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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村先生文集卷之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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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村先生文集卷之二十七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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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弟行录
亡弟名贺朝。字乐甫。自号三秀子。甲辰四月初七日生。才数岁。已能知事亲敬长之道。每侍侧。辄危坐。肩背竦直。先君子尝抚顶曰。汝能善跪矣。六岁。先君子见背。稍长。始从我受学。不待课督。自能知勉。文理藻思并日进。于经传义理。其所问难。多出人意表。作诗亦往往惊人。十九。中司马。名声已大播。然亡弟退然自守。不复就公车。日取古文诸家。磨砻而沈灌之。间又往拜尤庵老先生。得闻其绪论。自此记诵益富。闻见益博。蔚然为大儒。然不欲高自标置。故人鲜有知者。余尝归守先君子弊庐。定居灵芝山中。亡弟亦筑室其侧。名轩以三秀。日处其中。读圣贤书。而于程朱文字。尤用力焉。暇又出游山水间。吟咏以自适。其于一切世味。泊如也。甲戌更化。人皆劝之赴举。顾犹不肯焉。朝廷即授 世子翊卫司洗马。亡弟以为用荫入仕。得一县以便养。实吾愿也。遂谢 恩供职。历侍直副率。升司仆寺主簿。俄移工曹佐郎。戊寅六月。出监富平县。其治专以儒雅慈详为主。方伯殿最。至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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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清操玉洁。惠政春嘘为褒。其居官。可知也。己卯。得危疾。阅累月。始少愈。至庚辰四月。复作。时适入城。且以江都相亲嫌遆。病转剧。七月初十日。竟不起。得年仅三十七。以八月二十日。葬独井里坐庚向甲之原。盖为近于灵芝也。娶安东金氏。县监昌国女。生一男。不育。临殁。命以从兄海朝子崇臣为后。四女。长适赵荣祏。馀未行。延安之李。盖出自唐中郎将茂。先君子讳端相。官副提学 赠吏曹参判。世称静观斋先生。王考讳明汉。吏曹判书大提学谥文靖公。曾祖讳廷龟。左议政谥文忠公。妣全义李氏。考右议政行远。谥孝贞公。窃惟亡弟为人。聪明颖悟。恺悌乐易。恭以持己。和以接物。对之者。无贤愚贵贱。咸以为可亲也。然于论事是非。辨人邪正。又明白峻洁。未尝回互苟且。亦不以利害祸福。有所挠夺焉。自少寡欲。凡势利芬华。声色玩好。无一婴其心者。性至孝。事先妣。甚得子道。承颜顺志。未见其违忤色。处兄弟姊妹。各得其宜。翕然无间言。盖虽不欲以学自任。乃其行义之修饬。见识之透悟。虽自谓知道者。亦或莫能及也。诗本家庭。韵致清丽。才情溢发。虽长篇累什。捷疾如神。壶谷南公尝亟称赏。至举吾王考而谓曰。是殆无让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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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矣。文亦典雅精鍊。不失古作者矩度。所著诗文。有四卷。噫。亡弟虽为亲屈志。黾勉禄仕。然其所好则不在焉。方将与我共寻初服。温理旧业。以不坠先君子家学之传。而天遽夺之矣。岂不痛哉。始其殁也。士友闻者。莫不伤惜。富平之人。亦悲之如亲戚。苟非吾弟文行之过人。德惠之及民。亦何以如此哉。农岩金兄仲和。于亡弟。实兼师友之义。其祭文。有曰。乐甫之于为人。可谓不易矣。端良易直。其质美矣。孝友慈恕。其行仁矣。是非别白。言议不苟。识见之明且正矣。文辞赡畅。风调蔚然。才华之敏且富也。以是而行于世。宜莫与争先。而乐甫方且自视欿然。平居恂恂若无一能。而于人之善。则又诚心推服。如不可几及。呜呼。此岂独今世之所罕。虽古人亦以为难也。噫。此于亡弟。可谓记实而非诬矣。古语曰。温温恭人。惟德之基。又曰。克伐怨欲。不行难矣。今以亡弟平生。想像而论之。亦庶几无愧于此矣。仍念亡弟于执事。既尝纳拜而蒙幸矣。执事之诔。亦曰。学术词章传业远。儒林循吏播名芬。即此一句。其所称许。可以见矣。窃欲得执事一言。表其墓道。以为不朽图。玆敢略记言行。冒昧仰请。倘蒙执事者哀怜而即许之。则幽明之感。当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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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也。
贞敬夫人尹氏行状
贞敬夫人尹氏。议政府领议政退忧堂先生金公讳寿兴之配也。尹氏。系出南原。高丽按廉使威之后。曾祖讳民新。司饔院参奉 赠吏曹参判。祖讳𪰙。承政院左副承旨 赠吏曹判书。考讳衡觉。星州牧使。妣坡平尹氏。汉城府庶尹熻之女也。夫人生于丙寅十二月十五日。卒于丙戌九月初六日。寿八十一。用其年十二月日。合窆于公之墓。夫人姿性聪悟。识虑通明。有慈惠之德。孝顺之行。盖自弄砖。绝异凡儿。牧使公每恨其不为男子。十岁。随牧使公。在鸿山衙。有绣衣直入衙轩。将以搜探文书者。夫人先已取一笥。使女仆别置。故卒无所得而去。牧使公大奇之。十一岁。奉母夫人。避虏乱。路有呼饥者。辄以行中所资济之。十二岁。牧使公谪灵岩。既见宥仍居焉。夫人于女工之馀。日随诸从兄弟后。听其讲论。经史子集。靡不涉猎通晓。人以女中大儒称之。年二十。始归于公。先是。公之所后考承旨公。遆绫州。任光州。牧使公为夫人择对。往见承旨公。与之定婚。未几。承旨公卒。待丧毕始成礼。还京。夫人既入阃。事姑金夫人。致其诚礼。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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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处妯娌娣姒间。曲尽其道。门庭之内。翕然无间言。金夫人殁。家事益旁落。夫人竭力营办。使祭奠。得不废。公既登司马。又连中文科重试。官位日高。而夫人逾自抑损。及公进位三事。夫人尤蹙然不乐。俄因议礼。公谪配春川。仍以赦还杨山。穷居者累年。夫人皆随遇任分。未尝有嗟劳语。家贫屡空。亦不以窭色见。至己未。公以近京为嫌。欲深入嘉陵峡中。夫人喜而赞之。未几。 朝廷更化。公以领中枢。被 召还朝。戊辰。复为首相。己巳祸作。遂安置长鬐。夫人亦追赴。公自居谪中。宿病火症复作。日就沈笃。夫人独自扶护。寝食俱废。是时。 国家之祸变极矣。文谷公临 命。有告诀书。而夫人讳不直告。惟务为好言以慰安其意。至庚午十月。公竟卒。子昌说寻医上京。只有庶弟在侧。夫人忍痛。自力临视。袭敛凡百。使得如礼。甲戌改纪。首 命公复官。致祭。昌说亦除职。连拜镇川黄州二邑。夫人皆随往。既归。有筵臣白 上。以公为 先朝大臣。 特赐夫人月廪。夫人自数年来。患耳聋甚。至乙酉。两目又失明。每子孙罗拜。辄执手涕泣。盖自此。火热益盛。病转谻。终不起。呜呼痛哉。夫人持己以简。接人以宽。于事务存大体。不规规于琐细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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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妇人态。然家政自理。小大俱举。胸中泾渭甚明。而未尝言人长短。记性绝人。凡史牒所载历代古今之变。贤人君子出处之迹。皆一经耳目。终身不忘。于人家世系族派子孙远近。尤瞭然如指诸掌。虽好看书。而亦不肯作一句诗半行文。盖其心有所不屑也。始连产九女。最后乃生二男。其爱之宜特甚。然其长者才八岁患痘不救。公以 迁陵总护在外。及还恸甚病殆。而夫人能理遣以相宽。于季也教督甚严。绝无假借。逮其为邑。亦谆谆训敕。必使之无忝先训焉。敦睦内外族党。待诸侄男女。各有恩意。其男也。必与之讨论文字义理。女又爱护覆焘之故。皆乐于依归。归之如家。奉先祀。极其敬。虽至大耋。必盥洗看检。亦且躬参焉。平居不为营产计。事涉苟且。尤不欲有求于人。然人有所求。又辄应副无悭也。噫。小子之入夫人门。几四十年于今矣。此其平日所亲睹而起钦者。固皆可书而可传矣。抑又有大焉。当公之自嘉陵赴 召也。夫人请于公曰。时事虽云回泰。恐不如仍处江湖。以乐馀年。 圣恩虽重。盍一谢即归。后公在长鬐。深以当时不克从夫人言为恨。及至戊己间。 国事忧危。祸机日急。小子尝拜夫人。虑公难免。夫人答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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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君子名节为重。祸福何可计乎。至于奔哭长鬐之日。昼则扶榇艰关。夜又奉陪夫人从容。其言亦终始如一无片言半辞之近于怨悔者。夫爵禄之荣。祸福之虑。虽号知道君子。亦难摆脱。况以妇人而能然者。诚旷古之所未见也。苟非明见达识。曷足以及此。垂之彤管。其可以无愧。而有补于世教也审矣。斯不亦贤乎哉。夫人既葬。昌说手录事实一通。属小子为状。盖以小子亦尝为公述行故也。玆谨第次如右。仍系以所感于中者。以俟立言君子之采择焉。
贞敬夫人蔡氏行状
夫人姓蔡氏。辅国崇禄大夫吏曹判书兼两馆大提学壶谷先生南公讳龙翼之配也。蔡氏。系出平康。高丽平章事讳松年。是其鼻祖。考讳圣龟。司宪府持平。妣东莱郑氏。佐郎良佑女。以 崇祯辛未二月二十二日生夫人。甲申。归壶谷公。以乙酉中司马。戊子。登庭试。丙申。升通政。辛丑。超嘉善。辛亥。秩资宪。历正宪崇政崇禄。甲子。进阶辅国。于是夫人自始封。以至贞敬。皆从封焉。壬申。壶谷公罹世祸。没于明川谪所。后二年甲戌。 上命复官赐祭。夫人以子观察君正重在玉堂。陈情。蒙食物之赐。且赴襄阳,广州两邑。以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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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养。甲申。哭观察君。丁亥九月二十二日卒。享年七十七。是年十一月日。祔窆于公之墓左。夫人端庄谨严。德器早成。方七八岁时。闻持平公训语。佩服不敢违。持平公教诸子读书。夫人从傍窃诵之。并解其文义。得新物。虽一果一菜。必进于父母。不敢先尝。侍父母疾。亦待其进食而后食。盘膳烹调。衾裯整顿。皆必躬亲。父母甚安之。尝曰。吾为此儿强食者多矣。及归公。得妇道甚。事舅赞成公姑申夫人。极其敬谨。三十年如一日。其服前后丧也。夫人年已五十。犹执礼罔愆。爱诸妹以及从妯娌。礼遇姬媵。仁恤㜎仆。无一不得其欢心者。家甚贫窭。而公素以清白自砺。夫人克体其志。不欲以一事累公。性俭素。不喜芬华。自奉无异寒士家。然公每好宾客饮酒。夫人必先意营办。宾筵未尝告乏。从公牧杨州。分司松都。所到皆不许外人交。尤不通商货市买之物。衙门之内肃如也。记性绝人。老而不衰。凡古人嘉言善行。与内外族派远近忌日。一经耳目。皆终身不忘。平居卑以自牧。接人尤主于宽。以故同闬居者。亦不知其为贵家也。厨人尝杀鸡为馔。夫人适闻其鸣声甚哀。遂却之。仍不复食。教子观察君。必以义方。每日课读。至手自筹算。其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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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成立有以也。金相公昌集哭夫人诗曰。冰檗助成夫子美。瞻蔘教就一儿贤。人称记实云。噫。壶谷公以文章名德。际遇隆显。首尾四十馀年。夫人乃早岁作配。匹美齐芳。又崇俭约。戒盛满。用能受天之佑。久享荣贵之乐。斯已盛矣。况其不食鸡一事。尤卓然难及。盖孟子虽云。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然古人亦未闻有真能行此者。而夫人乃能之。苟非禀质近道。秉心至仁。何以若是哉。抑余于此。有不能无疑于天道者。方公之殁也。夫人承讣于数千里外。日夕摽擗。伤毁已甚。而观察君又遽先逝。以其词翰才局。既不得尽究其用于世。又未能终孝于夫人。遂使夫人。衔哀茹痛。以促其遐算。岂所谓福善者。亦难保其始终耶。噫。余先人于壶谷公。即姓不同兄弟也。小子自儿时。出入通家。既父事公。亦尝受夫人抚顶之恩矣。顾小子疾病废蛰。不能事夫人如母。寻常以为恨。今观察君之胤汉纪。手录夫人行实一通。见访于寂寞之滨。请余一言以图不朽。余固不敢当。而亦不敢辞。遂谨缀而录之。仍附书余心中所感者如此。至若公之世系与夫子孙男女。已具于观察君所撰家状中。故不复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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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宪府执义直斋李公行状
公讳箕洪。字汝九。始名箕畴。后改之。其号。直斋也。系出 璿源。中宗大王第五子曰德阳君讳岐。德阳生丰山君讳宗麟。丰山生龟川君讳晬。抗节昏朝。有大名。谥忠肃。寔公之曾祖也。祖讳烱信。蓬山君。以耆德闻。考讳塾。副司果。有笃行。妣曰孺人砺山宋氏。郡守铉之女。以 崇祯辛巳十二月初四日丁丑生公。方娠有异梦。公生而颖异。稍长。尽读四书二经。未弱冠。即有志为己之学。从耻庵李公之濂游。讲小学,近思录等书。乙巳。拜同春先生于怀德。先生书真实心地刻苦工夫八字。以勉之。又谒尤庵先生请学。先生教以居敬穷理之方。公服膺不少懈。以亲命黾勉赴公车。发解司马。及入覆试。写券几过半。有一儒生蹴墨水污其纸。见者骇叹。皆劝执诣试官。求得他纸。公曰。彼亦无心。何必若是。即折券而出。盖公尝问丙丁后应举当否于尤庵先生。答曰。朱子当宋室南渡之后。亦为应举。其志盖在复雠。今亦以朱子之心为心。则可也。不然则非矣。公自承此教。已惕然有感。至是见士习不美。遂决意废科。同春闻之。谓公能知取舍轻重之分。寄书称道甚至。后又答公所禀程朱论性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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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曰。示意该备周详。无容更议。左右少年见识。已如此。异日成就。其可量耶。千万勉旃。以副士友之望。其所以奖与而期待之者。可谓重矣。庚戌。大夫人属疾甚重。公日夜扶持。阅八月如一日。至丧毁甚。几不支。甲寅。 显庙礼陟。今 上新即位。尤庵被群小诋诬甚惨。公与同门诸人。陈疏讼冤。逮其行遣北关也。又如之。仍卷入嘉平之深谷中。闭户不接外事。惟以穷经玩史为务。学子颇有相从者。为构数间草屋。以为讲学之所焉。丁巳。闻时论转加。将请告 庙。公不胜愤痛。袖疏至京。欲叫閤陈辨。会 上意洞烛。凶徒不得逞其计。故遂辍不上。庚申更化。尤庵蒙宥。公即往拜。是时。 朝廷命中外荐学行士。公屡入公卿剡章。至冬。丁外艰。丧祭务一遵文公家礼。壬戌冬。蓬山公卒。公制承重服。哭泣哀慕。一如前丧。甲子。服除。授 孝陵参奉。公念以宗戚后裔。不可晏然。遂即出谢。在斋所。闻罗良佐等疏辱尤庵。亟入城。草疏累千言。欲以洞辨。事适有掣肘者。未果。盖自尼尹长书之发。人心士风大坏。公恒为之慨惋。屡以书开晓于士友间。且因有不乐。即呈病遆职。己巳。除司圃署别检。不就。时世道又大变。凶徒满朝。即栫棘尤庵于耽罗。至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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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请鞫。蒙 允。公涕泣悲愤。义不忍含默。一家诸人。虑其并及。皆交谒更谏。而公不听曰。今师门之酷祸至此。吾岂忍爱死不言。以辜负数十年受诲之恩耶。时 中宫亦逊位私第。公遂先参吴判书斗寅疏下。仍率同门四十馀人。伏 阙陈辨。略曰。无罪被戮。古或有之。而未有以言语文字。搆成死罪如今日者也。怀忠见疑。古或有之。而未闻以草野儒宗。罹此酷祸如臣师者也。合启之发。阅月经时。而 殿下坚执不许。故臣等私自相谓曰。今日之论。鸱张若此。而 圣明之世。必不以无罪而杀士。况臣师受累 朝之恩礼。为一世之师表。则非特一士之比。而 圣上之意。亦已坚定。终必不至于不忍言之境矣。廷臣不体 圣意。以至此极。呜呼。尚忍言哉。臣师今年八十有三矣。殆天所以慭遗一老。为 国家之乔木。而十载之间。再罹岭海之斤。白首残命。奄奄垂尽。而系缧逼身。鼎镬在前。倘 殿下特宽严宪。以保危喘。则即古人所谓今而后陛下所赐之年者也。如其不然。则臣等死生荣辱。义不独殊。请伏随坐之律。以伸事一之义。政院始不捧。翌日。公更呈。又争诘甚力。于是承旨俞夏谦,金海一,李湜,朴镇圭等。讦启禀之。且请明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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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 上即许捧入。仍下备忘。极其严峻。命极边远窜。遂配于北道之会宁。 命下。举家惊惶。人亦多为公危之者。公言笑自若。怡然就道。顾谓家人曰。 圣明在上。吾岂久于塞外乎。闻者莫不嗟叹。公行至镜城。闻尤庵受后命而卒。失声痛哭。既到配日。以书籍自娱。尤致力于朱子书。晨夕课读。至有会心处。辄欣然忘食。未尝以窜谪。少介于怀也。远近士子。闻风来学者颇众。公皆随材而教诲之。北人于父在母丧。不知降服。公谕以礼意。使谬俗一变。凡守宰馈遗。裁之以义。稍涉无名。则亦不肯受。其不以阨困易所操如此。辛未。疏决。 上特举公名曰。李某为师讼冤。其令减等。遂降为徒三年。至癸酉四月。始放还。昔忠肃公年四十九。被窜阅五载蒙宥。而今公之事。亦恰恰相符。论者异之。甲戌。 上大觉悟。复正 坤位。仍 命复尤庵官爵。于是 朝廷始清明矣。铨长请收用士流之为尤庵陈疏罪废者。 上又举公名曰。其谓李某等耶。即令叙用。先是戊辰。 上因筵臣言。命大臣六卿三司长官。各荐经明行修之人。以备 筵席劝讲。公与焉。至是。玄石朴文纯公在朝。欲引用遗逸。称公为宿望。公又被宰臣荐。拜侍讲院咨议。公累疏力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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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当之意。 批曰。今玆新命。实循公议。何用固辞至此乎。尔其须体予意。安意勿辞。从速上来。辅导春宫。又曰。屡悉予意。复何多诰。宜体前后之旨。勿辞上来。以副予意。盖 上之待遇者甚隆。然公逾益惶蹙。终不承命焉。乙亥。升宗簿主簿。公谢 恩。即遆。丙子。朝家又选经行士。使出入 书筵。而名之曰书筵官。公亦与其选。付军职。有 召命。公复辞曰。惟我 元良睿质。夙彰国家亿万年无彊之休。亶在于斯。今日辅导之方。诚不可少缓也。左右劝讲之人。所宜精择。而该曹抄选之际。误以臣庸庸碌碌者。克备其数。是岂所以重辅导之选。而慎举措之道乎。 优批不许。且别谕促召。时有言者。论 书筵官中。有不协人望者。铨官上疏自辨。谓公则已经咨议云。然 朝家仍寝其举。未几拜司宪府持平。陈疏得遆。俄出为通川县监。公念古人辞内居外之义。即赴任。仍升郡守。岁适大侵。流莩载路。公竭诚赒赈。所全活甚多。民之年老者。尤加抚恤。至设宴以娱之。又留意于教化。聚邑中诸生。勉学课读。一境风动。丁丑冬。以方伯亲嫌。遆归。士民皆惜去。立石以颂焉。戊寅。升拜掌令。屡疏获免。庚辰。复拜掌令。辞遆。已又出为清风府使。其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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恤民。一如通川时。壬午。以掌令被 召。因辞疏。兼陈所怀曰。朱子知南康时上疏言。天下之大务。莫大乎恤民。恤民之本。又在乎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今 殿下聪明绝人。驾驭一世。太平之治。庶几可致。而奈之何世道日坏。民生日困。骎骎然入于危亡之域。而莫之救也。此殆 殿下不能涵养本源。有以立其公平正大之体。故发号施令之际。进退举措之间。或不免于偏系之私也。夫如是则纪纲安得以立。而民又安得以恤乎。仍请蠲民间逋籴。末又言。大同绵布及各色军布。不可不依初定。以五升三十五尺为准。公私贱良妻所生。一从母役之法。亦宜更申前令。永久遵行。盖亦祖述尤庵之论也。 批曰。忧爱进言。予甚嘉尚。可不体念焉。公既离官。即就寓延礼之文山。盖邑宰李公万亨。即同门友。而权公尚夏,郑公浩所居黄江,丈岩。又皆一舍而近。公为有其主人。且以便于过从。遂定居焉。已又卜县东仁智洞。爱其泉石。结小屋。扁以寿乐。仍往来栖息间。复与诸公。入华阳书院。拜老先生遗像。且行万东祠祀事。盖尤庵临命。托权公立 万历,崇祯二帝庙。至是祠成故也。公既乐与诸公。数相讲论。时又共寻师门遗迹。留连数日。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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踯躅而返。其所感者深矣。癸未。升拜执义。时有李厦成之疏。毁辱尤庵。罔有纪极。公疏陈被诬本末。仍结之曰。厦成等搆诬之言。非厦成所创。一皆由于世堂之所作俑。而世堂之侮贤丑正。亦有所自来。其在今日。正当拔本塞源。以一学者之趍向云。 上优批。不许遆。再疏始 允。甲申二月。在杨州先山。又拜执义。辞遆。三月。复拜陈疏。略曰。臣窃伏闻。 殿下追思 神宗皇帝万世不忘之盛德。既下立庙之议。又行坛祀之礼。凡在含生之类。孰不感泣。臣闻来喜而忘食。妄揣 圣上之志。不但在于此而已。将见继此而以图尊周之实者。靡不用极。第念我 国国小力弱。势难容易办此。惟以忍痛含冤迫不得已之心。存诸胸中。戒宴安之鸩毒。致勤俭之实德。以保吾民强为善。为第一急务。则 圣上今日之志。庶几有始而有终矣。臣师先正臣宋某丁卯一疏。盖因 圣上临筵兴叹之教。备陈 列圣之志事。而至我 孝宗大王则曰。天假 圣寿。则虽未能扫清中原。而闭关绝约。则优为之矣。末又曰。今 殿下以天纵之圣。所务者尽性尽伦。则今玆 德音之发于 筵中者。岂非天理明人心正之一大关捩也。虽然。徒存诸心而不为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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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徒善不足以为政。虚名实祸。亦可惧也。愿 殿下诵 宣祖必东之奏。钦 仁庙拱北之诚。益励 圣志。益务 圣学。益修仁政。益缮戎备。以继述我 圣祖之志事焉。不审 殿下尚能识有否。倘蒙 命入其全疏。而更加省览。则必益有所感发矣。 答曰。陈戒殊切。可不加意焉。仍 命留疏不下。公再疏。又陈去己私恢公道之意。 上亦嘉纳。至三疏。蒙遆。已复拜前职。再疏遆。除掌乐院正。不就。乙酉。移拜执义。再辞遆。复拜。丙戌。又还前职。并三疏得免。丁亥。复拜。有一台谏请上尊号于 上。引尤庵所建白。追上 太祖谥号之事。以藉口。大司谏洪万朝。因此疏侵尤庵。公于辞疏。略为之辨斥。 批曰。过当之言。不必深嫌。公再疏遆。戊子。复拜执义。又论修撰蔡明胤侵辱牛栗两贤之非。略曰。己巳黜享之请。 圣上遽然听从。故缛仪复举之后。犹复如此。必须益加堤防。痛明邪正之分。然后一国趍向之正。庶几永保。而祖述凶邪之论。不复肆于 圣明之日也。 优批不许。再疏。始免。公素有痰症。至是冬。颇弥留。值司果公讳日。亦不能与祭。犹自力盥洗。向家庙痛哭。哭讫。病益殆。竟以戌时卒。即十二月初三日也。享年六十八。己丑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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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归杨州之台山。以二十九日。窆于丑坐未向之原。公天姿和粹。而器度刚方。早有向里之功。又得亲炙于大贤。故其言论处事。明白易直。鲜有不出于正者。性笃于孝友。常以早丧怙恃。不克致养为痛。及莅邑。语及必涕。有庶母。性颇不顺。能以诚感化。三弟皆早死。抚孤恤寡。极其诚意。推以及于宗族。亦曲加敦睦。内外亲疏。咸得其欢心。接人一以诚信。无表襮之异。虽于严师畏友。亦必尽其所怀。御僮仆。主于恩爱。而至课其服役。则未尝不严也。雅好淡泊。不事生产作业。家甚穷窘。殆有人所难堪者。然处之晏如也。平生任真而行。不假修饰。居家尤务俭约。衣取蔽体。食取充腹。芬华之念。一切不萌于中也。其在官也。自奉甚简。几无异家食时。人或为言。公辄曰。只得免饥寒足矣。吾岂规规于此。以变素履也哉。其为学玩索践履。交致其功。立心专而用力笃。濂洛诸说。靡不遍读。而于晦翁书。尤深味而实体之。尤庵老先生尝与公论学而曰。不意临死之年。乃得吾汝九。与论此事。非少幸也。及在岛中。抵书告诀于黄江。仍以大全劄疑为托。而使又求助于公暨一二门下。协同整理。其所望盖不浅矣。公尝问终身可行之道。老先生答曰。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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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纩时。诲门人以直字。此与论语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可参看。公寻常体行。至窜北。尤觉其切已。遂名其所居之室曰直斋。仍以自号焉。噫。公既承忠肃公家传。而又服膺老先生直字之训。故当师门受祸之日。前后讼冤之举。辄皆先倡。不肯为依违苟免之计。至于己巳。则其火色益急。人皆惴恐。公犹挺身担当。冀以血诚悲辞。以感动 上意之万一。虽被谴逐而不悔。此其树立。诚可与忠肃公并论。亦庶乎不负老先生平日之教矣。至其末年。望实俱隆。蒙被拔擢。则 胄筵宪省之命。相续而不绝。公虽终始辞逊。一不承 命。然自以义同休戚。不容恝然于 国家。每因辞疏。随事献忠。或告民隐。或勉 君德。或陈春秋之义。或明邪正之辨。盖莫非所以遵用师门之馀矩者。呜呼。岂不贤哉。公所著有文藁若干卷。自省编,为学方续等书。藏于家。公娶潘南朴氏。通德郎世埙之女。冶川先生司谏讳绍之五世孙也。以 崇祯庚辰生。自幼端重寡言。既归。竭力以事公。使公忘其贫。及从公之两邑。益自饬厉。不以毫发累公。先公七年卒。始葬于台山家后麓。及公殁。改卜蓬山公墓前。移就而合祔焉。四男。蓍显,蓍先,蓍定。生员。蓍圣。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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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进士金有庆,郑泰河。蓍显。无子。以蓍先次子允济为后。二女适元一揆,尹𠢳。蓍先男。民济。女适崔命杰。馀幼。蓍定男。弘济。馀幼。蓍圣男女。皆幼。金有庆男。汉龙。女适李希益,俞直基。郑泰河男女。皆幼。内外孙并几人。余昔拜老先生于华阳洞。先生亟称公以为通于书。余既归而始得交公。公盖长余十数岁。然不甚鄙夷。许以道义。相切磋。其所蒙幸。盖已深矣。至于顷岁。余又踵公。佩符于寒碧。则公之去官。才一期而其所居。亦相望于莽苍矣。因得数相追游。并与遂庵。而有文会讲讨之乐。及余解归。公又与遂庵。同舟访余。信宿以别。且有早晚入峡相依之约。孰谓今日。公遽乘化。噫。老先生之道。为世所厄甚矣。公亦安得不撞着不好运气耶。昔蔡西山父事朱子。终至于窜死。尝窃妄论。公之己巳一行。比之西山。实无所愧。则虽谓公有不可屈之志。亦不为过矣。况公自清风以后。尤一味静养。专务讲学。意者。享有遐龄。德学并臻。以大为斯文世道之重。而今乃至此。此岂但吾党之不幸而已哉。公之诸孤以余之知公深也。累然衰服。袖行录一通。见访于山中。属余以不朽之托。顾余文辞芜拙。本不足以承当。且才经患难。益有文字之戒。而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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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有不获辞者。谨据家乘。参以平日所闻见。略加撮录如此。以备立言君子之采择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