒不肖诗更从沈密下工程之句。名吾室曰密庵。以寓佩韦遵考训之意。自栽离远乡井。小儿孙几不知世德家风。于是纂家世旧事。以示不忘本之义。尝曰古人贵读书。为其以身体之也。今人读书。率书自书人自人。其故何也。岂以徒出入四寸间。不著心布体故邪。延平先生曰此道理全在日用处熟。朱子曰讲讫即将来践履。始有归宿。此最为读书反身之要法。于是欲随事点检日用间。收桑榆补塞之工。而不忘则助。常患间断。又尝曰身我所有也。心亦我所有也。身可有时而无。心不可一日而亡。此古之君子所以宁亡其身。不欲失其本心者也。若见此意分明。所谓志士不忘在沟壑。杀身以成仁。舍生以取义。与夫邪说横流甚于洪水猛兽者。方始信得及。于是采先训中以理为主则心广而意公。以我为主则心狭而意私等语。揭诸左右。以当盘盂几杖。先人尝编洪范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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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将梳洗头面。迫忧患未暇及。疾既病。语不肖孤曰此书粗成头绪。惟是注疏繁文。未尽釐正。汝其念哉。栽頫首流涕曰不敢忘。至是稍芟正。以从简约。先人言行大致。俱已著状中。其于时日疏细。犹有所未备。故按例编谱。请同志修润。家世以经学相传。绝于余乎。其敢以朽暮自废。于是丐残日淹经籍。思欲究先哲之微旨。整百家之不齐。虽其心目衰短。不能贯穿研究。然沉潜反复之久。时或得其一二糟粕。辄欣然乐而忘饥。然性拙耻矜大。不见问不开兑。亦未尝枝辞以求多于人。每事谨守先规。不欲有所坠失。亦不敢自主张轻变改也。尝以为此道理。充满贯彻。为万化枢纽群品根柢。曰命曰性曰道曰仁义曰太极。虽其名目不同。要其归。初无二致。故孔子言仁。子思明道。孟子道性善。濂溪作太极图说。皆所以明此物也。何尝杂气而为言乎。自有四七理气辨以来。李文成珥合理气为一物。其徒传相祖述。以为发前人所未发。先人尝极力排之。而祖文成者不说。吾侪中号为有知见者。犹未免听莹。将使后之人。不知理自有动静体用。非小变也。乃与一二同志。反复辨难。以为与其兼言理气而致纷杂。无宁言理不言气。以自附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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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道性善之义。因推本原头而为之说曰。太极有动静而阴阳分五行具。造化于是乎立。万物于是乎生。凡有形色貌象于天地间者。无不各具太极之妙。然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则太极之妙又各全具于其中。根于性则为仁义礼智之德。发于情则为恻隐羞恶辞逊是非之端。形于身则为耳目口鼻手足百骸之则。见于事则为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伦。是其日用动静之间。体用全具。莫非此一太极之为也。曾子闻一贯者。闻此理也。漆雕开见大意者。见此理也。故凡言理。必就气中剔拨出来。知其不离于气而未尝相杂然后庶乎其不差矣。至论进修之方则曰。圣贤千言万语。究其归则不出知行二者。虞书精一。大易直方。鲁论博约。大学格致诚正。中庸明善诚身。孟子知言养气。皆是物也。至伊川程夫子。又发挥出持敬致知。可谓尽矣。故子朱子一生论学处。无一言不本乎此。而一动一静之妙。又合乎周子太极之论。则益知万理贯一。信有如朱夫子堂室记之云。此皆早尝得之家庭。而残年所玩乐者也。少好吟诗。不求甚工。晚知无益。不复致力。尤不喜著述。而读书有会心处。辄随手劄录。名之曰锦水记闻。朱书讲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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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世。实多门人,记录之误。作刊补以正之。又欲修大全集览。记识不强。久未卒业。颜子曾子之言散出于传记。顾未有成书。至宋刘清之子澄。编曾子书七篇。为朱夫子所称引。明潘府孔脩纂颜子书。见孔子通纪。今皆不传于世。为可慨已。于是采经摭传。为颜曾全书内外杂篇。以私便考阅。适年五十六。见赵邠卿自铭。感年岁相当。效而为之曰鲜有畸人生海隈。姓李名栽字幼材。有志无才又无时。枯癯嵌岩固其宜。光余佩兮趾前休。乐吾乐兮又奚求。既踰六望七。欲据礼传家如郑康成。顾诸孙未长。二少妇繄我是依。欲断置不得。每念前人閒居以养志。覃思以修业。辄自悼其穷厄而流离转徙。生事益落落。家人报阙炊。思古人有三旬九食者以自解。然为多累糊口。或不免开口假贷人。又愧不能固穷如胡康侯也。中身以前。奔走四方。其于关防夷险。边塞风谣。古今物情时变。多所经历谙委。既年力颓侵。默默处穷阎。不惯与流俗往还。思得一水石琤琮处。诛茅缚椽。啸歌自适。又无力势可及。尝见古人以富贵既不可求。欲岩栖谷汲。又不可得。悲其穷甚。真我之谓矣。少时无事。见前古栖遁高致。心乐之。采录为一书。名之曰尚友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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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人且哂且戒之曰。年未弱冠。何遽有丘壑相耶。君子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吾虽不欲汝求速化。亦不愿汝群鸟兽也。尚念哉。竟以无才具。不克有见于世。岂穷通荣悴。素定于前耶。嗟呼。穷贱士之常。其又何恨乎。最余所深刺骨者。先人己巳夏秋二疏。苦心宛辞。言人所不敢言。一番修郤之徒。乃反抉摘变换。指白为黑。二三十年之间。一有涣 恩。辄肆丑辱而沮尼之。 嗣王继明。再降漏泉之泽。则又为时相所锢禁。天定无期。世变莫测。不肖孤含冤抱痛。捉鼻忍息。窃自悲一朝填沟壑。此目将万世不瞑矣。甲戌遭难时有日录一编。今附书前后台章及士林伸辨疏。具著当日事首尾。以待夫百年论定之日。而馀日无几。来者不闻。是为重可痛已。癸卯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