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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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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祝文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62H 页
告灵芝山神文
伏以地各有主。得亦有时。维昔先考。实相斯基。溪回山抱。隐居之宜。于以乐之。载营载筑。屋几粗完。大风斯拔。事有奄忽。终天痛结。梁摧栋折。厥徵昭然。岂神为尤。由余不天。顾玆亡状。先志未成。怀岂暂释。力实未遑。留连京辇。今七星霜。中心怛然。夜梦彷徨。昔人有训。结茅僻寂。旨矣斯言。正合今日。欧阳或过。管生难学。惟有归来。庶可自洁。斩草辇粪。合材鸠工。将以来处。读书其中。上焉偏亲。是安是乐。下而家孥。克抚克恤。内外咸安。百为皆贞。受天之祐。福庆洋洋。惟神感人。其理不爽。凡玆所愿。庶蒙冥相。尚飨。
沙溪先生宗家祠堂诸位祝文(为金天泽兄弟。代作。)
惟我先祖考某官府君。以栗谷老先生嫡传。道德学问。为百代师宗。所著礼书。尤有功于后学。故曾在辛酉年间。尤斋宋文正公发从享文庙之议。其后中外章甫同声力请。至今年春。始蒙 俞允。该曹涓吉。将以正月某日行礼。仍有致祭家庙之举。此实斯文之大庆。岂但子孙之私幸而已哉。第念亲尽之故。祠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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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祧迁于曾孙都正万增家已久。议者谓曾前从祀诸先正祠版。皆尚不祧。今亦当还奉祧主。以承 赐祭。而小子等以 国典所未载为疑。犹未敢遽行。乃因大臣陈禀。自 上教以当为不迁之位。今则势当依疑礼问解中先祖考所论定之制。将出安显高祖考神主于别室。而入奉先祖考神主于其龛。故为其奉还。小子方下往连山地长房所在处。不胜感慕。谨以酒果用伸虔告谨告。
华阳洞尤斋先生画像祝文
春秋大义。洛闽正学。遗像凛然。泰山乔岳。既祀 两皇。仍荐一酌。英灵如在。庶几歆格。
水原梅谷书院。尤斋先生奉安祭文。
天为吾东。大贤是作。豪杰之才。正大之学。渊源沙栗。以承闽洛。授受之真。门路之的。退任继开。进思致泽。春秋大义。炳然明白。论其节操。大冬松柏。望其气像。泰山乔岳。义利之分。虽微必析。诐淫之辞。虽小必辟。功深卫道。教存正俗。君子所尊。小人所螫。运丁阳九。祸惨家国。斯文天丧。吾道之厄。先生之生。日星高烛。先生之殁。天地闭塞。 圣朝更化。不远而复。公议大定。神理不忒。眷此隋城。实藏体魄。尼父昌平。晦翁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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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有俨新祠。多士所筑。于以妥灵。且将延额。赡依有所。讲诵在即。函丈若趋。謦咳如昨。光风霁月。金声玉色。恍然入耳。髣髴接目。式陈俎豆。载荐明酌。庶几永宁。以启以迪。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祭文
  
祭同春堂宋先生文
呜呼先生之质兮。玉润而金精。先生之学兮。养深而识明。出处之正兮。质之前哲而不愧。乐善之笃兮。求诸当世而罕比。存乎躬者清明而皎洁兮。烱然秋水之照月。接于人则温恭而和乐兮。盎然春阳之布物。闻风者兴起兮。觌德者心悦。是盖积于中者其德厚兮。英华外发。承 先王不世之遇兮。期展素志于当时。而天意不可谌兮。鼎湖之弓剑遽遗。惟其忠君忧国之不能忘兮。所以眷眷于 圣明。呜呼先生之心烱烱可识兮。炳然若日星与丹青。念我小子之愚蒙兮。早瞻春风之德宇。幸以先人之故兮。辱蒙一言之教顾。惟先行是托兮。窃拟藉手于鸿笔。而余之不禄兮。奄先生之云殁。悼此计之未遂兮。流余涕之无极。呜呼山梁颓折兮。蓍龟閟灵。龙虎遁藏兮。景星沉光。吾道将坠兮。孰能抗之。斯民将溺兮。孰能拯之。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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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所恃兮。小人无所忌。虽百身不可赎兮。痛难作于九原。呜呼上为天下恸。下以哭吾私兮。吾于先生亦云。
祭从祖叔父应教公(有相)
呜呼哀哉。天胡赋公以沈静笃厚之资。宏伟凝远之器。而不并畀以期耋之寿。公卿之位。使不得究其用大其施。遂赍志以殁地耶。抑公不屑之韵。轩昂之气。厌世道之混淆。悯时运之崦嵫。遂脱屣以乘化。与汗漫而为期耶。呜呼。公有烛理之知。达古之识。而守之若愚。有超世之文。惊人之笔。而处之若无。恬淡自守而所趍正。简洁自持而所操确。不戚戚于贫窭。而莳花种草以为业。不汲汲于荣进。而穷经玩史以为乐。斯盖世人之所难能。而公犹欿然以不自足也。盖自十数年来。贤路日以臲杌。谈礼法者谓之僭。躬道学者谓之饰。惟公未尝不以儒者之论为可信。君子之学为可学。故常用力于易经之精微。既觑其梗槩路脉。又将有味乎洛建之书说。期有以反躬自得。盖其规模之所定。虽不直期以圣贤事业。顾其言论志趣之所存。自然与俗人迥别也。呜呼。伯父先君相继沦没。岁月几何。公又奄忽。嗟先行之零落。惟二叔之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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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何天道之不常。纷祸福之交愆。顾余之愚学而无得。惟公不鄙。每加奖拂。余亦仰公之盛德。指百年以为依归。导余迷而剖余疑。庶此身之无大非。胡此望之难必。公一夕而长绝。极门党之哀恫。增余怀之伤割。呜呼。昔公疾之卧床。余避疫于北麓。适采薪之有忧。不躬候者数日。承讣书而始来。虽噭然其焉及。违执烛之素期。唉手足之莫启。虽人事之或然。抚平昔而增愧。惟此心之不懈。益励力于斯学。倘方来之有立。庶几不负公于冥漠也。呜呼。日月不留。窀穸既卜。灵车将发。往即幽宅。哀路远之莫从。计又乖于临穴。漫引首而东望。孰有知余心之悲怛。跪陈词而侑奠。泪汪汪而垂臆。尚公灵之不昧。庶无吐乎玆爵。呜呼哀哉。
祭文谷金公文
近故文谷先生金公初期之日。其通家后生延安李喜朝。以鸡酒之奠。再拜哭于墓前。文以告之曰。呜呼痛哉。去年今日之事。尚忍言哉。尚忍言哉。方公之有 后命也。小子适与客对坐。不觉失声大哭。仍以如痴如狂。若醉若醒。盖至于屡日。而犹不能自定也。及公之讣至自岛中。知公闻 命数日。神气晏然。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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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笑。酬酢笔翰。一如平日。无一毫怨天尤人之意。然后区区之心。亦豁然大觉。以为人生一死常耳。死非难。临死不失正为难。公既视死如归。若就乐地。吾又何必徒为此切切然也。自是之后。遂不至更如前日。而然殄瘁之痛。愈久而终不可忘。此郭有道。所以发叹于党锢诸人之死也。呜呼嘻矣。夫以陈蕃,李膺之忠。天下共称其贤。而卒皆不免焉。忠臣志士之抱冤含痛。所由来者远矣。于公亦独何哉。呜呼痛哉。公之平生德美。言盖不足以尽之。而今若撮其大者而论之。则公禀质纯粹。受气清明。简重寡默。端方正直。如精金如美玉。其资性有如此者。公长身秀骨。礼颊疏髯。举止雍容。风采嶷然。如山立岳峙。如凤仪鸾翔。其气像有如此者。公早承文正先生庭训。擩染成就。平居以敬自持。虽当燕处或值急遽。必正容危坐。如对神明。发言处事。动有条理。其操守有如此者。公少好性理书。手抄口诵。盖已有志焉矣。及至晚年窜逐流离之馀。益能用力于圣经贤传。而于朱夫子书。尤深味而好之。其勤学有如此者。公教诸子。不以科举利达为重。使皆各从其所好。事二兄。如事亲。位极人臣。寿亦踰六。而敬恭之节。无异小儿之于长者。其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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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如此者。公事君主于不欺。不察察以为明。不矫矫以为直。视权势若浼。以立党为耻。位卿相三十年。门无杂宾。萧然若寒士。其立朝有如此者。公于甲寅之秋。承 先王顾命。已以一死许国。故当 国家危疑之际。能以一身。任纲常之重。不动声色。而隐然有乔岳镇物之势。其力量有如此者。公之乙卯一疏。实扶伦纪。盖既以死生祸福置之度外。而只欲自靖。以献于 先王。故其心忠其辞直其义正。虽竟以是狼狈。苍黄迸逐遐裔。而亦无所怨悔于中也。其气节有如此者。公之庚申复入之后。中外士民之所望。实如元祐之司马公。亦以公心直道。信己而行。既不乘时而幸祸。又不迁就而避嫌。于轻重同异之间。邪正好恶之际。务欲别白是非。使义理分明。盖公之意以为使我而见有未逮。则吾无奈何矣。若其一片赤心。断断无他。只为 国耳。故毁誉无所入其中。利害不能挠其守。使善类得安。而异论不行。卒之以身殉国。无愧于司马。其事业有如此者。公诗本家庭清紧精鍊。文亦简洁有法。切于事情。主文二十年。人不敢议其疵颣。且工笔法。人得只字短牍。莫不藏弆为荣。其才艺有如此者。公尝奉七十岁老亲。以列鼎养者十馀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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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偕老。兄弟无故。又与仲氏同升政府。迭为首揆。五子皆有才。往往擢高科而至绯玉。盖公自司马谒圣以至重试。既已屡魁而高捷。又三十四而为正卿。四十四而入黄阁。其科名宦业。可谓极早且盛矣。求之 国朝。殆鲜其伦。而至于晚境。诸庆毕至。众休咸集。凡世俗所谓吉祥善事。无一不备。其福禄有如此者。然说者以公之卒于非命也。谓福禄犹有未终者。小子窃以为未也。夫人之在京师。得寒疾。不汗五日则死矣。今公之生也。既备膺人间之百福。及当国家将亡之时。先以一死。下从 先王于九原者。不亦快哉。况同时与公死者。虽以 三朝宾师斯文大老之尊。犹不免于窘辱侵困之苦。而独公能与家人父子。左右而终始焉。且也使公而以天年。终于其家。人之悲而恸之者。亦未必如今日之切也。闻公之殁。国中之人不论远近大小。皆呜咽流涕。如丧亲戚。市井小民。至欲出千金之资。以乞公之命。至于南中。则自士大夫以及儿童走卒。莫不奔走悲号。所在成群。哭声彻天。呜呼嘻矣。此岂威刑势力之所可得以禁者哉。合此数者而论之。公之死虽谓之福亦可也。公又何憾焉。呜呼痛哉。抑小子之私痛异于人者有二焉。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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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于先人。实为知己。先人之丧。酹者多矣。惟公之文。其于先人志业。发明最备。至于幽堂之志。致意又切。小子于此。常所感泣。而又闻公临殁答诸子谁最契许之问。首举先人。其平日相与之重。于此益可见矣。小子尝草先谱。始盖禀證于公。已蒙笔削。然欲更加删定。卒请润色以成完本。而因循未就。公遽至此。此小子之私痛一也。小子于公。特一故人之稚子。而公猥辱爱怜。过有假借。小子亦不揆僭妄。或有所仰勉者。则公未尝不称是而从之。盖公自数年以来。有不敢安于 朝者。退而卜筑于木食洞中。小子又归自峡县。守此先庐。幸相去之密迩。时往候之从容。意谓自今以往。频陪杖几。有疑则必禀。有得则辄告。庶几有以观感于盛德。而变化其陋质矣。曾未数月。大祸斯作。此小子之私痛二也。呜呼痛哉。公榇之返自海岛也。小子即以一杯仰酹。而不及为文。敢用朱先生之于蔡西山故事。伏惟公灵有知。或有以谅之也。噫。转眄之间。天道一周。而墓草已宿矣。俯仰今昔。万事都休。孰谓我生不辰。逢此百罹耶。区区此心之悲。终不可不一泄于幽明之间。故玆更略修薄具。缀此荒词。来读墓前。痛哭而归。公其闻耶。不闻耶。噫。九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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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吾谁与归。呜呼痛哉。
祭尤庵先生文
维崇祯岁次庚午五月辛卯朔初五日乙未。门人延安李喜朝。谨以清酌庶羞之奠。再拜哭祭于近故尤庵宋先生之墓前。文以侑之曰。呜呼痛哉。呜呼痛哉。小子尝读己卯,乙巳两录。至静庵圭庵二先生之死。未尝不为之掩卷而泣也。夫当日之事惨矣。神武之门夜开。良才之书朝上。而群贤皆落于一网矣。然二先生之受祸最酷者。无他焉。诚以道学声望为一时之冠。而时人之媢嫉忌惮特甚焉故耳。噫。爱君如父之诗。皇天后土之语。辞意悲惋。可泣鬼神。千载之下。尚足使人呜咽而流涕。况今于吾身而亲见之耶。先生兴起于静庵。而为私淑之人。承继乎圭庵。而有渊源之传。故其平生景慕之深。嗣述之善固有以异于人者。而即其所被之祸。又乃旷世而一辙。临命之楚山。既近于竹树。亘天之赤光。又似乎白气。岂天意所在。亦有不偶然者也。呜呼痛哉。呜呼痛哉。小子又尝见程朱二夫子。皆不免遭罹世患。或作涪陵之行。或被请斩之论。而毕竟能得无事焉。论者因此以为圣贤之不见杀。其理果可必信矣。而然此亦有未可以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67H 页
一槩言者。盖人事气数之感。迭相推荡。而天定或不能胜人。则天下之事。常者难保。而变者易值。况彼二夫子者。虽其盛德大名海内所共尊仰。乃其位遇之隆。则反在司马公,赵汝愚之下。故其受祸轻重。亦随而不同焉。此亦必然之势也。今我先生。则以程,朱之名德。兼马,赵之位遇。 人主待以宾师。朝廷仰为蓍龟。士林望如山斗。以一身之去就屈伸。卜 宗国之安危存亡者。殆将五十年矣。其祸安得不至此哉。呜呼痛哉。呜呼痛哉。小子自幼少时。已得闻先生之风而心慕之。及年十四。始以先君子命之。东郊谒焉。癸丑之春。为乞先铭。又拜先生于华阳洞中。因得留连数日。瞻望道德之光辉。私心窃自叹服。以为古人所谓义精仁熟德盛礼恭者。何以加此。遂有委身请学之意。而顾以向道不诚。又奉病母。负笈之计。竟未一成。其所质疑问难。不越乎书尺文字之间。间或因缘拜候。而又因自无实地。亦未能有以长一格之见解。况于其进乎此者。又安能望其有所与闻也耶。然先生不鄙夷之。爰自初见。即加知怜。假借奖勉。盖无不至。小子亦不揆愚浅。竭其心思。凡为先生献忠者。自谓靡不用极。其或近于勉励者。亦敢唐突。而先生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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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然虚受。非惟不以为罪。又往往舍己而从之。至于近年以来。异论横起。人心波荡。先生之道闇而不章。小子妄不自量。窃欲推明一二。以自附于下风。则于是群谤猬起。骂詈如山。并与先生之身而怨怒益深。以至于今日。而为卞庄子之计之所中矣。呜呼痛哉。呜呼痛哉。先生学问造诣。固非小子所敢窥测。然于南涧精舍。既已承命记之。而妄及管见之一二。盖尝僭论先生之学。固已由沙,栗而溯静,退。以续夫圃隐之传。而乃先生之所愿学者。则实在于朱子也。盖自夫子之殁。至今五六百载之间。苟非象山,阳明之徒者。孰不曰知尊夫子。然知之真。信之笃。仰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虽使为夫子死而甘心不悔如先生者。未之有也。是以其规模之大。门路之正。见识之深博。德业之崇广。议论之直截。出处之光明。固已无愧于我东诸贤。而即其明天理正人心。距异端辟邪说。自任以世道纲常之重。卓然不以死生祸福利害得失一毫入于方寸。而有泰山乔岳海阔天高之气像。则窃谓朱子以后一人而已。呜呼痛哉。呜呼痛哉。先生尝以所编大全劄疑。俯令校正。小子亦不敢以孤陋为辞。时时献愚。而惟是数三年间。游宦奔走。不得专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68H 页
精于其中。是用愧悚。日夕兢惕。乃者先生入岛之后。累有书告诀于致道。缕缕以此事见属。使与仲和。依旧卒业。而并及于小子协力求助之谕。不翅勤恳。致道又以道中拜见时所闻申教之语。传语于小子。噫。小子无状。尚何足以堪承此责。而乃蒙先生辱托至此之郑重哉。虽微先生丁宁之教。苟可以有补于先生之道者。宜无所不竭其力。况于此事。安敢不尽心焉哉。但念放废日甚。识见益荒。恐不能有以仰裨万一。以累先生之明。重贻门下之羞也。呜呼痛哉。呜呼痛哉。抑小子有不可忘之至痛焉。当先生之初入岛也。小子因居远事急。既不得瞻送行尘。及先生之还渡海也。小子又适有脚疾。不及迎候海上。而 后命遂下。假使小子得早发去。其得拜诀。固未可知。而千里承讣。奔哭后时。平生此恨。宁有穷乎。呜呼痛哉。呜呼痛哉。小子于前后再有仰酹。而草草数语。皆不足以暴此中心之所蕴。盖亦不能无待于今日也。日月逝矣。一期将周。天道既变。时物亦新。而独先生一去而不复返。苟使死者而无知则已矣。不然则先生之灵必应日侍 孝庙之侧。重寻鱼水之欢矣。在先生岂不乐哉。其如小子何。其如斯文世道何。又其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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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国之将亡何耶。匹马独来。痛哭空山。而亦不得闻先生之声音。接先生之仪形。但自俯仰天地。悲号踯躅而已。呜呼痛哉。呜呼痛哉。
祭外舅退忧堂金公文
近故退忧堂金先生之旅榇既返于杨州之金谷。将以越明年辛未正月十二日丁酉。葬于先茔之侧。其前一月二十七日癸卯。外甥延安李喜朝。谨使室妇。敬备清酌庶羞之奠。哭诀于柩前。仍为文以侑之曰。呜呼痛哉。呜呼痛哉。去年既杀我尤翁,文谷。而今年先生又至于不淑。是何世道之不幸。士林之无禄。一至此极耶。噫。以先生之为国尽瘁。积劳生疾。而非惟不能使之安意而调息。乃反困辱侵窘。久处于穷荒绝海之曲。夫居养既不同。血气又已衰。则瘴疠之所侵。风土之所伤。病安得不添。寿安得不促。呜呼痛哉。呜呼痛哉。是果天耶人耶。孰使之然耶。小子于奔哭蓬山之日。既以一文字仰诔。略抒区区之悲。而然于先生平日德美之盛。则犹未能形容称述之详也。盖惟慈详恺悌。乐易宽平。安和而庄重。敏悟而精紧。如玉之温。如金之刚者。先生之资禀也。无疾言遽色。诟詈不及于仆隶。忿懥不形于造次。人言之来。必容而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69H 页
受之。横逆之加。亦反而求之。立朝四十年。未尝敢以私怨害一人者。先生之德量也。通贯时务。练达事情。簿书堆如山岳。而决之如流。利害入于秋毫。而处之不疑。一尹汉南。而民到于今颂德不衰。再判度支。而论者谓之近世第一。以至揔戎门而军心悦。掌仆寺而马政修者。先生之才局也。奉先祀致其诚。事兄姊尽其恭。遇宗族乡党。各致悃款。御子弟家众。曲有恩意。平居整饬。威仪必正。虽婢使之贱。不冠则不见。而鄙俚之言。不发于口。暴慢之气。不设于身者。先生之行义也。少学于家庭。固已闻诗礼之教。而仕宦夺志。无暇于学优。尝与我先君子。会于天柱寺里。悬灯对话。娓娓论此。及至放废居闲以来。首读大学。以及论孟。又取大全语类两书。早夜看玩。至于亲自抄删手书成帙。往往作为问目。复质难于先辈长者。不自知其位之甚贵。其年之已老。惟欲讲明义理。以长见识。故能有所得力。其发于论说。见于奏劄。动有根据。不为空言者。先生之学识也。诗才遒俊。出语必有可观。文亦操笔立书。无艰辛滞涩之态。盖虽不自处以文人。亦未尝规规于作者家法。而乃其长尤在律绝封事。格力苍健而意趣深远。辞理明白而旨意恳切者。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69L 页
先生之文章也。 孝庙盛际。久处经幄。随事献言。盖已得学士之体。及居相府。以为君德阙失。生民休戚。皆系大臣。又安有时原任之间哉。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眷眷于进君子退小人。明是非辨邪正之道。国如有利。则能寘目前谤议之有无。义所当为。则不念日后身计之得失。虽卒以是被谗罹患。而亦无所怨悔者。先生之忠节也。盖自 显考初载。士林之祸。其兆已萌。迨其末年。内而朝著渐空。外而边警可忧。先生此时。独被 圣眷。手秉 国匀。方将收拾人才。更变民瘼。以为内修外攘之本。而群奸揶揄。众谗抵隙。议礼之论作。而先生首被谴放。俄又 圣考宾天。而世事遂大变矣。至若戊辰之特领三事。未必真出于委任之意。先生亦岂不知时势之已无可为。而惟其孤忠耿耿。不忍遽诀。迟徊隐忍。以冀万一。古人所谓艰彼之进。强此之衰者。盖亦类之。而惜乎事不如意。大祸滔天。竟使当日毕义愿忠之诚。仍作海外含冤未归之魂。千载之下。闻者呜泣。然其密勿调匡周旋弥纶。能有一日维持 国家。扶护斯文之力。而毕竟身为祸首。狼狈奔迸。无愧于赵汝愚之死者。先生之事业也。呜呼痛哉。呜呼痛哉。小子愚妄。尝以清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七 第 370H 页
阴先生退居石室之义者。有所仰勉。及闻先生复相。私心窃谓不入为上。速归其次也。自今观之。果使先生超然高卧。不犯手势。则不知后来流窜之祸。容或得免。亦可以卒享寿考无彊之福耶。此似不能无遗恨焉者。而抑又惟念死生大限。天必有一定而不可移者。虽使先生偃息在家。其如大限何哉。况世人之齮龁愈甚。而吾道之光华愈大。一时之祸。虽若可悲。而百世之名。终亦必长。彼瞻顾前后。依违彼此。或至被其牢笼受其呴嚅者。其视先生。只当益增其愧耻。则如先生今日之死者。又岂不快哉。先生已知其如此。必不为恨于冥冥。而如小子之知此义者。亦不敢以先生之祸。终谓之可恨也。呜呼痛哉。呜呼痛哉。顾惟小子之拜先生。实在童角之日。盖先生之于先人。金石交也。每当先生之来访。小子辄侍坐而将命。先生尝欲以女妻小子。而先君子奄然弃不肖。小子三年草土。得疾几死。先生为之恻然。轸恤备至。及乎壬子委禽之日。小子妄追先志。欲行古礼。则先生又忻然许之。小子既处甥馆。先生益加爱怜。盖先生则以故人之子待小子。而小子则以先人之友事先生。其所相好而相期者。实有不但世俗所谓曰舅曰甥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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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者也。当先生之谪春州也。小子尝再度趍拜。未几先生赦还金谷。而小子亦归守先庐于灵芝洞中。以相去之密迩。能源源而往来。丙辰之夏。先生又来卜鄙居之傍。则分一半之山。接东西之瀼。步屧相随。无日不陪。处则有薰德观善之益。出则有寻山问水之兴。或看瀑于玉流。或赏花于紫霞。有酒则必劝。得句则必酬。如是者凡三载。盖自谓天下之乐。无过于此。而然先生观时察变。起入林不深之叹。遂移嘉陵之峡中。而庚申之春。 圣朝更化。先生迫于 恩命。复还朝端。小子亦猥被荐剡。屡有 除命。先生引古人为亲为贫之义。劝令来仕。小子于是黾勉承教。而然先生与小子之心。盖皆未尝一日忘归也。乙丑小子之赴湖邑也。先生出送东郊之外。手持别语以赠之。其末有待君报政日。相期遂初服之句。此盖诚心所发。非如骚人墨客一时谩说之比也。丁戊之间。时事忧危。而先生又猝当百责。小子适守东县。匆闻此事。愕然惊忧。终夜不眠。草草一书。微发其端。而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盖区区之虑。切恐其无益于 国家治乱兴亡之数。而徒为一身他日无穷之祸也。彼时小子。亦困于众毁。投绂径归。而 春明咫尺。久阻瞻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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逮至前岁之孟春。小子乘间趋候。则先生方自朝退。而祸机已急矣。曾未半月。果闻先生罢相东出。小子亟往拜焉。则先生笑而迎谓曰。吾得极乐世界矣。闻两司请窜之启。则先生又笑曰。满朝皆顺朋。奈何。暨乎承命就道之日。家人上下。莫不号泣。而先生言笑自若。神色泰然。小子随到渼湖而别。自不觉泫然出涕。而先生若不眷念。策马不顾而去。抵配之初。即有一书。以尤翁之尝谪于彼。有万竿脩竹。一树梅花。感物怀人。一倍悽惋之语。又以道中所吟二绝见投。俄闻先生已寝疾。然犹虑小子之亦不得免。又手书相忧。其后先生之病日深月痼。小子岂不欲即往以候。顾以事多牵掣。又闻尤翁,文谷之殁。讳而未白。故尤趑趄而不敢发。至秋冬以来。先生有少间之势。闻室妇生男则贺之。闻小子欲往则止之。最是今春二度之书。颇有思虑之意。辞语悲感。有足慨然。小子于此固已疑先生之非复前日矣。小子有女。即先生之所钟爱。而先生行遣之后。小子则得佳婿。方爱其文才人物迥异凡伦。而去夏之末。忽以病不起。小子惨痛填臆。如狂如痴。则先生于八月之晦。闻而有书。慰谕甚至。小子才上答书。而又闻先生之气力症情。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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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忧之兆。盖小子之至今未行。意诚有在。而到此地头。更无可待。遂乃苍黄发行。必欲拜诀。行到花山。闻先生之易箦有日。及与棘人先后奔哭。则先生之盖棺已久矣。其脩竹梅花。宛然书中之景。而孤城如斗。大海接天。先生之声音笑䫉。既不可得而亲。但见丹旐横于堂中。素幔垂于楹外。数三僮仆。奔走悲号。一二子弟。凭棺对恸而已。外姑氏以垂老之年。斩焉忧服。闻小子至。出而相扶。呼天哭擗。几绝者数。天乎天乎。此何时哉。此何时哉。人生对此。五内如割。假令小子铁石为肠。尚复何以自堪耶。呜呼痛哉。呜呼痛哉。今日 国事。固不知税驾何所。而然硕果不食。亦有复生之理。且先生年虽近七。聪明筋力。本自过人。人皆以为必到期颐。万一 天心悔祸。霈然雷雨之泽。则小子当复随先生。共占晚境之清闲。以续旧日之游欢。私心所望。盖在于此。而事乃大谬。并与拜诀之计。而不及遂。虚费二载之经营。谩结平生之遗恨。孰谓去年渼湖之送。遂作永诀。今秋慰问之书。仍成绝笔耶。呜呼痛哉。呜呼痛哉。昔我先人抱道未试。不幸早世。先生有追诔一篇。属意深重。其所相知。盖有出于世人之外者。至于文集之刊。褒典之加。先生实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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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有力焉。小子虽不敢私自颂谢。以累先生之公。而人子之情。亦安得晏然而已耶。仍念小子气质凡陋。学不得力。言行之间。悔尤如山。而先生过辱知奖。谓可与言。有事则必有书。有书则必有说。无言不及。无事不报。小子亦随其有见。罄竭无隐。往往近于触讳。亦有不避。而先生必开襟虚纳。未尝见有訑訑之颜色。此盖盛德事也。夫人有一事被惠。一言相契。犹且思其图报。谓之知遇。况今小子之于先生。其所以蒙恩受知。若此之深。则虽欲不感且泣。乌可得乎。而今皆已矣。呜呼痛哉。呜呼痛哉。抑小子犹有所可勉焉者。倘区区饬躬砥行。守死善道。以不负先生平日期待之意。而又能劝此胤弟左右提挈。使其读书立志。终有成就。则他日小子归见先生于九原。庶可以藉手焉。而但恐在我在人。皆有所未敢期者。只愿先生之灵默有所启迪于冥冥之中也。呜呼痛哉。呜呼痛哉。岁律已穷。窀穸渐迫。死生长诀。在此一酌。欲泻胸中之蕴结。不觉辞语之烦复。先生于此。必应俯鉴微诚。而只恨小子不能闻先生之答也。噫。天不遗一老人。欲赎百身。此固中外之所同叹。岂惟小子之私恸已也。然小子于孤露以来。所仰望而为依归者。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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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三长者与先生。而一二年间沦丧尽矣。独立人世。踽踽何托。平生滓秽之形。纵有愧于卫玠之玉润。今日叩策之哀。又不翅为羊昙之痛哭。呜呼痛哉。呜呼痛哉。
祭畏斋李公文
维崇祯岁次辛未三月丁亥朔初九日乙未。延安李喜朝。谨备只鸡絮酒之奠。再拜遣人敬祭于近故左议政畏斋李相公之灵筵。仍为文数行。敢令执事者读而告之曰。呜呼痛哉。今之所以称公者有三。曰文章也忠孝也经术也。此盖恒人之所大愿。举世之所共歆。而抑小子之知公特甚慕公特至者。盖亦有不止于之三者而已焉。窃观近世士大夫。惟以功名利禄为重。专昧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之义。若一朝出身。便以官为家。知进而不知退。有入而无出。不免于饥乌蹲凤之讥者滔滔也。其或不得于时。黾勉于去。则又居常郁悒。见于色辞。其所自以为能事者。不越乎治农课圃种树莳花之间。而曾不知读书求志之为何事。惟公则不然。少承家训。已留心实地。始从荫仕。逶迤县邑。行其所学。而及通朝籍。出入风议。则不但随事格非。大得学士之体。常以和朝廷广储蓄恤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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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三策。上告下谕。终始眷眷。不顾旁人是非。不计自己利害。只欲少行其说。以扶世道之万一。其心可谓苦矣。然道有未合。义有不安。辄奉身而退。不俟终日。既退则又悠然自乐。若将终身。日取圣贤经传性理诸书。早夜观玩。深味而实体之。其规模节度。盖遵古人成法。而于当世之务。亦未尝不反覆讲究。以期于用好贤礼士。出于至诚。位愈重而心愈卑。年弥高而德弥尊。以故 圣主待以优礼。士类推为宗匠。生民望如父母。公亦眷顾 宗国。不忍恝视。晚年一出。盖将有为。而不幸事与心违。狼狈东归。曾未数年。仍遽骑箕。噫。君臣际遇之难。自古而然。于公又何恨焉。况公平日。师友诸贤。无不遭罹祸网。或死或窜。而独公在家考终。庀以礼葬。抑亦不可不谓之幸也。呜呼痛哉。公于先人。契好甚笃。推以及于不肖小子。爰自孤露。即蒙爱怜。奖予推挽。盖无不至。小子亦感其特达之知。有问必对。有得必告。输泻之极。或至越位忘分。而公辄欣然开纳。无言不契。往往有不敢当之教。至于近年以来。公之所以眷待尤加。而小子之所以慕仰益深。盖公既逊于荒野。小子亦屏迹山间。方将收拾旧业。亲近书册。有所疑晦。就公讲讨。而公遽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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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安放之痛。安得不愈久而愈切哉。呜呼痛哉。公之丧也。小子以师门之祸。未暇匍匐。后又丧惨相继。人事都尽。一哭之计。迁就至此。俯仰平昔。惭负多矣。日月几何。祥期已周。而适此畏约之馀。又方尽室入海。踪迹难便。行色甚忙。二日之程。无路致身。瞻望长号。有泪如泻。玆修薄具。遥荐一杯于灵筵。而临发口呼。语尤无伦。奠不以躬。文不尽意。平生此恨。无地可泄。只俟早晚西归。一省公宿草。以偿今日之悲。噫嘻其亦戚矣。伏惟尊灵有知。庶几有以默赐鉴谅也。呜呼痛哉。
祭林德涵文
维岁次丙子二月丁亥朔二十四日庚戌。延安李喜朝。谨以清酌庶羞之奠。哭祭于近故副提学林公之柩前。文以侑之曰。呜呼痛哉。兄志大而远。识博而邃。宁学圣贤而未至。不欲以小成自足。故于穷格工夫。用力最多。盖凡天人性命之微奥。经史百氏之浩穰。莫不剖析淹贯。各极归趣。是其蓄贮于胸中者甚厚。所以发为论说。亦沛然如江河之不穷。使人听之恍然。殆莫测其涯涘。盖由兄之天姿寡欲。聪明绝伦。故其所造诣。乃能卓然如此。实非近时学者所可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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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呜呼痛哉。兄年十七。来自湖南。始游我先人之门。是时兄之文名已大振矣。旋魁司马。人争艳称。然兄之所自期。与我先人之所相勉。顾不在是。兄乃绝意当世。杜门自守。后虽黾勉通籍。非其志也。难进易退。在朝无几。而及其风树不停。荐丁大戚。则益决勇退之计。十年高卧。若将终身。此其出处始终。亦可谓无负所学矣。呜呼痛哉。兄之昨年一出。固为就医。亦其眷眷忧世之心。终不敢忘。盖将左右师门。助成治道。以少塞上下之望。而天不祚宋。玄石既殁。曾未几何。兄又相随而奄忽。此实时运所关。谓之何哉。余以不才。早孤失学。赖兄指导。得有启发。然余狷狭而寡陋。兄则宽平而博洽。岂敢友乎。心实师法。惟兄不鄙。许以相长。靡言不契。见期弥重。寻常琢磨。盖不欲一日相舍。而爰自壬戌。南北便隔。千里相望。心痗首疾。待兄之来。不翅饥渴。而万岘一夜之话。临湍暂时之晤。皆不足以展此积怀之万一。闻兄还自松都。又添新疾。而余亦吟病经冬。顷始就候。则兄之精神言语。已无复平日矣。抆涕归来。寸心如燬。亦不谓其闻讣之若是遽也。呜呼痛哉。先人不幸。抱道未试。如余无状。既不足以少承厥志。则其有望于兄者。实深且切。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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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焉已矣。尚复何说。念兄年位出处。比之先人。既多相类。且其欲归未归。遗恨无穷者。又前后一辙。则斯已可异。况 君上赐药之恩。实如 先朝所以待先人者。则余尤安得不抚念今昔。触事增痛耶。呜呼痛哉。兄之志业。固未尽究。然观于庚申后一疏。则其所抱负。亦略可见矣。至于讲学论事之详。则有师友间往还书牍在焉。后之尚论者。亦可以知兄矣。噫。兄年虽短。兄名必长。视彼享寿考之乐。而与草木同腐者。其得失远矣。尚复何言哉。惟是斯文世道之责。更无可托。而余之畸穷。将益踽踽凉凉。靡有所归矣。抑兄有一稚儿。亦不能相见于死生之际。想兄于此。必难瞑目于九原矣。嗟呼嘻噫。闻兄旅榇近将返葬故山。而余拘赈政。恐难祖送。玆修薄具。匍匐来哭。百年交道。毕于今日。兄如有灵。庶歆我酌。呜呼痛哉。
尤庵先生迁葬祭文
始尤庵先生之丧。权窆于水原万义山中。因宅兆不利。改卜他冈。岁丙子十月二十六日己酉。启其旧封。将以十一月初二日乙卯。葬于新穴坐丑向未之原。前一日甲寅。门人延安李喜朝。自仁川任所。匍匐趍赴。谨以菲薄之奠。再拜哭而祭之曰。呜呼。自我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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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罹祸。岁月迅速。寒暑已八易矣。幸赖天祐。 宗祊。圣心觉悟。 坤位复正。群枉毕伸。于是先生亦获被昭雪之典。复爵赐谥。所以褒崇之道甚备。盖自临命之处。以暨平日杖屦之所经。士争立祠俎豆。惟恐或后。信乎公议之定。不待百年。而盛德之感人者。亦可谓深矣。噫。当先生之在世也。泰山北斗。人皆可仰。青天白日。奴隶亦知。又如龙虎之处大泽深林也。隐然有不可见之功。不可测之威。君子有所恃。小人不敢肆。而先生既没。则天地闭塞。日星晦蒙。以至今日。百怪迭出。䲡鳝舞而狐狸呼矣。又况春秋大义。为世所讳。考亭正学。无人可卫。则仰惟先生忧时悯俗之叹。辟邪扶正之志。必亦不已于冥冥中矣。抑今之人。苟有及先生之门。受先生之教者。亦莫不知王可贵而霸可贱。义可取而利可舍。伦常可扶。异端可距。是岂非先生之赐耶。盖尝论之。先生之道。虽未尽行于当时。若夫遗风馀韵。立言垂训。自当传及于无穷。先生之祸。虽可于邑于千载。即其贤邪之辨。是非之分。使人由是而益明。或者斯亦天意也欤。噫其戚矣。小子猥以亡状。早辱知怜。出入门墙。殆二十年。惟其自无受采之质。未有薰德之实。矧今疾病摧残。吏役汩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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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循放废。几于误却一生。则愧负平昔。期勉之重。不觉有怵然而动心者。倘或赖天之灵。收拾晚暮。有一分桑榆之功。则他日地下。庶几可以归拜于先生矣。伏惟尊灵如在。俯赐鉴格。呜呼哀哉。
祭谷云金公文
维岁次辛巳五月丁亥朔二十日戊申。通家侍生延安李喜朝。谨以酒果之奠。哭祭于近故嘉善大夫工曹参判谷云先生金公之墓。侑之以文曰。呜呼哀哉。公以清明恬淡之姿。承家庭诗礼之学。操履端洁而修饬。言议清峻而正直。虽处纷华波动之中。常自简静而退默。或遇祸福得失之际。亦不依违而摇惑。是盖天品所就。渊源所得。有非俗儒浅士之所敢窥测。况自甲乙年间。远入谷云绝峡。绝意于仕宦是非之涂。专心于山水简编之乐。往来栖息。殆三十年。而中心好之。盖未尝一日释也。其高操清节。诚可谓无愧于古人。而有警于末俗矣。乃若文章之过人。笔法之逼古。爵位之进于卿列。寿命之至于八帙。固皆众人之所推仰。举世之所称说。然亦只可以著公之才艺。见公之福禄。又奚足以与论于公之全德也。呜呼哀哉。余以无状。受知甚厚。从游三纪。义同师友。是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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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先契与姻谊也。抑此心中蕴结。有茹恨而不可已者。三一之亭。盖尝承命记之。而顾未能一造其上。以奉几杖而周旋。尚冀早晚一行。遂此宿心。而今焉已矣。夫复何言。今岁首春。余尝候公而不利。及公入峡。乃蒙枉屈于陋止。观公颜如渥丹。步履如飞。无异盛壮之日。谓当益膺胡祉。享年过百。俄闻乍返于京第。遂乃不病而奄忽。岂死生大限。自有前定。有非筋力精神所能得力耶。噫。以公而观于仲季两爷。亦何其福也。余自去秋哭弟之后。日益摧剥。况莅剧邑。汩于吏役。一病沈绵。已阅三朔。方公入地之时。欲起还仆。竟不得临穴而永诀。平生此痛。何地可泄。玆乘少间。力疾来哭。而九原茫茫。痛矣难作。一杯敬酹。有泪彻泉。公灵不昧。尚或有以鉴格。呜呼哀哉。
祭亡弟文
惟我亡弟富平。再期前三日岁壬午七月七日。兄罪人。因俗节之献。略以数行文。哭而告之曰。呜呼痛哉。去年此时。余在维杨之官舍。始欲趁君练日奉还亲行。忽以感疾危重。遂不能果。及至十七之朝。竟遭终天之痛。天乎天乎。此何事哉。才过成服。靷归灵芝故庐。已又移奉嘉垄先茔。合窆于村中所卜之新冈。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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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与君灵几相依。遂乃返哭于京家。一日二日。倏已期月。而由余命顽。一缕苟存。犹言犹食。冥然如旧。天乎天乎。此何人哉。先妣年龄虽高。而气力尚康。意谓百岁之寿。庶几可望。一自君死之后。哀毁太过。日就销铄。以至于此。此其至痛。尤何可堪忍耶。记君之觐于海阳也。余尝再设寿酌。宾客升堂入拜者。至以吾兄弟为有福而称贺矣。孰谓未及两月。君病阽危。余奉老亲。苍黄上来。既不能得力于医药。竟使君就死。而又不能宽慰将护。使先妣继没于一期之内。岂非余积恶在躬。得罪神理之致。天乎天乎。此何人哉。此何人哉。抑余于死生之理。素所未讲。岂人身虽澌灭。魂实有灵。其所知觉欣戚。或能复如此。生此世事否耶。万一如此。则君必与李,闵,宋三姊妹。侍吾父母之侧。怡愉度日。夫岂如余之孑然独立。靡恃靡怙。而日夕衔恤。血泣穷天者耶。一念及此。直欲下从于九原而不可得也。呜呼痛哉。君于病中。始犹不自知其危也。有经营小屋之意。余念君虽死。而其意有不忍孤。遂谋数椽于大门之内。欲处君家属。君之长女之婚。近才议定。将以岁末春初行礼。此皆吾先妣之所尝耿耿者。而皆不得见其成矣。至于立后一款。余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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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人事之又复如此。误以君丧毕为期。亦不及获见于先妣在世之时。是尤余之哽怆痛恨者。不知君于此。亦有所领会。以左右启迪于冥冥中否耶。呜呼痛哉。君于平日。虽不以学自任。乃其见识甚明。凡系讲学论事。无不透悟。文章政术。亦过人远甚。而皆未尝自以为能。故人亦鲜有知者。然黄江权致道。尝诔君而有学术词章传业远。儒林循吏播名芬之句。是则不可谓无知之者矣。况君之诗文。合有千馀篇。士友之论。皆谓不可泯没。故余已写作四册。托金友子益兄弟删定。此若早晚传后。则百世之下。君必不朽矣。又何羡夫世之黄馘鲐背与草木同腐者哉。区区后死之悲。聊以此自慰矣。惟是君之葬地。与人了无干涉。而因余湖郡时。不敢枉道而屈法。致有交承间怨憾。遂至起讼于经岁之后。终乃耻其再屈。击鼓而登闻。其意虽专在辱我而报怨。乃若是非之公。 天鉴孔昭。必无可忧矣。然因此而使君之灵。久在徊徨不安之中。靡余之故。宁有此事。使人愤痛。久益不能释也。噫。余之所欲言者多矣。心既抑塞。精神又甚消亡。临纸口呼。十不能书其一二。君可默而会之矣。灵帷将撤。馈奠亦废。从今以往。万事休矣。此心此悲。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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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寓于何处耶。余之残喘。朝夕莫保。地下相见。其期必不远矣。只诵东坡与君世世为兄弟之诗而已。呜呼痛哉。呜呼痛哉。
亡女黄氏妇发靷日祭文
维岁次乙酉二月十二日。父以一杯之奠。告诀于亡女之灵曰。呜呼。自汝之亡。我心如痴。尤以不得抚棺一恸为恨。及至抚棺。诚有不如不见者。况于儿榇。尤何忍对之耶。始谓汝丧行。当直向广陵。故汝母之行。亦等待汝返哭矣。因彼有故。停柩于吾家。吾得相守。几至浃月。此差少慰我心。而汝母亦趁此即远。间关来会。汝弟与其妻。并皆随到。大小团聚。宛如平日。而汝独戢身一木。冥然长卧。无知无觉。不闻不语。天乎尚何言哉。抑汝生于馆洞。长于芝村。且尝往居于丛石。而今乃死于丛石。返榇于芝村。而所葬广陵之地。其名又是馆洞。何其异哉。岂此皆有前定。有不可得以免者耶。噫。佳城卜矣。窀穸迫矣。汝今一往。何日复归。一酌永诀。万古长辞。惟汝之灵。尚克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