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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x 页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书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4H 页
答闵圣猷(镇远○乙未)
至后寒事尤严。未委兄起居增福。廿九日所赐辱复。承慰亡已。况蒙二历之惠。尤用荷谢。近事诚不欲闻。最是黄江引罪疏。早晚必上。不知其措辞与 处分。并将何如。区区关念。亦如来谕。要之好出场恐未易。奈何奈何。承欲一言。而以语默之节为疑。此固不知何时为可言之日。然既为师儒之长。则为儒生扶护。宁有可疑耶。虽以从祀事言之。市南为大成时。亦尝为栗,牛两先生陈章。请从多士之论矣。然近于沙溪事。 朝廷一切不应。只任儒生之所为。岂时议有古今之不同耶。未可知矣。千万非书可既。姑不备。
与闵圣猷
奏议册子。承欲校改误字。岂胜幸甚。然自此亦当于末后将本册精校。虽不致力。亦似无妨矣。戊寅冬。百官收议。堂后日记,礼曹誊录。皆无所载云。诚可叹也。抑未知当时请勿复者。兄与达甫外。又果有几人。而其馀皆无异辞耶。末后 判付辞意。亦果如何否。兄之议草蒙赐誊示。良荷且幸。其时弟在亡弟桂阳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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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闻有申奎疏。私窃以为 鲁山则设或未复。 慎妃则必复无疑。后乃与之相反。未详其所以矣。农兄江都觐行之路。历访言兄与达甫有问故以持难之意答之云。鄙意极有慨然者。然成事已无及。且别庙亦盛举。 端宗复位。尤大段盛德事。一时两事之克举。亦岂容易。况人微言轻。争辨无益。故只略言不当然之意而罢矣。其后入城。拜黄同知丈。黄丈问此事。不得不费了多少说话。盖 上意则似欲并举。而朝论不齐故未果。此诚可恨。私心未尝不耿耿矣。今此奏议编进之计。自数年来有之。而独于臣按一款。不但猥甚。不敢静庵启辞之下。若全不提论平日所见。则有非告君以诚之道。不然则必有纷纭异同之议。以此尤难处。而终不可隐讳。故略略及之矣。伯氏兄既以为不可。来教又如此。诚未知当如何。然观贵议。始虽以为未安。其下引汉唐故事而为然。疑之说终。则以为数百年来。举国臣民之冤郁而悲叹者。至曰人心所同。天理所存。因而顺之。岂不为 圣朝之美事云。而特以 列圣之所未遑。先正之不敢请为。不敢妄论可否之结语。据此欲复之意多。恐不可谓之请勿复也。然而今书所谕则直曰。恐难轻议。汉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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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 圣朝可法。宋孟后之复。与今绝异。且结之曰。子孙之追复出母。必得圣贤定论可议。此其立论。可谓严矣。何乃与前议不同耶。区区鄙见。已略及于昨书中。今不必赘陈。而所谓出母。指当出而出者。若不当出而出。则亦容有可论者。况其母无罪而其父牵于事势。不得已而出之。乃其本心则不然。未尝不眷恋。则为其子之道。何可不体其父之本心而迎归乎。虽复其位而祔之庙。恐不可非也。子思之妻。必有当出之罪而出之。何可比论于此乎。弟则只见冲讷疏。且考一二野史。其他则无闻。不知 慎妃见废时。有何罪名耶。朴元宗诸人。以己之利害。敢废 国母。其罪果如何也。 中庙初。既不得不有所牵制。及冲讷之陈疏。元宗辈虽死。而其间不过十年。又为邪论者。辄假托 仁宗而为辞。故虽不得不依其言而罪冲,讷。至静庵诸贤之论发。则又特递邪论诸人。而独出静庵。圣意所在。此亦可见。而兄乃以冲,讷两贤之被拿。为今日不可轻议之大證。何其考之不详耶。 中庙果明言欲复。则其时即当复矣。此又非可论者。汉唐事。虽未必可据。亦不可谓无前事矣。至若宋孟后事。则议者谓徽宗以叔复嫂为不可。则伊川乃谓之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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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无理。及闻邵伯温姑之命母之命之说。然后又许其为得。此诚有未敢知者。伊川亦既曰。元祐后之贤固也。而犹以议者之言为有理。何耶。我朝 恭懿殿之丧。退溪始定以叔嫂之服。及高峰驳之而后改。至今称其得礼。徽宗之于孟后。亦何可以嫂叔论耶。其时适有向太后。故伯温之言如此。此尤无可疑者。设令无向太后。既知孟后之贤而无罪。则哲宗之灵。必以复位为喜。宁有不可复之义耶。大抵此事。只在于当废不当废而已。君臣父子当为一体。后王后孙之追改前非者。自是例事。而独于此。谓不可轻议。何耶。若曰。夫妇之好。人不能得之。则郅恽之言。既为朱子之所痛斥。亦不可如是为说矣。弟所见野史。有曰。功臣相议以为既杀夫人之父守勤。置厥女于中殿。则于吾等势不相容。请废之。既已正位坤极。而 上不得已从之。出置别宫。每慕华延诏之时。必遣御马使观之。则 慎夫人亲造白粥。手捧倾喂而送之云。又曰。正人金净,朴祥等上疏请复时。 章敬王后诞 仁宗。未几升遐。台谏李荇等指为误国邪论者。以其若复 慎夫人。则将置元子于何等地乎。论以死律。即此考之。 中庙本意之所在。后来邪论之假托。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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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矣。槩想元宗辈数人虽死。其他功臣。尚多充满朝廷。此皆与元宗辈一体而同论者。其势安得不罪冲,讷耶。惟静庵故扶抑如此。然亦不免有所迁就。乃谓 慎氏固不可复。而言者不可罪。然又曰。疏中所论亦大有理。其意亦可知矣。而 中庙递彼而出。此其所左右可谓显然矣。其时若满朝同辞请复。则宁有不许之理耶。弟虽无见。窃自谓此事道理。万万无可疑矣。然以弟贱分。论此大事。极知惶悚不敢。而既为臣按而全无一言提及。亦极未安。幸兄更思而教之。抑弟虽提及。自 上未必采施。当不过为一空言而已。亦果如何否。莲相亦同兄意否。此纸试举示为幸。
答闵圣猷(辛丑)
新法事。谨悉教意。仰认前后曲折矣。户布口布等法。先辈亦多言其好。槩以事理言。所谓两班者。则终年安坐。而独使良民。不能支堪。其不均甚矣。然我 国家专以名分维持。且两班中可矜者。亦几过半于常汉。又多无依丐乞之类。虽欲徵捧。必当未易。囚系鞭扑之患。势不可免。而族邻之弊。亦将无异身役。且常汉则虽作贼。犹可易制。两班则又必有妄希非分跋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6L 页
扈而难制者。其可畏亦大矣。 祖宗朝盛时。尚患难行。况衰末之世耶。以今时比之 先朝。亦相悬远矣。传闻抱川士民辈相约。设有 朝令。必不备纳。若有承令者。则当黜之乡中云。此固未信其必然。万一如此。则其欲群拒 朝令者。便已乱民矣。昨见湖西前伯疏。数月内士民之擅开官仓。夺取国谷。已三处云。无事时。尚如此。况徵捧户布口钱。则尤当如何耶。今既下令。遽以寝罢询问。诚似颠倒。然古亦有刻印销印者。虽云颠倒。亦岂不犹愈于生变耶。姑不徵捧。则在渠辈。宜若无急切者。而然既认为必行。重以凶荒。无路图生。则无识之类。虽目前亦难保其不相聚而为盗也。况朝廷不尊。民不畏惮。将来事变。诚不知至于何境矣。一念及此。心骨俱寒。近有乡人来言。当此新服之初。朝廷于民间。宜有轸念慰悦之道。而乃反为此前古所未有之举。使民不保而国将亡。诚可怪也云。此即自谓有识者之言也。区区答之曰。此非朝廷公然欲加赋而别徵。以损下而益上也。为虑良役之弊。有此变通之意。然未知何以则为可。故有此询问。亦非欲必行也。宜姑不怨。只合辞仰诉于官家。冀其转闻为宜。弟虽慰安而开谕之如此。其能听信何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7H 页
可易也。抑有一事。所谓新法中四策。无论两班常汉。于曾前不纳者。皆为切迫。万无愿行之理。窃想朝廷所以询问者。盖欲得闻民间所言以某策为胜之说。又欲令预知其将行。俾无临时惊扰之患。而诚未免于大失着矣。法若便则行。不便则不行。此在朝廷商量以处。何用询问为也。且终虽不行。人心则已大乱。况渠辈既以朝廷为不爱渠辈。而惊疑恐怯。则虽不徵捧。亦难保其不生变也。今若发关于八道。以为更思之。询问之际。民间必多骚扰。且此四策。终亦未保其得宜。 朝家亦无必欲行之意。各道方伯及守令。既亲见良役之弊。询问一款。今姑安徐而可救之道。别㨾思量。且其逃故老弱实数。亦必一一详查上报云。则似不至于颠倒。而民心少可定。各道方伯守令。亦必有画策上闻者。第姑如是处之。未知如何耶。无论四策与非四策。方伯守令辈亦岂无所献之策耶。弟意逃亡最多未审。而并儿弱白骨之类。既的知其实数。则白骨当永除之。儿弱当待年。其间代给之布。岂无推移之道耶。外方私捧之类。绝不直告。此诚可骇。然若问于曾经其任者。则其大数可知。虽以箕营言之。数年来设有所变。且难一一记得。其大数则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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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必不忘矣。或发缄或亲问。皆何不可耶。既知其大数而后。始令各道各邑报来。则必不至大段欺隐矣。勿论多少。皆许折半为邑用。折半为代给。则岂不两便耶。罗州则固为六七十同木矣。其他两南各邑。亦皆有之。且如两西各邑之所捧。未知从何处出耶。如安岳则几至万贯云。而其他邑。亦多者累千。少不过千。虽其名目各异。此皆折半处之好矣。至于经费之十分减一。军门军额之或减或罢。未知其所掣肘者何事。而军额不减。然后吏辈之所食当依旧。军门不罢。然后将官以下当仍存。此其百般沮戏者必矣。虽提调亦应有悭惜之意。此等事若不拘牵。则其他掣肘者。恐不至大段。亦岂无善处之道耶。至若田税事。丙申秋。弟亦目见矣。其时畿伯俞台大叔。与一二守令。尝偶来过。从容观其所为。似依旧踏验。而随各邑所请。又辄加给灾结。此台素称此法之好。而及其当事。则乃如此。诚无奈何矣。三南方伯之擅给。各至于累万结。而 朝家犹不能罪之。所谓矫制发仓者。以民之死亡在即。有不及禀闻者故然矣。今灾结则有何时急事。而乃如此耶。虽云为民道理事体。决不当如此。况其所分灾结。传者又谓多不及民。太半归于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8H 页
各邑之私用。此亦安保其不然也。法虽好。人不得则不能行。古所谓安有立不得人之法云者。诚至论也。戊寅春。湖西事。兄必记得。其时清州灾结既多。而又就实结。分半减役。民之蒙惠固多。而国之所失其果如何。此则太守为善政故如此。他邑则入己者必多。夫所谓敬差官既捧实结。而犹且为本官颜情。还为出给者。往往有之。今番改量后。未知国之所得比前几何。而实结亦不能捧税。则虽改量而多得结数。岂不为无益之归耶。为今之道。兄宜淬厉凡百。使吾之所处。无一可议。而又必交相警戒于诸大臣及诸大夫。必使专意 国事。打破私意。又就其曾所已纳之人。推移变通。以救良役矣。倘不出此而遽欲加赋。别徵于两班及曾前不纳者。则良役未及救。而国必先亡矣。纵不能有补于国。亦何忍为促亡之举耶。此事利害万万无可疑者。以兄之明。夫岂不谅。而特以良役事。每当着目前。而外人又多谓新法可行。故犹未料其决不可行。乃有此尝试之事也。弟虽自揣贱分不敢与论国事时议。而此则决知其为促亡之举。故实欲担当而力争。领相前亦已发端。势当并与兄而一书再书。至十馀书而不止。必期于得请矣。如或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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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得请。则虽出位上章。亦不能无意。槩今虽无此新法。盗贼之忧。万万切急。退溪于请停军籍时。亦深以张角,葛荣,黄巢,方腊为虑。即今虽无外虞。连岁凶歉。民无恒心。纪纲大坏。国无可惮。一夫作乱。一朝生变。则土崩瓦解。势所必至。弟虽无识。见此一款所虑。保无毫分未审者。幸乞翻然更思。禀议于领左相。而别㨾善处之。千万切祝。
 以四策言之。其中结布。捧之稍易。生变亦或少缓。然其为民之不堪则一也。况公然加赋于民。其名义又极不正。决不可行。故曾与士直往复时。亦力论矣。见安东书。朝论多以结布为可行。毕竟恐将行此策云然否。结役既重。则田土之荒废。固亦如安东所虑。而最于贪官污吏为大利。其减报入己之弊。必将无以防之矣。闻有台疏。请不询问。自 朝廷量行一策云。其意亦在于结布耶。庙堂覆奏。亦何如否。盖闻朝绅及守令辈。既不知四策之为促亡之举。且意 朝廷之乐闻。率多有以谄言进者。此等迎合之论。决不可信矣。且台疏不言四策之皆不可行。乃又请行一策。而不复持难。岂亦知其重难。而犹不敢忤庙议而然耶。先伯氏于结布。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9H 页
力言其不可行。不知今日朝论。何以如此也。安东前后抵区区三度书并呈。亦须览还。幸甚。此令颇有识虑。其言实可采取。而闻亦不能得力于左相云。岂亦天之所使耶。或云乘此民怨。一番人窥觇者。必当闯入云。其势亦或然矣。果将促亡。则无宁此退而彼进。得舒 国家一分之急为胜耶。弟虽曾经县邑。实不能晓解世务。特以居乡几六十年。故的知新法之不可行。而救弊之策。亦不敢保其必为善思。抑未知即今中外经费元数。以钱则几何。以布则几何。各邑良役逃故未纳。亦几何。今若欲减逃故。则当有钱布几许。然后可充其数耶。此不可不先知。其亦有不问外方。自京中知数之道耶。
答徐兄鲁望(甲子)
青郊醉别。迨今惘然。忽于从氏便中。承领前晦惠牍。仰认奉引上县万吉。极慰郁结。澌惫减食。自是行役后常症。不必深虑。窃计比日秋清。气体当已益轻健矣。来书缕缕。细大靡遗。不减对床倾讨。斯已喜豁。况此两种佳贶。可见山中风味。拜领德意。益令人增怅。想政拙心劳之叹。时时规益之谕。足想雅志之所存。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69L 页
即此不自满。求闻过之心。便是治民之根本。根本既立。何患无成。然若论其方法。则惟朱夫子所谓守官。且以廉勤爱民为先者。最为切至。恐无可以易此者。至如宽猛之交济。尤为遇下接物之要。诚不可忽。而但吾人本来。不无气质之偏。往往因事发用而不自觉。所贵乎学者。为能于此得力。然观自古贤人君子之为学。其严厉温厚。莫不各因其资性之相近者而成德。以至为政。其规模气象。亦莫不然。槩以晦翁,东莱雪霜雨露之语推之。亦可见矣。然则今亦不必有大承气汤手段。然后可以治民。只以仁厚慈祥为本。而辅以公明诚谨。亦将无往而不可矣。如何如何。洛耗不须提起。和兄虎行似踰岭海。归期又且杳然。种种怅然。近日久锁直庐。却思前日从游二兄之乐。尤不堪作恶耳。泮疏起头。虽似突兀。然其他措语。则亦颇能斟酌。厥后更无事端。似不至有他虑也。以和兄引出其弟之故。区区又得意外唇舌。苦事苦事。大抵有一事在。必被疑谤。以此踪迹。岂合苟蹲城里。而迟回隐忍。不能决去。愧如之何。朱子答黄子耕书曰。授一僻县。优哉游哉。聊以卒岁。此乃今日最上策也。又曰。僻远之乡。官事简少。可以读书进学。若如此。实做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70H 页
得三年工夫。比之奔走尘埃。俯仰应接。殊未为失计也。此二语。正为执事今日准备设也。须乘此闲暇。大段奋发。必使知行兼进。敬义夹持。卓然有以树立成就。卒为世道斯文之重。实区区之望也。此间悼夭之悲。虽已略定。然逢此憀慄。亦自不能无感。岁月侵寻。疾病懒废。毕竟因循。只为无闻之人。俯仰怵惕。不知所以自拔也。尚冀高明之痛加镌诲。有以提警之也。枫岳何时欲往赏否。来春正当一行。切望分留少许。以复此踦也。尹台事所论。诚符浅见。参判丈进代戎任。不知何以副此 上下之望耳。姑忙不宣。
与李伯祥(己未)
某再拜。秋气乍凉。伏惟侍欢增庆。曩夜之晤。剧谈见底里。深所欣幸。第语言未择。不能尽此区区。玆复更申。以毕前说。惟足下试垂听焉。记昔足下从吾先君子游。负笈于东岗也。先君子首授以心经一部书。足下亦一意向学。早夜不怠。先君子尝喜而言曰。某也能有意此事。可谓奇矣。足下试思之。当是时也。足下之所自期暨吾先君子所望与朋友之所推者。谓足下当如何哉。夫何近岁以来。足下志移而行不同。纷纭出入。打话度日。听其言论。则诡奇怪诞。杂之以谐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70L 页
谑。接其威仪。则放旷流荡。不喜为拘束。惟以决科第取利禄。为第一件事。拘拘于章句之末。营营于得失之场。其视向日。不翅如秦越之相悬。向也固已有进锐退速之戒。然不谓其乃至于此也。愚未知足下之至此者。孰使之然哉。上无严师友。无所于观感而然欤。抑为贫窭之所动。不能守其素志也欤。岂有亲友之便辟者。道之失其方而然欤。愚尝反复以思而不得其说焉。尝观足下。每以家贫亲老。不免业举为诿。以某愚见。此亦有未然者。夫仕非一端。有时乎为贫。古之大贤君子。亦或有不能免者。况今为亲应举。取禄以养。是诚人子之心所不能自已者。若能专意于向上之学。馀事用力于此。不以侥倖为意得失。丧其所守。则亦何为累之有也。今足下则不然。其意若曰。必断其举业而后可为学问。夫所谓学问者。岂特兀然端坐。终日读书而已也。必也行事合于理。然后可谓之学。今日之黾勉应举。以为养亲计者。是诚不可已者。则此亦学问中一事。不害其为学问也。苟能志专在此。不以彼而易此。有若道心常为之主。而人心听命焉则好矣。何必强拂亲意。断其举业而后为学哉。为足下今日之计。莫若以守静二字。为书绅之戒。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71H 页
屏交游罕出入。首将西山读书记。更下旬月工夫。则必有瞿然而觉。惕然而悔者矣。果自今坚定盛心。不急于近名。不安于小成。行之以不息。持之以悠久。卒以成就其美质。卓然有所树立。则先君子平日期望之意。庶不孤矣。而向所谓科举之业。亦岂外此而他求也。某性本庸鲁。长益愚昧。不幸志学之年。遽失所怙。孑孑人世。无所依归。虽或有志于读书。而顾将于何而问业哉。只冀如吾足下者。自治之馀。策励驽钝。劝我以圣贤之书。道我以君子之道。鼓动兴起。讲磨切磋。庶免为醉生梦死之归。以不负先人于九泉之下。耿耿此心。可谓炳然如丹。而今足下乃不自重。无所顾念。于此。区区之计。亦将左矣。中夜思之。感怀盈臆。自不觉继之以涕也。愚与足下情分之笃。契义之深。固不但以寻常表从之谊而已也。是以某或有失。辄以规责之益。望于吾足下。足下之有失。某亦自尽其所怀。槩其相期也不浅。故其相益者亦深。此即某素所蓄积于中者。而亦古人责善之遗意也。玆敢露其衷臆。悉陈愚见。幸足下之垂察焉。不宣再拜。
与李伯祥(丙子)
数昨渼湖书如此。其意痛切。至以收司之律为言。不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71L 页
敢不呈。幸览后即还也。昔闻松江爱一外方官妓。率置家内。一日牛溪抵书切责。松江即命奴鞴马。不见而出送云。此出于流传。未知其必信然。以牛溪之谨严。松江之果断推之。恐非齐东野人之言审矣。如松江服义。今日何处得来耶。然世无牛溪。奈何奈何。
答林道冲(净○辛巳)
某白。积殃在身。奄哭舍弟。忍过葬事。又见新年。五内摧割。实欲无生。伏蒙尊慈远赐慰问。哀感之至。不任区区。仍惟即日新元。尊候起居万福。某命道奇衅。早丧先人。只有一弟。幸得成长。共侍偏亲。相依为命者。三十年于今矣。忽于一朝。渠先奄忽。使我独立人世。孑孑无依。忍见临年老亲。昼夜号泣。气息奄奄。寡嫂诸女。朝夕摽擗。亦无一子以承其后。世间孰无兄弟。孰无丧惨。而情理之痛毒。尚复有如我所遭者耶。盖渠平生刚紧。亦无疾病。每谓区区先死。而当以后事托渠。诚一料其反易常道。一至于此。天乎尚何言哉。己卯秋。兄到洛中时。渠偶得泄症。因仍弥笃。冬间几至危境。就医入城。幸得差道。故谓当渐就苏完。渠既还任。弟亦赴官海西矣。去春之仲。渠为省觐下来。留彼几一月。病根虽云未祛。亦不至可忧。游览跌宕。无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72H 页
所不为。别未踰月。闻有痔肿。且有两便不通之症。症极危重。故四月念间。即奉老亲。遑遑上来。则已无复馀地矣。旧患新症。迭出交剧。数朔辛苦。竟以七月之旬。遂至不起。痛哭痛哭。不知所书。渠于奄奄中。承见兄惠书及扇。取笔及纸。自力着押。且书谨封二字。仍令傍人代笔作复。而俄又昏迷。遂不能成。今其纸尚在矣。想兄闻此。亦倍怆伤矣。此不可不使兄知之。故忍泪书此。不惮缕缕。嗟乎悲哉。此何事耶。海西时。既蒙惠札暨梳。还京后。又领书扇之问。而所遭境界如许。俱未仰复。恒用歉叹。今又蒙此远存。副以纸束赙仪。感荷之外。悲怆亦切。先伯氏迁厝之礼。才因人得闻。而未能端的。方以为郁。今承开示之详。慰何可言。文稿七册。自金兄所转到此间。方置案上。而此兄丧女未几。又丧独子。一女又方在危境。自家病亦不轻。姑难议此。不知终果如何也。大槩人家惨祸。固或有之。岂复有如此兄所遭者。而况其子实间世奇才。痛惜尤不忍言。先伯氏遗文似不止此。此七册外。复果几何。而何当送来否。弟家追送书牍。亦未及誊出耶。曾闻兄瓜期已满。还洛早晚。亦当何居并用悬恋。不敢暂忘也。弟方被维杨之除。而不但疾病增苦。自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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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戚。精神筋力。倍觉衰败。亲患又更添重。日渐澌削。以此尚未辞 陛。终虽冒赴。必难支堪。闷如之何。馀非尺书可既。末由面诉。徒增哽塞。不宣。
答赵定而(正万○癸巳)
翼令归自海山。即津遣人马。槩曾约游谷云故然也。遂于当日发程。以十五日到闻韶阁。留三日将发。忽遇大雪。遂未成行。只与翼令穷昼夜剧谈。廿五。欲更举。又因雪未消一点。亦复还寝。仍而归栖。即廿九也。始桑榆虽失。犹可收之东隅。而又被化翁作戏而败归。极令人咄咄。此际忽承兄前月十九出惠书。恍然致身于降仙楼上。共对十二巫山也。况审兄下车万福。起居超胜。尤非少喜矣。弟虽随兄同发。其势必遇雪大败。无宁不往者为愈。此稍可慰。然来春一行。直友亦力劝。谓欲与弟同游妙香。然后投绂归田。不论方伯与兄之独办。其津送人马。若能如翼令。则岂不欲扫万往赴。以偿此踦。而但六十老人之千里远游。诚是危道。姑不敢几。第当更思而决之。设令终能作行。先以画本寄示也。无妨。后闻曹君虽老。足以为此。故序文中。昔闻止寄来改作。闻箕京有曹画师世杰。即世所称顾陆者。倘定而与圣猷谋。使就诸胜。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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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画。作累帖寄来云。仍别书一本。送于圣猷许矣。承兄亦以送示。幸更相议周旋如何。若作三本。分之吾三人。则岂不好乎。倘见画帖。发兴而勇往矣。令胤去留。其果如何处之。此君虽有持操。繁华之地。不必使之久留。久留则难保其守戒。万一蹉跌。当为平生之悔。昔牛溪谓栗谷曰。不但希元当知之。希元之先生亦当知之。弟亦敢谓不但令胤当勉之。令胤之大人亦当勉之。未知以为如何也。可呵。来诗讽咏十回。不能去手。此后亦时复寄示。以慰别怀如何。姑不备。
答郭智叔(始徵○庚辰)
 
葬时拜礼
万义迁厝时。主人赠玄纁后。门人皆随主人再拜。故区区因亦随众为之。然更详礼意。则未必得当矣。家礼宾客拜辞之节。著之于窆前者。其义诚有如黄江所云。古者葬时。主人男女分立。故亲宾不得临圹者矣。但今妇人未尝赴葬。则临圹永诀后归者。乃人情事势之所必然。然则拜辞之节。移在下棺之后。固可也。但主人赠玄纁再拜。非拜辞也。乃为其赠也。而宾客之随主人一时再拜。未见有拜辞之意。而反不能无嫌。无乃过赠玄纁一节后。别行拜辞之礼为可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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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子孙则无拜辞观之。非以柩将入地而拜辞也。以宾客则本当辞归故也。然则虽宾客临去时。当有此节。留者不必然。然则各临其去而行之为可耶。春堂葬礼时。宾客再拜于阶砌之下者。亦果老先生所指教者耶。愚意宾客与子孙不同。当不仍留。故拜辞一节。著之于未下棺之前。而今古异宜。会葬者皆见下棺而归。则勿论门人与外客。留者。不行此礼。只去者行之。而各随其去之早晚为宜。不必去留者皆一时行之也。未知如何。盖拜辞本意。为其柩之将入地也。则虽子孙亦可行。如或只为其去而然也。则留者之行此礼与夫必趁掩圹前而为之者。恐无义意。幸更详教如何。高明所论。盖谓临圹时。勿论子孙亲宾。拜辞未安。非谓此时亲宾当拜辞。门人则不可云。而今黄江所答。则其意岂以为柩将入地。故拜辞耶。然则子孙何独无此节耶。此处诚所疑晦。乞赐反复。以破此惑。幸甚。
与宋质夫(徵殷○丁巳)
远惟即日秋清。侍学超胜。窃闻从者已作趋庭之行。自此相望益远。瞻想怅然。尤增驰神。日昨所投劄疑。有一一勘示之教。而顾以亲病忧遑。有不暇焉。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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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以己意。逐条辨明。以献区区之疑。非敢自以为是。盖欲求正于左右也。愚于此书。读之今已久矣。既不能多读成诵。且不能深探力究。只从皮里草草看过。其能有见得解悟。固不可望矣。亦无真疑晦可以发问于师友者。每窃自叹其禀质庸下。才识卤莽矣。今见兄所为者。可见兄精读深思。有此所得。使人钦仰。诚不自胜。今日此事尚属自己。而因循荏苒。日复一日。是何异却步求前。闭门请客者耶。惟如此商论不已。则正古人所谓不有益于高明。必有益于我者。而亦庶乎有窥斑之望矣。蒙索鄙所质疑于函丈者。顷为知旧所借去。尚未推还。此则只是句读间一二处近。又更录十馀条。以为禀问计。而尚在草藁中。并当从后呈去也。前书所谓文不达意者。在高明夫岂如此。如弟之灭裂者。诚有甚焉。可知质疑问难。亦非庸陋所可及也。抑有一说焉。世衰道微。邪说肆行。至于今日。则一脉斯文。其不绝如缕矣。惟吾辈不慑不沮。益以讲明此事为己任。不复迁就于世人利害苟且之说。则庶可以无愧于心。有辞于后矣。如弟之愚。固不敢期以如此。窃观兄天资纯美。其文字见识。已卓绝流辈。果能勉勉不已。则必将大有所成就矣。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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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区区之望也。荷吾友相爱之深。倾倒至此。悚仄悚仄。万万不究。秋寒加爱。
答宋质夫论中庸
  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下小注。新安陈氏曰云云。
心之未发。谓之不偏不倚之中。见诸行事。然后有时申之名。以心与事分而言之。恐无所害。盖就心而言。则心固自有体用。以心与事对而言之。则心为体。事为用也。
  天命之性。朱子曰。所谓天者。理而已。陈氏曰云云。
窃谓天即理之一名也。非理外别有天底一件物也。特以其形体谓之天。性情谓之乾。主宰谓之帝。分而言之。故有许多名。然要之。即理是也。所谓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者。如此等处甚多。盖凡有形气者。莫不生乎天覆地载之间。而且理无形而天有形体。故每为之依据而言。如惟皇上帝降衷下民之类是也。非天正谆谆然命之也。自其已成物后观之。则物物各具其理。似与命令他一般故也。且来教以为理无形无为。安得做如此。似是指理之主宰而言。盖兄之所疑。正在既以天为理。而乃曰。天以阴阳五行。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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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物。则似若以理为运用发动者然。故疑其非直指理。而以理之主宰为言。此疑固然。然此等处正当活看。不以辞害意可也。理无情意造作计度。安能主张要恁地。只有是理。故有是气。有是气。故有是物。自然而然耳。如太极图曰。无极而太极。太极静而生阴。动而生阳。若于此泥看。则太极静然后方可生阴。动然后方可生阳。然则太极阴阳。便作截然二物。必待太极之动静而后乃有阴阳矣。是岂理哉。且所谓主宰者。亦就理而言。非理外别有所谓主宰者也。愚见如此。未知如何。
  
章句性道虽同。气禀或异云云。
此章命性道教。皆兼人物言之。此一段。虽专指人矣。而亦旁及于物。试以一物言之。如马之善步。有天生而然者。有习之而能不能者。其马之所以为马之理。即其性也。其当善步者。即其道也。此则天下之马皆然。然其气禀。有万不同。故有天生而然者。有习之而能者。又有习之而终不能者。天生而然者。生知安行之类也。习之而能者。学知利行之类也。习之而终不能者。即下愚不移之类也。然能者之中。又有性悍不羁者。又有性驯稍迟者。此即所谓过与不及也。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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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习之者。乃人教之习也。此岂非所谓品节之者耶。未见有先儒之论。而妄论如此。不审是否。
  右第一章下小注。双峰饶氏曰。首章云云。
朱子则以中庸。分为四大节。饶氏则分为六节。故其所论首章大旨。亦与朱子微不同。且饶氏以为涵养性情之要。涵养与存养不同。既曰涵养。而亦兼性情。则省察。恐亦自在其中也。
  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下小注。云峰胡氏云云。
此非胡氏之说。乃双峰饶氏之语。鬼神之费隐。即道之费隐。固不可分而二之。有若不相关涉。然此所谓即鬼神之费隐。以明道之费隐者。非指鬼神之道也。盖言即此鬼神之费隐。以明凡道之皆然也。语固各有当矣。恐未见有病也。如何如何。且朱子于上下章。只言费而不及隐者。非朱子不言之也。乃本章不言也。于此独言隐者。亦非朱子言之。乃本章言之也。如上下诸章。何尝有一言及于隐。而此章视不见听不闻。岂非所谓隐耶。
  鬼神之为德。此德字。即实然之理也。而于视不见章下小注云云。
鬼神之德之德。固实然之理。而然朱夫子既曰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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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言性情功效。则似兼其著见者而言之也。阴阳合散即二气屈伸。即是鬼神。此便其德也。上下文义。恐未见有牴牾矣。如何。
  或生而知之下小注。陈氏以气质。分知行云云。
气质与知行。泛论之则固如来说。如大学或问。清者贤。浊者不肖。美者智。恶者愚。是矣。然就其中。又细分之。则气属知。质属行。大学或问小注。亦有此论矣。今以愚见论之。孔门诸子中。禀气清多而质欠纯粹者。如曾点之类。是也。赋质粹多而气欠清明者。如曾子之类。是也。是以曾点。虽见处高明。至于行处。则不掩焉。曾子虽至于圣域。既谓之鲁。则其气之欠清可知。今且以学者言之。固有知有馀而行不足者。亦有行有馀而知不足者。所以知有馀者。乃由其人禀气清多故也。所以行有馀者。亦由其人赋质粹多故也。今以此意。观于众人则可见矣。且念上所云或问之说。虽泛以所赋之质言之。然以清浊。属之智愚。美恶属之贤不肖者。安知老先生之意。亦有所在耶。
  小注。云峰胡氏曰。孔子言中庸云云。
中庸之中。固兼两义。有不偏不倚之中。有无过不及之中。然朱子曰。名篇。本是取时中之中。盖有那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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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在所以先说未发之中。然后说君子之时中云云。然则中庸之中。本是无过不及之中。特后来推其未发。而先说不偏不倚之中也。盖曾子以前。只言已发。至子思始发未发之说。孔子所云中者凡七。而皆是无过不及之中也。兄若仔细考见。当可洞然矣。章句所以先言不偏不倚于无过不及之上者。亦是推而言之者也。愚见如此。未知如何。
  云峰胡氏收敛入来之说云云。
愚意收敛二字。虽与谢氏语相合。其下旋有入来二字。是与反复入身来者同。胡氏此一款。终似可疑。如何如何。且弟所引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者。亦非谓其舍亡致得如此走作。只说其非以或出或入。莫知其乡为危也。而其下即有天飞渊沦四字。故似若以出入。皆归之于天飞渊沦者。然果似未妥矣。蒙赐摘示。良荷良荷。今去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八字。改以此心向外走作六字。则或可无病否。道心本微之说。愚意以本字为疑。今来教以为如火始燃。如泉始达。故可谓之本微云。此亦似然矣。近日偶看沙溪与龟峰问答。沙溪问曰。道心惟微。朱子曰。微妙而难见。栗谷先生云。惟理无声臭可言。微而难见。故曰微。譬如此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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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微而难见。目暗人见之。则微者愈微。明者见之。则微者著。愚见则不然。道心之发。如火始燃。如泉始达。所发者甚少。故微而难见。不知所以治之。则微者愈微。使人心听命于道心。则微者著。所谓扩而充之也。龟峰答曰。二说皆未尽。理本不微。在气中故微而难见。此众人说。在圣则何尝有微。气质之禀。千万不同。自圣以下之道心有微者。有微而又微者。有又微而又微者。虽或至微。而终无泯灭之理。苟能充之。还与上圣同其著。此朱子所谓微者著也。圣人之不微。益可知也。莫著乎理。而以在气中故微。叔献以理无声臭故云理本微。公亦只言所发之微小。而不言所以微小之故。皆有所失云云。龟峰此说。盖与弟意一般。沙溪之说。即来教之意也。栗谷所论。则又自别。今吾辈不须更费葛藤。只于此三说中。审其取舍可也。反复思之。而终未了然。大槩道心惟微四字。既就情之发处而言。则栗谷所谓理无声臭故微者。有未能晓得者。沙溪之说。固亦好矣。但以愚见龟峰所论。尤似明白痛快。不知当从何说否。若如龟峰之言。不可谓道心本微也。且舜所谓人心道心。本是就众人泛论。未知圣人之道心。亦可谓微也耶。昔有问圣人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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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心。不知亦危否。朱子曰。圣人全是道心主宰。故人心自是不危。以此推之。圣人之人心。既不危矣。道心安得独微哉。如火始燃。如泉始达。亦只说众人。盖以其始燃始达。故谓之微耳。若圣人则如火之灿然。如泉之沛然。恐不可以微言。(且今泛言如火如泉处。固多以众人言。亦或以精微之义。虽于圣人。亦下微字。如发微不可见之微。是也。此则意各有主。不可儱侗看过也。)然则道心之微。乃人气质不能极清之致。其本则自是不微者也。前书妄意人心。则犹可谓本危。今更以此推究。果亦不然。盖其本不危。特以众人故危耳。今若总而论之。人心道心究其本。皆不危不微。然若以人言之危者微者多。以心言之易危而且微矣。纵曰。极危极微。亦不妨。惟下一本字。故其为可疑者如此。况本其所以为说。则亦为人心本危。能收敛入来。则危者安。道心本微。能充扩将去。则微者著云。果若本危本微。终亦安能安且著耶。胡氏本意。或出于泛然。然恐终不如惟字之无欠。不免起后人之惑也。如何如何。
  天命之性一段云云
天有形体。故为之据依而言者。乃弟创说。非见有古人之论。安保其无病耶。然来教云云。恐亦有未悉于鄙意者。盖天字。惟有以理言者。有以气言者。惟观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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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指如何。如此段天命等处。则以理言之矣。但不曰理命。而曰天命者。何也。岂不以理无形。而天有形体。故为之据依而言者耶。所谓据依者。非谓以形体言之也。以其有形体。故就此而指其理之主宰者言之也。盖本其所以不曰理而曰天。则以其有形体。可以据依故也。不惟于此为然。他处亦莫不然。盖自天之未开而言。则只有理之名而已。无所谓天之名也。及其有天。则天亦理也。非理外更有天也。(此以主理言。故语势如此。然既有天则亦有以形体言者。此处不可不活看也。)特以其凡有形气者。莫不包在于天覆之下。且理无形而天有形体。无形者。难状。有形者。易指。故就其形体而专指其理也。若不曰天而曰理。则岂不为虚无恍惚。不能模捉之归耶。是以董子亦曰。道之大原出于天。盖此意也。如大学格物之物。即理也。然不曰理而曰物者。意亦如此矣。未知如何。幸更有以教之。
  放之弥六合。卷之退藏于密云云。
此二句。程子本意。承上文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而言。放之弥六合。即散为万事也。卷之退藏于密。即始言一理。末复合为一理也。弟所谓直言理事者。盖因本文一理万事而发也。今来教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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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之体用为言。且诋以事对理之非。大槩看文字。先文势后文义。程子本文。既曰一理万事。则此二句。亦当以一理万事分属。一理。即来教所谓统体一太极也。万事。即来教所谓理之万殊也。夫何尝有不同哉。特以其上文而谓之理事矣。兄之必不欲以事对理者何也。云峰所论感而遂通。心之用。寂然不动。心之体云者。若泛论放卷二句。则固亦好矣。但此处则恐只连上文一理万事而言之矣。朱子曰。始言一理。指天命为性。末复合为一理。指上天之载。中散为万事。如智仁勇许多为学底道理。天下国家。有九经及祭祀鬼神许多事。此乃程子本意也。放卷二句。亦当以此分属矣。抑又以心言之。则如喜怒哀乐未发。即始言一理。不显笃恭无声无臭之妙。即末复合为一理。中间达道达德许多事。即中散为万事。未发无声臭体也。达道达德许多事用也。以此观之。胡氏此说。虽非正释程子本意者。其语意亦自好也。未知如何。
  性道虽同。而气禀或异云云。
前书以马为喻者。亦出区区创见。方深僭悚。蒙喻以甚好。自幸妄见之不至大悖也。然来教以愚意。为物物各同其性。而物物各异其气。愚意固大槩如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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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少有曲折。盖气则有万不同。而理则未尝不一。一本之理与万殊之理。同一理也。何尝有异哉。天命流行。赋与万物。得其气之正且通者为人。而人之理赋焉。得其气之偏且塞者为禽兽草木。而禽兽草木之理赋焉。气虽有偏正通塞。理则未尝不同。然有本然之理。有乘气之理。禽兽草木之理与人之理。同是理也。但不若人之得其该遍。以其乘气流行。故不齐而然也。今以水喻之。水亦有本然之水。有随器之水。小器之水与大器之水。虽有大小之异。而其水则同一水也。特随其器之小大。而水亦为之小大也。理乘其气。而或偏或全。所偏所全。非理也。气偏故理亦偏。气全故理亦全。然其理未尝不同。其或偏或全者。乘气之理也。未尝不同者。本然之理也。水随其器而或小或大。所小所大者。非水也。器小故水亦小。器大故水亦大。然其水则未尝不同。其或小或大者。随器之水也。未尝不同者。本然之水也。马牛之理与人之理。虽偏全有异。其理则未尝不同。即本然之理也。马有马之理。牛有牛之理。人有人之理。则是物物各异。即乘气之理也。理非有二也。特以其乘气流行。赋于万物者。谓之乘气之理。且指其本体。无先后无本末。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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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之妙。而谓本然之理。其实则同一理也。然则物物各同其性者。理未尝不同。所谓本然之理也。物物各异其气者。理亦随而有异。所谓乘气之理也。必兼以此两意看。方无所碍矣。如就性道教一款论之。天命谓性。率性为道。修道为教。子思本兼人物以言。而其意又自有主客轻重之别。盖若徒以人言而不及于物。则道理便该不尽故也。章句性道虽同。气禀或异。亦正释子思本意。所谓性道。所谓气禀。亦兼人物以言。然于人较详。于物较略。盖书本为人人能役物。则亦自然之势也。何以知其然也。朱子气禀过不及下。即曰圣人因人物之所当行者而品节之。据此可知其兼人物以言矣。然自盖人云云以下。则又专论人而不及于物。斯岂非有主客轻重之别者耶。愚见如是。未知如何。
  饶氏说一款。终始未稳。更详之如何云云。
此一款。愚意亦如来教。盖不睹不闻。即未发时也。此时本体寂然。事物未形。耳不可闻。目不可睹。要当提撕警觉。常常照管。此即所谓戒慎恐惧也。然则谓之思虑未萌之前。固是矣。其曰事物既往者。盖亦推言者。虽无所害。却非正释未发之本意。且观饶氏意。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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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道不可离为事物既往。喜怒哀乐未发。为思虑未萌。故以此段谓在事物既往之后。思虑未萌之前矣。窃谓道不可须臾离。即兼所睹所闻与所不睹闻。并言之。而君子以下。则专就其所不睹闻以言。盖曰。当戒惧于所不睹闻。则其所睹闻可知矣。饶氏以不可须臾离。谓自所睹闻至所不睹闻。皆当戒惧。此则固然矣。但其必以事物既往属之者。终不能无疑耳。未知如何。
答宋质夫
此一段。不特此注为然。先儒亦多以知行。分属气质者。岂兄偶未及见耶。何如是诋斥耶。来谕所谓才禀万殊。而其本皆出于气者甚当。夫谁曰不然也。但一气之中。亦自有气有质。窃恐吾兄于此。犹有一重膜子也。盖念人之生也。禀气以为质。则质亦气也。非气外更有质也。特以其气禀于天。质禀于地。故谓之天气地质也。若合而言之。则一气字包质在其中。分而言之。则有气且有质。如耳目形体。是质也。(质亦有二义。有形质之质。有姿质之质。姿质之清浊粹驳。固不系于形质。之美恶妍丑而然亦不外于形质故每以形质为言而姿质自在其中矣。)运动呼吸。是气也。夫所谓天气地质者。何谓也。一气之中。有阴有阳。阴阳同一气也。但阳气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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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故为天。阴气重浊。故为地。而人之生也。禀天地之气以为质。故亦轻清者为运动呼吸之气。重浊者为耳目形体之质。以其轻清者。谓禀于天。以其重浊者。谓禀于地。此所以有了翁之说。而朱夫子亦不以为非而引之者也。何以知其然也。朱子亦曰。气之清者为气。浊者为质。知觉运动。阳之为也。形体。阴之为也。气曰魂。体曰魄。又曰性。只是理。然无那天气地质。则没安顿处。且有问以清浊以气言。刚柔美恶以气之为质言。清浊恐属天。刚柔美恶恐属地。清浊属知。刚柔美恶属才者。先生答曰。陈了翁云。天气地质。前辈已有是说云云。夫既自说二条。既如彼。其答人之问又如此。然则老先生之意。亦不可谓不分气质也。清浊粹驳。既以气质分言。则知行之分属。虽若细琐。究其理。亦有不容不然者。今有一般人义理尽看得出。至于行处则不甚笃。此则禀阳气清底分数多。而阴气粹底分数少也。又有一般人于一切世味简淡。所为自然寡过。而至于知处不能通。此则禀阴气粹底分数多。而阳气清底分数少也。阳气阴气之中。亦有清浊粹驳之不齐。故人之品类有多少般㨾。不可以一律论也。要之阳气是气。阴气是质。所以知者以气。
芝村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第 281H 页
所以行者以质。今且以先儒之说證之。新安陈氏曰。气有清浊。清者能知。而浊者不能知。质有粹驳。粹者能全。而驳者不能全。(见大学辑注。全即行意也。)北溪陈氏曰。圣人得气至清。所以合下。便能生知。赋质至粹。所以合下。便能安行。程蒙斋曰。气阳而质阴。气以知。质以行。退溪先生曰。人之生也。禀气于天。而天之气有清有浊。禀质于地。而地之质有粹有驳。故禀得其清且粹者。为上智。上智于天理。知之既明。行之又尽。禀得其清而驳浊而粹者。为中人。而中人之于天理。一则知有馀而行不足。一则知不足而行有馀。禀得其浊且驳者为下愚。下愚之于天理。知之既暗。行之又邪。夫以四先生之笃学精识。其言之明白如此。而犹且不信。则尚复何言哉。今来教引朱子语二条。以为以清浊分智愚。以粹驳分贤不肖则可也。而极诋此注之分气质知行。以为气禀于何处。质赋于何处。愚意朱子上一条。专以质言。而以清浊美恶。分智愚贤不肖。盖质亦气故也。下一条。专以气言。而以气之清不清。属知不知。以气之醇不醇。属行不行。(聪明事事晓达于理。知也。所为中于理。谨厚忠信。行也。)盖气亦质故也。此非两物也。特就一气之中。分阴分阳。而有气质之分。故合而言之。则或专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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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言。或专以质言。分而言之。则以气与质对言。圣贤之言。其各有攸当如此。乌可执此而废彼。但以合言者为是。必以分言者为非哉。若于此处。看得分明。则气禀何处。质赋何处等疑。自当如冰解而冻释矣。且朱夫子虽专言质专言气。而至于知行。每以清浊属之智愚。美恶属之贤不肖。清不清属知不知。醇不醇属行不行。然则老先生之意。亦未尝不以知行分属也。且兄以经周,程,张,朱。而待陈氏而发。为不可信之案。此亦不然。今当论其是非而已。苟其是也。虽周,程,张,朱之所未言者。亦不害乎发前人之所未发矣。若如来教。其将以气质之性之说。亦谓孔,曾,思,孟之所未言而不可信耶。今此二字。固非如理气之不相混称。然亦当于其一气之中。知其有阳有阴有气有质。同中见其有异。异中见其有同。不可太无分别。笼罩说过。使圣贤所以命名之意。掩晦而不明也。况至于朱子。亦不可谓不言。兄试以弟所引先生三条语。仔细推究。据其上二条看。岂不分明。有气且有质也。据其下一条看。岂不以了翁之说为是乎。(或问属才之才恐亦行字意也。)至若蒙斋字训。尤益明白。而先生称字训以一部尔雅。则斯言也亦不可谓不经老先生之勘破也。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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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区所谓不可谓不言者也。且考栗谷先生语录。问大学小注曰。气清而质驳者。能知而不能行。(即新安说。)如何而或气清或质驳。答曰。禀阳气之清。故气清。禀阴气之浊。故质驳。(浊字。亦有二义。有清浊之浊。有重浊之浊。如上所引朱子语气清者。为气浊者为质。此浊字是重浊之浊。如栗谷此段。所谓浊者。乃清浊之浊。盖重浊之气。为阴为质。而重浊之中。亦有清浊。以朱子所赋之质清者知浊者愚一段。细推之。可见。)由是观之。栗谷之意。亦未尝不分气清与质驳也。大槩道理既如彼。诸说又如此。更何有疑于其间哉。圣贤之言。有合而言之者。有分而言之者。意各有主。不相妨害。今当就其合而言之之中。究其所以无害乎分言之者。就其分而言之之中。知其所以无害乎合言之者。析之尽其精。合之尽其大。然后圣贤之言精粗深浅。皆有着落。而道体之妙。庶乎可以得之矣。至于枝上生枝。节上生节。穿凿傅会。反失经旨者。固或有之。然苟其是也。则愈精愈妙愈细愈密。此朱子所以有愈详愈有味之语也。喜同而恶离。乐浑全而厌剖析。亦为学之大病痛。恐不可不察也。弟非可论此事者。偶有所见。且荷高明相问之厚。敢倾胸臆如此。真如病热人呓语。幸有以更教之也。且此注只曰。陈氏。陈氏有三家。此为何人否。亦须示及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