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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岩集卷之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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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岩集卷之二十六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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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问
  [读春秋]
问。春秋一书。圣人经世之法大备。其笔削之旨。衮钺之义。可得以详言欤。孟子谓诗亡然后作。程子谓五经之断例者。何欤。托始于隐公。微辞于定哀者。何欤。尊君卑臣之义。贵王贱霸之意。当于何而见之。重复雠而严讨贼。内中国而外四夷者。可历指其实欤。隐之元年。不书即位。桓之十年。始书王正者。何义欤。书盟皆恶。而首止葵丘之盟。何以见其不恶。用民必书。而閟宫泮宫之作。何独阙而不书欤。诸侯之或书葬。或不书葬。大夫之或日卒。或不日卒。果皆有意义欤。春王正月。说者以为夏时冠月。而或以为周实改时。西狩获麟。说者以为书成麟至。而或以为感麟而作。二说果孰是欤。夫圣人之作经。所以垂教万世。其言宜若明白简易。而今以传注之说求之。或一字而寓褒。或一字而寓贬。某事用某法。某事用某例者。抑何微暧缴绕。而至其贬人之爵位。削人之姓氏。予夺诛赏。一任己意。以一介陪臣而行天子之事者。又何其专僭欤。岂圣人之旨。本不如此。而后儒之推说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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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若谓其据事直书。善恶自见。而初无抑扬操纵之意。则鲁史之旧文。足矣。又何待于圣人之笔削耶。昔朱夫子传注诸经。发明圣言。备矣。而独于春秋。每称其难读。岂其微辞奥义。终有未易究者耶。古人曰。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又云。不学是经。而处大事决大疑。能不惑者鲜矣。然则有志于穷经致用者。亦不可以其难而不之讲也。如欲深究圣人谨严之旨。施诸行事。不失其大义。其道何由。愿闻诸生博雅之论。(科题)
  [辩理气]
问。学者之讲性命。必曰理气。理气者。果何物欤。其同欤异欤。有先后欤。无先后欤。经传之言。无以理气并称者。惟易传曰。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先儒以为此理气之说也。然不曰理气而曰道器。则岂果无他义欤。易传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又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先儒以为此亦理气之说也。然由前之说。则是理即气也。由后之说。则是由理而生气也。二说者。同出于孔子。而其旨不合。何欤。先儒之说。大抵以为气有形而理无形。气有情意造作。而理无情意造作。有形斯可见。可见斯可名。若其无形。则又孰见而名之耶。有情意造作。然后方有功用。若其无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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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作。则又何自而有功用欤。先儒又谓气有善恶。而理无不善。理苟无不善。则气之恶者。岂其不本于理欤。不然。理又安得为无不善欤。且人之有桀蹠。物之有蛇蝎。亦非无理而生者。又何以有恶无善欤。先儒又谓气者万殊。而理则一而已矣。今且以五行言之。其浮沈虚实刚柔清浊不同者。理也。自是而推之。万物莫不皆然。是则理亦为万殊。乌乎见其一也欤。先儒又以理为有本然乘气之别。气之在天地间。亘古亘今。充塞无间。理固无一息而不乘于气矣。于何而别有所谓本然者欤。先儒又谓气强理弱。管摄他不得。是则气不听命于理。而理反受制于气。凡天地造化。皆气之所主张。又何取夫理而贵之欤。先儒又谓无气则理无挂搭处。是则理虽不离乎气。而其不离也。特相依附而已。又谓理堕在气质之中。是则理本悬空独立。而有时而堕乎气中也。理之与气。固若是其有缝罅欤。理气之说。莫备于有宋诸儒。而初未有一二同异之辨。至 皇明罗整庵。始拈出程朱三先生之说。谓其所见不能无差殊。其果然欤。而其所自为说者。果的确不可易欤。至本朝退栗二先生。有四七人道之辨。则所谓理发气随气发理乘。与发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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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所以发者理。二说又不相合。不知何者为是欤。大抵理气之说。古人所罕言。而至后世辨论渐多。此果切于为学而不可缓者欤。何以则于此二者。有以深究明辨。而诸说之同异得失。亦皆得以折衷无疑欤。诸生必有素讲于此者。其各悉意条陈。无拘程式。
谕太学诸生文
国家设学校置师儒。固使之教养多士。为异日朝廷之用。其意不偶然也。虽后世所以教且养者。其法不能如上古之盛。而不免出于记诵词章之陋。声名利禄之诱。然使为师儒者。其问学行义。足为学子所尊敬。而又能诚心相与讲劘不倦。则虽于课试程法之中。亦岂无教养之实。仆以无似。猥忝是职。辞避不获。抗颜师席。自惟蔑裂轻浅。不足以矜式多士。区区之志。但欲日处学官。蚤夜与诸生相见。有话相告。有疑相讨。见善必奖。闻过必戒。庶使情志孚洽。教学相长。以少称国家任使之意。而顾为疾病忧患所锢。不得数以身来处。其或旬日一至。则诸生又视为过客。无意亲就。终日倚席。绝无一人听讲。窃惟诸生所读。固皆圣贤遗书。虽拘于记诵帖括。不暇悉意探玩。以究极理义之精蕴。即其文义训说之间。岂无一二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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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而亦不肯讲问。况进于此者。虽欲相告语。其谁肯听之。若是则不惟仆无以自免于尸素旷职之罪。即诸生。亦何以副 圣朝教养之意。思之诚为慨然。自今以后。愿改前辙。苟仆来过之日。诸生无论上下。斋人各持所读书。自来求见。随疑相讲。不惮反复。无徒以师生虚礼为拘。而一主于诚心求益。则庶不至于莫往莫来。而或不无一分相长之益矣。诸生盍相与念之。
又谕太学诸生文
学校。礼义所出。居其间者。当以和敬逊让为务。矜傲粗暴为戒。诸生平日于此固宜有所体念。而似闻顷日。因一礼貌之失。发怒于馆僚。遽杖其傔从。馆僚之于诸生。虽未有师生之义。固亦在尊敬之列。设或有一时所失。似不当以非礼相加。况彼此得失。未知谁在。而必欲取快于一胜。不暇顾念于大体。此甚可惜。退溪先生尝曰。刑非儒者事。以此言之。学校之有刑杖。本非所宜。虽或不得已而用之。切宜详审慎重。以尊学校体面。岂可遽施于所尊敬之从人。以伤敬让之风。以犯傲暴之讥。此在事理。实甚未安。以仆之忝在师席。而欲默而不言。则恐非古人胥匡胥训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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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不免尽言相告。此事若系斋中所共为。则各宜一意自剋。以图迁改。或只一二人所为。亦须相与戒切。俾自知悔。毋或再蹈前失。推此以往。一言一动。益加毖慎。务归于敬让。而胥远于傲暴。则其在庠序道义之教。师友切磋之义。庶几不悖。诸生其各知悉。
水原尤斋祠宇营建通文
尤斋宋先生之弃后学。今已六易岁矣。士林之哀痛追慕。愈久愈深。而大祸之馀。正论郁而不伸。俎豆之奉。至今缺焉。何幸天日重明。世道更新。而朝家之于先生。所以悯恤褒宠。既备且隆。靡有遗憾。其在士林。所当致其崇奉而寓高山景行之慕者。亦不容于一日缓也。水原之挽(一作万)义村。即先生衣履之藏。而平昔杖屦往来。亦多在此。其遗馥馀韵。尚有未沫。俎豆之地。宜莫先于此。近畿多士。既已合辞上章。请命于朝。今将涓日鸠材。以治事役。而窃念先生道德功烈。为一国所共尊仰。则今日之事。正当与四方之士共之。盖吾东方道学。莫备于李文成。而金文元先生。实受其衣钵之托。先生既早游其门。得其的传。而又尝以考亭夫子。为孔孟后一人。寤寐羹墙。服膺尊信。有如子弟之于父兄。自其言行事为出处进退。以至于辨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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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邪说。悉遵其遗训成法。以为律令绳尺。而推以及乎一世。使夫人者。皆知朱子之道。真可以建天地质鬼神。而向之则为圣人之徒。背之则为斯文之贼。此其问学渊源之正。而羽翼乎朱子者然也。丙丁以来。东土几于左衽。而天地之大伦。斁矣。一时赖金文正诸贤。得以撑拄扶树。而先生出于其后。又当 孝庙盛际。毅然以尊攘之事为己任。君臣之间密勿谋猷。志贯金石。虽其事功未究。而大义皦然。亦足以有辞于天下万世矣。观其前后奏劄。及所与学者片言只字。无非发明此义。而至于大命将挚之际。犹惓惓三致意焉。是以当世之人。虽鄙夫愚人。亦皆知尊周大义。悬诸日月。不容湮晦。而天纲人纪。赖以不坠。此其事业树立之大。而发挥乎春秋者然也。夫朱子之道尊。而士不畔于异学矣。春秋之义明。而人得免于禽兽矣。其有功于圣门而为德于斯世如此。苟有秉彝好德之心者。其于今日之事。孰不欣然乐闻。而至于不计远近。协心同力。以底乎有成。亦不能无望于诸君子。伏惟鉴念。幸甚。
静观斋(李公端相)集论七闰为一章书考證
   馀分之数。尽于十九岁闰十月二十九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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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此即所谓六百七十三分也。六百七十三分外。则又以新分继之。满其九百四十分之数而为一日。其明日则便是至朔同日。盖至者。天与日之中气。中气之入。不必随新分而即入也。
按。十九年闰馀之数。凡二百六日六百七十三分。以二百六日。分作三个大月。四个小月。为七闰。(三个大月。合九十日。四个小月。合一百十六日。通计恰为二百六日。)其零分六百七十三分。入于第七闰之次月初一日为冬至。此即为至朔同日。而所谓十九岁七闰。则气朔分齐者也。此正以三个大月。四个小月数之而合。若如启蒙注玉斋胡氏说。作四个大月三个小月。则此六百七十三分者。已尽于第七闰之内。而冬至入于闰十月二十九日矣。岂置闰之意哉。胡氏说。恐一时推算之差。而至于此书所云。则恐又因胡氏说而推之。益误。夫所谓馀分者。非他。即中气之赢于朔日者耳。今详此书。却分馀分中气为二。此正紧要差舛处。是以其所推说。皆有不可通者。盖曰馀分之数。尽于十九岁闰十月二十九日午前。其明日。便为至朔同日。则是不察馀分尽处。即为中气。今既馀分之数。尽于闰十月二十九日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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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则即此闰月二十九日午前。(午前恐太早。大约当为申初。今姑据本书言之耳。)已为冬至矣。何得明日始为冬至。而谓之至朔同日乎。又曰六百七十三分之外。又以新分继之。满其九百四十分之数而为一日。是不察所谓新分者。须据气朔分齐以后而言。不容于其前乃有所谓新分者也。(新分之说。曾未有见。今且据此书言之。亦如此矣。又按新分之说。当于合朔为月处言之。盖月与日会。常在二十九日四百九十九分上。此虽未满三十日之数。然一日之内。不可截断朔前朔后。分属两月。故不得不并计朔后新分四百四十一。以足九百四十分之数而为一日。)大抵问者之意。本疑馀分二百六日六百七十三分。分作四个大月三个小月。则第七闰仅二十八个日六百七十三分。其于日法九百四十分。尚少二百六十七分。何得以此为全日。以满闰十月之数。而翼日为至朔同日也。其答之正。当先正胡氏三个小月之差。又明馀分尽处。即为中气之意。则便见六百七十三分。当尽于十一月初一日某时刻为冬至。此即所谓至,朔同日。而问者之疑解矣。今者不然。而只据胡氏推算之差。辗转分解。故其差误如此矣。
 又详前一书所谓未满一日之数。故谓之小尽。此亦误。盖玉斋所云小尽者。谓其未满三十日而尽于二十九耳。非六百七十三分未满于一日之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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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谓也。
书表廷俊
廷俊。新昌人。家世素微贱。少业武登第。历官万户佥使。后至县监。廷俊尝从我曾大父清阴先生入虏中。遂有名于世。先是崇祯丙子。南汉围急。群臣争劝 上出诣虏营。先生独力陈大义。裂降书哭争不得。媾成。遂归卧岭南之安东。不肯仕。虏闻而恚之。庚辰冬。执先生北去。居一年始遣还。而犹羁之义州。后又听贼臣李烓言。再执先生去虏。差始至京。故秘其事。及还至平壤。始言之。时事出不意。先生方在义州。不及知。又适无子弟在侧。廷俊自京师闻之。即日乘传马西行。昼夜疾驰三日而至义州。见先生于寿星村。时虏差且未至。廷俊告之故。因请从往。先生义而不许曰。彼死地也。尔有老母在。奈何欲从我。廷俊慨然曰。小人诚有母。然尚无恙。且不忍公独入不测之地。遂留不去。居二日。虏差始至。直驰入先生舍。悉搜书籍装赍焚之。趣先生渡江。意气恟恟。恐喝百端。是日见者自州尹以下。皆惴惴无人色。而先生视廷俊辞气独壮不少慑。奇之。问尔独不畏彼乎。廷俊对言。彼非能杀我。又何畏。癸未正月某日。虏竟以先生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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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俊遂从之。既至沈阳。始幽之东馆。无何。又移北馆。北馆。虏所处死囚者也。先生益自意不免。顾谓廷俊曰。吾死职耳。尔无与我俱死理。同入此无为也。麾之使去。廷俊泣不肯曰。业已从公至此矣。独何忍弃公先归。及门。门者又拒之。廷俊力持先生腰不脱。遂得入。既入。栫棘锢门。三日不通水火。已而稍宽。亦非人所堪也。廷俊则不以为悔。日夜与先生同卧起。身服奴隶之役。阅数月不少懈。及先生子弟至。始辞归。犹恋恋不能去。先生为赋诗以赠。亟称其气义。后先生竟亦得归。自此世无不知有表廷俊者。然廷俊亦岂能逆料及此。世盖有慷慨轻身。以赴人之急者。然其立意较然。不以毫发觊后利。要未有如廷俊者也。夫士平居。读书谈义理。临死生患难。犹不能无背负。若廷俊。闾巷武人。而其信义卓卓如此。讵不尤难哉。廷俊资坚悍精敏。其与人甚恭谨。而遇事敢为。于为义益勇。少时随先生。航海朝京师。一日遇海舶数十。若将围逼。先生踞坐柁楼。指呼从人。从人皆詟伏不敢动。廷俊独挺身出。抗声与舶上人问答。彼亦卒不敢逼而去。先生由是奇之。知其缓急可用矣。又尝事朴承宗。及承宗死。亲戚皆亡匿。无敢收其尸。廷俊独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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匐往哭之。身为棺敛而去。人以为有扈辄脂习风云。廷俊为人短小。髯长至腹。今年八十一矣。尚彊壮渥颜。健步翩翩若少年。每至余家。辄谈北馆时事。及诵先生所赠诗。欷歔感慨。至或涕下。间又为余言。初见先生于寿星也。先生方饭。恐惊之。俟饭已乃告。先生夷然不少动。言貌若平日。在虏中久。亦终不见异容。见虏译命寿。必骂之。命寿为不闻也者。不敢出一声。间赍蔗糖诸佳味。必因廷俊以求献。时与廷俊语。廷俊或抗言相争。则命寿辄嘻笑骂曰。尔亦效清阴者耶。其见畏慕如此。至他虏亦皆然。呜呼。岂非天人哉。因啧啧不已。嗟乎。有以夫其千里奔义也。岂偶然哉。
静观斋言行述
先生为人高迈。貌癯而神清。目视瞭然。襟怀洞澈。不设崖岸。群居乐易可亲。而标致自绝。居家笃恩义。既早孤。事伯兄如事父。与群从相爱若同气。有过必以告。告之又未尝不尽。然其言特恳至易入。顾不见有忤也。慈良泛爱。与人有诚。见有一善一能。必喜而称之。惟恐人之不知。而其为人处事。必委曲周详。尽己之谋。遇宗族乡人。虽疏贱必饮食之。即有以要请来者。事可从不可从。亦必使各厌其意而去。是故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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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不肖贵贱。皆得其欢心。而与朋友交。益开心见诚。尽所欲言。不为毫发隐蓄。朋友亦以此益慕爱之。而至其有大故。则绝之甚严也。廉介绝人。平生不问家人产。其在官。俸禄之外。一无所入。而苟事涉财贿。即他人见以为无害于义者。其心不屑。若粪土之著己。必绝而去之而后已。不然。即须臾不安。故家人畏之。虽至贫。未尝敢为一非义以规利。不惟不敢。亦不忍伤其志也。盖先生。天资本高。虽晚年讲学。益自修治。而其行义端洁。自少时已然矣。先生为学。不主一偏。不趋径约。务博观天下之书。究极众理。以期达乎高明。而反造乎精约。其志意远大。初不苟冀速成也。其于书。盖自六经。以及濂洛关建旁逮子史。无所不览。而浸涵淹贯。穷日夜不厌。当其有会于心也。讽诵之声。若出金石。闻者为之兴动。其感奋激厉。孳孳不息。真所谓不知年数之不足者。而其聪颖强记。又足以济其志。凡微辞奥义。人所难解者。先生即一见通晓。然潜思深玩。未尝不反复也。故先生之学。求之虽晚。而用力未久。然其充积深博。而论说沛然。无所滞碍。即其所至。亦非世之拘儒所能及也。然先生多病清羸。不能刻苦自持。平居或终日偃仰。而神气洒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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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隤惰。对人不废谐谑。然俚俗之谈。亦不出于口。盖其玩心高明。而守之以易简。养之以恬澹者。自有规度矣。先生论议疏通。不亢不滞。而其忧时言事。感激深切。与学者言。必广引博喻。或纵言及于性命之际而亹亹不已。人或疑其施之不逊。然先生之意。要以歆动学者之意而开发之。故闻其言者。亦皆乐而忘倦。先生虽早绝当世之志。而其讲明道学。接引后来。世方以是望先生。学者亦颇稍稍亲向之。而先生殁矣。不然。其成己成物之功。所就何可胜道哉。呜呼。其可惜也。先生行业本末。固皆在人耳目。而其勇退一节。尤当世以为莫及者。盖朝廷之士。入而不出。自古讥之。而爵禄之辞。圣人至比之于蹈白刃。则其难如此矣。而先生又资望冠时。卿相之位。朝夕可致。其雍容文雅。出入风议。足以立名当世矣。而先生乃弃而不取。低徊郤步。一朝遂决然自引而去。当是时。先生之年。盖三十八矣。自朝之卿大夫。与其朋旧僚友。争欲留之而不能得。此虽古所称大勇。何以加焉。虽然。有大于是者。夫道之难入也。文词之蔽。盖甚于利禄之诱矣。世之高明文学之士。类皆自喜其能。不肯从事于圣人之学。或既有志焉。而亦困于所长。终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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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造乎道也。先生既生长词翰家。其文艺绝人。尤长于为诗。声调奕奕动人。而晚年顾绝不为曰。吾不喜閒言语也。其为文。亦肆笔直书。略不藻饰规古。或告以稍加修治。则曰吾方致力于学。不暇为此也。是其克治变化。一意事道。其勇又过于辞爵禄矣。虽然。非其明见达识。审乎内外宾主之辨。亦何能以致是哉。呜呼。先生之于道。其造诣亦高矣。而进修之力。日以益迈。盖将极其志之所欲为者而后已也。记昌协尝一日侍坐先生。出其所尝编次诸书以观之。仍历道其所欲论著者而曰。自今假我以数十年。庶几能究吾志乎。呜呼。此岂独谓书哉。而先生之没。去其为此言。仅一二年。则其平生所欲为者。盖十不究其二三矣。昌协至今每思之。未尝不为之感涕也。因又自念蒙愚。蚤被先生知爱。辱处门馆。终始五年。而顾其观德既不深。而微言深论。又不能有以叩发即其一二。所闻亦皆日就亡失。及至今日。虽欲追寻绪馀。以为尊闻行知之资而不可得矣。窃自愧恨痛悔。思欲略述平昔所睹记言行大致。以少塞门人弟子之责。而状志诸文。既已备具。无以复加矣。然私心终不能自已。辄敢略书梗槩。而附以僭妄之论如此。非谓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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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发于状志之外也。亦庶几得伸其区区之私云。崇祯庚申正月日。门人安东金昌协。谨书。
玄石(朴公世采)心学旨诀记疑
 总言敬之失于拘迫悠缓条。
南轩答潘叔昌书曰。所谓收敛则失于拘迫。从容则失于悠缓。此学者之通患。于是二者之间。必有事焉。其唯敬乎拘迫则非敬也。悠缓则非敬也。但当常存乎此。据此所论。盖因叔昌以拘迫悠缓二病为问。故特拈出敬字。以为救病之药矣。今反以敬之失于拘迫悠缓为目。全非当初问答之意。
 
专言敬之失于悠缓条。
问。持敬觉不甚安。朱子曰。初学如何得安。除是孔子。方始恭而安持敬。也须勉强。但觉有些子放去。便收敛提掇。起敬便在这里。常常接续。久后自熟。此盖言持敬之初。固须不安。且只如此勉强。不教些子间断。则久当自到安处耳。详问答之意。正说持敬不安之事。谓之敬之失于拘迫则可也。何得目之以失于悠缓耶。此则全与本旨相背。(久当一作后之久一作后。一作后一作当。)
 又前条下附录
问一向把捉待放下。便觉恁衰飒。不知当如何。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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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这个也不须只管恁地把捉。若要去把捉。又添一个心。公若知得放下不好。提掇起来。便是敬。详此问者之意。盖于把捉放下。皆不得其所安。故朱子以提掇二字。兼救两病。其所谓知得放下不好。提掇起来便是敬者。虽似专为放下者设。而实亦救把捉之失。盖才提掇。不但无衰飒之病。而亦免添一个心把捉矣。此正所谓勿忘勿助长者也。今专以是为敬之失于悠缓。则是但知问者以放下为病。而不察其失于把捉。但知答语专救放下之病。而不察其并救把捉之失也。
 
专言敬之有纷扰条
朱子曰。静中私意横生。此学者之通患。当以敬为主。而深察私意之萌为何事。就此处痛加惩窒。久之纯熟。自当见效。按静中私意横生者。固是纷扰之病。而以敬为主以下。正所以救纷扰之方。今却以敬之有纷扰为目。恐亦非朱子本意。
 专言敬之力行条
皋陶谟曰。亦行有九德。宽而栗止强而义。按九德。本以成德言。似不得谓之力行。
 愚不肖之敬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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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虽有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以事上帝。(辨阙)
此外。如引程子入道莫如敬之语。而以兼言敬与道为目。引入德自敬始之语。而以兼言敬与德为目。此类亦皆可疑。是似以不专说敬字。而兼道与德言之。故以此为目。然立得名目如此。却似敬与道德。相对为二。如仁义忠恕一般。恐未安也。
盖详此书主意。专在于表出敬字。故经传中凡及敬字者。不问紧歇。皆引之。如责难于君。本非敬之宗旨。而以其有敬字则取之。如中庸戒惧慎独。敬之实功。无大于此者。而特以无敬字。故仅得附见于朱子说。戒惧慎独。皆敬条下。而不得与洪范,论语,大学,曲礼之言。并列于正文。此既未安。而向使无朱子此语。则虽注中。亦不得附见。然则子思所以发明心学之要者。终不见于此书矣。以此而言。则此书之作。本不为学者心学之实工。而只以资其考證敬字之名目耳。窃恐从上圣贤著书立言之意。或不如此也。
农岩集卷之二十六
 教书
  
教咸镜道观察使李世华书
王若曰。予惟国家重方面之权。实资藩翰之卫。人臣有鞠躬之义。不惮负荷之劳。盖以重户高门。必严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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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盘根错节。当用镆铘。孰是冲要之涂。可废廉利之器。眷言海东八路。无如关北一方。自铁岭咸关属之白头。幅员几千馀里。繇 太祖 世宗至于今日。开拓已数百年。境落邻于穹庐。在汉雁门恒代。王迹基于陶复。若周豳谷漆沮。山河则表里金汤。氓俗则高上气力。顾以升平日久。重之水旱岁仍。关防废隳。士挫衽金之勇。邑里凋瘵。民困悬磬之贫。强邻伺衅而启心。何难黑江之饮马。猾吏剥肤而椎髓。诚恐赤子之为蛇。思之可为禀(一作凛)然。谁欤同我忧者。惟卿材周用世。进由明经。器质朴浑。谢栀黄蜡泽之饰。操持廉约。有檗苦冰寒之称。至其勤干彊力之殊尤。投之夷险燥湿而俱可。肆外庸之历试。亦重寄之屡膺。南州佩符。既还珠于溁浦。西路分阃。仍坐棠于箕营。观综理于事为。足见陶士行之励志。索瘢痕于微细。乃谓陈孺子之多心。烦言亦何足听。眷注予自不替。才还龙虎之节。旋贰鹴鸠之班。牛刀善藏刃。岂顿于屡割。骥足犹踠力。不需于远驰。虽坐席之未温。宜露冕而复出。玆授卿云云。卿其慨然揽辔。行矣作屏。黜幽陟明。必稽功实。兴利除害。悉循便宜。毋或事燕。喜而狃安。毋徒尚武。健而取办。修城池饬镇戍。务为绸缪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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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卒伍鍊甲兵。宜先磨厉其气。约己斯能足用。何必茧丝。教民可使即戎。无废俎豆。官通训皆自擅断。罪大辟乃始禀裁。于戏。非公正无以律贪残。非宽简无以驭群众。事豫则缓急有赖。实立则功名自从。勉体宵衣之忧。永致雪山之重。故玆教示。想宜知悉。
教江原道观察使权是经书
王若曰予惟国家八路之区分。繄独江襄一方为疲弊。崎岖岭海。列郡廿馀。险阻山林。占地六七。乌集鸟举而户多流氓。斫畬火耕而田无定案。签丁之苦。独及于良民。均赋之难。特甚于他道。属比岁之饥馑。又洪水之怀襄。老稚漂流。化为鱼鳖之食。闾井荡析。或绝鸡狗之声。创残之深。兵燹不过。逋逃所萃。奸宄易滋。永念孔艰。何以克济。尚虞廷之咨方岳。喜宋朝之有福星。惟卿以死事孤儿。为用世利器。通敏足以济事。而不衒其才能。慈惠主于爱人。而自持以廉简。肆历扬于华贯。亦屡典于雄藩。蔼然岭湖之间。尚有棠茇之咏。如庖丁之刃。不顿于批大軱。即造父之车。何难于就熟路。眷予东顾。烦卿一行。玆授卿云云。卿其祗膺宠章。往布德意。抚单赤则乳哺衽席。威贪墨则柱后惠文。为人牧羊。可忽长民之责。去其害马。是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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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政之方。维匡调娱务剂。宽猛兴革。通变必究始终。若其禀裁之规。自有遵承之典。于戏。惟精勤可以综物。惟公明可以临人。有用之才。既彰于屡试。尽瘁之义。无惮于独贤。故玆教示。想宜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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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笺状
  
大殿诞日陈贺笺
日月望于三五。载届中秋。 圣神作于半千。遹回初度。自天申命。匝域均欢。恭惟 主上殿下。仁孝御邦。忧勤听政。修德凝道。学阐精一之传。敛福锡民。治洽雍熙之化。肆当虹流之节。弥迓川至之休。伏念臣等。俱以庸姿。幸际昌运。添东海之算。永祝遐龄。拱北辰之居。益切微悃。
万寿殿灾 大殿陈慰笺
北极居尊。咸仰 神孙之隆孝。 东朝失火。遽致 圣母之震惊。玆陈短章。庸展微悃。恭惟 主上殿下。慕符大舜。钦同帝尧。一德克享于天。容有仁爱之示警。百灵咸卫之地。乃见郁攸之为灾。既深惕于舆情。蕲少宽于 圣虑。伏念臣等。身当鸿运。目击熊徵。先事有言。未效徙薪之策。齐声进慰。徒切倾葵之忱。
代伯氏谢赐 御制诗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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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籞忝直。徒怀拱极之忱。奎藻特宣。载轸念旧之思。恩逮孤露。感结重泉。伏念先臣。历事 三朝。唯持一节。勤劳忠顺。常矢心于匪躬。窜逐流离。遂毕命而无怨。丹衷可质于穹昊。白日终回于覆盆。遗馀翰篇。得彻览于乙夜。髣髴冠剑。仍发梦于中宸。精诚有感通之端。际会宛昭融之始。 睿情辄形于吟咏。宠赐猥被于愚顽。呼烛揽衣。可想怆悼之深切。发函伸纸。不觉泣涕之纵横。奖体国之纯诚。荣踰华衮。陈悔往之至意。蔼若阳春。虽九原而犹生。旷千古而鲜觏。后死得此。仰报何由。玆盖伏遇 主上殿下。聪明有临。仁恕尽道。霖雨之思贤佐。礼遇罔间于幽明。云汉之倬天章。制作寔参于造化。肆推非常之渥。亦及不肖之身。臣敢不永世珍藏。寸心铭佩。磨顶放踵。讵或酬于洪私。资父事 君。庶无坠于先训。
上巡察使状(时为清风府使)
伏以赋渊明归去之辞。下邑之遗惠未沫。持严武前后之节。雄藩之宠命重申。岘石生辉。召棠无恙。恭惟巡察使相公閤下。岂弟令望。敏达英猷。暂就閒于田庐。聊藏盘错之器。再观风于湖臬。如驾熟路之车。旌麾首途。谣诵遍境。伏念昌协代斲知忝。托庇是荣。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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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风流。惭负楚子文之诚告。登楼月色。伫陪庾元规之清欢。(巡察即清风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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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梁文
  
芝洞新居上梁文
在涧考槃。硕人矢寤歌之乐。斯干筑室。孝子著似续之能。谋惟先诒。地即旧食。念昔静斋之高蹈。卜此芝洞之隩区。灵草煌煌。崖产斋房之秀。高山漠漠。谷疑商岭之深。濂翁濯缨。庐溪既惬飘洒之趣。晦老结茅。芦顶寔取藏修之宜。谁知夏屋之垂成。遽被大风之吹倒。岂人谋之不善。盖天意之有徵。山梁俄颓。果符拔木之兆。池月虚照。空传绝笔之词。求当日栋宇之馀。靡有存者。眷平昔杖屦之迹。宁不衋然。在后嗣固宜肯堂。矧今日将反初服。申屠避世。尚营树屋之居。元亮归田。可无环堵之室。肆追先志。载画新图。捐十金而募工。人自趋事。度数楹而开址。役不费功。惟其志乎苟完。是以成之孔易。几年荆榛之芜没。一朝松竹之茂苞。弗弃其基。是谓善继。善述乃安。斯寝允宜。爰处爰居。登山临流。寓目起羹墙之慕。左图右史。杜门扫轮轨之踪。富贵于我浮云。优游可以卒岁。斯陈善颂。助举脩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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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郎伟抛梁东。十亩遥开平野中。好雨几家桑柘绿。一春佳兴与人同。
儿郎伟抛梁南。驿亭长短映枫楠。遥望川原连兔院。行人日夕不停骖。
儿郎伟抛梁西。开户洛峰云外低。时有钟声发深省。起看苍翠问招提。
儿郎伟抛梁北。一径缘溪行复息。他日临渊起小亭。应令林壑增颜色。
儿郎伟抛梁上。山高芝草日看长。搴彼烨烨可疗饥。空谷寥寥每孤往。
儿郎伟抛梁下。新凿方塘细泉泻。泠泠虚籁近还遥。月与池光照深夜。
伏愿上梁之后。福禄骈臻。家室孔晏。慈颜难老。树堂谖以忘忧。令德益新。视屋漏而无愧。埙篪叶音而兄弟湛乐。熊罴占梦而子孙众多。永保丘壑生涯。不坠诗礼家训。
三一亭上梁文
搴萝结屋。既成隐者之盘旋。斲石为亭。复见自然之法象。地无遗胜。山若增高。我伯父谷云先生。风月情怀。烟霞痼疾。早占貊乡之福地。追悦卿之仙踪。晚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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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阴之小庵。得希夷之睡诀。眼前之沧桑屡变。胸中之丘壑自如。穷高极深。杖屦常有馀力。选胜标异。题品殆遍一山。乃眷滨水之奇岩。却倚丛桂之幽岫。广袤寻丈。虽未罗八九胡床。俯仰泓峥。正宜著六七童冠。枕流洗耳。奚但疏涤于襟灵。把茅盖头。遂更经营于意匠。觚楹鼎峙。准位数于三才。圜极毂持。象统会于一理。始因势而创制。终与道而冥符。寓目自陈。何待濂翁之画圈。屈指而数。无烦羲易之玩爻。至于触物瞻赏之娱。皆为玩心高明之助。溪流绀洁。濯庐阜之清澜。卉木纷葩。挹武夷之春色。超然玄对之真乐。讵复荣观之足论。聊腾短谣。以飏好事。
儿郎伟抛梁东。数峰沓翠葱茏。静观朝日生处。松际片云先红。
儿郎伟抛梁西。洞门流水一溪。采药有时人到。落花无限鸟啼。
儿郎伟抛梁南。隔溪烟火茅庵。白云来去谁见。影落小桥寒潭。
儿郎伟抛梁北。峭茜丛桂峰色。山空明月无人。时听吟诗木客。
儿郎伟抛梁上。仰面华岳千丈。一筇拄到层颠。方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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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宇高旷。
儿郎伟抛梁下。一川白石堪把。错落水面图书。恍疑再看龟马。
伏愿上梁之后。岭云无恙。渊鱼不惊。黄公之三秀日肥。容发难老。邵子之一丸常弄。往来自閒。永保本地风光。不漏仙源消息。
清泠濑新亭上梁文
君子之藏脩游息。未尝废登临之观。高人之栖遁隐沦。则必趋旷奥之境。是以芦峰庐阜。朱晦翁周茂叔之真乐可寻。茅岭桐江。陶贞白严子陵之玄踪未泯。是知流峙动静。自然与神明性情相关。非止声色味香。只以充耳目口鼻之欲。既古人之先获。庶异代而同归。农岩居士。学未知方。才非适用。性偶爱于山水。敢言仁智之符。迹虽羁于簪缨。尚怀高逸之志。何世变之罔极。奄家难之是丁。抆血穷天。废王裒蓼莪之诵。窜身荒谷。掩庾信蓬藋之扉。属当邦运之再熙。益觉身世之多感。土室树屋。本无望于幸全。金门玉堂。尚何心以复入。右军誓墓。终当不渝。小草出山。窃所深耻。矧玆一区之耕凿。实自先人之经营。结茅屋于云边。将以送老。吟风佩于洞里。于焉寄名。缅惟衡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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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情。今尚可见。乃若山川之美。古来共谈。沿溯则皆绿潭素澜。顾眄而尽崇岑峻阜。有蔚然而深者。琅琊诸峰之林壑。其豁然而平。则武夷九曲之桑麻。草木蒙茏若云霞。顾长康称会稽之妙。涧石磊砢如霜雪。郦道元写楼林之奇。虽则无橘州之膏腴。也不乏盘谷之钓采。栖迟百年之内。舍此何之。俯仰四时之间。聊以自适。释耒而休山涧。微雨来而好风俱。垂纶而坐月矶。夕日颓而沈鳞跃。至于杖屦所及。则有过琴桥打麦岩。其或壶觞时陈。不离玩漪台荫松石。乃眷清泠之小濑。尤惬幽澹之雅怀。朝暮而来。费却几緉之屐。风雨是芘。恨无一把之茅。玆运心上之经纶。遂成眼前之突兀。列青峦而作障。何用藩篱。因白石而为除。不须墄级。室仅容于藏书延客。楼以备乎纳月招风。承檐之老干蚴蟉。自成偃盖。漱砌之清湍萦曲。恰拟流觞。历几年薪刍之践蹂。乃今日筦簟而寝处。缘岸而栽桃杏。或疑神仙之居。凿池而种荷蒪。兼有江湖之思。试论近地之诸胜。孰若斯亭之允臧。鹭洲滨于通衢。不宜室宅。龙岩束于两峡。未足盘旋。玉屏敞而无此靓深。金水奇而逊其夷旷。信韩子之记燕喜。天遗其人。宜白氏之誇草堂。地与我所。饭疏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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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亦在仲尼之富贵浮云。浴沂风雩。咏而归曾点之冠童春日。赏心之致备矣。终身之愿毕焉。宜辍郢匠之斤。且听张老之颂。
儿郎伟抛梁东。国望峰头初日红。啭尽晓莺犹自卧。飞花时入下帘中。
儿郎伟抛梁南。重叠遥山出翠岚。若个相看最不厌。亭亭玉立是鹰岩。
儿郎伟抛梁西。麝香苍翠欲成迷。岫云惯就檐端宿。向晚无风自渡溪。
儿郎伟抛梁北。兰若何在隐山色。兴来独往无相期。一路缘溪吾自识。
儿郎伟抛梁上。夜寒松籁隐空旷。不向楼头卧月明。何由识得龙吟壮。
儿郎伟抛梁下。涧水泠泠石间泻。纵有瑶琴写此声。秪今谁是知音者。
伏愿上梁之后。虎豹远迹。麋鹿来驯。地秘壶中。不识三灾之厄。心游象外。常存一气之神。畏垒之民人日亲。姑射之年谷自熟。奚但石益幽而林益茂。其永水不废而地不荒。
农岩集卷之二十六
 赞铭
  
尤斋先生画像赞
以豪杰英雄之资。有战兢临履之功。敛浩气于环堵之窄。可以塞宇宙。任至重于一身之小。可以抗华嵩。进而置之岩廊。为帝王师而不见其泰。退而处乎丘壑。与麋鹿友而不见其穷。岩岩乎砥柱之峙洪河。凛凛乎寒松之挺大冬。苟亿世之下。观乎此七分之貌。尚识其为三百年间气之所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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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谷吴公(斗寅)画像赞
捐一身而倡千夫之勇。抗只手而当万匀之重。志存乎靖献。则金石比其贞。义著乎伦常。则日星争其明。后百世闻其烈而兴起。其必疑杰然魁梧之壮男子。然而身长不及乎中人。状貌无异于妇女。夫是之不足以定人也久矣。晏婴留侯。盖已称于古。惟余之粗识公于平生。虽丹青髣髴。而犹想见其淳质端悫而无伪。呜呼。此其所以临变故处死生而不贰者欤。
杂器铭
   己卯夏。为燔先志。往广州窑所间。命工人作数种器皿。因各为之铭。以寓古人儆戒之意。
非义而食。则近盗贼。不事而饱。是为螟䘌。每饭必戒。无有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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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饭盂)
饮量难齐。斗石升合。有馀宜节。况于不及。嗟玆一盛。尚慎尔挹。无或藉口。子路百榼。
     
(右酒榼)
面有一日而不颒者乎。至于心而终身垢秽。小察而大遗。轻内而重外。呜呼。多见其蔽也。
     
(右颒盆)
膏沃而烨。德之章也。火炽而涸。欲之戕也。一鉴一戒。皆不可以忘。
     
(右灯盏)
匣而不用。死毫枯竹。一涉纸墨而是非千百。呜呼。与其动而有失。无宁深藏乎尔室。
     
(右笔筒)
虚中受水。而时出之。于无有用。道其在玆。
     
(右砚滴)
笔筒砚滴铭
   李纪陶瓷作笔筒。以意创制。令其四周及下方。皆可受水。用为砚滴。求余为铭。戏作此与之。
惟毛颖族。非水不活。苟远难继。则或病渴。善哉陶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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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尔卜宅。一室虚白。水周四壁。取之至近。不劳绠汲。宜尔世食。为汤沐邑。
农岩集卷之二十六
 祝辞
  
李生德寿字仁叟祝辞
天地之德。莫大于仁。物得以生。肖者唯人。盎然一心。如酒方醇。存而勿坏。天德在身。浑涵冲融。物我一春。保是太和。何寿不臻。圣有明训。其义孔殷。字以祝汝。勉哉书绅。克敬以存。非礼莫循。用成厥德。以绥天申。
 始李生之冠也。余以其大人伯祥公之命。为宾而字之。此其祝命之辞也。今详圣人说仁寿。盖谓其气象。安静厚重。有寿之道焉耳。斯义也。朱夫子训释已明。而余之为此辞也。直据一时意思所及。率然口占而成。其所说。却自是一义。非圣人之旨也。然以其无害于理。故姑录而存之云。
农岩集卷之二十六
 婚书
  
代伯氏答吴氏女婚书
六载衔恤。既同两家之情。一言结亲。遂合二姓之好。内顾非耦。仰荷不遗。伏承令弟秀才。教逮过庭。早著复圭之行。礼当授室。爰求友瑟之逑。而昌集弟昌协之女。资性甚凡。有愧闺房之秀。训饬无素。难望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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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修。乃误采于葑菲。遽辱贶于皮币。乘龙多喜。实光寒门。系羊尽欢。敢忘古义。惟此悃款。莫能敷宣。
崇儿婚书
婚姻为风教之端。古礼莫重。男女有家室之愿。人情所同。玆谐匪斧之求。辄先俪皮之典。伏承令爱。生质婉嫕。夙有四德之称。而仆之子崇谦。幼学颛蒙。未习六艺之教。猥以臭味之近。得遂扳援之荣。虽复圭之贤。有愧可妻。庶采蘋之敬。克著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