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逊斋先生文集卷之九
逊斋先生文集卷之九 第 x 页
逊斋先生文集卷之九
 语录○尤庵先生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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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山语录(丁巳)]
丁巳九月廿七日。光一与族兄光后。拜尤庵先生于长鬐谪所。先生手持小竹杖。迎拜于房中。光后指光一而告之曰。此则前日往复论理。族叔寓轩之子也。先生有欣慰之色。乃向光一曰。尊大人平安否。对曰大人身抱疾病。难于远来。故遣少生以候起居矣。即以简封进纳。仍行束脩之礼。
光后曰。性情中和之说。固难解知。以中为状性之德者。先生所教。而族叔犹不免无疑。故今复有所禀矣。先生曰可得闻其说乎。于是光一作以对曰。小生请白之。已发者是情。则未发者非性乎。先生曰然。曰性者仁义礼智信五者。而先儒皆以五者专属于理一边。而家严之未能晓然者。正在于此矣。先生曰可得闻其详欤。曰人禀五行之气。而理随以寓焉。以为五常矣。先生曰然则禀赋之际。似有理气先后之间者。此与玉溪之见同。玉溪曰得天地之气。又得天地之理以生。栗谷则以为非。退溪则以为是。文纯公平生误见者此也。朱先生气以成形。理亦赋焉之说。至矣尽矣。今有取譬者。水比则气也。寒比则理也。以水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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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寒亦至彼。理气之不可分先后者盖如此矣。光一曰小生辞不达意。以致先生之疑也。小生之言。亦本于朱先生之说矣。此则非强辨者也。先生曰终其所言可乎。曰人固一气一理也。先生曰然。曰仁义礼智之名。何由以立。先生曰仁义礼智。固在于中。而惟其难名而难见。及其四端之发见然后果知其四德之在中矣。曰人之气。虽云一而已。宜有条理也。先生曰所云者。最是于水可见。水一也而有寒冷温湿润下之异。此有条理者也。曰木有为枝为叶为花之异。亦宜以喻之也。先生曰然。曰性亦有条理也。先生曰然。因出朱子论玉山讲议而示之。
光一曰牛溪先生曰未发亦有不善之可言者。牛溪之见。似是兼理气而言。岂以理有恶之萌兆云乎。先生曰此真未易知处。牛溪之言。似以静时言矣。曰静时非未发者耶。先生曰静可谓未发。而少有间焉。众人无未发时矣。光后曰然则未发之中。分圣凡而言欤。先生曰然。光一曰家严意谓先儒以未发。混圣凡而言之。故常以为疑。今先生之训如此。与家严之见无异矣。先生微笑曰于此合焉则将无不合矣。光后曰静与未发。何以有间。先生曰未发者。烱然不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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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也。静则动之馀。故不可谓未发也。何以明之。人之寝时。有何感触。而乃其动之馀。故心犹昏昧。梦且颠倒。盖物无所感。故谓之静则可也。梦犹颠倒。谓之未发则不可也。光一曰然则众人始虽有本体之明。常动而大本不立也。先生顾谓光后曰。彼言最是矣。
光后问诚无为几善恶之义。先生曰一理浑然。何尝有妄。而但气未纯粹。故几有善恶矣。光一曰气未纯粹则如何谓之诚。先生曰今以川流言之。则水非地则水无所寓。而不可须臾离者。然水自水地自地。亦不可以水谓地以地谓水。混同说也。曰通书第九章几动于彼之几字与几善恶之几字一义耶。先生曰一义也。人见孺子入井则恻隐之端。感于彼而动。所谓几动于彼者此也。
光一问曰中庸二字之义。程子释之曰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其曰正道定理云者。今以孝之一事言之。则孝虽是事亲之道。然孝有过不及。孝之至。是谓正道。而这又亘古今不可变易底。故谓之定理耶。先生曰然。大舜,曾子之孝。岂非恰好道理耶。
光一问曰忠恕违道不远。盖道即率性之谓也。忠恕即率性之事也。如何着违字欤。先生曰此道字。言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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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体。此忠恕。言学者之事也。其曰施诸己而不愿。勿施于人。此非学者为道之事乎。
又问曰。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盖鬼神实。未尝有使。而此云使者。上面实有那鬼神。故人自然畏敬而奉承。这便是使耶。先生曰然。又问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章内引此诗者。明其鬼神必有来格而洋洋如在耶。先生曰似是发明不见不闻之句矣。
问曰首言大哉圣人之道。中言尊德性。末言明哲保身。其脩德凝道之效。至于明哲保身耶。先生曰然。国无道。默足以容。分明是明哲保身。而朱子曰国有道。言足以兴。亦明哲保身矣。
光一问曰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不从云者。或曰当时不在尊位。则末世不信不从云。小生则以为虽以孔子之圣。不在尊位。故当时之人。不信不从矣。未知彼此之得失何如。先生曰君言得之矣。
先生曰闵慎家丧礼。不可谓无徵也。朱子上宁宗劄子。不啻分明。而反不信矣。光后曰丧不可无主。而闵慎父狂易之甚。侍生之所目睹也。慎之代服。似无可疑。而但其递迁之节。似难矣。先生曰代服固也。而递迁一款。吾亦以为重难。使闵慎家呈于礼曹。得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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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为时王之礼。然后行之。则似无日后纷纭之弊。闵家依吾言呈于礼曹。则郑致和爷以礼判。终拒不受矣。
光一问聪明睿智。足以有临也一句。包得下四者之德。而下文章句曰五者之德。何谓也。先生曰上一句虽是包下四句。然首言全体。次言条目。足以字可见文法之有些分别矣。光后曰此与大学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至善三句同矣。先生曰然。
光后曰物格知至之说。向于答书中不啻面命。今无所疑。而章句曰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事物(의)(를)(야)(케홈은)。如是解之乎。先生曰然。欲其极处口诀。或以(애로)读之。或以(이로)读之。未知孰是。先生曰既知事物到其极处之义则(이애)之分。何必强辨。而然不若以(애로)读之也。
先生曰作新民康诰本文则民(을)作新(다)解之。而朱先生于大学。作乎新民解之。何意耶。诸君商量耶。咸曰未也。先生曰解以作乎新民者。极有意思。此所谓新则化也。作则推也。盖尽其自新之道。则民自然感化。而上之人又推而振起之。上文既言自新之道。故于此解之如此。若如本文之解。而以作新其民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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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急迫而无渐矣。
光一问曰以中和言之则才中而便和。以诚几言之则诚而有恶几何也。先生曰诚即理也。理无不善。而气有清浊。理气本混融无间。然理自理气自气。故朱先生有取比者焉。或以珠比理。以水比气。盖明珠虽在浊水之中。其明则固自若也。或以水比理。以器比气。盖器虽污秽。而不动则其水自清矣。曰水之本清之性。有何间于动静耶。先生曰动则泥滓发动。水便昏了。自不得全其清明之性矣。仍出太极图卷。指两处使之看过。一处则曰众人常失之于动。一处则曰圣人常本之于静。看尽。先生曰看此则可知矣。仍问曰众人之心。常自昏动。而介然之顷。或有清明之时。气有清浊之时而然耶。先生曰然。曰浊气有时而清。气亦有本然而然矣。先生曰气有本然云者。朱子亦有腾倒到今日之言矣。曰何谓也。先生曰盖太极之初。气无不清。而腾倒到于今日。气未纯粹。乃其昏动之谓也。光一曰中和与诚几。似是一般矣。先生曰然。曰然则无为之诚。其气杂糅。所发者犹有善恶之分。未发之中。其气清明。必有中节之和。此不能无疑也。先生曰人虽有未发之中。发或有不中节矣。细看经文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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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可知也。盖发而中节。谓之和可也。而必以皆中节。皆字加之者。自有意味。恐人中则必和看。故更着个皆字。是故朱先生每言圣贤之下一字。至精至密云矣。
光一曰性命理气之说。既闻命矣。至如期三百注月行十九分度之七。分之甚难矣。先生曰果有零数之不可分者矣。曰先儒之所分者。举大数耶。先生曰然。又曰月之大小。自天自有大小。而非历家之安排者耶。先生曰合朔之说知之乎。曰未也。先生曰所谓合朔者。日月相会之谓也。廿九日亥时以前合朔则是月也小。以后则大矣。
光后问曰日行所谓起度端终度端无盈缩之说。未知其详。若起度端终度端。周得无盈缩。则何尝有退一度处耶。先生曰此则惟我 孝宗大王明知其所以然。尝下教曰二人同入房中。与之参坐。而其间虽衬。亦不无丝毫之相间。故终至于一坐于东一坐于西。其所以退一度者。盖如此也。圣学高明。于此可见矣。
又问曰以文势观之则同起于一度。又终于一度。似无退一度之间。而其所谓退一度处。穷之难得。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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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入房之喻。虽似分明。而亦未知退度之妙矣。先生曰参坐之际。不无丝毫之相间。故一日二日而积以至于七十五年则乃退一度也。是故 孝宗大王亦尝下教曰。三十七年退一度云则是太过也。若百十二年退一度云则是差缓也。惟七十五年退一度云者。乃为不差矣。此圣学极其高明处也。(所问一日退一度。而所答以七十五年退一度言之。乃其岁差法矣。)
光一与诸人往观小蓬岛。归拜先生曰。今日往观东海。虽无风。荡潏之声。惊动天地矣。先生曰风势不顺之日则其声振动此后山。若将崩破矣。光一曰海水虽无风。是风荡之馀。故汩飘如此。如众人之心终日昏动。虽或无事时。乃其动之馀。故无未发耶。先生曰譬喻则分明。而然此大海无风。而他处有风。故及于此处而推波助澜耶。(右丁巳蓬山语录)
[华阳洞语录(庚申)]
尤庵先生自巨济放还之后。光一与堂叔尚真。庚申润(一作闰)八月二十五日同到华阳洞。入拜先生。先生顾谓光一曰侍奉平安耶。对曰姑无大端忧故矣。仍出书跪进。先生再三披读。置诸案上。谓光一曰正蒙一款。尊丈以鄙说为然矣。对曰自得先生之教。更取详玩。则果如先生之所教云矣。先生曰君近读何书。对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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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患种种。未能用力于书册上工夫矣。先生曰一别于今已四载耶。尚真曰向见诸万户之子。则先生宅奴子姜承硕颖悟异凡云矣。先生曰此非奴子也。在昔 昭显在沈阳时。弼善郑雷卿,文学朴𥵉,中原人沈哥同在沈阳。而郑雷卿,沈哥欲杀郑命寿。非但郑沈人皆欲杀。而无缘乘间矣。其时我国贡杮子于汗。凡纳贡之物。郑命寿次知。故朝鲜所贡之物收纳之际。私窃取之。元数减于本数。雷卿与沈哥将以是言于汗。为杀命寿之计。时书吏姜孝元亦参谋。所谓朴𥵉者知其几。告于郑命寿。命寿来郑雷卿之所。不顾世子之前。恐吓凌辱无比。雷卿不胜其困迫。烧火朝鲜文书。以弭其怒矣。沈哥未详此间曲折。以命寿盗窃之事。言于汗。汗问于 世子僚属。于是悉陈其始末。则朴𥵉言命寿初无盗取贡物之事。而彼辈谋杀命寿。乃有此诬罔云。汗大怒。即杀沈哥及郑雷卿。姜孝元曰吾亦参其谋。则义不可独生。自愿就死。其后 显宗朝筵臣禀达。以二宫奴赎姜孝元长子长孙。以主孝元之祀。士类又赎其长孙之弟。乃承硕也。穷贫无所于归。故吾怜而护之。渠虽寄托吾家。实非奴子也。吾往在长鬐,巨济等地。渠终始从我。而畏祸称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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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光一曰宋上舍尚敏之死。尚忍言哉。宗人朴世辉亦死于其祸。惨矣惨矣。先生嘘唏太息不忍答云矣。尚真曰族侄进士光后。因先生之教。果成谱牒。既得先生之序文。又欲得先生之笔。以为入梓计矣。有志未就。其人短命。痛矣痛矣。先生曰吾亦以为痛惜矣。顷者文谷相公以书告讣于此。而亦极其伤惜之意矣。斯人有子乎。曰有之矣。能文乎。曰非但文艺超凡。年未弱冠。已向学矣。诸人以纸墨进。欲得先生笔迹。于是尽写潜岳,逊斋,畏省堂诸斋号后。又写皇王帝霸大铺舒七字。以与光一曰。此乃康节诗。而朱子咏叹曰可谓人豪矣。又写检束二字而与之曰。君见朱子大全跋文乎。康节写此二字。而朱夫子为跋文矣。先生谓光一曰君学习何书。对曰酷好颜鲁公笔法。而学而未能也。先生曰欲胜朱子耶。光一曰先生写习颜体云然耶。先生曰吾若习颜鲁公体则当已练熟矣。以不逮之才。效朱子体。故今画虎不成矣。日暮辞退外舍之时。先生立于房内。欲有所语。光一拱而立。先生曰五行之各一其性之性字。是气质之性乎。对曰仁义礼智信。非五行之性乎。先生曰然。光一曰得木气多者仁常多。得金气多者义常多。此则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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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曰此则气之偏处也。且曰此非仓卒讲辨于立谈之间者。须于夜间细思。明日毕其所论可乎。
翌日先生谓光一曰。各一其性云者已理会耶。对曰何能有真的之见乎。大抵所谓五行各一其性云者。似是五行各具一太极云耶。先生曰各具一太极之说得之矣。水之性寒。火之性热。各一之义。亦可以此言之。然以天地言之则天不能载地不能覆。见其天地之不能相通。而乃以天地之性。谓气质之性可乎。曩者有一书生来传朴世采,尹拯二人之说曰。各一其性之性字。皆归之于气质之性云。近来气质之说颇行。不知所以答之也。岂不闷哉。今所谓各具一太极之说是矣。
光一问曰阴阳生五行之序。未能详知。以所谓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之说观之。则水火可谓无质于土而生矣。至于金木则皆质于土而生。天五生土云者。未得其旨矣。先生答曰黄勉斋有所辨说。而不合于朱子之说。未知其义也。盖以五行质具于地。而气行于天之说观之。则水火金木。似皆质于土而生矣。
又问曰以天火无体与地之为物。初其溶软。后渐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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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之说观之。则火似无质于土。土之未成质时。似先有水矣。先生曰先儒有言曰哀情感动则泪生。食欲感动则涎生。淫心感动则精生。凡感动之初。皆水生云。以此推之则天一生水之理。庶可见耶。
问曰心字难知也。心统性情云者。如云未发已发之总名耶。先生曰然。
问曰孟子所谓仁人心恻隐之心云者。似皆主理而言矣。先生曰然。
问曰朱子所谓虚灵不昧之灵字及心是活底物云者。似以气言之矣。先生曰然。曰然则气之为物。不能无清浊。而程子所谓心无不善云者。何谓也。先生曰既盛此理则谓之无不善可也。不能无清浊则谓之善恶混亦可也。
先生谓光一曰仪礼经传疏所谓第一子死。立嫡妻所生第二长者。亦名长子云者。不曰长子死。而曰第一子死何也。对曰昔者得闻先生之论。而知其不曰长子云者。以其儿殇也。先生使侍儒进二程全书。指示明道先生兄弟行。进见则曰长应昌次天锡。皆幼亡。次某云明道先生。又指一处。见之则曰八十丧长子某云(明道)。看毕先生曰明道乃第三子。而其两兄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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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亡。故明道为太中之长子矣。先生又取纪谱通编示朱子兄弟行。见之则朱子两兄亦皆幼亡。朱子则第三子矣。看毕先生谓光一曰朱子既是第三子。则何以知朱子之为长子也。对曰朱子之为长子。有明證矣。先生曰何谓也。对曰朱子为己之长子塾丧三年。则可知朱子之为长子也。若非长子则安得为长子三年乎。先生曰程,朱子二宅事相符。而其为今日之證。有若幻出矣。
问大学序所谓于是作为传义云者。以所谓曾氏之意门人记之之说与夫或问所谓分明成于曾氏门人之手之说观之。非曾子之作明矣。而序文注曰曾子方有今大学之传云。此注似误矣。先生曰然。曾氏之传之传字。岂止言曾氏而已哉。自曾氏而传之之意也。
问曰大学序文所谓君子小人。分明以位言之。而云峰胡氏不以位言。亦似误矣。先生曰然。
先生谓光一曰大学新民章所引康诰之言。解之曰作其新民云。康诰本文则解以作新其民云。已理会耶。对曰曾于蓬海。承先生之教。略知其旨。盖自新则民亦自然感化。而上之人又振作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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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曰是故于治国章。言推化矣。民之新者化也。上之作者推也。
先生问曰既曰致知在格物云。则固无先后之可言。而又曰物格而后知至。其所以着后字何耶。对曰此不过物格则知至之意耶。先生曰必物格而知至。物无格则知无至。故云云尔。问曰格物致知。固无渐次。而诚意正心以下。略有次序耶。先生曰然。意极其诚。而所为虽善。其中不免纷挠。心何得正乎。
问曰。心有所愤𢜀则不得其正云云。下文曰心不在焉。视而不见云云。此与上文。皆是一义也。所谓心不在焉云者。亦有所偏处。故于视听饮食。不见不闻不知味云尔。而蛟蜂方氏以为上文言有心之病。下文言无心之病云。此似未安矣。先生曰朱子亦以上下文为一病矣。今所言者得之。
问曰治国章首。不曰治国在齐其家。而曰必先齐其家云。其所以着必先二字者。齐家治国之间。尤有先后次序故云云耶。先生曰然。所见可谓精明矣。
问曰或者曰知则必行。知而未行者。未之有也云。此言何如。先生曰朱子亦有是说矣。曰小生则常以为知而未行者有之。以大学章句所谓然或已明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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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乎此之说观之。则知而有未行者。其不分明乎。先生曰然。知而未行者。或有之矣。曰然则朱子之说。有如或说者。是勉其徒知不行者乎。先生曰似然矣。
有书生方读孟子第二卷。先生谓光一曰浩然章熟读耶。对曰只是泛然看过。何能仔细理会乎。先生曰吾一生读之。去益未晓。何若是其难也。
问曰配义与道。无是馁。是字朱子与吕子约多所争辩。小生未得其要旨矣。先生曰朱子之说。确然是也。无是之是。犹可以道义看。至于是集义是字何。
问曰不慊于心则馁之馁字。亦体馁之义耶。先生曰不能以道义充积。有所不慊。则人自然馁乏之谓也。
光一以家礼进前曰湖南绝无知礼者。今日之来。欲质所疑矣。先生指序文曰所谓两病。已理会耶。对曰虽有所讲论者。不敢自信。愿承先生的当之教矣。先生曰沙溪先生一生以为难晓。而以吾所见则必是古今之两病也。既曰三代礼经之备。而以然字继之。病其制度节文之不宜于今。此一病也。又言世之君子酌古今之变。而且以然字继之。病其详略不一。不能举要而及礼。此又一病也。如是看则果无所疑。朱子之文。无终不可晓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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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曰尊大人以人生而静以上。欲作未发之中看矣。对曰朱子既有所发明。则不当致疑于其间。而盖人生以上。不可名性。人生以后。名性之时。又不是性云。则所谓不是性之性。未知其指何性也。先生曰虽曰不是性云云。而非谓元非此性也。盖以性之本而言之也。子思天命之性注曰性即理也云云。则岂元非此性乎。又对曰中庸云云。亦复如此。故家亲之疑惑尤甚矣。所谓天命之性。非以人生以后而言乎。岂可谓之不是性乎。先生曰是故吾尝疑明道此语。下得太重矣。又曰家亲之欲作未发之中看者。盖此性寂然不动之时。无声无臭。固不可以善恶容说。及其萌动然后方可以善可名。故明道此语。或恐如此也。且下文有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则上下语脉。似是一义。故敢以仰禀矣。先生曰未发之前无形则果无形矣。所发者善则未发之善。亦有可言之根本矣。酬酢未毕。远客猝至。是日即二十八日也。向午三人同入告归。先生曰心甚缺然。即杖屦而出。先生前道。三人随后。学徒亦从之。至精舍下水中盘石上。相向而会坐。谈水评山而归。(右庚申华阳洞语录)
[华阳语录(癸亥冬)]
尤庵先生以朱子大全劄记修正事要光一。癸亥十
逊斋先生文集卷之九 第 196H 页
月往拜于华阳洞。先生问曰近来作何工夫。对曰悠悠度日四字外。无辞仰达也。先生曰悠悠二字。果为大病。学者之有始无终。却步退转者。皆自悠悠中出来。岂不大可惧哉。
光一问曰明道论性说。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一段。朱子之所解。似有前后异同。而未知何说之为后来定论。故家严书中复有所禀矣。先生曰详言之可乎。对曰朱子答严时亨书则以人物未生时为言。其答黄商伯,杜仁中书及杂著所载论性说。则以静时性不可容说为言。此非二说之不同者乎。先生曰于此分明有异同矣。然以下文所谓继之者善云云者观之。则上文所解人物未生云者。似是定论。故叶氏取严时亨一段耶。对曰明道所引继之者善云者。朱子有所解。槩曰易则以天道流行之始言。明道则以人性发动之始言之云云。此家亲所以以严时亨一段。或疑其初年所见也。盖孟子言性善。而性则不可容说。故不得已而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云云。明道所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善云者。似是出于孟子此说。而其下所谓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云者。朱子亦以性之发处为言。则今此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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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非是一串义耶。家亲之见。政如是矣。先生曰朱子大全今当通读一过。其诸说读时。可以仔细商量矣。读大全至与刘子澄书。则其中言戏谑为心术之害。而曰昔横渠先生尝言之矣。退溪记疑曰横渠先生尝言之者。指东铭云云。先生曰东铭则不是但言戏谑也。此乃分明指近思录第四篇所载横渠说所谓戏谑不惟害事。志亦为气所流。不戏谑。亦是持气之一端云者也。记疑说似是偶失照勘。记疑中如此处多。以我退翁之精详谨密。未知何乃如此。不得已随处改正。甚可悯也。
问曰横渠先生所谓持气之一段。持气二字。侍生之所尝疑者也。观其语脉则似是持志之一端云尔。持气气字。恐志字之误矣。孟子曰持其志无暴其气。横渠之说。本于孟子此说。而亦以志为主。故曰亦是持志之一段云尔。未知如此看何如。先生曰此气字。昔郑愚伏尝疑之矣。看来分明志字之误也。
校證之睱(一作暇)。问大学听讼章所谓此谓知本知字。似是引起下章致知之知字矣。于此亦可见血脉贯通处耶。先生曰然。
问曰絜矩章首言兴孝兴悌不背。或疑之曰不曰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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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而独言不背何也云云。或说如何。先生曰古人文字变体。如此者多矣。曰慈者不学而能者。故治国章言孝弟慈而独于慈之一字。尤为发明曰。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以此观之。其不曰兴慈之义。却恐分明矣。答曰然乎。
问曰需子郊不犯难行云者。观其需字义与程传之文则犯难行三字当为句。而谚解以不犯难三字为句。谚解恐失需字之义矣。先生曰谚解之误明矣。谚解中如此者多尔。
问曰何天之衢何字。家严以道大行三字之义推之。或疑其行字之误矣。先生曰或是如此矣。
问曰冯理谓伊川先生曰今有一奇特事矣。伊川曰何谓也。理曰夜间宴坐。室中有光。伊川曰某亦有奇特事。理请闻。伊川曰每食必饱。冯理之室中有光。何谓也。伊川之以每食必饱为奇特事。亦何也。先生曰冯染于禅学者也。故为此恍惚之语。而伊川深折之曰某亦有奇特事。每食必饱。盖言吾道之不外于至近之处。而非如冯之虚无恍惚也。然则伊川此说。虽出于戏之。而实非所以戏之者。可见矣。
先生明灯梳发之际。问曰先生年几八十。而头发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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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未知何为而如此。先生曰吾自少不为酒色之所伤。故如是耶。曰程子所谓余以忘生循欲为耻者。亦是戒慎酒色之意耶。先生曰然。
先生问君家有竹林否。曰有之矣。先生曰湖南则家家有竹林。高翠亭亭。政是开眼处矣。校證之役未半。 圣上患痘之报来到。先生闻即惊遑。起立于街路。急促人马而登程。诸般行具。追后治发。其时行色苍黄。未及相议去留。故借人骑率而归。其后先生书云星火归来。不计风雪。欲趁士元未发者。即此时也。(右癸亥冬华阳语录)
[怀川语录(甲子)]
甲子十月。与家弟光元。往拜尤庵先生于怀德板桥村。光一曰近日斯文之变。将有甚于曩时。夫何世道之不淑。至于此也。先生曰指老少之说而言耶。对曰老少之说一出。斯文之变。近出肘腋矣。先生曰既有老少之说。何事不有。大抵近日事。其源则以痛斥尹镌(一作鑴)之故。因仍至此矣。曰何谓也。先生曰当初尹镌(一作鑴)颇聪敏。故吾果深惑。而第其人也常喜言退溪,栗谷,牛溪诸贤之短处。故吾尝深忧之。其后更加一层。攻斥朱子无所忌惮。是果斯文之乱贼。而异端之甚者也。彼杨墨则本是学仁义而差者。故其害不速。惟尹镌(一作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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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孔子所谓侮圣贤之言者。其害将有不可胜言者。于是乎吾窃自附于辟邪说。不遗馀力而抵斥矣。罪我者则以为渠无孟子气力。岂可妄以辟邪自任云云。此则不然。不必士师然后诛之之意。朱子于孟子距杨墨注。分明言之。如我匹夫。尚可以放淫距诐矣。此吾所以为斯道斥镌(一作鑴)者。而独尹吉甫不遗馀力而救护之。故尝痛言之。己亥以后则或意其置之弃绝之域矣。及吉甫死后。镌(一作鑴)乃作祭文。送其子而致奠焉。尹拯又不拒而受之也。然后吾方知其终不拒绝也。以故吾于祭文。略示其微意。而碑文亦然。此尹拯所以怨怼。而至有今日事也。
问曰得见尹拯上先生书。则以为先生自请改碑文者再巡云。何谓耶。先生曰苟非丧性者。何其自请改之乎。
问曰金尚书云云。(尹拯先妣事也)何故而今发于书尺间耶。先生曰此固人子之所不忍提起者。而拯书数罪中。亦举此一款矣。为士者岂可以坐谈人家妇女事乎。只是金尚书于平日同气间友爱甚笃。故语及江都事。未尝不出涕而呜咽也。以故每言金尚书友爱之笃。而其间或延及于金尚书云云之说矣。宁有常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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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之事哉。先生又曰向者张善严言渠之祖母最详江都事。故尝曰每闻尹宣举之姓名则至今竦身云矣。先生又曰大抵死生。亦大矣。尹吉甫不能善处于死生之际者。不必深罪。而然亦岂无不满之心哉。论者曰子之见如此子。何以与之为友乎。吾答曰彼以是心来学于师门。则自不得不与之为友也。论者又曰既与之为友。而于其死后斥之可乎。吾答曰是则不然。镌(一作鑴)既斯文之乱贼。而吉甫终始救护。则是亦异端也。吾安得不斥乎。惟吉甫事始末如此。故吾尝语于侪辈曰。朱子梅溪馆诗。正可为吉甫诵之。其诗曰甘心莝豆不知羞。腼面重来蹑俊游。莫向清流涴衣袂。却恐衣袂涴清流。盖胡澹庵去时。以黎娲之故。既受莝豆之辱。其重来也。又却有情。故朱子作是诗以讥之矣。盖想尤翁引此诗之意。美村既失节于江都事。今又惑于镌(一作鑴)。而不觉其失身也。
光一问曰近来先生贬朴泰维之笔乎。去冬在华阳洞时。侍生亲听先生称赞之语而已。未闻讥贬之训矣。近者尹搢逢人即说曰昔者尤庵极赞朴泰维之笔矣。近来贬之以失节之笔。前何心以誉之。后何心以毁之。此老之前后变说。每每如此云云矣。先生曰颜鲁公笔法。学之最难。故学之者常易入于险体。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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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朴泰维骨得鲁公精丽之法。其为笔岂易得哉。至于失节云云。往者虏使之请见妙笔也。朴泰维书示之。我国之事虏。只依朱子迫不得已之训可也。而泰维当时为士而不立于朝。犹且书之。是则非迫不得已之义也。故吾尝论此矣。今并与笔而讥之云者。吾实未知也。对曰彼之诋毁之言。大率类此。岂不痛哉。先生曰外间纷纷。任他鼓发。而在我则以彼之所诋者。反己省察也。今日事如斯而已。又曰尹搢且语于人曰近者多士欲为四寸上疏。而吾力止之。盖尤庵今则无指摘可论者。以俟他日草庐家文书出而执其可据之端。然后上疏。亦未晚也云。尼尹俟衅之情状。于此亦可见。痛矣。先生曰尼尹蓄怨藏怒。欲发而未敢发者久矣。今以后且以李家为腹心而敢发矣。所谓文书何书也。而秘而不发。只为恐动之哉。对曰昔者李惟泰抵先生书曰。同春尝言吾两人用机关。而惟兄为甚云。其所谓文书。似是此类矣。先生曰此不过一场谑语也。何伤哉。若以此果为实谈正论。则李亦无光。其子似不必以是为攻我之明文矣。
光元曰彼也附会不根之说。以诋毁先生为能事。而远近人中无所主者又从而起。与之唱和。而且见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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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憾俟衅之迹。斯文之祸。将有所不可遏。奚啻洪水之怀襄而已。此诚大可忧闵处也。先生曰只可任之而已。若随事发明则不几于儿乎。记昔朱子时有人奏请毁乡校还僧坊。先圣塑像绝腰断膂。朱子尝闻而痛叹矣。及至朱子之被诬也。时人以其事。乃反归之于朱子所为。而朱子则曰是皆有据。笑而当之。今日事何以异此。先生仍自微哂曰。言必称朱子。亦为我之一罪案云矣。
光一问曰明道先生论性说中。所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一段。朱子所解分明有前后异同。近思录注所引者是一说也。大全杂著论性说中所谓性只是性而已。何言语之可形容者。又是一说也。家严之意则以杂著所论为后来定论。故今又仰质。欲得归一之论矣。先生曰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故明道所谓生之谓性。即所谓成之者性之意也。人生而静以上。只可谓之继。不容名以性。故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且人生成性之后。则此理搭在形气中。便不是性之本体。故曰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也。
又问曰凡言性者。皆在成之以后。而若曰不是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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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则成之以前。亦可名性矣。此与不容说之语。无乃相反耶。先生曰不是性之性。即性之本体。乃所谓善者也。如是平看则似不相碍。古人文字如此者多矣。若是朱子之书则必不如是之简高。而乃曰不是性之本体矣。
又问曰下文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孟子言性善是也。继之者善。易则本以天道流行之始为言。此则乃以人性感发之初为言。此与上文所谓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云者。恐是一串文势也。大抵性之未发。不可容说。而其容说处。不过发见之端。故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上文所谓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云者。恐是此意也。先生曰上文所言。自是易中本意也。下文乃以人性发见之端而言者也。盖其意只是一而已矣。(右甲子怀川语录)
[华阳洞语录(乙丑)]
乙丑二月。往拜先生于华阳精舍。先生曰连岁相访。极以为幸。而今又何故。寻此穷山寂寞之中耶。仍问侍奉安否。对曰窃有仰禀事。兼候动静。仍欲奉质许多疑义而归耳。先生曰向者宋海狂文字事。士元书中多有倚重之语。故趁即成就。仰副其请矣。以家亲书进。先生曰。盖此论性说。于宋生带去书中自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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详尽矣。对曰宋友时未还乡。恨未及奉玩耳。
先生见光儒问目谓曰。彼中诸贤之欲以全龟城。同享于金安州祠宇者。考诸古今已行之规。不为无据。宋朝则白鹿洞濂溪书院。以两程配享。两程非南康之人。而以其道之同。故同享焉。我国则大丘朴参判书院并享六臣。六臣岂皆大丘之人乎。以其义之同。故并享焉。此可为證矣。然霁峰与龟城。同是光州之人。则其死节虽有先后。以龟城配享于霁峰。何所不可。至于坐次难便之谕。实有所未晓者。霁峰之文章节义。为士林之所推重。则龟城不当入于并享之列。而当入于配位无疑矣。若夫配位分排。自有规例。乃以年次之高下。世代之先后分排。夫安有难便者乎。对曰后生虽未知全公事迹之如何。而 仁祖朝追赠兵曹判书。遣礼官致祭。以此知其果有殉国之节。而有一种流传之语疵病全公者。盖曰当安州之城陷也。金公使全公放火于火药库。则全公不肯听从云矣。先生曰是毁之也。其时事迹。有大不然者。当初守城安州之日。金公浚将使人于虏营。俾传讲和之言。盖以守城之具未备。故为此苟艰之计。欲小缓其势矣。时全公泛听金公请和之说。奋然大怒。将欲拔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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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之。寻知金意不在讲和而止之。盖全公义气之烈烈如此。果有使之放火则必无难色。岂有不从之理乎。全公果不放火。则是畏死偷生之计也。若是畏死偷生之人。则当时脱身苟免者。不一其人。全公何不与此辈同之。而乃至杀身而无悔也。人之有卓然过人之行者。则訾毁必随。甚矣。人心世道之不淑也。吾久知全公之死节于安州。而第未审何地人矣。今日乃知光州之全公也。大抵其为人。壮勇杰豪云矣。
先生问曰朴正字光润在京无故云耶。对曰今日夺告身下归矣。先生曰何故而然耶。对曰以假注书有身病。牌不进。以此执颐。遂至于拿囚。仍夺告身云。先生曰此时脱去京城。岂不欣快哉。惟是畴孙之进退难处。极可忧念。若逢殚射则可以安坐吃饭矣。意外登第。又冒忝分外之职。狼狈至此。甚可悯耳。
先生以家严书出示权尚夏曰。于尊意如何。权致道对曰小生有何所见。而但平日只以近思录注为当然。而无他所见矣。大抵明道此说。只是发明生之谓性之义而已。有何可疑者也。
光一答曰若以近思录注说言之。则人之未生。固不可以名性。而人生以后方可以名性。才名性时。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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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则所谓是性。指何性而言也。此非悬空说个一性字乎。且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名性之时。何可谓之不是性乎。才说性之说性与凡人说性之说性。自是一串文势也。盖谓人生而静时。性不可以容说。只是因其发见之端而说性之善也。故才说性时则已是情而非性矣。故曰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下条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云者。正是发明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之义也。今别纸所录朱子说。上三条则分明与小生云云之说吻合。而如下条所录答严时亨书及近思录注所引者。则与此大相不同。于此分明有初晚之异。而未能详知。故家君以此仰禀。而只是辞不达意。尚未归一。以此常常慨然矣。先生曰鄙意则所谓人生而静以上云者。其主意似是专在于人生以上。而不在于而静二字矣。盖人生而静四字。礼记之文。故明道引用之际。不欲亏损古文字。而尽用此四字耶。且朱子说则或以天道言。或以人道言。故有此异同耶。对曰此静字。朱子以为未发。而固不作歇后看。且朱子诸说。皆是发明明道之言。而有此异同。明道之本旨则必居一于是二者之中矣。先生曰近思录及朱子大全及语类诸书。仔细讲究。从容商量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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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于时外间书札䓠至。少觉纷挠。先生问曰君以何间还归耶。对曰当以开初出山矣。先生曰然则论此事。尚有馀日矣。
光一问曰朱子所谓花宗浪战云者。何谓也。先生曰花宗若是人名则似是三国时人。而今不可考矣。然朱子书有以贵宗谓花宗之处。抑或刘氏宗人曾有浪战之事故云云耶。是未可的知也。
先生有寒粟之候。暂入于燕寝之时。报恩人疑礼问目四五条来到。先生传语曰吾今方调病。不能裁答。须以此问目。与权致道相议答送也。遂与权都事商量讲定。入于燕寝。先生曰其问目答之否。曰小生等何敢擅自答送乎。奉质后当依下教答送矣。先生仍以其所讲者。略加点化而答矣。
问曰尼尹所谓栗谷真有入山之失云者。原其本情。似非实出于诬辱之意。而语涉不逊。以为一种人藉口之资。此所当攻斥者也。若曰其心全出于侮辱先贤。则将无以服其心矣。先生曰渠之此说。虽曰妄发。而盖其敬惮之心则终小。故轻易发口矣。近来畴锡以论语赦小过注。大过不可不惩之言为證者得之矣。又曰其所谓先人初无可死之义者。实未晓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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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右尹者亦曰其时美村只是避乱之人。岂有可死之义乎云云。愚意则此说大不然矣。美村虽是避乱之人。既入于江都则其与深山绝海。随意避去者有间。义当守城效死而已。曲全其身。忍视 宗社之亡。而终为贼手之俘人。然后乃为之义乎。况许人以死而不死者乎。其曰初无可死之义云者。实未晓其意也。先生曰吾亦未晓其意也。礼记檀弓篇。以为童子汪踦斗而死于敌。鲁人以汪踦有成人之行。欲勿殇。问于仲尼。仲尼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虽欲勿殇。不亦可乎云云。童子赴难。卫社而死。孔子尚且义之。而以勿殇为可。况成人而以士为名者。可无卫社而死之义乎。童子只为社稷而死。圣人义之。况江都则 宗庙社稷皆在乎。夫岂有初无可死之义哉。至于栗谷入山事。当初入山时。与侪辈书则曰为养浩然之气。入山林矣。欲养浩然之气。非山林则不可云。仍以义庵为斋号。盖取集义而所生之意也。未知何故上疏中语。与此不同耳。
问曰舍去如斯。达去如斯。人之见解有二。未知何者胜矣。先生曰舍生而如斯耶。达理而如斯耶。此一说也。舍生既如此。必是达于理而如此者。又是一说。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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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意则后说胜矣。且此段说话。于二程全书中见于三处。而各自不同。故朱子以为或意当时元无此问答云云矣。
问曰孟子浩然章所谓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云者注曰。可者近可而有所未尽之辞云。何如斯可谓之求助于气也。先生曰集义而养气。是求助于气也。对曰昔一友生问此。小生亦以此意答之。而于私心犹未审其必然矣。今得先生之教。胸中释然矣。先生曰浩然章最难读。吾则尚未能分明见得矣。对曰自初至知言问答则脉络分明。而自颜渊具体而微以下。则似是随问随答。而恐无首尾相应之味也。先生曰首以加齐之卿相为文。则首尾不可谓无相应也。惟是难解者。于其间告子曰不得于言以下云云尔。其所云云。于养气似缓。且谓志气之帅。志至焉。持其志。气壹则动志云云。此章主意。在不动心。而不以心为言。必以志言之。何义也。于反动其心则又以心字言之。或以志字言之。或以心字言之。凡此皆吾所以为疑者也。故吾曾以文字论卞此章矣。今未知其纸在于何处尔。对曰恨未得见之矣。
问曰书太甲下曰弗虑胡获。弗为胡成。又曰君罔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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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言乱旧政云云。注曰不思不为。安于纵弛。先王之法废矣。能思能为。作其聪明。先王之政乱矣。乱之为害。甚于废也云云。不思不为。至于废法。则能思能为。何至于乱旧政哉。不思不为既不可。能思能为尤不可。则未知何为而可哉。窃恐注所谓能思能为四字。是能辨能言之误也。大文既曰罔以辨言乱旧政云云。则训诰亦当曰能辨能言。作其聪明。先王之政乱云云。不其宜乎。未知如何。先生曰能思能为四字。似是可疑。安知有误字也。然蔡氏之传。有不及于朱子处颇多矣。仍谓曰南北绝远。未得数数相会讲学。甚可欠叹也。
先生考阅纪谱通篇而叹曰。此册与尹拯成之者也。每对此册。未尝不慨然于心也。渠何故终至于悖妄也。仍嘘唏有不乐之色矣。
光一曰明日当出山。明道先生论性说。商量归一可乎。先生命进近思录及朱子语类。光一考出朱子大全异同之说。先生先看近思录所载明道说。沉潜反覆讫。考见朱子大全异同之说。先生曰此二说。一则从天道上说。一则从人性上说。二说似不相妨矣。光▣对曰若无明道之说。而朱子以自家意思。如此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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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说。则各有所当。而固无今日之疑矣。但朱子此二说。皆是解释明道之语。而有此不同。明道本意则必居一于是矣。先生曰解释明道之语则果有异同矣。先生于语类中考出论难此段说话盖数十馀条矣。或先生自读。光一或奉读。则皆与答严时亨书同一意也。先生曰明道先生此段所论。皆是发明生之谓性之义也。朱子之说虽有异同。然其直解明道之意则恐无如答严书也。语类数十条所论。皆与答严书同。意朱子末年所论。或是如此矣。
对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此一段则朱子以继之者善。为性之发处矣。先生曰孔子曰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也。盖继之者天道流行之始也。成之者气质成形之后也。天道流行之始则无有不善。气质成形之后则方有善恶。然继之者善。不外于成性之中。故于性之感发处。可见继之者善矣。是故明道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朱子释明道之意曰。天道流行如此。所以人性发用亦如此云云。据此则程子所谓继之者善。即孔子所谓继之者善也。孔子以继善言于成性之前。而于性发处。果可见继之者善矣。故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孟子言性善是也。然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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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所谓继善之善。孟子所谓性善之善。只是一而已矣。盖详明道之意。人生而静以上。只可谓之理。不可谓之性。即孔子所谓继善之时也。才说性时则此理堕在形气之中。不合是性之本体。即孔子所谓成性之时也。是故凡人之说性善者。只以继之者善言之。如孟子言性善是也。盖继之时。无有不善。而成之时。方有善恶。然继之者善。实不外于成之者性。故性之发用处。可见继之者善矣。是故吾则以为程子所谓继之者善。即孔子所为继之者善也。
三月初一日。权尚夏促饭辞归。向晚光一亦告归。先生曰五六日讲学。诚为多幸。而尚有未尽究竟者。缺然之心。又不但离别之思而已。临分且谓曰纲目曰曹操击孙权至濡须。侍中光禄大夫荀彧自杀。朱子曰荀彧之死。系于击孙权至濡须之下。彧之罪著矣云云。此吾所未晓者。既书汉侍中光禄大夫则彧之罪自著矣。何必系于击孙权至濡须之下然后彧之罪著乎。以此问于人者多矣。而无一人答此者。心甚郁郁。归而告于尊丈前。后便商量示及也。于是起而拜辞。先生曰道途甚远。好归也。(右乙丑华阳洞语录)
[兴农洞语录(丁卯)]
丁卯十月。往拜先生于怀德兴农洞。时申高敞启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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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来会矣。先生开太极图讲论。光一执图而言曰。水火金木之圈。皆以小画引凑于真精合凝之圈。而独于土圈无画者。盖土于四时无不在故也。可谓精微矣。先生闻而喜甚。顾谓尹生周教(先生外孙)曰圣贤意思。如此其微。此等处不可草草看过也。申启徵曰人之复父雠之义。非人之私智。自天道已然矣。人禀五行之气而生。五行能复父雠也。盖水克火火生土而土又克水。火克金金生水而水又克火。无非复父雠也。五行皆然矣。先生微笑曰此说可谓新奇也。
先生谓申启徵曰周易卦变。本义所谓自某卦来云者。已能消详耶。答曰平生穷索而未晓其义。不得已以反对推之矣。光一曰家亲所见亦如是矣。先生曰易理无穷。横说竖说。无所不通矣。光一曰侍生所见则有异焉。以朱子说观之。都不出一奇一耦。来往之间。以此推之。则某卦之自某卦来云者。似有自然之势矣。先生莞尔而笑曰若然则不亦悦乎。翌日先生出周易及启蒙及卦变例。未及商礭。远客多来。不得究竟也。
问曰箕子之朝周一事。不能无疑也。先生曰罔为臣仆。是箕子自家之言。而朝周二字。是后人之所加。当以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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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自家之言。讲究其心可也。
先生曰论语子夏门人章朱子注。退溪之释非谓二字于是本之下者。果失本旨矣。对曰若如退溪之说。则岂是朱子发明程子之意者哉。今曰但学其末。而本便在此。则其与程子第一条先传以近小。后教以远大者。大相径庭。何可谓与第一条之义。实相表里也。以侍生蒙陋之见。不曾如是看。而乃以退翁之精详而作此见解耶。先生曰退翁之论。如此处多矣。
又曰论语此章饶氏说。果有未安。故妄以管见。有所辨破而奉禀矣。先生不以为不可。辱赐教答。实为感幸。至于置水不漏之教。诚过矣。还切愧悚。先生曰饶说果失其本旨。而吾君所辨。十分精明。故云云矣。
问曰大学正心章注一有之一字。以四者中一有之云耶。先生曰古人有如此看者。沙溪先生极以为非。以为一有。乃少有之意也云云。对曰或不能不失其正或字。似与一字相应矣。先生曰此或字。栗谷先生疑之。于圣学辑要中。去此或字矣。对曰既曰不能不失其正则或字之义。已具于不言中。虽去或字。其义则终不可详矣。先生曰然矣。以故吾则以或字作必字义看。或(도그)(을)(치아니치아니타)如此看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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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则通而文势似不顺。不敢自以为必是也。
问曰孟子乐正子四之中章下注论颜子一段曰。但不至圣人之止云。窃疑止字恐地字之误。未知何如。先生曰论语颜子未见其止章止字解释。横渠说与朱子说不同。盖未见其止而进进不已者。朱子之意。而横渠之意则以为未见其止处。今此孟子注止字。正与横渠说同。以此推之则不必改以地字。而自含地字义矣。
先生曰尊丈问豮豕之牙。而以吾所见则非直豮其牙之谓。盖豕之为物。豮则不能牙。故曰豮豕之牙也。若解曰豕(의)(거)(미라면)善矣。而谚解直曰牙(를)(다미)无甚曲折矣。对曰如此看则意通而文势似逆。故家亲以为豮()(의)(라면)文势似顺云矣。先生曰是作无用看矣。
先生曰今番湖南老先生从祀疏草。出于谁手。而主意何居。对曰完山李掌令益泰之所撰。而以礼学为主矣。先生曰朱先生于经传诸书。无不注释。而独于丧礼未甚着力矣。末年始乃加意。委之于黄勉斋。而勉斋之所自为说者。未能尽善。是故沙溪老先生极以为恨。而试用十分精力而得之。实遵朱子之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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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也。先生出示林将军庆业行迹曰。将军在虏中。虏人欲削发。将军怒曰吾发可削。吾心不可削。竟不屈。故虏亦义之。全以出送云云。其壮节高义。不可不表章。故吾方为将军立传。而未及脱藁矣。昔朱子当南渡后。以尊尚节义为事。至于僧徒异端也。而苟有一节可称则无不褒扬。今日此等事。亦不可放过者也。先生曰近来有难处事。乃者郑连山缵辉来言。完山李判府事言于侍生曰向者金矩来言栗谷之分明落发。闻于先人(沙溪)云云。余闻而骇愤。见金矩之子责之曰。尔爷以虚妄之言。言于李相。极可寒心。其子归言于厥父。矩乃抵书于李相之弟曰。吾无所言于大监。而怀德之责言。至。以此意白于大监。为我发明也。李相见其书曰金无所言于我。而郑又于我分厚。万无害我之理。必是中间造言者之为耳。金以此书投示余。其所谓造言云者。政指吾而言也。厥后郑连山来。余出示此书则曰李相所言。至今在耳。历历如昨日所闻。而今其书如此。人间事无不有也。今不可与之争辨。造言之责。侍生自当云云。此事不啻寻常。未知将何以处之耶。溪谷之严不敢请云云。与吾辈之所闻于老先生者亦不同。未知其由。老先生尝曰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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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削发与否则栗谷先生答曰。其心已变则其发虽不变。不必问也。盖详其语脉则不为落发云矣。吾辈所闻如此而已。
光一告归曰此来抠衣质问讲疑。诚为乐事。而以不得已之故。今当南归。伏不胜怅然。先生曰近来此学孤单。每得知旧书札。只存问死生而已。无他说话。惟尊丈及吾君书问时来。而以论此事为意。开发多矣。心诚乐之也。今又数日讲论。实为多幸矣。于是拜辞而退。先生出门。立于阶上而望之矣。(右丁卯兴农洞语录)
[白莲社语录(己巳)]
己巳二月。以建储事上疏。台臣论启。有济州安置之 命。是月十八日先生行到仙岩。光一预候于此。入拜致慰曰。事机至此。无可喻者矣。先生曰久知有此行矣。仍问曰近来见读何书。对曰泛滥看书。未能专一致力矣。先生又问侍奉何如。对曰家严为拜先生。今方来在外舍矣。先生即令使唤童子传语问安。又作而曰。先生路中书拜领。而此中无语类。未副下教。惟有朱子大全。故持来耳。先生曰大全则已载行中。语类卜重。难于远致。故欲借览于南中亲旧矣。学者不可一日无语类。何故不置耶。对曰穷儒之故。未办矣。先生曰穷儒力不能办则自学宫印看。不亦可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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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先生来时暂住安清村云。恨不迎拜于安清也。中路迎拜。或虑有难便之端。故直来留待于此矣。先生曰病身不得已暂休路傍舍。果是亡友士述之家。悲感不可言。其家有两先生往复书。故借来矣。朴重绘入拜致慰曰。今日事。何可喻。先生叙旧。仍谓曰昔蔡西山谪舂陵。此是死行。而朱子不发嗟悼之语。今何可相慰耶。先生问曰瑞石山相距几何。对曰三十里矣。
先生谓光一曰尊丈察其颜彩。似无病康宁矣。对曰终冬呻吟。春夏则年例少愈矣。又问曰路中东望高大之山。而曾所未见此瑞石山耶。对曰是矣。
十九日行到锦城。二十日早朝。与受汝入候先生。赠受汝一绝。盖述感旧之意也。仍语及金判书万重事。先生曰此人居常如新妇子。而开口便吐要言。昔年尹镌(一作鑴)白于 榻前曰。御前孔子不必讳。金判书面折曰天子诸侯。北面拜跪致敬。则何可不讳也。不必讳之说非矣。 上以镌(一作鑴)言为是。故金判书门外黜送矣。
先生披阅往复书曰。两先生所论几合而复分。惜哉。光一对曰高峰之见。果为明白。退溪理气互发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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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人心闷。朱子曰阴阳综错。不失端序。便是天理之发见。未知何故不察此等语意。力主互发之说也。高峰所谓四端亦有不中节者。亦是朱子说矣。先生曰朱子果有是说。是兼理气而言。盖欲其言之备也。是故孔子论性则曰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凡论性。皆莫如孔子之论性也。(论气不论性不明。论性不论气不备。故先生有是训。)
是日渡荣山江宿竹头村。夜中陪话时。光一问曰沙溪先生疑牛溪壬辰讲和一节云。牛溪之论讲和何义也。先生曰当日讲和之计。出于万分不得已也。当时我国之所恃以保全者。惟是天将。而天将必欲使之讲和。我国不听则天将将弃而归。归则我国必亡。故不得已发此和议矣。然当时陵变如拔玉带为疑迹等事。有非臣子之所不忍言者。我国之于倭奴。实是不共戴天之雠也。是故沙溪先生之意以为当日之死守经也。主和权也。若使圣人处之则其用权与否。姑未可知。而自贤人以下则不如守经之为愈也。牛溪何故轻易而用权也。沙溪先生之疑不过如此。盖论其义理之如何而已。岂有他哉。吾为此上疏而留中不下。故人未及见之。然草本则在矣。大抵其时事势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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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柳西崖以讲和之意。就议于牛溪。牛溪以为然。与之请对。 宣庙意其为和议而请对。故有不可犯之色。西崖惧而不敢发。故牛溪发之。
宣庙震怒。至于作诗书诸壁。其诗今不能记矣。重绘曰如何倡邪说破义惑三军之句。乃是 宣庙之诗也。莫是此时诗耶。先生曰似是此时诗矣。其后竟用和议。而 宣庙终乃排斥牛溪。此则未敢知耳。当时和议。实是西崖之倡之者。而在 榻前不敢发之。故南人独归咎于牛溪。亦可笑也。
光一问曰前日所论卦变。妄以管见作图见达矣。未知下鉴否。先生曰吾已见之。其图似在行中矣。但周易卦变与启蒙卦变。或有相合者。或有不相合者。此吾所懑然者也。对曰启蒙卦变则每卦皆有六十四变之义。周易卦变则但言刚柔二爻上下来往之义。故于纯阴纯阳之卦。皆不言来义。所以彼此不同也。本义所谓某卦之自某卦来者。各有自然之势也。而有非人力安排而得者矣。先生曰若然则不亦洒然乎。宋修撰曰昔者在 榻前讲论卦变时。权某(忘其名)陈其所见。而其言殊甚支离。亦不合于本义。故吾在傍陈达曰。朱子本义如此如此。而今权某之言。与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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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大不相合矣。权某于是矍然曰。小臣果为妄发云云。权以深于易学闻者。而其所见亦如是矣。
二十一日至不愁院。先生谓光一曰昨日所论卦变。今可作图讲论耶。对曰其图一舛在袖中。即奉进。先生披玩。光一陈其刚柔来往之义。宋叙九曰今曰刚柔来往云尔。则讼卦下体中爻虽谓之自天火同人来亦可也。何必曰自遁来也。答曰同人卦二与三往来则为天泽履矣。何可谓讼自同人来也。叙九思之良久曰果然矣。仍白先生曰此图真是矣。先生欣然顾谓权以镇(先生外孙)曰。汝亦知之乎。对曰平日思之而未知其所以然矣。今见此图。果无疑矣。先生曰此后汝虽不见此图。亦可图出耶。权生曰自今以后则庶可图出矣。先生曰以胸中所见。分明图出。然后方可谓真知矣。光一白曰此图不是侍生刱造之见。实出于朱子一奇一耦来往之说矣。先生曰然。
是午有人以酒馔进。先生指鱼肉等物曰。人与物。无非并生于天地之间者。而人之食此等物何也。罗重器率尔而对曰。人之所食之物。皆为人而生矣。先生笑曰昔程子之门人有是言。程子曰若然则尔身为虱而生耶。观程子此训则可知其不然也。大抵五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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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克之理。故人物有相食之道矣。
二十二日到石柱院下村止宿。廿三日早朝入候。则先生借得朴参奉(泰初)家语类方披览。使左右整其分类。先生顾谓光一曰。学者不可一日无语类。虽卖衣买之可也。板本在金山。其地且有名寺。挟书往于金山寺里。留读。仍印来则善矣。对曰先生曾来往此寺乎。答曰吾之读书于此寺。非一再也。先生使座中诸人考出卦变例于语类中。先生指朱子所论难解云云处一段曰。如此故吾亦寻常未晓也。
光一指朱子所论一奇一耦变换处曰。此是侍生今日之主张者也。以此勘之。与本义相契矣。先生曰然乎尔。问曰大学絜矩章所谓民不背云者。是兴孝兴弟之意。而民亦兴慈之意耶。先生曰政是如此矣。
又问曰侍生之意则以为慈者。人皆能之。而非可兴者。故以保赤子明之曰。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是故不曰兴慈。而只曰不背。侍生如是见解矣。先生曰莫或牵强乎。
是日向晚到康津。城中纷挠。出舍浦村。则新舍精洒而壁上揭千字文。其笔法绝异。先生曰此醉琴之笔也。人皆曰果是醉琴笔也。噫。醉琴朴先生是怀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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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而百年之后其笔翰来揭海隅苍生之家。大是异事。而今怀德老先生亦来寓于此。亦可异也。抑有数存乎其间者耶。
廿四日讲论己亥议礼。(前有问答故略之)语讫先生曰许穆不免礼家之罪人矣。
宋畴锡次先生赠受汝韵以进。先生吟咏数次。投示座中曰诸君皆次韵也。退而次韵以进。
先生方以水土为念矣。宋瑞山(先生弟时杰)曰主倅以为此村低陷。水味又不佳。决非久留之地。水味独晚德寺为胜。求船修理之间。可留德寺也。其言似便矣。先生曰吾之所愿亦如是。午后向晚德寺。于时海山寂寞。都未有春意。而及至寺下长春洞。氤氲有暮春气像。大抵一洞俱是冬青之树。而春柏烂熳红映。长春之号。真不虚也。登楼则楼上有晚德寺白莲社六大字共一板者。老僧曰此金生笔。而乱世免祸于水中云。又有万景楼三大字。亦可玩也。时咸平安仲和来谒曰。小生乃安汝谐也。先生指题名处安汝谐三字曰。吾见此而知其已到矣。楼上有西域文字悬板者。先生略说再翻之义。而以俗见不可名状矣。
廿五日早起问候。仍白曰先生到长城。见奇参奉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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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甫耶。先生曰见之矣。曰此丈以为人皆有未发之中云云。先生曰岂其然乎。人之无事静坐时。自外面观之。虽似静矣。而其中不无虑念萌动。则何可谓之未发之中乎。
食后先生出坐法堂。搆海上送权,尹二孙序。而先生口号畴锡写之。窃观其大意。首言二君思母远送之意。中陈二君之世德。终以学文之事勉之。二君奉读。有悽黯之色矣。先生招致老僧之曾游瀛洲者。问其物情风土及景致。而于汉挐山尤致详焉。又问曰若登寺后第一高峰则可以望见汉挐山耶。老僧对曰天朗气清之日可见。而有若海云一片浮在微茫有无之间矣。先生于坐隅积置朱子大全,朱子语类及击壤集,两先生往复书等文字。沉潜不已。而常以击壤集为主。其馀则随意看过。在道之时。击壤集一卷常不释手矣。
先生谓光一曰郢书燕说知之乎。对曰其意盖是问东答西之意耶。先生曰是不然。昔楚相裁书于燕。令一人持烛。令一人倩书之。楚相曰举。其意盖欲其举火也。而倩书者不察。即书举字。楚相亦不察而送之燕。燕人深究举字之义。而乃曰此举贤之意也。遂举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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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大治。此郢书燕说之说也。一字差误而致令人国大治。好笑好笑。
光一曰朱子太极图解中所论五行一段。政是本于濂溪水阴根阳火阳根阴之说。而直解图体者也。黄勉斋以为可疑。而反谓水为阳稚火为阴稚者。大非濂溪作图之本意。而又非朱子解图之意。故侍生妄以管见有所辨说。而草本不来矣。先生曰勉斋说诚有不可知者矣。
廿六日朴受汝问曰大学章句所谓意诚以下。皆得所止之序云者。以三纲领次第观之。则意诚而至于身修然后方可谓明明德之止至善也。家齐而至于天下平然后方可谓新民之止至善也。以得所止之序序字观之。似是如此。未知如何。先生曰不然。分而言之则诚意有止至善。正心有止至善。修身亦有止至善。至于齐家以下。莫不皆然。故曰意诚以下。皆得所止之序也。有一僧人进二丈纸请书之。先生写之。而一则书瑞岩僧惺惺。一则书汝不为大僧为大盗八字。掷笔于地。顾谓左右曰此语类语也。受汝又以壮纸数丈进。先生以僧笔合束于本笔。快意大书之。盖闲中今古醉里乾坤八个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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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一写进别章二绝。先生次韵而赐。仍谓曰槐安之说知之乎。古人有梦中从蚁而入槐树里。享四十年富贵。此槐安之说也。盖人间万事皆虚事云耳。
光一进所撰浩然章问答曰。此侍生读孟子时劄记也。仍拈出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气以下数端而自读。先生听之读讫。先生曰所论是矣。
又问曰李果斋所谓五性皆有静有动云者。恐有语病。五性各自动静。不为浑然之体。则无乃近于朱子所谓块𡾊(一作垒)之病乎。先生答曰果斋之说。自不为病。五性浑然于方寸之中。而各有条理。故仁动为恻隐。义动为羞恶。礼动为辞让。智动为是非。则恻隐感动时。不可谓义礼智皆动也。四者皆然。是故朱子有条理间架之说。性情体用。各自分别之说。一理之中未发已发。相为体用之说矣。仍出朱子玉山讲议而示之。金吾郎催促求船。艰得一船云。先生曰明日可以乘小船下去矣。
廿八日午后与朴受汝告归。先生曰浩然章问答。吾将赉去。已属之家僮矣。遂拜辞而归。(右己巳白莲社语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