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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渊集卷之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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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渊集卷之三十六
 [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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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录(庚子)
宋时程,朱之义理。欧,苏之文章。皆能入微造极。殆无馀憾。而独其诗学寥寥。数百年间入人肝脾者皆下劣。诗魔所谓水月镜花玲珑透彻之妙。无复存者。至于论诗。则殆同谵语。乃以南山诗为胜于北征。而沧波万古流不尽。乃欧公漫调。而持比于五更鼓角声悲壮。若欧公之自赞。则以庐山高明妃词为踰于李,杜。由其全昧于韵格高下。故不自觉其言之过矜。宜乎见笑于胡应麟辈也。
朱子少学选体。与刘病翁,黄子厚上下磨砻。故其于风雅源流。眼目自别。其所评诗。大胜欧,苏诸子。胡澹庵尝荐能诗之士。而朱子与焉。称誉朱子。不以道学而以诗。虽似陋野。亦可谓诗家赏音矣。
栗谷在 宣庙朝。力言疏决释重囚之不可。尽是明快。时苏斋为相。而未能快从其言。至今百馀年。其弊犹在而未有破除之者。良可慨惋。
儿时读史略。至吴汉临死。言愿无赦。每笑其不紧。到老思之。古今顾言。莫如此切确。今之疏决。使吴汉见之则亦必腹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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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天与日相会为冬至。一年十二月。月各有一辟卦。而至冬至一阳画生。为复卦。天日之离含。卦画之阴阳。殊涂同归。不约而会。乃在一日之内。奇乎妙哉。
十二律管。与十二辟卦相准。故每月管灰之飞。用验卦气浅深。少无差爽。自黄帝创造以来。承用不废。至周末而散亡不理。然唐以前则犹有馀法。而亦多灵悟之人。间能埋管扬灰。如高齐时。申屠芳埋二十四扇而随节飏气如神。盖人巧与天机吻合故也。朱子与蔡季通论律甚精。而独于此一事。未透其窍。灰管之法。自是遂绝。窃谓文武才能与百工技艺之事存乎人神明者。唐后宋前。为一大限。宋时人物所不足者。非孝悌忠信。而独其机神明鉴。大有愧于唐世。以此知贤能二品。未可混论也。
王霸之称。出于殷周之前。如昆吾豕韦之类。为诸侯雄长。论其规模。或不足于君天下。而初未尝以是别其正谲也。及齐桓晋文假仁义而行诈力。则自孟子而斥之。凡以公以义者。目之以王道。以私以利者。目之以霸道。礼记曰。至孝近于王。至弟近于霸。其言虽似不醇。然其以规模阔狭。为霸王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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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恐有来历也。
余尝谓徒读而不能诵者。为第一懒。徒诵而不能思者。为第二懒。何者。徒读者眼目不离于行墨。而合眼则无见矣。徒诵者伊吾不绝于喉吻。而声绝则味乏矣。惟善思者。逐句逐字。一一消详。件件融释。终底通贯之地。非大勤而能如是乎。言其难易。则思难于诵。诵难于读。读而不成诵者。欲与杂虑为伴者也。诵而不深思者。不欲劳神明者也。总谓之懒。不亦可乎。
火外明而内暗。水外暗而内明。人之禀赋。水火俱全而后。内外通明。可无偏暗之患。观今世人自容体气象。至言语动作。都是炎炎之气。少无渊渊之意。故其所了别者。于人是非则毫釐必察。于己愆尤则虽如丘山。不能反省。真所谓明处明如镜。暗处黑如漆者也。如能藏昭昭于渊渊之中。溥博渊泉。时出其明。则庶几乎有道气象。老子所谓知白守黑。意盖如此。修养家以水升火降。为鍊丹基地。垂帘塞兑。漱玉泉灌丹田。不使火候上炎。此其所以返老还童之妙诀也。盖童时则水升火降。衰老则火在水上。水升火降则明润相济。火在水上则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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烁俱亡。以老幼气候。比古今界限。其理不殊。今之赫赫炎炎。遍地皆赤。吁亦殆矣。
论孟精义。即裒集两程横渠及程门诸子所注解。合为一书者。而朱子辨其同异得失者。则谓之或问。或问之自中国来东方。几至百年。而精义则追到才数十馀年。故我东诸儒自退陶以来。虽读或问而不知所辨云云曲折如何。有同无星之秤。总受其黮黯。虽尤斋。亦于晚年得见。故未及研究。尝自恨叹云。今阅其书。如参对诸贤于丈席之内而上下叩质。准之以朱子所取舍。历历分晓。诚不可不益加钻研也。士生衰末。无一事可乐。独于文书。得见前贤所未见者。亦足为快。但此书来后。亦未有耐烦从事者。则其将束阁矣。慨惋奈何。
致堂管见。自是史论。间或有臆料失中处。其于事情安危之机。人谋臧否之由。剔刮入微。比诸马,范。不啻过之。其弟五峰。不知何所见而欲焚其书也。朱子语类中。引南轩论管见曰。病败不可言。又言专为愤桧而作。夫管见诸论。上下千古。包罗许多事。曷尝为一奸谀而作也。南轩是五峰门人。盖祖其说而欲为火攻之策。吁亦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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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轩固明快人。而由其器欠渊宏。故发诸论议者。多失之偏浅。如论诸葛瞻事。极诛其不退黄皓而谓死不足赎。不欲置于死节之列。无乃太刻乎。人之舍生。亦自不易。亡国抢攘之际。望风投降。草间求活者。滔滔皆是。瞻能斩艾之使。背城战死。上承贤父之烈。下与爱子并命。一门三忠。可贯日星。岂可追咎既往而不许其殉节乎。凡诸死义之臣。必一一细勘。待其前后完善而后。可褒其死。则书名竹帛。有几人哉。古称功罪不相掩。余谓论节义者。亦当以此为法。如瞻死节。恐未可以坐黄皓而视沟渎也。朱子于此屡相辨诘。而终未见其快断。窃所未解。
释经者亦须兼治史学。谙悉其当时事实。于圣人所评人物。可以参證无差。如宁武子之所以为愚者。正在不避艰险。按左传。纳橐饘薄其酖等事。乃其实际。而自程子以下诸贤。皆从语默上言之。有若君有过失。或谏或不谏者然。乃以沉晦免患。与比干谏而死作对。全不衬著。左传中。曷尝见武子不谏其君乎。掉了本事。悬作评品。其不失圣言本旨者几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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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传解屯其膏。有云恬然不为。如唐之僖,昭。朱子以两人全不同。谓失契勘。盖两人。一则要做。一则不要做故也。又于比卦。有以王允,李德裕并称者。两人规模亦不同。以程子之精确。而史学之不熟如此。虽非大段差谬。亦不无馀憾矣。
西晋致胡乱。约言之有三。金墉之祸。载籍未有。彝伦斁逆。中国即夷狄。以夷狄召夷狄。理固然也。陆浑之戎。不早区处。使之乘机闯发。此则势也。阋墙之变。不遑于御外侮。以至沦胥以败。此亦势也。董养明伦之叹。知大乱之将作。则以理言之也。郭钦大计。欲早为之所。刘弘独见。恐乘虚而为乱。忧有早晚。皆以势言之也。理势凑会。若有天使。使数千年文物之地。为夷虏迭王之所。诘其所俶扰者。司马氏当伏首诛。呜呼痛哉。
胡五峰以井田封建。论周汉享国长短者。已失之迂矣。溪谷亦以殷尚质事简。历年最盛于夏周为说。夫国祚延促。固可验德厚薄。而延过四百年。亦可以止矣。其馀多少。不必细较。盖莫之为而为者天也。以三王之圣。莫可优劣。而子孙之保或长或短。不容强说于其间。且事简费寡。谓可以延活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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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则夏厚周仁。沦浃人肌骨者。独不可以维持巩固以收祈永之效乎。以此折之。知其说之难立矣。
胡氏兄弟每论治道。必以封建井田为上策。大攻柳子厚之论。所以为说者。未免太偏。朱子于此似亦无所适莫。而终有取于唐鉴在得人之论。其不从胡氏微意可见。亦尝曰。封建难行。使膏粱子弟不学而居士民上。其为害岂有涯哉。又言程子初以封建为是。而终改其说。便是阅事之久。知难强行也。然则胡氏之所尝感慨者。恐未曾参商古今以究其利病也。
论语沐浴请讨解。胡氏有云弑君之贼。人得而诛之。仲尼此举。先发后闻可也。所谓闻者。闻于天子也。朱子或问中。演此义甚详。或度地势远近。或量事机缓切。皆以闻于天子与否为说。象村未能详考。而以先发后闻。认作未告鲁君而先发者然。遂谓非有南面之权方伯连帅之职。而以大夫行诸侯之事。义理形势俱不可也。胡氏之说。固简洁少曲折。而槩谓鲁君果从其请。则虽徐告天子。亦为快耳。且胡氏虽悖。方俯首于注解论语。而辄讥仲尼之儒缓。事理之所不敢出。惜乎。象村之失之率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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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子房之心大矣。未尝衒才扬智。使人窥际。故邵子曰。善藏其用。古来论子房者。未得其要。凡有术数伎俩。晓天文地理三奇六韬之属者。皆以为子房复出。自矜与人称。莫不皆然。如崔浩自谓智如子房。而稽古过之。其言甚騃。刘基之测微露奇。亦崔浩者流。都是浅局。子房胸中。足包此辈几万个。至于耶律楚材。亦只是足智多艺之人。象村何所见而比诸子房乎。余尝略考其事迹。则慷慨善谏诤。非无可取。而终至愤恚促死。较其方圆宏窄。殊异乎子房。岂象村之失契勘耶。
陆宣公经济之才。程,朱尚论。与孔明并称。以为千古无可参者。尝怪管见亟称宣公。谓不下于魏玄成。玄成固能绳愆纠缪。恐君之有遗失则忠且直矣。若其学有渊源。算无遗策。能使昏愎多疑之主。不得不从吾之言。而其言之晢理妙而切事情。足可范围天下。无愧王佐。比诸玄成。岂特容数人于其间哉。管见既失之浮泛。而象村仍袭其说。又以明白正大称之四字。固好题目。而以此了宣公则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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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尝谓魏相事业。在东西汉。罕有其比。数言水旱灾异。使人主不敢弛心戒慎。而又力谏伐胡。使无开边衅。以收宾服之效。举此二段。相业隆矣。至于霍氏山云之变。赞行诛计。亦一事业。象村既短其人。乃以因外戚而谋戕人为罪。夫因广汉而奏事。或可咎蹊径不正。而若霍氏之谋逆。不啻的实。谓魏相有心于剪霍则冤矣。有可褒而无可罪。以魏相为汉朝名相。不亦可乎。
赵充国非但良将。观其度量识虑。足为宰相器。而其因车师之扰。而欲与郑吉击匈奴右地。则犹欠老实。输魏相一著。盖魏相善于谋国。而充国见未到。何幸宣帝从魏相而还郑吉。与匈奴保和。宋神宗之不从富弼而用王韶,徐浩辈。终致国弱而命促。魏相固贤。用魏相者高矣。
唐维州事。牛,李所争。乃千古大是非。看史者不可不著眼消详。盖维州本系唐地。而为吐蕃所夺者也。悉怛之降。持以归唐。唐之受之也则宜。温公以掩取邻牛为非。以是右牛而左李。若以牛比地。则牛有本主。失而复还。于义当受。未可谓掩取也。其取喻既谬。又不察僧孺修隙败谋。全出于私意。胡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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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驳之也。诚为确论。苏子由论牛,李大体。以德量许僧孺。而维州事。亦不以德裕为是。终欠明快。质以朱子之言。则曰德裕所言。虽以利害言。然意却全在为国。僧孺所言虽义。然意却全济其己私。大旨与胡氏合。更不容别议矣。
租庸调府兵之法。世称千古良制。谓出于太宗独见。而实则苏绰创出而唐乃因之也。正心诚意之说。既能办出于程,朱之前。而又创无前之军政税法。为大唐所祖述。其人岂不伟哉。
唐末藩镇之弊。天下苦之。虽妇孺皆言可革。宋太祖因机变通。未足为奇略。且取快于如手使臂之利。而不忧其藩缺虎入之患。终致夷狄阑入。州郡无兵粮可支吾。至于南渡垂绝之际。文天祥请置藩镇。呜呼其晚矣。即此而便见太祖谋国之疏。看史者不可不察。
淮南盗王伦破高邮。郡守晁仲约以郡无兵财。开门犒之使去。富郑公怒欲诛之。范文正争之曰。州郡无兵财。将何捍拒。守臣能权宜应变。以全一城之生灵。亦可矣。岂可反以为罪耶。此可见范,富规模大相悬绝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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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树国之多。末运不振。则秦乃改封建为郡县。亡于二世。汉兴。大封宗室。以致七国之乱。故武帝用主父偃之策。分封以削其势。王莽乘此专权。不复顾忌。遂售篡弑之谋。东京刺史权重。殆如古之诸侯。而终致董卓之乱。魏则虽封诸王。而势弱力微。至不能存活。则权臣秉柄。遂移其祚。晋惩其弊。使诸王典大藩总强兵而相屠相戮。驯致大乱。以形势言之。足可御戎而终不能焉者。以阋墙故也。六朝瓜分。无可论矣。至唐大设藩镇。势同封建。而终致尾大不掉之患。坏乱惨黩。至五代而极。宋祖惩之。撤去藩篱。为强干弱枝之图。则夷狄乱入。无以捍御。由此观之。古今因革。内外轻重之际。莫不由后惩前。自谓得算之多。而毕竟乍有偏重。随手弊生。理势使然。固无奈何。然人谋臧否。犹有可追论者。周之八百。秦之二世。非可以封建郡县。判其得失。而汉祖则失之大封。武帝则过于太削。魏乃过削之流。晋亦大封而致乱。东京与唐强藩之弊。大略相似。言其形格势禁。可以捍外制内。而过在兵权太重。君弱臣强。宋祖有见于此。尽收方镇之权。转为郡县。而刮刷太甚。至使无兵粮可御敌。则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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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欠斟酌。而有愧于变通尽利者大矣。
自古论正统者。纷然淆乱。至今未归一。而折之以朱子之说。则可定其未定矣。语类中。或问自三代以下如汉唐。亦未纯乎正统。乃变中之正者。如秦西晋隋则统而不正者。如蜀东晋则正而不统者。答曰。何必恁地论。只天下为一。诸侯朝觐狱讼皆归。便是得正统。此是雅言。而参以纲目凡例。亦用此意。如秦晋隋诸国。凡混一区宇者。皆与之正统。据此论之。则所谓正统之正。非邪正之正。即偏正之正。以区域阔狭而言耳。如以善恶之实。曰邪曰正勘之。则秦晋隋之类。安得齿于其间乎。然则无善无恶。无华无夷。只天下为一者。便是正统。无容异议。方逊志,丘琼山创为元不可与正统之论。其于攘夷之义。非不慷慨。而得无乖于语类旨意与纲目凡例乎。若曰不择善恶而独严夷夏之分。则亦恐未然。所恶乎夷者。以其无善状也。间有贤君义辟。不得与胡亥,杨广同得正统之名。吾未知其为公也。抑有一说。朱子尝以王通攘臂于宋魏扶抑之际。有所致讥。夫宋是中华。魏是北狄。而犹曰一南一北。不足与夺。此可见夷夏善恶。一视无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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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矣。
或言朱子之不从温公之帝魏而以蜀为正统。意在于抑恶扶善。此未知本意也。此处当以主客言之。蜀乃大汉之嫡统。吴魏即臣仆之桀黠者。未可以一时并峙等视之也。以章武承建安。只是尊君卑臣之义。初非关于扶善抑恶而然也。
朱子以前。为正统之说者。莫如东坡之明快也。其曰正统之为言。犹曰有天下云尔。篡君者亦当时之正而已。又曰。不以实伤名。而名卒不能伤实。故名轻而实重。天下之贵者。圣人从而贵之。恃有贤不肖存焉。至驳章惇之霸统。欧阳子之重与处。尤为刺骨。惟有未尽者。恶天下之无统。若将苟为充员。必进曹魏以为莫强也。偏全之不论。而强弱是较。终未免苟且。而从头理会。又有大段未莹。其释正统之正字。曰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云者。终难以偏正释之。将归于春秋大居正矣。是固因袭欧阳子之说而未能卸脱。所以依违笼罩。安顿此一字。未得其所。且正天下之不正与篡君亦当时之正。其语意岂不矛盾哉。若欧阳子则既以尧舜至汉唐。谓之居天下之正。盖用公羊大居正之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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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以晋隋谓之一天下而居正。则善亦居正。恶亦居正。吾不知正之所在。头脑既侧。以下种种差谬。不可爬梳。其盛言秦世德源流。合得正统。则不啻重与之也。苏子虽称其论纯乎名者。而实则未免包笼。所以剖判名实之不相侵者。大愧苏子矣。
退之于孟子。有见于表与粗。而未透于内与精。故其辟杨墨。都是影响耳。今读答孟简书。称述孟子谓功不在禹下者。在于快辟杨墨。而至其读墨之说。则以为与孔子同道。即其说之矛盾。而可知其见处之不洒落也。且杨墨之所以为杨墨。只缘气质有偏。意见斯差。墨则有见乎统体之仁。无此疆尔界。以是为贵而思易天下。杨则有见乎分殊之义不假不夺。以是自高而不欲涉世。孟子之斥墨为无父者。恶其泯分也。斥杨为无君者。恶其乱伦也。退之于此。既未能明著眼目。而又其气质颇邻于墨子。故为士而交游满世。颇有杜保之意气。干禄而奔走相门。殆近张毅之热中。观其意。若将尚同以广交。普施以拯世。而不自觉其枉尺直寻。先犯孟子之严戒也。独以其臭味不近深恶洁身者流。试观王承福传。贬其自为之多。谓近于杨朱。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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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好恶偏处。如使承福反斥以尔亦墨也。则未知将何以分疏耶。既昧性命之理析毫釐于杨墨之所以差。又因气质之偏而进攘失平。不免爱翟而憎朱。始知有天吏然后可以诛暴。有知言养气之君子。然后可任其斥邪辨异矣。
古之小人。有不知其恶而为之者矣。如南衮者。自知其恶而为之者也。想其为人所不足者非慧黠。故既作如此举止。自知其遗臭万年。投其文于火中曰。后孰有见我文者。可谓能自知矣。亦尝见其所撰白沙汀记。至其跌荡之际。慨然兴叹谓文章之传远与否。在其人善恶如何。此言何为而发也。于斯时也。苟有惜名之念。萌于方寸而不懈。则士林受福。而止亭之名。亦将百世不磨。呜呼。可胜痛哉。
凡人发言。多失之率易。而亦未能审听他人之言。故酬酢之间。十八九不凑著。或粗疏而不寻语脉。或密固而滞于言诠。或英迈而失之臆度。或昏短而不究归著。或听迩言而寻之于高远。或听眇论而忽以为肤浅。以此终日接话。而其不为龃龉矛盾者几希。然其不会听言者。非但由性质有偏而然也。大抵定心者少而放心者多。匆匆扰扰之中。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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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酬应。宜未能审悉曲折而善为往复也。如问东答西。则失之未详。其过犹少。如闻说昼。必反以夜闻。说寒。必反以暑。乃迷藏之类。尤为可憎。至于枕流漱石。獐边鹿鹿边獐之类。或滑稽而遂非。或依违而藏拙。最为心术之害。与人争辨之际。乍觉有如此證候。不可不痛祛而不留根也。亦有理屈于人而怫然胜心之发。寻讨人言句罅漏而强拗折之。或截去首尾而孤举一句。或穷搜枝叶而不察本旨。此则全出于未能平心而务欲胜人。盖用意愈深而做病愈重。荀子曰。有争气者。勿与较。凡与人接话。如逢如此之类。括囊可也。以此知可与晤语之人。天下鲜矣。孔子曰。可与言而不言。谓之失人。未可与言而言。谓之失言。又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凡与人酬酢者。不可不服膺此训。
班固之润色马史。多失于减字。或失于增字。如李广传终不能复入石。减其石字则使其神凋丧。如匈奴传冒顿之围汉祖。四方马色。一一列书曰。青駹马白马乌骊马骍马四马字。排得甚壮。而只以一马字统之。虽似简省而气焰则顿减。此则减而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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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也。如叙钜鹿之战。楚兵呼声动天。只举一天字。而军声之直上干云壮矣。添配以地字。则钝重却少力。此则增而失者也。文章亦如圣贤等品。上圣作用。自大贤以下。固难赞其辞也。
孔子之言虽简。而亦有繁而不杀者。如论管仲。以邦君与管仲三次对说。如答子张问明。以浸润肤受申说至再。一则发于慷慨。一则致其丁宁。不自觉其言之为繁耳。檀弓虽简。而不沐浴佩玉以详为妙。
退之所谓陈言。如六朝人之引用古事与踵袭前人言语。如问鼎晋阳甲易箦亡琴之类是已。退之之戛戛务去。盖欲必自己出。虽孟,庄,班,马之文。未尝剿袭一语。所谓起八代之衰者。正尔在此。茅坤辈不知陈言之为何。解作平常俗语。若是则退之之所务。终归于虬户铣溪之类。岂不误哉。退之文中。实多平常语。如曰不幸两目不见物。寸步不能自致。曷尝有换字之意乎。若使弇州辈当此。则不言两目而必用金篦。不言寸步而必用贲趾。此正陈言之可去者也。
看梅花有许多般。有玩其天机呈露。个个太极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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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周邵诸贤是也。有取夫孤标冷韵。托为知己而乐者。林逋辈是也。有赏真色挹清芬。助发诗兴而乐者。词人墨客是也。有亲近国艳。不耐风流。褰金帐酌羔酒而乐者。公子王孙是也。有以雪中能春。无叶有花为可异者。凡夫俗见是也。
伯夷传。非赞述伯夷也。乃悲吊由光也。非吊由光也。乃太史公自悲也。生而身毁不用。有甚于伯夷之饿没而湮灭不称。将与由光同归。岂不悲乎。知一篇大旨不过如此。则从头释去。可迎刃而解矣。盖伯夷许由等。是岩穴高士。而一则见称于孔子。一则不少概见。故世儒论者。信伯夷而疑许由。有足慨惋。于是以身质之曰。登箕山而见许由之冢。则果有其人矣。果有其人。而未能与伯夷同传者。其于圣人。遇不遇存焉。遂以扶抑轩轾之意。激昂其辞曰。天下宗周则伯夷耻之。尧让天下则许由耻之。让国为小。让天下为大。且不食周粟与让天下之义。孰高孰低。特言由,光义至高。若将凌驾伯夷也。因采薇之歌。知伯夷之不能不怨。而遂以福善祸淫之理有所谬戾者。致诘于天曰。贤如颜回。何以穷夭也。恶如盗蹠。何以乐寿也。反复疑难。若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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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然于天道是非也。自子曰道不同。至其重若彼其轻若此。方以义理决正。盖谓一时穷通。轻若鸿毛。万世德誉。重若泰山。自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以至众庶冯生。断断以立名为贵。然名不自立。必待知已而扬声。故自同明相照。以至云龙风虎。取以为以圣知圣之證。若伯夷颜渊之于孔子。或并世而托门墙。或旷世而蒙叙列。皆得圣人而不朽。亦云幸矣。如马迁者存未能附青云之士。没未有华衮之褒。是则以夷,回之穷阨。从由,光之堙灭。举其终始。无一可者。岂不冤郁乎。一篇结局。以趋舍有时为紧关。伯夷颜渊。于夫子趋焉者也。由,光则舍焉者也。夫岩穴之士。合得高尚之名。而邂逅有幸不幸焉。况处闾巷者。又其下焉者乎。此则马迁甘心下流。而恐其名之磨灭而不章。以为忉怛耳。
古今读此传者。例不能细心推究。融贯大旨。只揭起初段。见其论禅让曲折。郑重其辞。若以重器大统。为不当容易与人者。则便谓马迁主意。不信有尧让天下之事。而独不知登箕山一證。乃所以明许由之有其人。有其人则可知有其事矣。即此论禅让有无失其主意者。最为浅见。又于中间。见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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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惑等语。便谓马迁主意。异伯夷之嗟怨。而疑天道之是非。只如是看过。而独不知下段道不同云云。乃所以折诸圣而归乎正也。又一篇紧关。专在于趋舍有时。而卤莽者鲜能著眼。则首尾散漫。靡所纽贯。夷,回之见称誉。由,光之不概见。时有先后。命有遇不遇。史迁之自悼。岂不以存既不遇孔子。倘庶几万世圣人之遇乎。其所以欷㱆回郁者。殆一篇三致志焉。且从初以伯夷许由对作主宾。抑扬其辞。取决于孔子。故到其叙致转折处。又必引孔子之言以證向之。曰道不同。不相为谋。曰富贵如不可求。从吾所好。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曰疾没世而名不称。曰云从龙风从虎。信手拈来。若出诸其口。最为奇妙。又前段。以伯夷颜渊对举者。言其阨穷之一般。末后又对结者。言其遇圣人者有先后。其为关键益紧密。览者或未暇细绎意旨而妄作注评。殆无异众盲摸象。或箕或杵。未究全体之如何。亦可慨已。昔曾南丰教陈后山以二年读此传。盖欲其细著工夫。悟此文之为妙也。后山遵用其法。作文甚简健。但未知当时所理会者。果得其本意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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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殖传。当分两截。作古今传看。自神农以前。以至岂非以富耶为古传。自汉兴海内。至岂所谓素封者耶为汉传。大旨则以耳目口鼻。为欲富之根柢。以声色臭味。为攻取之材料。达之天下四方。凡水土所产物品之鲜多不齐。而人民谣俗来往交易。互相渐染者。举在其中。其中来往二字。为一篇字眼。所以从头劈破。举老子之言。而翻之者亦以往来为说。真所谓舞文手也。其所谓熙熙穰穰者。乃摸写往来之状。而往来射利之中。又有巧有拙。辐辏瓦解。又所以状巧拙之悬绝也。巧之极矣。便成富者。自什二。以至于廉贾五之。自千金之家。以至巨万。以匹夫而与王侯相埒。则名为素封而其乐无穷。乐之一字亦字眼。故篇中频频提掇。足可见健羡之意。古传中陶朱,白圭之类。皆巧之最者。而与汉时卓,程同一伎俩。上文排布物品所产山东西江南碣石。与下文所列关中三河以包楚越之地者。可以对看。但上文则先举欲富之根。以及攻取之资。略举山川而言之。下文则自汉兴以下。广列山川风土懋迁有无之地。而民之欲富情状。互相渐染者。莫不影现于其中。如言邹鲁之好贾。甚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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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人。颖川敦愿。学南阳之多贾是也。大体如此。其零碎文义合容疏释者。条列如左。
三宝难解。以农工虞三者物货解之。亦粗通。
至卯积著率岁倍。率者利息之法也。言卯年丰穰之时。广籴谷物。至明岁衰恶而粜之。则其息倍长。馀皆仿此。
下谷上种。谷与种字别。似是谓粜籴之用。不甚精择。而播种之贮。必求上品也。
杨平阳陈。陈字为衍文无疑。盖因下文陈椽而误也。陈椽。似是如屋椽之交于栋。犹绾毂之类。注言杨陈姓及经营驰逐。皆鹘突。
河东之杨平阳。河内之温轵。河南之洛阳。须分明记取。勿令混其交界。而自平阳。傍及秦翟种代。自温轵。傍及赵中山。自洛阳。傍及齐鲁梁楚。楚最为大。故剖为三段而天下尽矣。
地重之重。谓民俗重厚。注言重于耕稼亦误。
户百万之家。户字有精神。以一户而当千户之封。以什二利息而得之。诚如廉贾之什五。则足当累千户矣。
无财作力。少有斗智。既饶争时。其论求富次第最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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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力。如胃脯洒削之类。斗智。如卖畜求缯。献戎王之类。争时。如旱资舟水资车之类。
节驵会。驵会。价也。节。计数其赢馀也。如买枣栗千石。费钱千两。而斥卖之价。赢得千二百两则什二也。至三百或五百。则入己者多。如或未满二百。则将恐不足于偿本。焉能为己财乎。自节驵会。至非吾财。当如此看。方是分晓。
椎埋去就之椎埋。当作推理。尝闻溪谷亦如此解。盖因上文攻剽椎埋而为混错也。
上文言农不如工工不如商。至其下段结锁处。又言富必用奇胜。秦阳之盖一州。由田农拙业。接之以富无经业。货无常主。则意始跌荡。文极变化矣。
自秦阳以至雍乐成。曰以盖。曰以起。曰用之富。曰以饶。及其健羡愈浓。鼓舞其辞。曰千金千万鼎食连骑。以至击钟而兴味长矣。
唐顺之曰。出入变化中轨范森然。看得是矣。如将叙关中。必原本文武治化。将叙三河。必举唐殷周所更居。言邹鲁则谓有周公遗风。言梁宋则以尧游舜渔汤止于亳起头。此则就贤圣留迹而言之。如种代之羯夷剽悍。自武灵而厉之。如浙俗之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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昉于阖庐,春申,王濞。又以恶习来历言之。历历如指诸掌。亦可见轨范森然处。若论其规模宏阔。则如言南楚好辞。巧说少实。江南卑湿。丈夫早夭。似无关于交易积著。而广说无漏。使今人撰殖货文字。必不如此。此正如卫诗之美庄姜。广述门阀容色。以及鳣鲔葭菼。浩无津涯。朱子所谓韩文力量。不及汉文者。岂指此等处耶。
太史公作游侠传。其意固在于尝遭李陵祸。交游莫救。深有慕乎游侠义气。欲极力赞扬。则又以世儒酸论深排侠客。一例作强暴不轨看。至于公孙弘以一时大儒。论杀郭解。故尤有所不平。遂以朱家,郭解。对季次,原宪。而挈长度短。篇首引韩非之言。以谓侠客固或犯禁。而儒者之乱法。亦未得当。盖暗指弘辈也。以术取卿相。辅翼世主者。则稷,契,伊,夔之类。所以言固无可言者。而季次,原宪。虽读书怀德。而功无可见。与侠客彼此相较。争一义字。义字即一篇字眼。彼则义不苟合。此虽不轨于正义。而言信行果。不害其为义。千里诵义。又何如。抱咫尺之义而久孤也哉。何知仁义以下。盖欲破碎。儒者之所谓仁义。未足为准信。而以蹠,蹻之诵义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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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国之门。仁义存焉。归之于迷乱。不分晓。所以深折世儒拘拘之说。而至于诚使乡曲之侠以下。则言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固胜于季次,原宪矣。虽以义言之。侠客之义。何歉于彼哉。或者以侠客权力。谓不及于次,宪者。不成说话。夫存亡死生。济人缓急。乃所谓权力。次,宪何尝有此乎。盖只以权力相较。若有歉于义者。故特言曷可少哉。文势呼吸。亦自分明。至言朱家,郭解之徒虽捍当世文网。而私义廉洁有足称者。则又以义归诸朱,郭。而至公孙弘杀郭解处。特用春秋书法曰遂族郭解翁伯。盖深惜之。亦叹世儒之持文网太密也。
信陵君传。仁而下士为纲领。下士则于迎侯生。从毛公薛公见之。仁则于救其姊。欲与赵俱死见之。又将杀晋鄙而泣。又下令军中。使独子无兄弟者归养。皆可见仁之过人处。汉高之每过而令民奉祀。亦以其宽仁相契合也。朱亥事凑会最巧。而太史公点次。尽有精神。始迎侯生。则曰臣有客在市屠中。及侯生为上客。则曰臣所过屠者朱亥。此子贤者。世莫能知。故隐屠间耳。及将杀晋鄙。则曰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可使击之。前后三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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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有情。极妙极妙。秦闻公子在赵。日夜出兵。东伐魏。此可见公子气焰斤两。大段可畏。诸侯闻公子将。各遣将救魏。破秦军而走蒙骜。及秦闻公子死。使蒙骜伐魏。拔二十城。公子生死。有关于宗社兴亡。有如此。结之以高祖闻公子贤。每过常祀。置守冢五家。前后四闻字。亦须看他关节。此传泛读。只觉得磊落疏荡。而仔细推来。无限紧妙。读史传者。亦不可以粗心了却也。
荆轲传。以击剑起头。继言与盖聂论剑。被其怒而目之云。有不称者焉。又被鲁勾践怒叱。逃去不复会。至末端。乃举勾践所言惜哉不讲于刺剑之术。而反复致意焉。其意若曰诚使荆卿熟讲剑术于盖聂,勾践之间。则岂终失手虚掷秦宫之柱乎。其无限慨惜之意。即文可见。然荆卿之所以失著者。实由燕丹未能指一分付。使荆轲意分两路。一欲为曹沫之劫齐桓。一欲为聂政之刺侠累。即其所谓则大。善则不可云者。适所以歧贰其心。徊徨于把袖之际也。且丹以秦政为何如人也。纵使得约契返侵地。果如齐桓之能不食言乎。丹固虑浅。而轲之苟于奉行。其疏也。岂但以剑术之不熟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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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武之荐田光。则曰燕有田光先生。智深而勇沉。可与谋。田光之荐荆轲。则曰所善荆卿可使也。可使者。便是教刺杀秦王也。谋自光出而假轲之手。所谓欲行曹沫之计者。乃光死后所商量者。使光而在。以其智深。必不以其计为善也。
求天下利匕首。说得甚详。实郑重。而至其藏在地图内则水墨其文。只曰装为而已。不知图之在何处也。至其图穷而匕首现。则跃然龙出。神笔神笔。
项羽本纪。始则渡江而从之者八千人。渡淮而黥蒲辈以兵属者六七万人。及其卒困渡淮。而骑能属者百馀人。临乌江而叹。八千人之无一还。方其自南而北。每进一步。气势愈长。若潮涛之翻天也。俄而自北而南。每退一步。兵甲零残。若败叶之捲风也。观其终始消长。考诸地势南北而历历分明。史笔于此。必非泛然叙次也。看渡淮两属字则可知。
垓下之战。孔将军居左。费将军居右。皇帝在后。绛侯柴将军在皇帝后。淮阴侯先合。此一段叙战功甚详。载诸高祖纪而见遗于此纪。似欠痛快。然其围匝项羽之势。又有大于此者。高祖之在广武则西阵也。彭越之截梁地则东阵也。韩信之略河北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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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阵也。黥布之叛九江则南阵也。四面围逼而项羽在垓心。不待垓下之战而败势已具。如观棋局。可供一噱。
鸿门宴。略于高祖纪。详于此纪者何也。项羽之失天下。由其不仁。未必由不杀沛公也。而然沛公之外。无他劲敌。龙脱其网。虎失其势。安危操纵。判乎此一场。故就项羽濡忍与范增睥睨处。极力铺张。无毫发遗状。夫以一生喑哑之气。到处屠坑之虐。乃于先入闭关之对手。等閒宥过。岂非天哉。详诸项羽纪。意有在矣。
鸿门叙事。先言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灞上。以兵力强弱形之。畏其难敌也。后言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灞上。以地势远近详之。虑其难脱也。两关排立。极有意思。
分王诸将。全用爱憎。处有许多层分。沛公则疑而未负约者也。长史欣。以有德也。黥布,司马卬,梅鋗,共敖。以有功也。臧荼,田都。以救赵与从入关也。田安以救赵也。吴芮以从入关也。申阳以先下河南也。张耳以素贤。又从入关也。陈馀不从入关。而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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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封三县。田荣数负项梁。又不从击秦故不封。自馀魏王豹,赵王歇,齐王市,韩王成,燕王广。皆处爱憎之间者也。章邯,董翳。以秦降将。取便拒沛公而王之也。黜陟殿最。一任胸臆。所以致群憾竞起。天下分崩。叙得来。真似惊涛怒浪。
项羽之终致困弱。直由于彭越绝粮道。其嗾诱彭越者。乃田荣也。项羽之从初失欢于荣。可谓少智矣。
余尝谓彭越之于项羽。犹獍之于虎。虎之跳踉大呼。百兽慑伏。獍也瞷其离穴。尽啖其子。及虎来追。便即闪避。虎之频频来往。不觉其气力疲尽。彭越之朝绝粮道。暮躲河北。使项羽力尽事。正类此。
范睢传。湖关遇穰侯事。若冥会。文亦神奇。箦中之鬼。乃有吞秦相之气。伟哉。东行县邑。亦暗伏擅厚罪案。昭王立三十六年云云。大抵言昭王之志满气得。与贵戚秉政。无间隙可入。铁桶相似。以见说难之张本也。又言穰侯越韩魏而伐齐纲寿。以具罪案。盖越国远攻则为疏计。利归私家则为不忠故也。离宫之见。大胆言秦独有太后穰侯。又言穰侯为秦谋不忠。然以左右窃听。不敢言内而先言外事。犹论伐纲寿之非计。只言非计。犹是外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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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其日亲说用然后大开口论罪。断之以罔上不道。胪列罪状。若将尽南山之竹而毕竟利归陶国。为现捉赃案。穰侯安得解脱。而昭王安得不动念乎。况射股擢筋。恐吓尤毒。宜乎其大惧称善也。夫自其待命客馆。以至离宫接见。固积有揣摩而吞吐其辞。俯仰察色。见可而发。若河决弩动而不可御。如范睢者。真可谓知说难矣。
范睢见须贾一段。妙在两相欺。须贾之始见而惊。固以箦尸之复生而惊也。抑以范睢之或张禄而惊也。至门下而大惊。直是判知为秦相而惊也。中间一笑。似嘲似疑。含得无限意。问孺子之习于相君。微探其意也。使之取大车驷马则又更审实也。绨袍之赠。非出至意。寸心中张禄范睢在半知半不知境界。故姑施此以示德。自范睢视之。以为有恋恋意而赦其罪。则固为见欺矣。或者须贾之认张为范。猜到九分。捐绨袍而逭鼎镬。则其欺范睢也大矣。此事终涉依俙。故史笔亦依俙写去。默想其当时意态。每发一笑。
远交近攻。有次序曲折。须是近交而后远交。远交而后近攻。所以必先近交者。将假道出入以缔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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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也。远交既固之后。自近蚕食。固为定计。而近者或不听和好。则不得不以近攻为先。观此伐魏拔怀。攻韩汾泾。则可知范睢之随机应变。不胶守近交初计矣。
范睢之初见秦王。许多说话。以不畏死用壮。而秦王信之。蔡泽传。初见范睢。以不待死恐之。而范睢然之。盖羁旅之臣。交疏言深。不肆其唐突。则未可以倾倒人主。及其功成名立。终始求全。亦岂无怕死之念乎。以范睢一人之身。而前则以不畏死。凌厉秦王。后则以不待死。见屈于蔡泽。合两传而观之。亦可发笑。
范蔡传赞。只百馀字。而转换甚多。三个多字。各有意义。上言所谓辩士虽有计策。所为说力少。则不能垂功于天下。如以范蔡言之。则所为说者。秦昭是已。以其富强。比诸长袖多钱。以善计策。比善舞善贾。若小国弱君则固袖短钱乏之流。此一段最为肯綮。偶合云者。言其有幸不幸也。前之无所遇者。以善策遇弱国而无所施也。此则言虽遇大国而未必能契合也。末段则特言困厄有激。必能大有遭遇。孟子所谓天将降大任。必穷饿劳苦。增益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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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不能。亦此意也。读此赞者。例多于所为说及多如此二子。或不能句。若是而岂能通贯大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