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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淵集卷之二十六
雜著
辭持平疏
伏以臣性本迂騃。百無知能。自幼懶散。惟以養拙圖閒爲事。凡於倫常日用當行而不可廢者。例皆遺落。蓋其一己私慾。偏在於安逸四肢。故自父兄知其難矯。不强以所不堪。一任其自爲也。以是習與齒長。機與俗疎。迂益迂騃益騃。不復自同於平人矣。逮爲孤露之身。益無世念。思自屛於山顚水涯以畢餘齒。身外悠悠。久矣灰冷。仍之衰疾侵凌。轉成癃殘。枯殼冥識。其不爲鬼者幾希。乃於夢寐所不到。有隕自天。以臣爲司憲府持平。使之乘馹上來者。臣承命驚眩。殆欲遁逸而不可得。此何異載車之鼷。聞樂之鶢鶋也哉。臣旣迂騃劣品。癃殘朽物。贅疣於世。所欠一死耳。其於軒冕。萬萬不襯著。不惟自判。人亦云然。忽此來逼。莫究其所由。此殆掌銓者不愼注擬。聊用玩人。以致聖明之不察。而有是誤恩。其所以駭聽聞而褻名器。則莫此爲甚。豈惟私分之狼狽也哉。臣雖昧昧。亦嘗受誨於家庭矣。蓋聞朝廷百官。權在臺閣。凜然正色以執憲。與人主爭是非者。惟斯職爲然。夫如
是。詎容人人而冒據也哉。然在隨流平進者。循次得之。有不稱焉。人亦不甚非笑。眼熟故也。如臣悾悾。奚所倫比。而今乃搜諸窮廬之中。待以常格之表。將使豸冠𩣭騶。行呼唱於道路。其可不可。問諸市童而决矣。事理所不愜。物情可見。天鑑於此。倘復回光。則必悟斯擧之爲謬。而不靳於反汗。終朝之褫。庶其如願。此臣所夙宵屛營。伏地頓顙以顒俟者也。臣實樸愚。不習飾讓。言出肝膈。雲陛匪遠。伏乞天地父母將臣所叨職名。亟賜鐫免。俾此丘壑孱喘。得以安分待盡。千萬幸甚。臣不勝兢惶隕越切迫祈祝之至。
辭掌令疏
公元1715年
伏以臣卽癡騃罔兩。無可比擬者耳。平居以一身擬諸百爲。雖搬柴擔糞。猶覺其齟齬。自管庫以往則視若負山。如是揣量。蓋已熟矣。今乃以格外臺職。將待夫一世賢彦者。加之不肖之身。其過越分限。莫此爲甚。而人間可笑事。又豈有類是者耶。臣以乙未春間。始蒙誤恩於大朝。伊時恇惑惶窘。欲遁不得。敢以一疏祈免。畢露肝膈。其所陳無似實狀。謂已蒙上下洞悉。不復檢擧於除目上矣。奈之何旣脫復縻。仍謬成例。至於今番所授。又更進一步。則其爲愧縮悶迫。
蓋不啻如初。且自乙未至今。已爲五歲矣。質未稍變。志不少轉。只是頭童齒豁。衰態益著。骨蒸肌削。病源已痼。以此意氣。被此職名。人知其大不堪矣。然臣不仕。自有所執。方其不衰不病。固未嘗以此冀進。則雖復衰極病殆。亦不欲以此控免。主意蓋有在矣。臣又記昔歲乙丑。蒙恩授六品官也。親愛之言。多勸以一番肅謝。而臣則頑然莫應。不思所以仰承德意者。已知罪矣。當是時。父母俱存。兄弟無故。四大安健。六情逸豫。雖彈冠彯纓而出。豈不爲悅。而雖其濫廁。亦豈比今日所叨也哉。竊自以天賦之偏。官星非分。斷置此生。不踐名途者。矢心則然。到今白首之年。死亡無日。而捧土揭木。馳馹騎而赴烏府。則果成何狀人哉。是其首尾衡决。倉黃翻覆。雖謂之變異非常可也。臣固癡騃。自知則甚明。雖復狂疎。獨以此見孚于人。人之處臣者。尋常待以野客。呼以書生。不忍以舊衘稱謂加之。亦亮其眞情苦衷故也。夫何銓官。獨非知己。而以臣爲戱。至于再三。夫霜臺風憲。何等峻望。而以是爲玩人之具。曾所未聞。臣竊訝惑焉。臣竊嗟悼焉。今試加袍帽於猿狙之身。將見齕裂而走。設鐘鼓於鶢鶋之前。必至驚眩而死。人之抑而發狂。亦將類此。
則以公言之事。體有乖。以私言之。不祥莫大。夫如是。亦何必驅脅維縶。俾不遂其優游以存全乎。竊伏惟在宥之化。於物善貸而曲成。凡所以若其性循其宜者。潛不可使飛。植不可使動。是之謂物各付物也。如臣偏滯。獨不可以偏滯待之乎。池籠之外。不妨有散流。臺閣之上。何患乎無人。伏願邸下察臣所陳之懇。非由飾詐。念臣所授之官。不容虗帶。亟賜鐫削。永斷召命。俾臣丘壑微喘。得以安分待盡。不勝區區之祝。
金秀才傳
金秀才昌立字卓爾。其世安東人也。始祖曰宣平。羅麗之際。以破甄萱功。封爲太師。食安東。累傳而爲六代祖璠。以漢城庶尹。仕漢陽。因家焉。蓋淸白修謹。爲世望族。曾祖名尙憲。官至左議政。大明亡。自陪臣。獨明大義。拘虜中五年。持節不變。虜卒義而歸之。天下稱焉。大父光燦。中樞府同知。同知公有三子。季爲領議政壽恒。議政公之六子。昌立又其季也。昌立生而英特。敢於有爲。年十五則志于古文。屈首浸淫。殆不知馬之幾足。其兄昌翕奇其志。授以詩。引之大雅。昌立亦竊好其兄不齷齪。其慕悅倣效特甚。自以得弟
兄間知己。昌翕家白岳山下永慶殿東南。作樓而名之曰洛誦。登其上讀書。昌立亦於其左。作室而對之。名重澤齋。入而硏誦。出則考業於樓下。稍引里中子。與共事。始里中子猖披不學者。慕其聲爭麇。至於是齋中益充斥。昌立乃抗言曰。人而徒死。不能文彩表章於世非人也。爲文而不稟於古。亦非所謂文也。因極論風雅源流及古今雅鄭之所以別曰。詩之不爲詩久矣。高麗之陋。我朝仍之。莽莽千百年。正始之路堙焉。獨稍知有古者。近鄭斗卿一人耳。惜乎。其徒泥陳迹。不能超津筏而上之。夫所謂詩。正欲其透徹玲瓏也。我輩之所宜勉。其不在精思而妙運乎。聞者莫不醒然。其銳於追古而善開人如此。昌立幼好狗馬諸玩甚於人。旣注意藝業。皆一切棄去曰。非所以不朽我者。家素隆爀。日見有乘軒珥貂者出入其門。亦猶然笑之曰。異乎吾所願。有室數年。淡若未娶。自父兄苦勸。乃彊往。獨喜與其友洪有人,兪命岳及市人崔東標等。遊於詩社甚適也。常謂吾。欲與君輩飮醇酒。日諷詠騷雅。樂以忘死云。而酒酣。或迭讀太史公游俠等傳。俯仰頓挫。想與其人者爲悲歌擊筑之遊。其登華岳汎西海意益悲遠。昌立爲人。白晳遒朗。善
談笑。意氣迎人。不以親疎設畛域。其爲詩。淸豪足情。略似之。昌立治文章凡四歲而死。死時所啽囈。太半是書史中語。卒之於邑曰。未就我至高之志矣。旣死。其兄與諸友收裒所著。印出若干板。藏于家。於平日欲云云。是不能萬分之一。而然識者論其詞格。猶謂有漢魏聲氣云。昌立嘗手書重澤齋壁上以自省曰。我年十八。而竟以其年十二月死焉。蓋讖也。聞者益悲焉。
贈閔亨洙
性之難復。氣拘慾蔽。又於其間。習累爲大。國風之美。家範之淑。囿則爲陋。便不恢拓。豁爾心胸。大爾眼目。庶闚昭曠。九層登塔。(九層登塔。一作萬丈拔俗。)
贈兪肅基
春木之茁。日有宣發。乍若凝斂。乃花乃實。秋水之浩。勢如奔溢。及其瀠洄。乃淵乃澤。艮之爲義。行乎其中。默認則得。勖哉子恭。
甘節箴贈純行
節之爲義。天地之以。誠通誠復。玄運相際。五氣順布。其機若此。亢斯成旱。溢斯致水。騰倒而然。便非定理。斂焉有截。復循其次。其在于人。不遠取譬。怒有當怒。
喜有當喜。乍踰分限。幽明易位。動多則妄。言繁則肆。淫泆搖蕩。靡所不至。面爲人瞞。情被物誘。引入漫漫。過日以熾。嗟爾誠仲。胡不改是。把捉無力。規責徒費。神明垂憫。假蓍昭示。汝雖頑然。寧忽至意。攝乎身縮。訥乎口止。治不厭猛。矯揉之始。不中而中。中不害事。得中曰甘。其節乃美。於陵之餓。干木之避。以是爲苦。各有攸謂。在爾精擇。不失本旨。奉玆爻象。沒身勿墜。
燭戒
古之所謂燭者。多束草木之善燃者而爲之。如弟子職所云蒸間容蒸。曲禮所云燭不見跋。亦此類也。不知自何時而有蠟燭。大抵養蜂而後得蠟造燭。唐人文字中。如漢宮傳蠟燭。銀燭朝天之類。可知其爲珍物也。王公貴人。務爲華侈時。方可有此。野人薄享者燃蠟則犯分。淵明不云乎。日入室中闇。荊薪代明燭。此野老安分處也。我國産蠟之地惟數。嶺西而兩西數三邑及湖南茂朱所産僅僅。嶺南殆絶種。人之用蠟者。可不念其所出之鮮而嗇其所受用乎。我朝李芝峰平生不燃燭。蓋欲安於儉也。古人譏寇萊公行處燭淚成堆。謂不如杜祁公一燈靑炯。兩公皆位崇祿厚。燃燭若無害。而當時議者以此判其奢儉。可不
畏哉。余以窮民薄分。不合燃燭。而以耽書惜夜之故。愛燭有癖。然不敢恣意濫用。惟是居在嶺西。與養蜂家相來往。適又自文邑與隣。縣宰捐助。至其油乏。未免繼之以燭。寖以成例。後生輩眼慣手熟。便以松肪荊燋等視之也。或一室雙燭。熒煌照耀。山氓板屋之底。胡爲是汰侈乎。余卽惕然汗背曰。李芝峰罪余哉。緣此漢不愼儉德。使後生薰化而歸於奢。將誰咎哉。夫暴殄天物。自有殃罰。燭有明神。可不畏其殛乎。且燭者。祭祀要用之物也。士大夫家當事難辦。則富者貿諸市。貧者替以燈。或艱求于親舊有祿位者。例皆攢眉而應之。一帖之受。喫得無限呵誚。圖之旣若是艱。而視其所造。則大率薄劣枵腹。僅存形制。殆未能畢事而滅焉。燭固難辦。辦亦難得好品。今吾輩所燃之燭。大勝於人家祭用者。而猶嫌其滓未盡鍊。光未遠射。必欲得明潔上品。殊不知燭愈明而識愈暗。侈彌甚而罪彌積。於是而不喚醒則殆矣。孔子曰。奢則不遜。以其犯分濫用。不惜天物也。人莫不知有聖訓。而患不自省。每於眼慣手熟處。看作例事曰。是何足爲奢。而終身不改者有之。戒自今老少交勉。惜燭如金。必使用於緊處而不敢浪費。旣以此立防。又推類
百費。莫不以儉嗇爲道。其庶免天之所厭乎。
謹次伯氏所步歸去來辭
歸去來兮。華山之陰吾所歸。吾旣漫浪於溟岳。老而休兮奚悲。仍世父之薖軸。庶高尙之遹追。濬澗谷之堙翳。閱臺沼之是非。召猿鶴以申盟。蘿余帶兮荷衣。理壠上之舊詠。雲冉冉兮翠微。遵彼九曲。石疊湍奔。花溪玉峽。天鑰洞門。慶雲隣近。淸寒迹存。風溜調琴。松醑湛樽。遇樵叟以睨柯。勸巖耕以解顔。旣雉籠之不蘄。伊鷦林之獲安。偃素履於衡泌。敻名途與利關。指馬嶺之崷崒。攢余眉以聳觀。橫鳥道乎古今。乃王京之往還。瞻黃閣其迢遞。依北斗以盤桓。歸去來兮。吾已倦夫西游。懷靑軒之春物。感谷鳥之相求。矧涇渭之奔潰。齊岳麓其增憂。何不遜膚而釋負。岸角巾乎田疇。松溪有梁。渼湖有舟。迹猶嫌其太近。異谷雲之一丘。昔盡室以游山。今可躡其風流。雖啾喧之滿世。到籠水兮都休。已矣乎。亢龍有悔亦可懼。鳴鳥不聞其誰留。胡爲乎跼蹐迷所之。赤松從有願。紫芝存晩期。祝堯年於丘壑。備王稅乎耘耔。奏壎箎以坎坎。賡宛鳩之雅詩。蓋優游以卒歲。嗟世人兮莫猜疑。
別玄虗長老
毗盧之秋兮。余挾師以觀大千。白華之冬兮。師卽余以談重玄。旣不見拒於靈岳兮。又得會心之高禪。彷徨塵外之與共兮。無乃多生之植緣。昔支公之從玄度兮。講南華之首篇。大小鵬鷃之均適兮。延促椿菌之等年。師亦咀嚼其義言兮。恍心悟而解懸。嘆子休之交晩兮。屛竺典而窮硏。趁講晨而來會兮。儼鶴身之翩躚。遵松磴而戛氷澗兮。金策磨兮桐履穿。蒲團竹倚之有待兮。淨几明窓之蕭然。儒與釋其忘形兮。會三敎於一筵。冥栩蝶之適志兮。欣得魚而忘筌。高杉兮霰墜。遙嶂兮月圓。方俯仰以兩適兮。邁逸韻其出纏。哂二鼠之囓藤兮。忽飛光之跳遷。送短臘之三十兮。壑豈久於藏船。始隨緣而俄攝用兮。余將返乎百淵。顧桑下之宿處兮。若脫殼之寒蟬。師悢悢而不舍兮。與雄公其隨肩。背衆香而歷三佛兮。追到乎山映樓前。豈莊旨之未達兮。有臨歧之徊㣶。昔臨尸而猶歌兮。豈別袂之足牽。觀幻界以露電兮。聚散等於浮煙。憑虹橋之萬丈兮。天籟殷乎層巓。遂拍手而大笑兮。何虎溪之後先。勿浪播此奇事兮。煩顧陸之畵傳。
書示雄法師門徒
師資相須之義大矣。欲善其道。必隆其師。未有不隆其師而能善其道者也。苦海茫茫。非筏則莫濟。迷途倀倀。非相則多窒。所貴乎師。以其能濟苦啓迷也。功則博矣。惠則厚矣。所以存則致敬養。沒則極悲慕。情不容易。法所當然。通乎儒釋。莫不有愼追之道。若曰釋道貴達。師死而恝視之。則世尊涅槃之後。萬衆雨泣。雙林現足。胡爲是忉怛哉。蓋以理則芥視四大。以事則珠護一齒。所以爲並行不悖者也。雄師在世。以脫洒爲其道。推其心。固不欲紛紛於身後。而然弟子者徒順其脫洒之心而不存啁啾之悲。則豈非託理略事而歸於頑薄哉。積年親近。飽承法音。或至了四敎集者。沒而散去。不復留影。是可忍乎。所謂雙熏。不知何人。而能一心悲慕。隨事護念。至周歲靡怠。問其所被惠。則只是講南華數篇。而志之不倦。乃能如此。始知人貴純心學。以口耳爲戒。彼讀遍龍藏說墜天花。而終不免於忘師者。豈不爲釋家之陳相乎。善哉雙熏。善哉雙熏。賴爾一人之在。其庶乎砭頑惇薄矣。
除夕書示文行
公元1720年
庚子歲除之夕。余與二三子。秉燭于博厚室。孫兒文行誦余乙未守歲詩。是在自然之室。寂寥無伴。與渠
公元1715年
同榻而賦者也。噫。露電光景。倐焉半紀。中間悲懽離合。蓋不欲詳。而若屋宇新舊與人數多少。又是略參差者。然而依舊華山之陰。卧在雪屋。皤然霜鬢。無半縷黑。豈此老之非舊吾耶。一部中庸。猶且在手。而齒豁喉燥。斷續其伊吾。况有知新之味乎。悲夫悲夫。顧汝文孫硏經攻文。亹亹向上。前路知不窄矣。然年富難恃。志植易奪。試詰汝六年之中所惜者。幾寸晷景。所了者。幾卷經史。而知悠泛之居多。則亦安知未來之不如過去乎。夫人於一歲之內。旣不能念念在學。日知月毋忘。而及其行盡如馳。發慨於歲除之夕。其亦慢矣。又有癡念。自明歲以往。若可更長一格。而數宿起來。悠泛又如故。然則除夕之嘆。其爲欺心也屢矣。此老之因循擔閣。蓋亦坐此。願後生之視以爲戒。文乎勖乎哉。庚子除夕。大父書于谷口之博厚室。
記聞
蔚山吏千時遠。性淳潔寡慾。好爲山水遊。嶺南之地。足迹殆遍。嘗閒行一處。似是醴泉地境。而不知爲何面。適見有微逕入草間。夤緣入谷。泉石甚佳。樹木扶疎。水散布巖上。千吏濯足而樂之。或坐或行。沿流數十里。不見有人家。良久轉一曲而數舍在平地上。籬
公元1720年
落極蕭疎。別有一箇草堂。荒簷冷壁。勢若斷山。中坐一士人。弊布袍。面甚蒼勁。嗒焉當戶。若有所思焉。卽至則置黃卷其前。滿室皆書籤。更無長物。千吏甚異之。亦不欲輒攪聒。久坐庭中。徐察其動靜。自日晡至曛黑。相對兩默然。最後抗聲曰。尋幽到此。日旣沒矣。不知可寄宿否。士人徐答曰。此中無可宿處矣。遂復閉口。千吏沒奈何。退之其隔籬村氓所。留坐謂其人曰。彼士人不知何許人。而不言不動。半日伺察。未有食事。似有內舍。而亦無煙火氣。此何爲者。氓曰。誰曾見此兩班粒食。不粒食。何以爲活。曰只消兩箇棗度六日。含嚥之久。核淨則止。千吏聞而奇之曰。如斯人者。末之慾也。氓笑應曰。彼猶有慾。每歲貿針若干。頒與村人。斂得一石松芝。煨食之。棗匱則以此繼焉。此其所謂猶有慾焉者也。問猶有行動時否。曰罕見其動。一歲凡幾次。乍或散步於澗谷云。千吏遂一宿而歸。擬復搜尋。而以母老未暇。雖使再往。亦難必其不迷也。
燒絶棧道論
尙論古人難矣。苟未循迹考事。洞知其心術所在。則譽之適所以毁之。欲加以華衮而反爲敗絮之蒙矣。
可不愼哉。若龜山之所論留侯。譽歟毁歟。吾所未解。果如云云。其勸以燒絶棧道。意在於縶沛公而使不之東矣。則便是視留侯爲范增也。增知沛公之不貪不淫之爲賢。知龍文五采之爲瑞。而猶欲急擊勿失。愚莫甚焉。留侯之遇高祖於留也。說之以太公兵法。高祖領會如神。則留侯驚以爲天授。仍傾心從之。蓋知神器之有歸。不容力爭也。雖其乃心韓國圖復舊物。誠非不切。而推其所願欲。不過滅嬴夷項。成就高祖之大勳。而使韓成得裂土而封。僅如七國時生活。則亦可以止矣。以留侯之知足。而顧昧昧於此乎。且燒絶棧道。亦何計也。此不過畏項羽之狺狺於沛公。有所顧忌也。示之以路絶勢窮。則彼可放心東歸矣。其後沛公之東出。投之以齊梁叛書。亦所以撓其心而緩其攻也。留侯之爲沛公。不亦周且厚乎。且沛公從韓信謀而師出陳倉故道。則棧道雖絶。未必使沛公鬱鬱枯死於漢中也。當時設計。只度項羽淺量。意在晝錦。而猶有所遲疑。漫以此堅其不西顧耳。自深於謀者言之。是奚足爲拒漢之泥丸。而謂以此挾韓成而騁中原。豈其然乎。嗚呼。留侯之心大矣。未可以淺看也。今不迹其去就。不揣其事勢。而只從偏處起
論。所以極言其爲韓不爲漢者。以燒棧一著。看作贓驗。使留侯博大之心剗地埋沒。留侯有靈。豈肯甘心爲范增乎。抑又有大未安者。方留侯之送沛公西也。佯與悢悢而所示以忠謀者。乃陰售封鎖之計。雖急於爲韓。亦何忍於沛公乎。此不惟譎詐無比。亦見其躁迫不裕。儒者氣象。更從何處看取乎。余故曰龜山之論留侯。毁也非譽也。
谿谷漫筆辨
國風中所謂淫奔之詞者數十篇。序本以爲刺淫。或別指他事。而朱子皆斷爲淫者所自作。若果爾。聖人何取於是而載之經也。淫聲美色。一接耳目。便足以移人情性。乃欲藉是以爲懲創逸志之資。則無乃左乎。馬端臨文獻通考。論此一欵。甚辯而核。恨無緣就正於考亭也。
國風中朱子所斷爲淫奔之詞數十篇。其中如靑衿雞鳴之類。或者別指他事。未可知。至如桑中詩。則序說以爲刺淫。而味其辭旨。定其賓主。分明是淫者口氣。决非刺者之爲。借曰出於刺者之口。而只叙其行淫節次。一番詠歎而止。亦何貴乎刺淫乎。以彼以此。淫聲美色之接人耳目等耳。以是載之於經。問諸仲
尼可也。
苟能以思無邪之法讀之。則雖以爲淫者所自作。而讀者便爲刺者。如使邪淫者不思懲創。反悅其冶遊情節。則雖以爲刺淫。而讀者却爲淫者。况將刺其醜而反若身涉。其中於事體。有不然者。故無寧以淫者所自作。還他淫者。詩可以觀。惟在觀之如何耳。春秋之法。其於淫蒸弑逆之迹。不嫌其備載。與此同意。聖人心胸闊大。故其施敎亦直大。
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鄕。惟心之謂歟。此孔子之言。而孟子引之以論心也。范純夫女子讀此章曰。孟子不識心。心豈有出入。伊川先生聞之曰。此女不識孟子。却能識心。朱子曰。純夫女知心而不知孟子。此女當是實不勞攘。故云無出入。而不知人有出入。猶無病者。不知人之疾痛也。余嘗讀此說。竊服伊川之言精透的切。而於朱子說。不能無疑也。夫心之有出入。猶云動靜耳。其出也。何嘗離內而之外。其入也。亦非自彼而返此。雖起滅萬變。本不出方寸地。非眞有出入也。故程子曰。心豈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此誠體認眞切之論也。范女之言。意與此同。但不能活看孟子。以辭害
意。所以爲不識孟子耳。朱子則以爲范女自無勞攘。故不知人有出入。是以人心爲眞有出入。恐非孟子本旨。其亦異於程子之說矣。且已無勞攘。而不能知人之出入。則聖人之生知安行者。終無以周知人心物態之情僞也。
莊生論人心曰。其熱焦火。其寒凝氷。其疾俛仰之間。再撫四海之外。夫焦火之熱。非緣墮在爐炭。凝氷之寒。豈爲陷入凌陰。再撫四海。亦豈脫去軀殼而凌虗涉遠也。知此則知出入之說矣。
出入無時之出入。非可以動靜爲訓。心苟定矣。當動而動。當靜而靜。言其寂感。只曰動靜可矣。惟散亂放倒。不守其腔子者。或操或舍。乃疑於出入。然非眞有出入。取其近似而名之也。范女之疑孟子。程子則以爲不能活看孟子之言意。朱子則以爲不能體知他人之病心。其意雖異。其以心爲非有眞出入則有同焉。今乃執朱子不知人有出入。以爲失孟子本旨。及其釋出入二字。則曰猶動靜云耳。又引程子之心豈有出入。亦以操舍而言。贊其眞切。夫旣以動靜操舍。混糅而言之。其於出入之訓。已欠了了。末乃廣引莊子凝氷等說。反覆發揮。以明其心無出入。有若獨知
其妙。而朱子未曉者然。其亦異矣。
老子曰。天得一以淸。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爲天下貞。其五句義甚明。谷者地之虗處。其曰得一以盈者。何謂耶。此與莊子所言在谷滿谷在阬滿阬者。語意相似。蓋古之有道者。見得道體在天地間。充實滿盈。絶無間斷空缺。擧目觸物。在在皆是。故其言如此。讀者不可草草。
天淸地寧神靈萬物生侯王貞。各就其物之能。以言其所資以爲是者一也。一者何。惟道是已。一如是通解可矣。何獨於谷之盈而特變其例乎。竊意谷者海也。盈者水之充也。今若以盈爲道之充塞。則一爲何物。盈也一也。皆謂之道則雜矣。盈爲道而一非道。則盈何以得此而成乎。以文法則舛差不協。以理致則散漫不切。要非篤論。莊子在谷滿谷。亦謂其樂聲之流遍。無處不充云爾。初非懸空狀道也。
三代之盛。非後世所及。然夏有天下四百五十餘年。而中罹羿浞之難。姒氏絶祀者四十年。周自武王。至幽王。僅三百五十餘年。而共和之際。天下無君者十四年。東遷以後。王室微弱。降同列國。至于
戰國。徒擁虗器。所謂天子者。特空名在耳。雖延祚八百。不足言也。惟殷有天下六百四十餘年。賢聖之君繼作。五百餘年而有高宗。乃能奮伐荊楚。平定鬼方。威靈震於殊俗。及紂之身。雖以無道亡國。然牧野之事。猶稱其旅若林。則其兵力盛矣。使紂之惡不至甚。殷必未遽亡也。余嘗謂三代。殷最盛。以其尙質也。質則事簡。事簡則費寡而民不困。國之所以久强而不衰者。其以此乎。
三代歷年之久。大抵皆德壽之徵。夏之四百。殷之六百。周之八百。要非後世可及。其間脩促强弱。略有不齊。則亦其命分氣限。與文武齡之多少無異。惟夏之不絶於羿浞。殷之屢次中興。周之歷東遷而猶存。皆可見天之輔佑鞏固處。今不可以小小參差之迹。生議於樹立之善不善。若謂殷之最盛。以其尙質。質則事簡。事簡則費寡而民不困。對文而言。猶可如此說。若夫忠則德厚。德厚則化淳而民不漓。如是者獨不可以固其國乎。且以事簡較德厚。勝劣如何。都是閒說。不如觀其大體。
胡文定爲湖南使。行部過衡嶽。愛其雄秀。欲一登覽。已戒行矣。俄而思曰。非職事所在也。卽止。晩居
山下五年。竟亦不出也。世人以遊賞山水爲高致。當官者或淹留忘返。以至曠職貽弊者有之。聞胡公之風。亦可以知戒矣。若乃閒居名山之下。五年一不出遊。古之人中有所養。則一室之內。有以自娛。彼外境之玩。何足以易吾眞樂哉。
山水之爲物。非如淫聲妖色之不可接心術者也。高明君子有以善觀。則樂仁智養氣象。於是乎在。至於當官者淹留曠職。則固留連之爲害也。於山水何罪焉。閒居山下。五年不出。偶然如此則可也。意若出於矯弊。則亦已偏矣。必用此爲法。使山水無或接於耳目。則彼仲尼之登岱。濂溪之濯纓。亦何爲也。豈皆捨其內養而徇於外境者乎。以吾之眞樂。會天地之佳界。內外圓融。其樂益深。何彼此相易之有。自有藩籬。深藏一室。惟恐山水之奪吾樂。其意似廣而實狹。似通而實滯矣。
張子房勸高帝背約擊項王。諸葛孔明勸昭烈取劉璋。先儒多非之。余意不然。項羽子房之讐也。子房之從高帝。辛苦兵間者。徒欲藉手以滅項報仇耳。旣以復君之讐爲志。他尙何顧哉。鴻溝之約。本爲圖脫太公耳。非誠心結和也。况八年兵戈。天下
生靈糜爛矣。今又養虎遺患。復啓他日戰爭。此豈仁人所可忍乎。孔明之從昭烈。只爲興復漢業耳。方是時。四海九州之地。盡爲曹孫所據。昭烈赤手。無所庇身。獨有益州可藉以爲恢復基址。草廬定策時。已講此計。今不取蜀。將使昭烈終身作荊州寄客耶。况劉璋。本一竊據者。漢家有王者。璋在所必討。兼弱攻昧。是湯武之擧。何不可之有。子房孔明之謀。皆權而不失正者。以是爲非。何異擬宋襄於文王者耶。
子房之勸高帝背約擊項王。若謂之急於報仇。未暇他顧。則似可成論。然重吾之報仇。輕人之背約。未知其果爲十分道理。且以此了其說。則猶爲一色之論。下段八年兵戈等語。又何贅駁也。且其言則道理。其意則利害。尤有當辨者。約誓則矢於神明。兵戈則及於生靈。俱是不可輕者。而枉尺於今日。直尋於他日。豈王者道理乎。孔子之論爲國。寧去食而存信。擧國餓死。何許重事。而孔子仁人。胡爲此說。孔明之取蜀。先儒不非其取。而非其取不以道。彼之懦弱。旣可執言。則胡不聲罪致討。而始若交懽。俄又襲取也。是其狙詐不正。當所以見非於義士也。今乃先列其事勢
利害曰。不得此。無以爲資。從而爲之辭曰。兼弱攻昧。兼弱攻昧。人豈有非之哉。所異於湯者。以其詐襲耳。此乃是非緊關。而不爲提破。是其窘處不然則疎矣。蓋前後兩論。以義利爲上下劈。依違出入。卒歸於鶻突。其引宋襄事。則憤頭語爾。亦不足多辨。
陽明白沙。論者並稱以禪學。白沙之學。誠有偏於靜而流於寂者。若陽明良知之訓。其用功實地。專在於省察擴充。每以喜靜厭動。爲學者之戒。與白沙之學。絶不同。但所論窮理格物。與程朱頓異。此其所以別立門徑也。
佛家空寂之說。至禪而大翻窠窟。自宋以來。所謂禪學。大抵以靈照不昧妙用不滯爲宗。其所煅煉精神。多在於日用應緣處。以故宗杲之於彦冲。每訶其忘懷枯寂。朱子之於象山。亦不病其喜靜厭動。惟是不分眞妄。以作用爲性。乃禪之歸宿。諸儒之所迷轍也。陽明之致良知。蓋亦有見乎心之能。而無見乎性之眞。但知圓於機之爲妙。而不知止乎矩之爲方。故其所謂省察擴充。只成得作用是性而已。然則禪學之異於儒。陽明之淪於禪。正以其煉用而昧體也。今乃以不偏靜不流寂。證其非禪。亦見其疎矣。
朱子曰。夜半黑窣窣地。是天之正色。芝峰雜記。擧其語。愚意不然。凡物之有色。皆因明而見。夜暗之中。色相皆泯。故但見黑窣窣地而已。日出明發。萬象呈露。然後正色始可見耳。夜則無見。何能辨色。
夜半黑窣窣地。是天之正色。天非天理之天。正非正當之正。此蓋用莊子蒼蒼非正色。正色猶言本色也。此當以天與日離合看。日沒以後。日出以前。猶有餘明。則便屬日色之界。恰到夜半玄黑。始歸天之本色。若至萬象呈露。色色可辨。則乃日之生色。亦天之正理。朱子之意似如此。恐察之未詳而辨之太易爾。
公元1068年
物反常。皆謂之妖。宋煕寧元年。潭州山裂出米。元豐三年。靑州石化爲麵。武氏垂拱三年。魏州地中出鐵。如船數十丈。又廣州雨金。宋紹興中。雨水銀。此數者皆書諸策。以爲大異。然若使世之變異每每如是。則其利益於人。亦大矣。山出米石化麵。則飢民不患無食矣。地中出鐵。則冶鑄之勤息矣。天雨金銀。則貪冒者不以攫市得罪矣。嗚呼。世豈惟無古之祥瑞。雖變異。亦不如古。可慨也已。
山出米石化麵。雨金雨鐵之變。自漢桓而始。至於南宋。則漢桓以前時代闊矣。此變可謂晩出。而自宋至
今。猶爲未甚闊。安知不復有此異。而斷以古有今無乎。且些小米鐵。示變而已。豈足以救飢濟用乎。恐不足引古慨今。畢竟其言非莊非謔。歸於無稽。文人之不根持論。多如此。
溫庭筠渭上題詩。有曰呂公榮達子陵歸。萬古煙波遶釣磯。橋上一通名利迹。至今江鳥背人飛。我朝金悅卿詠渭川垂釣圖曰。風雨蕭蕭拂釣磯。渭川魚鳥亦忘機。如何老作鷹揚將。空使夷齊餓採薇。二詩俊爽頗相類。然溫詩直以名利譏太公。殊無意致。悅卿之詩。用意深遠。有關世敎。識者自能辨之。世謂古今人不相及。眞影響語耳。
呂公之出。固爲趨利。而子陵之歸。亦不免釣名。其言渾妙無迹。讀者易蹉過。今言以名利譏太公。蓋未高著眼矣。
三淵集卷之二十六
上樑文
楮島新居上樑文
江山有待。拜天奉之煙霞。棟宇旣成。作我隣者魚鱉。一竿從事。百年斯干。竊愧眇福疎慵。奄有全美境落。原夫一氣之磅礴。運爲羣碎之峙融。山泉昧鬱以成蒙。冞入其阻。風水浩洋故稱渙。可觀者瀾。或展象乎
公元687年
悠遠長懷。或凝貌乎嶔岑重峭。蓋曠奧也之境難相攝。如仁智者之見各有偏。問宅幽勢阻之所於彭蠡洞庭。殆水中之采薜。論天高海闊之致於小山盤谷。猶樹間之索魚。間或折高深而約衷。而不乏攀沿之妙趣。樂與壽與。渾氣象以相關。漁乎樵乎。交軌迹而偕赴。有一於此。莫我之求。鄙人幼有素癖之難醫。飫嘗玄對之上味。當乘興而一往。身若湍决而莫防。忽馳神而再(缺)。心或雲駭而靡定。向擅一壑於太華。將修三淵之壯觀。攬紫芝於崇阿。浩歌正激於采秀。感黃鳥於灌木。戀思終切於遊方。譚景昇之返騎終南。亦云悖矣。蘇耽子之指井橘下。是可忍乎。玆故頹其順而浩其歸。所謂愼爾遊而勉爾遁。然混迹膠擾之熱界。終非拙性能堪。而改棲莽蒼之近林。實亦親意攸愜。眷求允臧之地。沉吟不決於心。適薪憂之轉深。欣聞八月濤雪。嗟蓬慮之未啓。願浮五石瓠樽。已知出郭之少塵。自有緣江之熟路。沛牛川驪江之上溯。道不其遐。汩龍山麻浦之下流。足斯可濯。芚村泛宅。每記稚昧之經過。楮島佳名。始承爺孃之指點。此水不皺於童見。吾生可感其重臨。止於所當止乎。美莫若斯美矣。遵江濆數百餘里。可謂專其風流。選天下
第一名區。誰與爭乎我所。若述爲勝之大略。實含衆妙於自然。淡沲鏡中色神。蕭疎林下風氣。依園陵之宰樹。鬱彼金粟之來龍。得公主之長洲。依然銀潢之戱鳳。溫祚之蠻觸石白。南漢之樓譙霞丹。沚漵距岸而紆回。爭呈抱月之勢。帆舶分島而交迭。若排分風之程。羃羃菁菁。綺錯種瓜之華畛。曖曖歷歷。煙綿晒網之遙村。山枕浦而潭浸其藍。浪扇汀而沙沃如雪。所以使擊汰放溜之徒侶。莫不欲攬莽採蘋而淹留。弄七里之潺湲。幾閱披裘處士。歸五湖之浩蕩。曾止散髮大夫。側島回波。緬懷石洲之弭棹。折花臨水。渺思玉峰之送人。故情不盡於東流。伊人宛在於中沚。方將躊躇而流目。忽已綢繆於寸胸。瓦石騰波。無乃黿鼉之所送。杞梓委港。誰謂江漢之難方。揆日定中之前。休工霜降之際。蘸虗無之窓影。足使海蜃遜奇。抗縹緲之樑虹。坐受檣燕獻賀。間架雖狹。具冬奧夏爽之宜。拱輳無偏。集夜俯朝對之趣。樓特出以就月。門不正以逐江。忘飢則枕底洋洋。知樂則面前潑潑。憑高瞰遠。豈此境之畵耶。戾天沒淵。疑我身之夢也。無人則獨酌虗室。有客則聯步平臯。櫻籬簇雲。可占素封之逸樂。漆園礙日。堪擬傲吏之婆娑。移柳曲
磯。待繫釣魚之舴艋。養蘆脩岸。以速狎人之鳧鷖。玆非特怡愉性天。亦聊以經綸水國。春花肥鱖。賡志和之短章。秋水迷牛。演海若之大論。豪氣崢嶸於牀上。逸韻飄洒於天倪。南垞北垞之淼漫。頗似輞川隔浦。小嶼大嶼之嶢𡵉。何異蓬島望僊。柔櫓夜戛於簾前。卧忖山陰過客。法鼓曉琅於林表。坐諳遠公參禪。敻焉神超。曠然天放。斯可不導引而壽。未信無江海而閒。幸甚至哉。樂烏已也。許叔玄之棲止懸霤。始緣拳拳於庭闈。王無功之來往渡河。不妨源源於棣萼。何必高擧遐引。方克適性頤生。早晩家君之釋羹鼎而把竿。將同韓相故事。春秋阿母之命板輿而行藥。願賦潘岳閒居。今於擧樑。聊爾贊偉。兒郞偉抛樑東。三島玲瓏列檻櫳。望望湖中小隱處。輕舟日日趁樵風。兒郞偉抛樑西。參雲古樾匿招提。靜掃高樓鐘後坐。漁歌一曲子規啼。兒郞偉抛樑南。咫尺玄城近蔚藍。飄然俯視天開鏡。吟倚高柯唾綠潭。兒郞偉抛樑北。白石磯前波異色。貪看古渡一竿橫。恐失新川遠煙直。兒郞偉抛樑上。太虗爲室雲爲帳。四海諸公與共之。簸風弄月無相妨。兒郞偉抛樑下。日夜涵天滿地瀉。去艓來艎太劇忙。忘機竟屬憑樓者。伏願上樑之
後。煙月自在。菰蘆長春。絶檻飛窓。悟觀水之有術。輕身逸手。驗操舟之若神。兒則無事鉤針。妻乃閒坐結網。龜蒙之茶田遇歲。季鷹之蓴鱸有秋。歌竟復歌。聊蕩漾而忘世我。樂莫斯樂。蓋優游而終平生。
洗心臺上樑文
有生誰不勤。君子思自動而歸靜。居室人之大。令弟舍其舊而就新。擧贏云乎。苟安而已。吾弟洗心主人。落拓心地。傲兀襟情。夙嬰幽瞀之在身。萬事嚼蠟。甘爲支離於斯世。百年繫匏。聞道士餌朮黃精。縱未遂山澤流放。慕君平閉簾白日。亦不妨城肆沉冥。蓋將恬澹而養心。孰肯蹩𨇨以循物。幻芭蕉於雪裏。忘老丹靑。軋璇璣於掌中。遊思轇轕。四大之增損比棘。一心之纏繞愈灰。靈臺新治。仍思勃磎之蟬蛻。智府久鬱。將攄區畫於鳩居。機事聊爾爲。鍊神之妙用斯在。毫末不可挫。曲肱之初志並行。乃睠西麓之美區。不出北里之喬木。洗心之名號美矣。塵事可遺。昔賢之井薪依然。風流如昨。考其勢脉。而鳳翥弼雲之蜿蟺不過。參以襟帶。而星朝拱北之巉巖相趁。白沙翠阜。松籟斷其市聲。層城曲阿。煙帳遮其野馬。泉相桑觀之旣審。竹苞松茂之允宜。靈蓍告以辰嘉。美材庇其
山積。斧彼鉅彼之依乎天理。目無全牛。矢斯翬斯之付諸神工。物奚累我。事從談笑間就。眞成倐忽經營。心於揮霍上閒。居然結構迢遞。驚突兀於爽塏。路人失謀。待風雨於淸和。泥燕讓績。南郭之隱几晨徙。旣登乃依。維摩之方丈晝開。如病去體。疎窓密牖。利其有而用其無。噲正噦冥。坤以闔而乾以闢。守玄於自然之室。斟聖賢而自陶。依隱於喧靜之畦。謝褦襶而高卧。送遠目於歸鴈。橫琴月軒。語淸晝之流鶯。丸藥風院。點竄鴻漸之茶譜。平生所好之在中。槃礴虎頭之畵樓。丈夫奚求於是外。矯首楓溪之蒼翠。古今磴塗。怡顔玉流之淸暉。晨昏氣色。衎衎吹笙而鼓瑟。孔燕弟兄。曖曖越陌而度阡。互爲賓主。斯千之勝事具洽。張老之善頌曷無。六偉斯騰。庶匠攸作。兒郞偉抛樑東。露林初旭引新桐。更倚危軒舒嘯遠。東郊不斷栗園風。兒郞偉抛樑南。終南膚寸薈雲嵐。隨時好雨漫城闕。一枕羲皇午夢參。兒郞偉抛樑西。蒼蒼落日溪禽啼。趨庭興入水聲洞。棣萼追隨成別蹊。兒郞偉抛樑北。白山雪後峩嵋色。風松夜靜如龍吟。一辧幽香繞沖默。兒郞偉抛樑上。月穆金波日宣朗。天光每照無塵胸。灝氣昭回流俯仰。兒郞偉抛樑下。井井寒
泉窓影瀉。金甁素綆舊無禽。從此汲收長不舍。伏願上樑之後。茀祿天申。繁祉川至。玉樹瓊芝之騈茂。戶庭窄而難容。鶴骨童顔之韶腴。步履輕而欲擧。只此爲足。非敢多祈。
德峰祠宇上樑文
死有重於泰山。姓名爲萬代之瞻仰。道莫大於人紀。廟宇樹一邦之風聲。輪奐騰輝。懦怯增氣。伏惟陽谷先生。端確其質。英妙自天。鳳凰九苞。名父啓超宗之美。駃騠三日。華使現伯樂之過。占魁元於明庭。少年之喫著匪志。躋卿月於平地。老臣之恪謹盡心。自信羔裘之不渝。常恐衮職之有闕。節儉正直之可迹。便儇皎厲之是羞。褚公性堅。夫豈依人之鳥。周相口吃。自非奉詔之臣。貞璞蘊白虹之精。價或等於凡石。勁松在溫風之節。人不覺其連林。及夫天步之有差。殆哉地道之將裂。父不能得於子。嗟郅惲之滿朝。臣所欲忠者君。願道輔之同傳。雷霆在上。額九閽而抗威。鼎鑊當前。心一箇之成是。三百年培養有待。大丈夫性命則輕。方其時人以爲寃。到今日國與有立。明主理奪。應悔悟之旋萌。丕運天傾。倘英靈之暗贊。長秋之位旣復。烈日之節彌彰。王諲諷微。無賴翠羽之賦。
鄒浩爭晩。未解玉山之嘲。於古有光。匪賢曷尙。煥棹楔之表宅。已自朝家。設俎豆而揭虔。盍先鄕里。睠玆赤城之有土。噫其碧血之攸藏。山川互朝。見炳靈之肇始。魂魄相得。知萃渙之愜宜。龜食允從於人謀。鳩僝罔淹於時詘。工徒勇赴。信有鼛鼓之不勝。木石義來。何曾毫髮之或挫。風斤月斧。忽危甍與壯門。地軸天綱。儼上棟而下宇。煥然結構之後。顒若香火之前。可但曰沒而祭社乎。將以愧後之爲臣者。熊魚難判。人好惡之不同。鸚鵡能言。誰義理之得透。時議漸趨於務實。玆擧最切於激頹。屋之爲屋維棟樑。取譬莫近。死而不死者男子。觀感焉窮。仁之成歟。神則立矣。聊奮三寸之短管。載揚六偉之善謠。兒郞偉抛樑東。杏槐交映素王宮。巍巍當座隣無愧。蒙許三仁叙列同。兒郞偉抛樑西。松杉簇立互高低。香煙一縷延焄愴。烈魄英魂赴感齊。兒郞偉抛樑南。映廟回塘綠似藍。紛紛靑紫頹波際。照影何人色不慚。兒郞偉抛樑北。天作高山柱辰極。遠護神畿餘氣長。毓來人傑皆邦直。兒郞偉抛樑上。天闕雲開森緯象。救月陰弓依太空。瑤臺桂魄長無恙。兒郞偉抛樑下。數畆方庭持九野。但令堦礎樹根深。遮莫飄風驚屋瓦。伏願上樑
之後。神宇永寧。士節益礪。仁風義習。充惻羞而有餘。秋菊春蘭。延苾芬而不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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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