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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庵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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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庵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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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水记闻
太极有动静而阴阳分。阴阳分而五行具。天地之化于是乎立。而万物于是乎并育并生。则日月也星辰也山川也草木禽兽也。凡有形色貌象于天地之间者。无大无小。莫不各有太极之妙。然所谓太极。非如物之有形象。只是个浑沦无声臭。宰物而不囿于物。故分而言之则物物各具一太极也。总而言之则万物统体一太极也。人于其间。得五行之秀以生。则太极之理。又各全具于其中。根于性则为仁义礼智之德。发于情则为恻隐羞恶辞逊是非之端。形于身则为耳目口鼻手足百骸之用。见于事则为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常。以至日用凡百。莫不各有当然之则。既无人物彼此之殊。又无一息一毫之间。贯彻古今。充塞宇宙。莫非此一太极之为也。曾子所闻一贯者。闻此理也。漆雕开已见大意者。见此理也。易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中庸所谓率性之谓道。皆是一串贯来。然就其中必须辨别道器之分。知其不离于物。而又未尝杂。然后方可与语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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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礼智。体用动静。圣贤立言。若相矛盾。愚尝参考众说。盖仁义礼智。性也体也。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情也用也。是为性情体用之大分。然仁本安静厚重而却有流行运用底意思。知本周流发达而却有收敛伏藏底道理。以类而推。义礼皆然。易大传及周子太极图。仁配春为阳动。知配冬为阴静。则仁为用知为体也。孔子曰仁者静知者动。则知者非不静而动意思常多。仁者非不动而静意思常多也。子贡主于知。而说学不厌知教不倦仁。则以仁之动知之静而言也。子思主于行。而说成己仁成物知。则以仁之静知之动而言也。认得此意然后。方知圣贤所言。各有所指。故朱子曰此等处且自体当到不相碍处。又曰仁存诸心。性之所以为体也。义制夫事。性之所以为用也。然以性言之则皆体也。以情言之则皆用也。以阴阳言之则义体仁用也。以存心制事言之则仁体义用也。(退溪先生答李刚而书。论此义甚详。)
太极图明理而象在其中。先天图推象而理在其中。理外无象。象外无理。太极先天。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其真所谓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者乎。
皇明万历间有胡胤嘉休复者号柳堂。有诗文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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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卷。亦自斐然可观。独其好新尚奇。语多驳诡无伦。今不暇一一辨破。且就其尤悖理者而论之。则有曰余读大小序而知紫阳之言诗浅。(书朱原信读诗偶谈后)又曰程子以主一无适为敬。髣髴近之。而朱子则曰收拾自家精神在此。黄勉斋则曰束得个虚灵知觉住此。此皆本程子之意而言其涯略。(君子修己以敬论)以程,朱言敬。为髣髴而已。涯略而已。则当如何为真为至邪。且以朱子说诗为浅。非愚则妄。亦不足多辨。至李元纲之为圣贤事业图也。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颜,曾,思,孟。分列明道,伊川而断之曰。历代圣贤大中至正之道。行之万世而无弊。左列伯夷,柳下惠,荀况,杨雄。右列瞿昙,老聃,杨朱,墨翟。而各系曰独行圣贤。其道可救一时。不可传万世云尔。则其以紫乱朱甚矣。宜在辞而辟之。乃胤嘉欣然表而扬之曰。不目为异端小道。而尊以圣贤。冠以独行。真千古至论。超宋儒影响辟老佛者。是则其言之无忌惮。几乎侮圣人逆天理者矣。尧舜以下姑不说。伯夷,柳下惠自是与圣人同道。岂与瞿昙,墨翟班乎。且彼既可以救时。则所谓尧舜孔子之道。无益于一时。特可传之万世而已邪。程朱以后此道大明。如日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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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往往有此等见识。甚矣人之好怪也。大抵明儒除一二大儒先生外。其言谬妄无稽多如此何也。岂所谓文而不学故耶。(宋神宗语)将道之显晦有时。非人力所能与邪。李元纲字国纪。钱塘人。生宋孝宗乾道时。今考其年代。正与朱子同时。居又不甚远。而朱夫子许多酬应中无一言及此。岂声息偶不相及邪。抑以为不足与论而不之辨邪。是未可知已。
李济州衡祥为余言。中原近有李霈,霖兄弟者。隐居衡湘间。倡明此学。著书立言。其曰经书同异辨者三十馀卷。新到东方。其言极明畅。一以考亭为准云。当腥秽弥天。儒道扫地。能自超脱如此。不易不易。并生一世。邈如霄汉。为可慨已。嗟呼。胡无百年之运。岂天厌秽德。真主将兴。而有明正学兴善治之几耶。且闻近日四方兵起。虏势日缩。未知何处甚人整顿乾坤济时了。每念先君子无恙时。诵无忘告乃翁之句。为之潸然流涕。
昔有邝子元者。由翰林补外十馀年。郁悒无聊。遂成心疾。每疾作辄昏愦如梦。或发谵语。闻真空寺有一老僧。不用符药。能治心疾。往问之。僧曰相公贵恙。起于烦恼。烦恼生于妄想。追忆数十年前荣辱恩雠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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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离合及种种閒情。此过去妄想也。事到眼前。畏首畏尾。三翻四覆。犹豫不决。此见在妄想也。期望日后富贵功名。子孙登庸。以继书香。与夫一切不可必得之事。此未来妄想也。三者忽起忽灭。禅家谓之幻心。能照见其妄。斩断念头。禅家谓之觉心。故曰不患念起。惟患觉迟。此心若同太虚。烦恼何处安脚。又曰溺爱冶容。禅家谓之外感之欲。夜思冶容。禅家谓之内生之欲。二者绸缪乐著。销耗元精。若能离之则肾水自生。可以上交于心。又曰思念文字。至忘寝食。禅家谓之理障。径愁职业。不告劬勚。禅家谓之事障。虽非人欲。亦损性灵。若能遣之则心火不至上炎。可以下交于肾。子元如其言。乃独处一室。扫除万缘。静坐月馀。心疾如失云云。余谓儒释论心。虽有虚实之不同。至其所以治之之法。亦略有相似处。今此三妄想。岂非儒家所谓期待留滞。偷则自行者类邪。其论水火交不交。亦治心养性之要法也。尝见朱子大全杂著中。有记清草堂猫捕鼠说曰。彼之所学。虽与吾异。然其所以得之者则无彼此之殊。余于是亦云。
按续纲目。宋高宗绍兴壬午。遣起居舍人洪迈如金书。用敌国礼。迈至燕金阁门。见图书不如式。抑令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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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中改陪臣二字。朝见之仪。必欲用旧礼。迈执不可。金锁使馆三日。水酱不通。及见金人语不逊。欲留迈。张浩不可乃遗。迈。皓季子也。明儒周礼,张时泰盛称其忠壮有父风。而罗大经鹤林玉露载是事。颇与史异。有云洪景卢既入境。与其接伴约用敌国礼。沿路表章皆用旧式。未几尽却回。使依近例易之。景卢不可。于是扃驿门绝供馈。使人不食一日。又令馆伴来言尝从忠宣学。阳吐情实。令勿固执。景卢惧留。不得已易表章授之。供馈乃如礼。景卢素有风眩。头常微掉。时人为之语曰。一日之饥禁不得。苏武当时十九秋。传语天朝洪奉使。好掉头时不掉头。一代正史当为实录。而罗氏亦岂不乐成人之美者邪。此等处正是千古是非难断处。姑志所闻。以俟博雅者质焉。
按丽史江城君文益渐晋州江城县人。恭悯时登第。屡迁至正言。奉使如元。不复命。仍留附德兴。(德兴本丽朝叛贼。入元假称忠宣孽子。冒王姓封德兴君。名塔思帖木儿。托奇皇后欲倒戈。)至正甲辰。从德兴来陷义州,宣川。败奔元。祦立乃还。得木绵种以归。昌元年己巳。拜左司议。为大司宪赵浚所劾罢。及为清道郡守。牧隐作诗嘲之。有不知扬历已多时之句。又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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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松传。德兴之变。元主令高丽人在元者皆从德兴之国。金添寿,康之衍,文益渐等皆附之。惟子松,黄大豆等匿不从。钱粮匮竭。终始不贰云。退溪先生作文公孝子碑阁记。盛称公功行。至以中间一出。为赵浚辈吹毛之言。大贤定论如此。岂不为万世惇史乎。但史言江城从德兴渡江。在甲辰正月。则其奉使如燕当在其前。而记云甲辰中奉使入元。是其年月相左可疑。史又言昌己巳为左司议。则癸亥前后。皆为江城废置之日。而记云洪武癸亥朝命旌公孝行。其当废置之时而有朝命何也。是又可疑。舆地胜览文公不载孝子门而入人物门。或云碑乃县人孝子周判书璟之碑也。碑阴不书名。只书孝子里。文公外裔李源赚作江城碑。请记于先生。先生只凭渠家文字作是记耶。
丧服疏无夫与子者。为父母犹期。沙溪曰一说当三年更详之。今按古者女子被黜或早寡反在室者。为父母三年。是固然矣。早寡守节之人。其可以无夫与子而律之以此乎。当从犹期之文为是。
礼夫祭妻亦当拜。至于非祭祀时省墓抚坟。未知当拜与否。偶看方逊志集。其为郑楷妻洪氏墓铭曰。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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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过青松冈。见其妻冢焉。惕然色变。趋冢前揖。揖已环视兆域。凝立不忍违云云。揆以齐体之义。似合情文。礼虽未之有。可以义起。
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欤。朱子于此。论之详矣。而其答何叔京书曰。向答石子重,吕子约书。有所未尽。后来答游诚之一段。方稍稳当云云。盖以四句为直指心之体用而言其周流变化神明不测之妙者前说也。其曰只此四句说得心之体用始终真妄邪正。无所不备者。晚年定论也。后之论心者当知此意。
我先大父石溪公。尝言东人好著狗皮裘拆后衣。早晚必有北狄之祸。至崇祯丙子。其言果验。又尝言今人好著细缕衣。是亦佛道兴行之渐。近闻南方多说法大师。徒众日盛云。岂亦其兆已见邪。后汉书五行志有云灵帝好胡服胡床等物。京都贵戚竞为之。人以为服妖。其后董卓多拥胡兵。填塞街衢。有掠宫掖发园陵之变。及其他木屐苇方笥之类。识者皆前知其应。我先大父之言。正与此相类。故识之。
后儒言天。皆不达于理而强推测。故汉拘昭昭而有流于灾异之讥。唐泥冥冥而有不识天人之病。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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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不知道。然董仲舒,刘向诸人不忘爱君忧国之诚。推迹前事。著其占验。冀幸君之一寤者。至为痛切。至如柳子厚,刘禹锡则偏主一时私意见。分析天人。力主交胜。以为天自天人自人。而以天道为无与于人事。流而为荆舒天变不足畏之说。其侮上穹之尊严亦甚矣。善乎刘安之言曰以愁苦之气。薄阴阳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灾气为之生也。匡衡之言曰天人之际。精祲相荡。善恶相推。事作于下。象动乎上。阴阳之理。各应其感。其在汉儒中。亦可谓善言天者矣。
程子曰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耳。朱子释之曰皆天也。言皆是天理。其顺发出来。无非当然之理。即所谓真。其妄者却是反乎天理。虽是妄。亦无非天理。只发得不当地头。譬如一草木合在山上。今却移在水中。其为草木无以异。只那地头不是。恰似善固性也。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之意云云。如此然后方尽其义。近思录叶解。殊欠分明。
圣贤之言。有语同而意异者。学者要当著眼看。如伊川以心使心之云。若与释氏以心观心之说合者。然伊川本意。只谓自作主宰。不使其散漫走作耳。非以此使彼如释氏之云。详见朱子答石子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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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答曾无疑书曰。令兄丧期。于礼闻讣便合成服。当时成服太晚。固已失之于前。然祥练之礼。当计成服之日。至今月日实数为节云云。盖三日而敛。四日而成服。自是礼之大节。今人遭亲丧。或以疠疫拘忌。不即成服者。本非礼意。然既不幸至此。则练祥变除。当以是说为准。而世之议者以为此指在外闻丧者而言。若在家当初终者。虽有故不即成服。被发哭踊已尽初丧节次。岂以服之未成而有追行练祥之义乎。夫在外闻丧。不即成服者。势所固然。其可谓太晚而失之于前乎。此特无疑家拘忌不即成服如今人之为。故朱子之言如此。而语类有云亲丧。兄弟先满者先除。后满者后除。以在外闻丧有先后。是则正为在外闻丧者言也。在外者势也。在家者失之。而计实数先后除则一也。如此然后情文方两尽。以文义言之。亦甚明白。而人之好议论者。不察事理之宜。至有以为退行极未安。情理尤罔极。噫。退行之为罔极。孰与未尽月日实数之为尤罔极邪。善乎司马公之言曰。衰麻主于哀戚。然庸人无衰麻。则哀戚不得而勉云云。况练祥之制。自是生者之事。十三月而练。二十五月而祥。贤者不敢过。不肖者不敢不及。若如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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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言。其亦不幸而近于宰予之安短丧。而与杜元凯所谓君子之于礼。存诸心而已。丧岂衰麻之谓者。不谋而同矣。不亦谬哉。(若如或说则不幸成服迁延至于八九朔。前去十三月不过数朔。亦当便除之。其于孝子之心。安乎否邪。)
朱夫子于论语集注。庸学章句。释人物禀受处。必以气禀物欲对举而言之。孟子论性不论气。故于孟子集注单举物欲。不及气质。细考前后诸篇。无不皆然。是其因文解义。至精至密处。独尽心上篇君子有三乐章及下篇人皆有所不忍章下。并举气质而为言。不能无听莹。朱子于集注章句。终身不住修改。如大学释诚意处。易箦前数日。始改一于善三字。以此推之。此二段岂或修改未及处邪。抑别有他意义邪。恨未及质之先辈长者。姑记之以俟知者。
按杂记曰期之丧。十一月而练。十三月而祥。十五月而禫。注曰父在为母也。丧服疏曰为妻亦伸。又按小记曰为父母妻长子禫。又曰庶子父在为妻。以杖即位。寻常以为有杖必有禫。故每于夫之为妻伸也。谓当一例行禫无疑。偶因知旧间往复。试捡仪礼禫章。则所引小记宗子母在为妻禫下注曰。宗子之妻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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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贾疏引贺玚贺循之言而断之曰。杖有不禫者。非一。庶子在父之室则为其母不禫。宗子母在为妻禫。则有非宗子。其馀适庶母在。并不得禫云云。礼意精密如此。不可一毫蹉过。因表出以识之。
今人于小祥。以不变正服之故。因有不变麻绖之说。按仪礼丧服变制中。引檀弓练衣葛要绖之文。疏曰练衣者。练中衣也。正服不可变。中衣非正服。承衰而已。后人因此遂不练正服。先辈亦多从其说。然按勉斋黄氏于此辨之详矣。其略曰服问曰三年之丧既葬则服其功衰。杂记曰三年丧。虽功衰不吊。所谓功衰者。以大功布为衰裳也。大功布有三七八九升。而降服七升最重。丧服斩衰章疏曰。斩衰初服粗。至葬后练后大祥后渐细加饰。张子说曰锻鍊大功之布。以为功衰云。则非特练中衣。亦练正服。(勉斋说止此)以此推之。今人不练正服。犹有疏说可据。并与麻绖而不除。则所谓葛要绖之文。将安所施乎。若以间传要绖不除为證。则是不知古人既葬已葛绖。至是不复除云尔。家礼从简。无既葬受服之节。至练始变除。则安有既服功衰而不变麻绖之理乎。况斩衰章疏变菅屦为绳屦。绞带变麻服布。则独于麻绖乎。又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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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变之理乎。
刘光祖德修涪州学记。有曰好恶出于一时。是非定于万世。方正学孝孺蜀汉本末序。有曰事有晦塞于一时。而较著于后世者。时之人以为贵。后之论者或贱之。私媢者之所毁。大贤君子或尊之。盖爱恶取舍。出乎恒情者。或汩于流俗之见。或眩于强弱之势。往往不合乎大公。及夫时世远而爱恶销。大贤君子作而正论起。鄙夫憸人卑陋猥琐之说。譬如白日出而魑魅亡。严霜降而虫虺蛰。自无所容于天地间。而是非正伪。粲然昭布于万世。是岂人为也哉。此理在人心。穷宇宙而不可磨灭。天道必久而后定。固有必然者矣。
古人多以诗论人气象。或占其穷达志操。我先大父石溪公望海诗云。似天非天似水非。四边环绕竟无归。咏松诗云。世代百年称异寿。雪山千仞见真胸。先君子咏菊一联有云。夙蕴幽姿辞艳蔼。暮完奇操擢衰荒。后之论诗者其必有评品矣。仲父存斋先生八岁赋天下地图有云。黄河当中流。其色如黄金。崔大谏伣见之嗟赏。以为有经纶手段云。
陈后山曰杨子云之文。好奇而卒不能奇。故思苦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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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艰。善为文者因事以出奇。江河之行。顺下而已。至于触山赴谷。风抟物激。然后尽天下之奇。子云惟好奇。故不能奇也。善哉言乎。自明人作俑。文日益以敝。近岁以文章自任者。率多务为奇僻艰涩语。以震耀人耳目。将见卉犬筱骖。有同徐偃伯之涩体。惜乎。无以札闼洪休讥宋景文如欧公之为也。
单襄公见晋厉公视远步高。告鲁成公曰。吾见晋君之容。殆必祸者也。目不在体。足不步目。其心必异矣。何以能久。后二年晋人杀厉公。楚斗伯比送屈瑕伐罗。还谓其御曰。举趾高。心不固矣。莫敖必败。果大败缢死。周内史过赐晋惠公命。受玉惰。归告王曰晋侯其无后乎。惰于受瑞。先自弃也已。其何继之有。后十年惠公卒怀公立。晋人杀之。孟献子见却锜将事不敬曰。却氏其亡乎。礼。身之干也。敬。身之基也。却子无基。不亡何为。后五年却氏亡。刘康公见成肃公受脤惰曰。弃其命矣。其不反乎。五月而卒。卫宁惠子见晋苦成叔敖享曰。苦成家其亡乎。古之为享食也。以观威仪。省祸福也。今夫子敖。取祸之道也。后三年苦成家亡。郑伯享蔡景侯不敬。子产曰蔡君其不免乎。日其过此而敖。吾曰犹将更之。今还受享而惰。乃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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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淫而不父。必有子祸。后三年为世子般所杀。鲁穆叔见昭公将立曰。是人也居丧而不哀。在戚而有嘉容。是谓不度。不度之人。鲜不为患。立二十五年。出奔死于外。卫北宫文子见楚令尹围之无威仪曰。虽获其志。弗能终也。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后以杀君篡国。取败乾溪。晋叔向见周单成公视下言徐曰。单子其死乎。视不登带。言不过步。貌不导容而言不昭。无守气矣。后数月单成公卒。子赣见邾鲁二君之执玉也曰。二君皆有死亡焉。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其五月鲁定公薨。后七年邾子益被执。古之人以人之动作语默。卜其吉凶祸福如合符节。是盖有此理。今人特不察耳。
心正如一个活物。摇荡难安。欲捉愈不定。乍纵辄逸去。极难下手操纵。古之人见其然。必先制之于外。以安其内。自行止疾徐语默进退之间。以至衣服饮食之节。皆有法度。使人一一循蹈。不敢弛然自放于绳墨之外者。实存心之大防也。比如盛水之盆。摇则乱静则止。小学之教。正要人操存。其要不过曰敬而已。故程子曰整齐严肃则心便一。又曰聪明睿智。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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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出。旨哉言乎。
卢稣斋问求放心之说于晦斋先生。先生曰有物于此。握之则破。不握则亡。此实千古存心之旨诀也。
朱子于太极图说中解剥图体曰。水阴盛故居右。火阳盛故居左。木阳稚故次火。金阴稚故次水云云。解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曰。以质而语其生之序则曰水火木金土。而水木阳也。火金阴也。以气而语其行之序则曰木火土金水。而木火阳也。金水阴也。以造化言之。其为物不二。图与说。又非各为一书。而其分若不同。其言若不一。乍看不能无惑。勉斋黄氏亦致疑于此。然窃尝以意推之。朱夫子解释经传。必依本文推说去。此图水居右火居左。木次火。金次水。于其生出之中。已具流行之体。则不得不各就其义而解之。盖水之生也。根阳而成之者地六则阴之盛也。故其位居右。其气为冬。火之生也。根阴而成之者天七则阳之盛也。故其位居左。其气为夏。木生于水而其位次火则有春木柔嫩之象。故为阳稚。金生于火而其位次水则有秋金寒凉之象。故为阴稚。就其生出之中。合流行之序而言者。已为下文质具气行张本。使之互相发明。以四时四方及河洛方位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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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未知如此看得。不悖于义否。恨未及质之先生长者。(按大全滕德章问木阳稚故次火。金阴稚故次水。岂以水生木土生金耶。朱子答曰以四时之序推之可见。正是此意。深幸暗合。退溪先生答李淳问曰。若作行之序看则无此疑。亦此意也。)
司马温公尽心行己。以诚为本。而其要自不妄语始。刘元城力行七年。方始言行一致。表里相应。其言曰安世平生言行。只是一个诚字。更扑不破。诚是天道。思诚是人道。天人无两个道理。只为有这躯壳。故思诚以通之耳。又田绝欲三十年。气血意思。只如当时者。一皆本之以诚。故心尝前知。两月前自觉必有变异。果长子不育。至诚如神。圣人岂欺我哉。(元城说止此)盖其用功极辛苦。充养极完粹。故真个绝欲。真个不动心。化雷梅春。朝徙暮迁。人谓公必死。而七年之间未尝一日病。年几八十。坚悍不衰。奇哉奇哉。朱子曰子思所谓诚。包得温公不妄语。温公所谓诚。在子思诚里。
我国僻处海外。与中国绝远。然西接渤澥。北连幽蓟。东南通日本江浙。毋论三国分争时。不可谓无敌国外患者也。试以高丽已事言之。成宗时契丹侵西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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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宗时深入汉滨。高宗时号金山收国王者。席捲渡江。阑入义,云等州。又有蒙古撒礼塔者攻龟城。进至礼成江。恭悯时沙刘关先生,朱元师等。渡江寇朔州。乘胜进陷开京。岛夷迭出畿湖岭南关东岭北诸海边非一。入我 朝屡寇湖南。至万历壬辰而极矣。黑汉据辽沈。侵轶我边境。至崇祯丙子而极矣。自是厥后。幸南北久无事。文武恬嬉。边圉破绽。而庙堂之上。未闻阴雨之备。朝著之间。惟以党比相倾。国忧民隐。置之相忘之域。外宁必有内忧。正为今日道也。即今变异层生。边虞方殷。以言乎倭情则终难保其宁谧。西海浪船亦非一朝一夕之故。而况胡无百年之运。兔有三窟之营。早晚败虏归骑。饮马江濆。则安知收国,沙刘之变。不发于今日。而何处得徐熙,姜邯赞,赵冲,金就砺,朴犀,金庆孙,安祐,李芳实诸人来邪。杞人忧天。真所谓非愚则妄也。
甚矣。人之易欺而难晓也。世传禹祭酒先生墓在基川郡之殷山县。而子孙分散。世远失其处。今 上庚辰辛巳间。有窭人子禹成九者。不知其自何方来。闻殷山县之道洞。有累累大葬。或言祭酒冢当在此。又闻其下田地好。当有祭田。即大喜以为得其墓。则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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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可夺而有之。于是诈称祭酒几世孙。遍走诸禹家。既又历抵官门。托以穷人事得先墓。奔走经营且岁馀。一日就其一大葬。若掘其圹南者然。俄得三片石。广各三二寸。长可四五寸许。刻文凡九十有五字者。示人曰吾乃今日得先志矣。于是京外诸禹为祭酒后者。相与合辞称庆。告之官。大其封规。置守冢户。岁祀不绝。求文学士大夫刻石竖墓前。噫。禹先生生卒始终。当高丽烈,宣,肃,惠时。其时文章钜公前后相望。为人作丘墓文字非一。皆铺张叙述。多者累数千言。体裁篇章。烂然可观。考益斋,牧隐诸文集可知也。其谓以祭酒精忠大节。所以志其墓者。乃反草草无文理如此乎。其以僖作喜。不言祖世所出。独称大夫人李氏。已极无谓。又按东史。忠惠三年。乃壬午非甲午。以享年八十一推之。甲戌亦当作壬戌。是又可疑。况金石入地。有时而泐。字画久亦必变。今是石也。自忠惠至今几五百年。色理不少变。字体宛然如昨。又其结构斜涩。如小儿新学书样。亦皆可疑。惜乎。诸禹氏何不于其初。预告诸同宗老成有识虑者。齐会墓前。审莎捡坟。然后亲掘圹。以验其真伪。乃任其恣意作弄。一朝有得。笃信不疑。人或致疑。辄雠视之。而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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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又从而张之。甚矣。人之易欺而难晓也。失先墓而不知求。不仁也。知求之而不以诚信。又不知也。可不戒哉。成九竟以变幻为奸利。得罪州家。编配以死。犹不悟其谖。尤可异也。(后闻东文选有禹先生埋志时告由文。极其铺张云。当考。)
家礼自虞祭至卒哭。不分言饭羹左右。只言如虞祭之设。祔练祥禫同。后儒以为卒哭以吉祭易丧祭。生事毕而鬼事始。饭右羹左。当自此始。近世礼家皆依此行之。余寻常致疑。以为家礼虽曰未成书。然其于吉凶常变之节。未尝不致详致谨。则卒哭以后虽稍向吉。自是三年内丧祭。依旧不变饭左羹右者。得无微意于其间乎。及看时祭章进馔注曰。主人奉羹。奠于醋楪之东。主妇奉饭。奠于盘盏之西。下至忌祭墓祭皆同前云云。始知家礼于丧内祭奠。不变常时饭羹左右者。果不无意义也。况插匙西枋。终始如一。则卒哭左陈。尤似无义。大抵后人以家礼为未备。如此等精微有曲折处。犹且穿凿至此。岂不误哉。且如虞祭以下有常侍之义。故不言参神。而丘仪有参神。祀后土当求诸阴。故不言焚香。而丘仪有焚香。老先生讥其率意添入。近于不知而作者。无亦类此耶。虞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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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入室。祔杖不升堂。所以示杀哀弥敬之节。则题主设奠时。主人亦不当去杖为是。今人直去之曰家礼偶未及言耳。其率意轻变如此。可惧可悯。按丧大记曰哭殡则杖。哭柩则辑杖。注哭殡则杖。哀胜敬也。哭柩启后也。辑杖。敬胜哀也。故家礼奉柩朝祖时。主人兄弟辑杖立。盖其变有渐。其意极精微。以此推之。题主时辑杖犹可也。直倚杖于外则恐非礼意也。
先君子尝书十有六字以示学者曰。温和慈爱。清峻刚烈。恭敬逊让。辨析分别。又书十有六字以自观省曰。弘毅忠壮。忘身忧国。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是则朱夫子所书卧龙庵者也。
己丑李泼母子兄弟被祸时。郑相澈实为委官。今其徒恶其有戕杀无辜之名。归之西厓。他姑不说。凡鞫狱例以大臣为委官。而泼家屠戮在己丑。西厓入相在庚寅。其年岁自不相值。偶看孔丛子诘墨篇。墨之言曰齐景公问孔子于晏子。晏子曰婴闻孔子之荆。知白公谋而奉之以石乞。劝下乱上。教臣弑君。非圣贤之行。孔子顺诘之曰楚昭王之世。夫子应聘如荆。不用而反。昭王卒惠王立。十年令尹子西乃召公子胜。以为白公。时鲁哀公十五年也。白公立一年乃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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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乱。乱在哀公十六年秋。而夫子已卒十旬矣。墨子虽欲谤毁圣人。虚造妄言。奈此年世不相值何。其后孔子鲋与武臣辨韩非乱先后以诬圣。亦类此。
安邦俊壬辰录曰。壬辰夏。平酋入寇。 上曰为金诚一所误。国事至此。其令某急下岭南御贼。某惶恐即日发程。 上不胜愤怒。后数日令禁府都事李通还拿某来。时某自湖南由全州南原。迂下岭右。通直下至岭界。路塞不得达而还云云。呜呼。先生初受右节度之 命。在贼未入寇前。至忠州丹月驿。闻贼已陷釜莱。从鸟岭路倍道兼程。直赴本营。及至就拿。以岭路已塞。故从间道由湖南路上来。且先生闻金吾郎先声。即日束装就道。则亦不足多辨。
朱门诸子各记所闻。殆百馀家。李氏道传始取而刻之为语录。莆田黄士毅分类为语类。语录之外。有续录后录别录。语类之外又有续类诸书。最后导江黎靖德参校。去其重复谬误。因黄氏门目而类附焉。名曰语类大全。凡一百四十卷。此语类成书始终也。后之学者。每患初晚难分。或缴绕而不知择。或厌烦而不知信。然李氏性传之言曰。语录与四书异者。当以书为正。而论难往复。书所未及者。当以语为助。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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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诸书异者。在成书之前。亦当以书为正。而在成书之后者。当以语为是。窃以为此语最为看语类要法。故识之。
余于锦水辟一小斋。面坤负艮。每当六七月间。开窗宴坐则日色进薄庭除。已觉暑气袭人。退坐北牖下则炎光才退檐楹。已觉轻阴产凉。其进退消长之机如此。因记朱夫子答留丞相书曰。天下事势。有消长宾主之不同。以易而言。方其复而长也。一阳为主于下。而五阴莫之敢遏。及其遇而消也。五龙夭矫于上。而不足以当一阴羸豕踯躅之孚。甚可畏也。是其大小虽不伦。其理则一故也。
方逊志与人书曰。斯文世以为细事。然最似为天所靳惜。其赋于人也。铢施两较。不肯多与。得之稍多者便若为记忆。时时迫蹙督责。不使有斯须佚乐意。此理绝不可晓。如仆自揣百无所有。以粗识数字。大为所困。当危忧兢悚时。欲以所能归诸造物。甘为庸人而不可得。然自古奇人伟士。不屈折于忧患则不足成其学。载籍所该。太半皆不得意者之辞也。穷愁中偶一读之。足令人兴感。然以文章为斯文。则终是欧,苏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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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曰安居养拙。拙益甚家益落。家人报绝粮。辄笑曰古人有三旬九食。瓶无储粟者。穷者岂独我耶。且天下之得其愿者小。不得其愿者皆是也。吾纵自忧。其如众人何。因相与大笑而止。处尘埃中。久不惯与流俗往还。每欲缚一椽于万山绝顶人迹所不至处。从一二友生读书啸歌以自乐。伐木诛茅。非有力者不能也。因自叹非惟古之富贵人不可效。欲效畸人静者岩栖谷汲以自快。亦莫之遂。吾之贫困。过古人远矣云云。吾有志而未能言者。公已言之。可谓先获我心矣。
家礼不杖期章。其加服则舅为适妇也。寻常以为虽不继祖祢之人。为长子妇亦当期年。盖以异冢妇于介妇也。后因从弟君直发难。始考仪礼丧服篇期年条。为适孙传曰。何以期也。不敢降其适也。有适子则无适孙。孙妇亦如之。注曰是适孙将上为祖后者也。孙妇亦如之。适妇在。亦为庶孙之妇大功条。为适妇传曰。何以大功也。不降其适也。注曰父母为嫡长三年。妇无正体义。故加庶妇一等。(服期出魏玄成)于是始知凡言适者。毋论适子适妇适孙适孙妇。皆以将上为祖后者而言。当与庶子不为长子斩。不继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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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参看。皆尊祖重宗之义。而前此不察。可叹。
朱夫子博约之工继开之业。真所谓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而未及百年。禅陆怀襄于天下。今以陈清澜学蔀通辨观之。如傅子渊,杨敬仲辈。已无足言。王阳明,赵东山之类。接迹而起。猖狂自恣之状。足令人气悯。然有孔子则有老聃。有孟子则有杨墨。有程朱则有禅陆。邪正淑慝。无独必有对。亦阴阳自然之大分。而中国之人。以学问为一大事。故彼此角立。争辨不已。一盛一衰。终不能独立。未知即今中州学术。彼此盛衰何如。而亦有能昌言排之如清澜之为者邪。顾惟吾东。正学几绝响。间有诐淫邪遁可痛辟者。而未闻有一人能任其责者。亦可悼可悯。
自佛法入中国。至晋宋间。其教渐盛。梁武帝华林之会。有经律论三藏凡五千四百馀卷。亦不过将老庄铺张而已。至会通间。达摩以西方之杰。见中国无人。遂闯然入来。一切扫荡。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其说极高妙。于是佛学变为禅学。唐中宗时。六祖慧能又以不会佛法说本来面目。教人存养。朱子所谓弥近理而大乱真者。盖指此也。宗杲以是传之张子韶。得光以是传之陆子静。于是士大夫呵佛骂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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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讥。转为改头换面之教。此禅陆源流所自来也。
九峰蔡氏曰体天地之撰者。易之象也。记天地之数者。范之数也。数始于一奇。象成于二偶。奇者数之所以行。偶者象之所以立。故二四而八。八卦之象也。三三而九。九畴之数也。由是八八而又八八之。为四千九十六而象备矣。九九而又九九之。为六千五百六十一而数周矣。其论象数源委。莫要于此。
勉斋黄氏曰。天地之间。一阴一阳。两仪立焉。阴阳有老少。四象生焉。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语大语小。皆不出此四者而已。人之一身。仁礼为阳。义智为阴。两仪也。仁为木礼为火义为金智为水。四象也。形而上者也。肝心为阳。肺肾为阴。两仪也。肝为木心为火。肺为金肾为水。四象也。形而下者也。耳目口鼻之分。少长老死之变。喜怒哀乐之感。恻隐羞恶辞逊是非之情。与夫五常百行。未有出此四者之外。语大天地日月四时鬼神。不能违也。语小一草一木。无不具也。四者之妙。渊深广大如此。康节所谓数起于四者。其此之谓乎。其论道器自然之妙。亦莫备于此。
孟子曰。孔子欲以微罪行。集注曰不欲显其君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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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大全答潘子善问曰自谓也。是则集注似为定论。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下集注曰。仁义已具于心。而大全答吴伯丰问曰已字作本字为佳。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下集注曰。门人撮其大旨如此。决汝汉排淮泗下集注曰。记者之误。而大全答吴伯丰问曰从史记以为孟子自作者。是后两处失之。是则大全为定论。而集注未及改正。盖孟子集注中前后说不同。如此处间或有之。岂犹有所未及修改者邪。读者当详之。(尽心窃屦章下门人字。亦依此看。)
大学絜矩之义。以传文章句或问及小注语类诸说观之。当解作絜之以矩。然后意义方分明恰好。而大全中有答江德功书曰絜矩者。度物而得其方也。以下文求之可见。今曰度物以矩则当为矩絜。乃得其义云云。今以此求之章句或问语类等书。必是初年未定之论。近日一二学者。偶看及此。自以为得千古不易之定论。挥斥他说。了无虚心观理舍短取长之意。常窃悯笑。偶看朱子大全第五十卷答周舜弼书。有云絜矩二字文义。盖谓度之以矩而取其方耳。与答江德功书。前后正相反。其不为定论益可验。恨不以此说折彼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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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答胡季随书曰。中庸本文。大抵言道不可离。可离非道。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乃是彻头彻尾。无时无处。不下工夫。欲其无须臾而离乎道也。其下又有自注。以释其馀意曰。不睹不闻。是言其戒惧之至。无适不然。虽是此等耳目所不及。无要紧处。亦可照管。非谓有闻见处。却可阔略。特然于此加工也。今以此说。参之本章章句。则其曰君子之心。常存敬畏。虽不见闻。亦不敢忽。及自戒惧而约之。以至于至静之中。无少偏倚而其守不失云者。皆是一串贯来。而戒慎恐惧。实为全体工夫。贯动静该体用。不可专以静言。其以戒惧是静工夫。谨独是动工夫。答曾祖道问者。特就不睹不闻处言之。近日学者。因此以为戒惧全属静。不可兼言动。任意立说。辗转相高。支蔓缠绕。了无归宿。究竟处世以讲学为无益者不足责。名为讲学者。又未尝虚心反复。详玩其本旨如此。良可悯叹。聊记所闻。以为他日考订之资云。
权叔章尝为余言以堂后入政院。偶考时政记。先大爷前后许多疏劄及 经筵讲义 榻前说话。无一存录。必是甲戌以后用事者所为云云。不肖孤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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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心。尝见曾南丰序其先大夫遗集。王介甫答张殿丞书。皆以其先人功行。不得见史氏记。为一大痛恨。朱夫子于宁宗初。御批罢归后。答李季章书曰。先君奏疏。已蒙笔削。得附史氏篇末幸甚。但恐贤者去国之后。或为不肖孤所累。因见刊削。未可知耳。嗟呼。史之不公也。终古已然。况在今日。又何可言。然古之时。公议犹在。世是非邪正之分。终有不可得以泯者。而南丰之言曰后有君子。欲推而考之。读公之碑与书及予小子之序。其于虚实之论可覈矣。古之人所以扬阐先德。无所不至如此。不肖孤既无能言德行之实。又未能博求信笔。以具著其本末。惟有遗文字数十篇。藏在箧笥。或可传世行后。而又无气力可以寿其传者。以彼以此。不如无生。日夜腐心。容有既乎。
林泳。湖南人也。有文学。自号沧溪。时人待之以儒贤。累官至大司宪。有文集若干卷。其中有所谓退陶老先生十训者。见于其杂记中。曰立志当以圣贤自期。不可存毫发退托之念。敬身当以九容自持。不可有斯须放倒之容。治心当以清明和静。不可坠昏沉散乱之境。读书当务研穷义理。不可为言语文字之学。发言必详审精简。当理而有益于人。制行必方严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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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守道而毋污于俗。居家克孝克悌。正伦理而笃恩爱。接人克忠克信。汎爱众而亲贤士。处事深明义理之辨。惩忿窒欲。应举勿牵得失之念。居易俟命。老先生大小文字。门下诸先生。靡不收拾而传道之。独此不见于岭中。只行于湖南者何耶。是甚可疑。且立言遣辞。烦复散缓。往往有不类溪门句法语训处。知言者。亦不能无惑焉。权天章之撰次陶山言行通录也。初编入。旋致疑而去之。
赵成期。洛人也。以簪缨家世。病不仕。自号拙修斋。隐居城市中。以穷格自任。尝读栗谷四七辨。以为勘究三年。始知其差处。仍言论理须以四种立说。一曰本然命物。一曰乘气流行。一曰浑融合一。一曰分开各主张。而栗谷见处。偏于流行浑融耳。因著四七理气说。前后累数千言。自以为就退溪栗谷说。执中无偏。其言不让。亦不甚精密。而能作理气离合说。攻其祖师偏见。亦可见是非大分。终不可诬也。
权天章甲戌日记曰。岳翁先生既以台 启谪洪原。掌令安世徵捃摭先生为废妃请处别宫疏语。目以凶惨。请拿问勘罪。遂自谪中被拿。既至置对。世徵以台谏参坐。见先生德容辞辨。始觉其诬。遂以爽实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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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曰。见某原辞。原其本情。未必有侵逼之意云云。世徵由是斥补怀德县监。旋移拜晋州牧使。过山阴入衙轩。见主倅李敬以学标曰。使君识李某判书乎。敬以曰邻乡耇长。素所亲习。何但相识。安曰君子哉。李判书。敬以曰此老今日朝廷。以为有大罪。桎梏而栫棘之矣。不意公之有是语也。安曰始吾亦误闻人言。发论请拿。及鞫厅之坐。见其举止。观其容貌。听其言辞。不惟知其无罪。断断乎可保其为有道君子。吾遂以误论引避。坐是补外。患难穷厄到头。言辞举止。不变其所守。自是得道者也。啧啧称叹。盖心服也。敬以为余言之。
罗整庵以道心为体。人心为用。理气为一物。而以朱子所云所以然者。为不然曰。若著所以字则便成二物矣。又曰朱子文字。用程子旧说。(指凡言心者。皆指已发而言。)未及改定处多。如书传释人心道心。皆指为已发。中庸序所以为知觉者不同一语。亦皆已发之语云云。是其背却朱子定论。自立意见者。已不可一二数。至于王阳明。其判然背驰。尤不胜其狼藉。今不可一一胪列。试论其主意所在。全以知行合一。行而后知。为一生宗旨。深讥程朱先知后行之说。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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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一悟字。虽六经语孟。犹视为糟粕影响。笃信达磨慧能。虽孔曾思孟。犹不免有所疵议。或问儒释同异。则曰无求其同异。求其是者而学焉。又问是非孰辨。则曰无求其是非于讲说。求诸心而安焉者是矣。又曰不思善不思恶时。认本来面目(本六祖慧能语)者。即圣门所谓良知。又曰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致吾心之良知者。致知也。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格物也。(是又倒说致知格物)又尝有诗云悟后六经无一字。静馀孤月湛虚明。又云影响尚疑朱仲晦。支离羞作郑康成。是其为说。宁有一句一字。与朱子合者乎。偶看朱子大全跋。南京国子祭酒刘曰宁者为之。其言曰明兴哲人继起。并以朱子为百世宗。其瓒享谱承。无如罗泰和。将顺匡救。无如王馀姚。要皆达观于此。而曲畅于彼。并为朱子功臣。而世不明于授受之真云云。是真置薰莸冰炭于一器。而欲其同臭味冷煖也。且将顺匡救之云。若以朱子说为有差。必待王说然后为可以无病败者然。是又阳儒阴释改头换面之馀套。其乖谬无忌惮。不亦甚乎。大抵明三百年。此学不明。辥敬轩,胡敬斋数人外。率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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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见识观道一篇。槩可知已。是跋之作。寔在万历乙巳间。则明末学术。因可想见。长夜漫漫。何时朝乎。噫。申明仲作性情理气通看图。以第一圈太极当本然之性。以阴阳圈太极当气质之性。或疑其有分析而二之之病。然本然之性与气质之性。初非有异。只是就气质中指其不杂乎气质者而曰本然之性。正与第一圈太极只就阴阳圈子中指其不杂乎阴阳而抬起说者相类。比并分析。不必为病。所谓善言天者必有徵于人者。而朱子所谓有天地之性。有气质之性。天地之性则太极本然之妙者。盖亦指此而言也。明仲积学数十年。所见日益超诣。当此学绝道丧。诚不易得。不幸缠疾中年。赍志没世。可胜惜哉。
寒冈家礼集览云李舟未详出处。今按李舟字公度。唐陇西人。父岑尝为水部郎官。杜工部送李校书诗所谓李舟名父子是也。柳宗元先友记。舟有文学俊辩高志气云云。
尝见一小说。有曰山栖是胜事。稍一萦恋则亦市朝。书画赏览是雅事。少一贪痴则亦商贾。杯酒是乐事。少一徇人则亦地狱。好客是豁达事。一为俗子所挠则亦苦海。盖谓心不可有一事也。虽迩言极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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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见行周易。有易序上下篇义二篇文字。鄱阳董氏以为虽不载伊川文集。玩其辞义。非程夫子不能及也。后之论者。又以为序文中语。全出于太极图说。尤可以见周,程授受之实。而朱子不载之伊川文集及通书后录者。盖未及见故耳。余谓周,程授受之实。已于好学论易传序及冲漠无眹万象森然已具等语。足以见之矣。且伊川文字浑成。未尝摸拟妆撰。今此序文中形一受其生。神一发其知等语。太似妆撰。绝不类伊川语。且以上下篇义言之。则伊川易传。虽间有言及卦变卦象处。然专以义理推说。不屑屑于象数间。故曰某平生未尝一言及数。今此篇义专以此为言。则又未必其为伊川语也。况此非小小文字。果是伊川语。朱子岂不及见乎。是尤可疑。愚以为此必朱子后说易者所为也。
今人于前母若继母兄弟。或称舅称甥。尝窃疑之。以为虽外家。岂有二统。偶看朱子大全何叔京墓碣。称其继母邓氏兄柞为邓舅。石子重墓志。称其继母陈氏兄良翰为舅氏。然则今之称谓。似不为无据矣。
记丧服小记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注。别子有三。一是诸侯适子之弟别于正适。二是异姓公子来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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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别于本国不来者。三是庶姓之起于是邦。为卿大夫而别于不仕者。皆称别子也。老苏族谱后录所谓别子者。公子及士之始为大夫者。盖亦本此。今世旧家世族。以其祖先有位德或开基者。尊之为不迁主。虽若有违于 国制封君不迁之法。参以礼家所论。或不为无据耶。但虽不迁。必须别立庙。使宗子主之。然后庶不失酌古参今之宜。若于一庙之内。混同不迁。则终犯五庙之嫌。是不可不知也。
陆敬舆之言曰。人皆含灵。惟所诱致。如玉在璞。抵掷则瓦石。追琢则圭璋。如水发源。壅阏则污泥。疏浚则川沼。是以当衰季。咸谓无人足任。及雄才御宇。淑德应期。贤能相从。森若林会。然则兴王之良佐。皆是季代之弃才。在季而愚。当兴而智。乃知季代非独遗贤而不用。其于养育奖劝之道。亦有所不至焉。汉高禀大度。故多魁杰不羁之材。汉武好英风。故富瑰诡立名之士。汉宣精吏能。故萃循良核实之能。哀,平,桓,灵昵比小人。疏远君子。则近习操国柄。嬖戚擅朝权。是知人之才性。与时升降。好之则至。奖之则崇。抑之则衰。斥之则绝。此人才消长之所由也。可谓名言。
朱子曰前辈做文字。只依正格依本分做。所以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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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好。后来人却厌其常格。变一般新格做。本是要好。然未好时先差(去声)异了。又曰前辈用言语。古人有说底固是用。如世俗常说底亦用。后人都要别撰新奇言语。下梢文章都差异了。看陈蕃叟文字艰涩曰。文章须正大。须教天下后世。见之明白无疑。噫。惟此一言。足以为近世文士好异厌常者之戒矣。
金华潘舍人子贱磨镜帖曰。读书将以治心养性。如用药以磨镜。若积药镜上而不知磨治。未必不反为镜累。径山住持宗杲之言曰。载一车兵器。逐件取出来弄。弄了一件又弄一件。便不是杀人手段。我只有一寸铁便可杀人。噫。惟此二言。足以为徒知汎览博观。不知反身说约者之戒矣。
黄勉斋与叶味道书。论论语集注四处疑义。(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敏于事而慎于言。人而无信其何以行之。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四章。)云朱先生一部论语。直解到死。自今观之。亦觉有未安处。勉斋之于朱子。其尊信景仰为如何。而义理公是非。苟有一毫未安。不敢回互迁就。曲求其合。此圣贤之公心也。今之世先辈议论文字。有些疑处。相戒不敢开喙者。其亦异于古人之用心矣。(集注若善读则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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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两通矣)
朱子曰。向来作时文应举。虽角虚无实。然犹白直不甚害事。今来最是唤做贤良策者。其所作策论。更读不得。缘世上只有许多时事。已前已一齐话了。自无可得说。如笮酒相似。第一番淋了。第二番淋了。第三番又淋了。如今又去许多糟粕里。只管淋有甚么得话。既无可得话。又只管要新最切害处。读之使人痛心疾首。不知是甚世变。都是不祥之兆。可谓切中今日时文之弊矣。
权叔章谪海南时。其长公雪翁折梅伴简。及其便回。春序已阑。海棠方盛开。叔章折一朵以答其意。雪翁以海棠相赠无故事。为赋一律云云。偶看南轩诗集。有海棠初开。折赠两使者。二绝云未须比拟红深浅。更莫平章香有无。过雨夕阳楼上看。千花容有此肤腴。东风著物本无私。红入花梢特地奇。想得霜台春思满。一枝聊遣博新诗。此足为一故事。而二友皆已逝去。虽欲题诗寄兴。以当一笑而不可得。怆然起怀。因谩识之。
外曾王父张敬堂先生曰。孟子牛山木章。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云者。本谓日夜之所生息者。乃于平旦
密庵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第 236L 页
未与物接之时如是云云耳。集注训解分明是如此。谚解释以日夜之所息及平旦之气。则决非孟子本意。又失朱夫子注释之旨矣。仲父存斋先生曰。大学传九章引康诰如保赤子而曰。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盖谓父母之于赤子。以诚心求其意。故虽不必中。而亦不远失云尔。故章句释之曰立教之本。不假强为云云。今谚解作心诚求之则虽不中之意解之。决非传文本意。又失朱子不假强为之训矣。此皆大意所关。不但文字间小小异同之比。学者不可不知也。
吾兄子复焕。少聪明有学识。尤长于象数之学。于易学启蒙等书。颇有精诣之见。尝言一二三四老少阴阳之位。七八九六老少阴阳之数。此则古人已言之。但一二三四。已具二老二少之位与数。如一二三四积而为十数。一为老阳之位。而二三四之积为老阳九数。二为少阴之位。而一三四之积为少阴八数。三为少阳之位。而一二四之积为少阳七数。四为老阴之位。而一二三之积为老阴六数云云。其推说得极妙。可谓发前人所未发。而惜乎。其穷厄早世。未究其志业。痛哉。
密庵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第 237H 页
高丽末有李养中者。以仪曹右侍郎。当我 太祖受命之日。抗不臣之节。遁于广州之野。不应徵命。至被窜逐而不少屈。及 太宗即位。以龙潜故人。眷遇甚至。特拜汉城尹亦不受。 太宗尝幸广州。召与道旧。养中野服携琴。献壶酒盘鱼。 上欢然而罢。竟不能夺其志。特官其子遇生以奖之。常分御厨珍羞以问之。其高风峻节。殆无让于吉注书,徐掌令。而世未尝并举而共称之者何也。其墓表见慕斋金先生文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