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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岩先生集卷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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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岩先生集卷之十一
 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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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义问答
或问。三代忠质文之相尚。盖是因时制宜。以救其弊者也。救弊之道。必以相反者矫之。而后可以相济。殷质之弊。周以文救者。可知其义。而夏忠之弊。殷以质救者。何也。盖忠是忠朴之义。质是质朴之义。两义似不甚相反。而以质矫忠之义。实有所未晓者。余曰。此一节。先儒未有明卞者。朱夫子答或人之问。亦是泛说忠质二字之义而已。不及其弊之如何。今以后学迷浅之见。虽难妄对。而以愚所见忠与质。其义自相不同。盖忠是为人底意多。质是为己底意多。何则夏禹氏之德。实著于治水以居外八年。过家门不入之文观之。正当天下垫溺之时。且继崇伯圮绩之馀。汲汲乎济溺。有不暇顾己事。卒能成就功业。以有天下。此是圣人之忠。而槩其俗化观感之美。必以推己济人。物我无间为务。方其盛时。诚信有孚。轻重得中。固无害于为人之忠。而及其弊也。诚或不足而伪为忠者有之。信或不足而诈为实者有之。或当轻而重。或当重而轻。喣喣屑屑。似忠非忠。以至于离本丧质。诈伪成风。故殷汤之有天下也。遂以质实之道。以救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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弊也。尝观董子说。有曰。忠之弊僿。质之弊鬼。僿字。韵汇释为细。盖细琐之义也。又韵府曰。僿无悃诚也。忠去其诚信。则但为虚伪细琐之归也。然则可不以质实救之乎。若曰。忠只是朴实头白直做将去。质则渐有形质制度。小注此朱子说云。则忠比质尤朴陋无制度之谓。揆以当时时势。此甚可疑。姑以上古政教风俗考之。夏虽为三代之首。而自太古。既经三皇五帝而后。为夏后之世。其间尧舜之治。制度文章已大备。夫子亦称尧之治天下曰。焕乎其有文章。岂有至夏之世。而政教风俗。犹尚朴陋无制度之备。而至商然后始有制度之理乎。朱子只就忠质两字之义而论之。问者曰。忠之弊则然矣。请问质之弊为鬼。何谓也。曰。人之质实者。事鬼必信。殷俗之尚鬼。虽以盘庚一篇观之。可知其酷尚矣。酷尚之弊。将必至于不修人事。而专信鬼神。则其俗之质陋。可知矣。欲救其弊。非文之以礼不可。此其大略也。
李进士渘问。中庸首章戒惧是存养于未发之前。谨独是省察于已发之后。章句及集注。皆分动静。而朱书答胡季随之问曰。戒惧通贯动静。彻头彻尾云。农岩又有戒惧。贯动静说。近来或人以为戒惧。即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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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合体用工夫。而谨独。是一念起处。万事根原。故别加用工之意也云云。若如此说。则存养省察工夫。并包于戒惧。而谨独为别项事。朱子以前诸儒。以戒惧谨独为一事。朱子分为二段。今以谨独为别项事。则又分为三段也。未知如何。余曰。戒惧。贯动静之说。果是朱子答胡季随说。而大抵中庸章句之义。戒惧是存养于未发之前。谨独是省察于已发之际。是朱子晚年定论。而深明子思之意者也。今以经文看释。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云者。此正通贯动静彻头彻尾之语。而是故以下。即言学者工夫处也。君子所以戒慎恐惧于不睹不闻者。非未发存养工夫而何。其下继之以莫显乎隐。莫见乎微。是以君子慎其独者。非省察动处而何。盖始动处。若不省察。将必至于放过流荡。故当于此。尤可慎焉之意也。以此论之。集注分动静而释之者。宁有一毫可疑。今若曰未睹闻时。必能戒惧。则已睹闻之际。宁有不戒惧之理。始发动时。必能谨慎。则已发动之后。宁有不谨慎之理乎。此乃朱夫子答季随以通贯动静彻头彻尾之意也。后学不能活看朱子之说。但以兼动静彻头尾之语。直谓之兼未发已发而言。安得免纷纭争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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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乎。鄙见如此。未知高明以为如何。
问。草木至秋黄落。乃其性然矣。而其中如枫樗之叶。独赤者。何理耶。曰。草木之叶。黄落归根。根者土也。土色属黄。则黄落归土者。反其本之理也。其中丹赤者。赤属火。盖以五味分之。酸涩者属木之性。草木之叶。味酸而涩者。皆归于赤。莫非木生火之理也。余尝遍取叶赤者。咬而试之。分明皆酸类。或非酸则必涩。以是知其木生火之理也。至于五谷中。荞麦之茎独赤。其味亦酸涩矣。且染红者。皆取酸味而助其色。亦此理也。
问。孟子不耻不若人章注。朱子有两辞。何说为得。曰。第二说似优。而初说是正解本文首章之意也。
问。中庸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注曰。两端。如小大厚薄之类也。所谓用中。如不小不大不厚不薄之云乎。曰。如此则乃子莫之执中也。盖凡物皆有两端。而用中之道。一以义理为裁。可厚则用以厚。可薄则用以薄。可小则小。可大则大。惟义所在而已。如孔子之用财。于子华则一釜似薄。而其义则一釜为中。于原思则九百似厚。而其义。则九百为中。若欲以一釜九百之间。不厚不薄而取中。则此是子莫之执中。而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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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中也。且颜渊之死。子哭之恸。至曰天丧予。似过于厚矣。及其请椁而欲厚葬则止之。似过乎薄矣。然而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恸。则非厚而中也。贫而厚葬。不循理也。则非薄而中也。此可见圣人之中。无非义也。且如汴宋时。李纲,宗泽以战为是。黄,汪辈。以和为是。南宋时。韩岳则以复雠为是。秦桧辈以和虏为是。此两论不同之极致。使当时人君。执其两端。裁之以义理之中。用宗,李,韩岳,主战之议。黜黄,汪,秦桧主和之谋。则宋之宗社。宁有不复之理乎。于此可见两端用中之权度矣。
问。敬与诚。皆学者吃紧功夫。而此二者。孰先孰后。孰轻孰重。而其二字之义意。所以异者如何。答曰。朱子曰。敬是竦然如有所畏之意。诚是真实无妄之名。二者体段。虽似不同。而寻常体验。可见其不同之中有同者存焉。同之中有不同者存焉。盖敬非诚。则无持久之效。诚非敬。则无提撕之功。二者。不可相无。如理气之相资。理非气。则无所行。气非理。则无所寓。非敬则诚无所行。非诚则敬无所寓。不可以先后论之。亦不可以轻重言之。问者曰。天人一理。体用一源。圣人之德之纯。即天之不息。此天人之同其诚也。至于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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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功用。在人易见。而在天似难形言。未知指何事为敬乎。曰。天道之日月星辰昼夜四时之运行代序。无一息间断者。即天之诚也。若其日月星辰昼夜四时之有常度常行。亭亭当当而无一毫差爽者。非敬而何。易又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其所以正者。亦敬而已。然先儒于此等道理。无分明见说者。不敢臆断。姑记此以俟后之君子云。(程子曰。诚为体统。敬为用。)
问。夫子于诸子之问。各因其病而医之。而子路问事君。夫子教以勿欺也。而后犯之。注曰。犯非子路所难。故答之如此。此甚可疑。以子路之忠信。岂有欺君之事。而夫子之答。注说之辞。如此何欤。答曰。子路质虽忠信。而或于讲学穷理。有所未尽。故往往或陷于欺诈。如子疾病。使门人为家臣之事。夫子责之以行诈。子路岂真为诈者哉。只坐学不讲理不明。或不免自陷于自欺而有此失。故夫子以是警之欤。
又问曰。仲弓宽弘简重。故夫子以可使南面称之。而至其为季氏宰问政。则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夫以仲弓之贤。简重则必不侵有司。宽弘则必不刑小过。而如是答之。何也。曰。仲弓之病。不在于侵职烦刑。只在于不能察贤而举之耳。若不能举贤。则众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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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而刑罚烦矣。故以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三者。并告之欤。凡读论语者。注释之外。必究得此等义意。可免固滞之患。而有益于已上工夫耳。与李渐于论此章。李曰。此皆仲弓之所能。而当时季氏之政。有此三者之弊。故欲使仲弓以此三者。以矫当时之弊。后考晁氏之说。则两意皆备可喜。
问。畔逆大憝。天下之所共诛。而公山弗扰,佛肸之召。孔子欲往。子路疑之是也。终虽不往。而初欲往者。是何意耶。曰。弗扰是季氏之家臣。佛肸是赵氏之家臣也。季氏,赵氏是鲁,晋之权臣。而皆有无君之心。而特未畔之扰,肸也。季赵既失为臣之道。则扰肸乃效尤之人。而亦非公室之畔臣也。夫子之意以为天下无不可改过之人。故初欲往而教之使改。而使之归向公室。专意尊周。则庶因此会。可以正君臣之分。得行道之权。此见圣人生物之仁。然其终不往者。盖有见乎其人之终难化故也。夫子之于阳货。亦犹是也。阳货之拘囚季桓子虽可恶。而阳货果能以礼先之。而诚心服从。一听夫子之教。则夫子岂不仕。而亦岂无处权之道哉。故于弗扰之召曰。吾其为东周乎。圣人处权之微意。亦可见矣。孟子曰。圣人之所为。众人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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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诚哉言乎。
问。大学诚意章。曾子曰。十目所视云。传十章。无非曾子之言。而独于此章。称曾子。是何义也。曰。他章传文。皆是曾子释经文之意。门人记之。而各系于经文。逐条之下。而此十目十手之说。初非释此章之言。必是曾子雅素之言。而有关于此章慎独之义。故门人引而并记之。故别以曾子曰。起之欤。曾以此说。举似遂翁。遂翁亦以为然矣。
问。规矩皆是法度之器。而夫子于从心所欲不踰矩之语。何不曰规。而曰矩乎。曰规者。为圆之器。矩者。为方之器也。规圆而易流。矩方而有止。岂亦有取于得其所止之义耶。古人有智欲圆行欲方之说。两字之用。各有攸当故也。然圣人岂规规而为此哉。盖其地位已造乎义精仁熟之域。则凡其所欲所行。自然不踰于矩矣。
问。孔子守经尊周。孟子劝行王政。先儒虽有定论。第未知孔子得位行道。则其效岂但止于尊周而已乎。孟子劝齐梁行王政。则将置周室于何地乎。曰。此乃圣人体道之大权。非后学粗浅之见所可妄议。问者曰。圣人精微之奥。固难悬度。虽如天道之高且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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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先知其纲领界分而后。可施下学上达之功。愿闻其槩。曰使孔子而得位行道者。必一天下尊周室。而其渐仁磨义。动和绥来之效。使民莫知其所以然者。斯亦文王而已。若孟子之得位行道者。行仁政。制民产。教民即戎。救乱诛暴。拯民生于水火之中。大国畏之。小国怀之。天下归向。则斯亦汤武之心而已。圣贤事功施为。要不出于文王汤武之规模矣。曰。孟子之时。周室已衰。天下不复宗之。然而未有桀纣之暴。则将何以处之。曰。如此等处。圣人必有明白处分。当看天命之改与不改而已。岂容一毫人为于其间乎。且以孔子哀公问政之对。颜渊为邦之答观之。无非王者之事。而未尝忘天下之心也。以孟子曰。五伯。三王之罪人。今之诸侯。五伯之罪人之说观之。亦未尝无尊王之心也。故曰。圣贤之言。虽缘所遇之异。而有所不同。其大公至正之心。则未尝不同也。
问。子曰。君子之于天下。无适也。无莫也。谢氏以无可无不可释之。此说如何。曰。大意似同。而实不同。盖适字莫字。有用意矜持底意。此则学者所可用工处。至于无可无不可。则浑然无迹。非圣人则不能。其语意。似与仁恕无勿之别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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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夫子于门人之问。随问随答。而独于宰我短丧之问。不即答何欤。曰此等处。可见圣人气像之严正。诚意之恳至矣。宰我此问。实是天理人情之外。故夫子不欲遽答。再更端而有礼坏乐崩之说。而又不答。三更端而有钻燧改火之说而后。始有答。而亦不言三年不可废之由。而直曰。食稻衣锦。于汝安乎。此无非格邪诛意之法。而末乃以三年免于怀者。以警发之。其欲人开悟之意。蔼然可见于言表矣。至于冉有颛臾之章及子路正名及门人为臣两章。则不待其逐条对卞。而极言其不可之故。以深责之。与答宰我之规模不同。而亦莫非严正恳至之发也。今对简策。不翅若面承謦欬。而亲接光辉。信乎当时记言者之善形容也。
问。小学主客东西阶分上之际。上东阶者先右足。上西阶者先左足。注曰。先左先右。各循入门之左右。此解如何。以其上阶之顺易言之。则东西皆用右足先上者。顺且易。而必分左右者。何耶。曰。此注未莹。盖上东阶者先左足。则背于客。上西阶者先右足。则背于主人。故东必先右。西必先左。可以相向而不背矣。
问。陈安卿问寤寐之理于朱子。朱子答曰。寤寐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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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动静也。愿闻其详。曰。人之一身。禀天地阴阳之理。内而脏腑。外而形体。皆有所管属。如肾之神。属乎耳而司听。如肝之神。属乎目而司视之类。而心为一身百体之主宰也。昼夜者。阴阳之理也。当昼而寤也。耳目百体之官。各自总己。发扬流动。以听于心宰。则可属之阳。及其当夜而寐。则心体宴息。神气敛藏。如天地之气。至冬闭藏。无所有为。则可属之阴。此即寤寐者。心之动静之说也。曰。朱子又以有梦无梦。为静中之动静。此说何谓也。曰。人于寐时。心神之用。虽云敛息。然其静寂之中。其感应之理。则未尝全昧。故魂气游扬。或有时而感梦。非谓心之全体。真有所动。其所感者。乃心之影子。如月之光辉。为日之影象也。此处极精微。故古之圣贤。罕言其理。而朱夫子只以动静之几槩言之。而有寤阳寐阴之说也欤。
问。论语大师挚亚饭干以下诸乐工入河蹈海。注曰。夫子反鲁正乐。故乐师感而化之。圣人俄顷之化如此云。当时圣人之教。无有不感。何独乐工见化。而他人不及耶。曰。意者。鲁之政废俗颓。无有甚于礼乐之崩坏。三家之僭乱。实是人人所共愤。而前此乐工恬不知其非。及夫子归鲁正礼乐之后。伶人乐工亦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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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化之。始知其名分之不可僭。耻为其用。相率而辟去也欤。
孙生万全问曰。崇侯谮西伯。西伯脱羑里之囚。归国三年伐崇。西伯以诸侯伐诸侯。无或近于报私怨之嫌乎。曰。崇侯倡纣为不道。西伯为天下除暴。何嫌之有。且纣赐弓矢鈇钺。使得专征伐。西伯安得不伐崇侯之罪乎。孙生曰。彤弓章。吕氏曰。所谓专征伐者。如四夷入边。臣子篡逆。不容待报者。其他则九伐之法。乃大司马所职。非诸侯所专也。以吕氏说观之。则西伯虽得弓矢鈇钺之赐。崇侯既非篡逆。又非四夷。则九伐之法。西伯安得擅行乎。曰。吕氏此说。有激乎后世。彊臣拜表。辄行之弊而发。而似是矫枉过直之论也。天子既赐弓矢专征伐。则盖借以大司马九伐之权也。何必四夷篡逆而后伐之乎。且四夷入边及臣子篡逆者。自是不容待报。而人得以诛者也。虽不赐弓矢之诸侯。可以伐之。危机之急。间不容发。则何必待赐弓矢诸侯而后征之乎。若如吕说。则夷狄之入边。臣子之篡逆。凡为藩屏之臣者。诿以不得专征伐。熟视而不讨。使君父受敌。逆贼无忌。则恶在其捍王同仇之义乎。吾意赐弓矢专征伐。则九伐之法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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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凡诸侯之有罪者皆可伐。而至如夷狄入边。臣子篡逆。凡在诸侯之列者。皆可得以讨之。姑以仲尼请讨陈恒事观之。其义益著矣。故胡氏曰。仲尼此举。先发后闻可也。以此言之。吕氏之论尤见其固滞不通矣。先儒之论。所当遵守。而此等关系义理处。则不可不卞。
问。泰誓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又曰。同力度德。同德度义。显有较胜负计彊弱之意。似非明道正谊之义。圣人气像。必不如此。未知如何。曰。世人之看圣人言行猷为。必如老氏之无为。而后谓之圣人。而殊不知圣人施措事为。轻重浅深。各有攸当。如天地造化之物各付物。以此论圣人。恐难得其权经之微义也。武王若只与有道君子。论商周之势。则其言必不如此。而此乃誓师之言也。三军之士。非皆有见识知义理者。其时必有以胜负为虑者。故以此言告谕。明其必胜之理。以安众心而已。孔子请讨陈恒之罪。有曰。以鲁之全。加齐之半必胜。程子疑之。余意不然。夫子若与颜,曾,由,赐之辈。论此事则必不为此言。盖哀公是庸迷之君。不识义理之当讨。必以彊弱胜负为虑。故以此言解其疑。而明其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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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势。此亦武王度德度义之意也。岂可以此。为非圣人之言乎。
问。伊川门人冯理曰。二十年闻先生教诲。今有一奇特事。先生曰何如。理曰夜间燕坐。室中有光。先生曰。颐亦有奇特事。理请闻之。先生曰。每食必饱。贱见以为冯君于夜气清明之时。粗见其虚灵之体。有若暗室之有光。故如此云云。而程子以为居敬则心之光明。有若食则必饱。元非奇特事。故答之如此。而黄江门下。则以谓夜室初甚黑暗。坐久则渐明。此常事也。故程子以每食必饱喻之云云。金三渊则以为程子之言。只是戏答而已。别无意味云云。未知何说得当。答曰。冯理室中有光云者。即禅佛家所谓得道。则室中有瑞气光明者也。冯理学禅。故自誇其得道。见此光景。伊川斥其异曰。吾亦有云云。盖其意以为君子当言常理。(食则必饱。盖常理也。)不当言此怪异之事。即夫子不语怪之意也。所谓虚灵之体及夜室初暗渐明两言。未知其得当也。三渊戏答之说正是。而但欠曲折。
太极图注。微著二字。兼体用显微云者。得之。
大学表里精粗云。元无难究之义。太极解所谓精粗。亦无异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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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孟子曰。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罗仲素论此曰。只为天下无不是底父母。陈了翁闻而善之曰。子弑其父。臣弑其君者。常始于见其有不是处。礼曰。父母有过则微谏。既谓之父母之过。则此非不是处否。若不见其不是处。则何以谏为。此两端文义自相矛盾。未知如何。曰。学者于此等处。正宜详玩而体验之。盖过与不是。文似同。而义则异。过者。是无情差失之谓也。不是者。是有意遂非之谓也。恶之类也。凡子之事亲者。见其言行事为之间。或有过失。则当微婉以谏。不可有不是底心。所谓不是者。即孟子所谓夫子未必出于正之意也。此岂人子之道也。盖人家父子之间。爱常胜义。狎恩恃慈。驯致于不顺不敬之域。父或戒责。则便生怨怒。始有不是底心。积渐既久。终至伤恩而莫之觉。大抵子之事亲。如人君之事天。敬为之主。天怒降灾。谴谪沓至。则人君恐惧修省。求过不得。何暇敢生不是底心。亲怒责子。则惕然恐惧。负罪引慝之不暇。何遽生不是底心乎。其有不是底心者。皆由于常时狎恩蔑敬。遽有夫子未必出正之心。言言而听为不是。事事而视为不是。积而至于藏畜怨望。则终必陷于不忍言之域。可不惧哉。今以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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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瞽瞍之道言之。完廪浚井。为恶极矣。惟舜之心。则何尝有一毫不是底心乎。只责其身曰。吾之所以事亲者。必未尽道。故父母之不我爱如是。益笃其爱。益尽其孝。终回其亲之怒而底于豫。此舜之所以为大孝也欤。
问。论语子曰可与立未可与权章注。程子曰。权只是经也。朱子曰。以孟子嫂溺援之以手之义推之。则权经亦当有卞。此两说如何。曰。朱子卞之是也。夫子尝以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为直。盖以直为直。以曲为曲是经。而父子相隐。是天理之正。岂非经中之权欤。此与嫂溺手援之义同。程子权只是经云者。盖言权不反经之义。而但少曲折矣。
问。曾子有疾。启手足示门弟子。此义如何。曰。余少读此章。别有所见解。未知后之识者。以为如何。盖为人子者。保其身体。无至毁伤。此诚孝子之疏节。而至于戒慎恐惧。无至亏行毁德。比之保全身体。尤重且大。今以常人之事言之。保其身体以终者甚多。而全其德行。不辱其亲者甚鲜。曾子岂舍其重且大者。而只举其轻且小者。以警其门人乎。况诗之本意。又不专在于身体之保慎而已乎。此曾子谦德。举轻以示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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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之意。已跃如于言外矣。范氏之论。实得其微意。故朱夫子所以收而录之篇末乎。
问。论语子曰。后生可畏章末段。又曰。五十而无闻。斯亦不足畏也已两畏字。似有与人比较之意。恐非圣人包含之度。未知如何。曰。此与曾子所谓五十不以善闻则不闻矣辞意。不无严和之分。而其勉厉后学之意。则夫子之言为尤切矣。盖圣人之言。当严而严。当和而和。如天地之生养肃杀之随时异措。而世人不识此义。皆以孟子之刚严。谓不及孔子之温谦。吁。孔子亦何尝专于温谦。而不主刚严乎。如此章之旨及责宰予,冉求等说。其刚严难犯底气像。亦何异于孟子乎。但其浑露之分。则不无圣贤之别矣。
问。大学格物一事。汉,唐诸儒。皆释为博物多识。而至程,朱。始训为穷至事物之理。可谓得圣贤本旨。而补亡章泛言穷理。而亦不明指某物之理。后学尚未能的知用工处。愿详闻之。答曰。汉以后诸儒之以博物为释者。张华武库雉。严君平支机石之说。有所作俑。眩乱经旨。可胜叹哉。程朱两贤继出而后。训解真的。经义大明。后学更有何疑晦乎。补亡章只言其大纲。而其所谓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云者。诚可谓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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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无馀蕴。而初学用工。必自一身而始。诗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则。盖人之一身。近自百骸九窍五脏。而达之于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道。远而至于天下万殊。无非物也。而莫不有则焉。君子所贵乎学者。在即物而穷其理也。凡于众物表里精粗。能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则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
又曰。韩文公原道。引用大学平天下章。而独拔去格物致知一条。此何意也。曰。古人为学。笃实不苟。凡立言著书。必据其知及见到处而言之。绝无今人坐谈龙肉之习。故其言如此。盖格物一事。汉以后诸儒。皆以博物为解。故韩公之意以为所谓博物一事。元不关于修齐治平之道。欲尽修齐之道。诚意正心二事足矣。遂拔去不载。想其自家所用工而得力者。惟在于诚正。而至于穷理。则曾不致意。故其所取舍如此。其视后世学者口谈义理。无有遗漏。而考其行事则反昧昧者。不啻天渊。此亦可尚。而不须苛责也。
问。论语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章谢氏之说何如。曰。谢氏所谓爱亲之心胜。其于直不直。何暇计云者。似与夫子所云直在其中之义不同。朱子所释父子相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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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理人情之至也。故不求为直。而直在其中者。正得夫子之旨矣。虽就瞽瞍杀人事言之。父将陷死地。其子窃负而逃者。此天理人情之顺。顺乎天理人情者。非直而何。朱子所云不求为直而直在其中者。可谓约而尽矣。
问。子路使子羔为宰章子曰贼夫人之子贼字。指子羔身上而言乎。指害民而言乎。曰。以其章集注观之。子羔质美云云。文势似指子羔身上而言。以下章集注。慢神虐民之语观之。似指百姓身上言之。是可疑也。然详味夫子本文之意。指子羔身上而言者无疑矣。
问。中庸二十一章诚则明。明则诚。两件工夫。朱子分性教而释之甚详。而其造诣之浅深。工夫之难易。后学见得未甚分明。愿闻之。答曰。朱子所释至矣。性即天道。教即人道。所性由教。虽不同科。尽乎人道则可以至于天道。论语里仁篇第五章君子无终食之顷违仁下注曰。君子为仁。无时无处而不用其力也。然取舍之分明。然后存养之功密。存养之功密。则其取舍之分益明矣。以此用工则其工夫之难易。不外乎是。由教而可以尽乎人道。上达而可以至乎天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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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齐宣王于孟子四境不治之问。顾左右而言他。于为王诵孔距心知罪之言。乃曰。此则寡人之罪也。孟子所问则同。而齐王之或答或不答。是何故也。曰。此两条问答。未详其先后。实难臆解。意者。四境不治之问。王既以不能自屈为悔。而及闻距心知罪之对。有所惕悟。引而自当乎。抑人之常情。闻人短已。则惮于自服。代人引咎。则无妨暂屈而然欤。槩乎不足与有为。可知也已。
问。孟子去齐居休。公孙丑问仕而不受禄。注曰。崇亦地名。孟子始见齐王。必有所不合。故有去志云。若孟子始见齐王而有归意。谓无久于齐之志。则未知孟子至齐未久而即去齐乎。曰。以孟子为卿于齐之语及遭丧葬鲁往返之章及齐王伐燕时问答之事见之。孟子于齐留仕。似多年所。安有到齐即去之理乎。盖其注说。始见齐王之始字。据公孙丑问答时。本其于崇见王之事而言之。故曰。始见云云。此始字。以曩字之义活看。则可知非初见之时也。
问。故判书金时让有荷潭录。论孟子神农章一款。陈相曰。屦大小同则价相若。而孟子所答则曰。巨屦小屦同价则人岂为之云。陈相则以美恶言之。而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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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答以大小言之。此问答不同云。(荷潭录句语。未能详记。而大意如此。)未知如何。曰。陈相之意则以物之精粗美恶。谓无差等。孟子于是槩举物之不齐者而论之曰。物之不齐者。物之情也。子以精粗美恶。比而同之。然则大小长短。亦将比而同之乎。若尔则巨屦小屦。亦可无差等而同其价乎。盖斥彼齐物之论而反其说。举其易知者而晓之。集注已详释此义。特金公未之深察而有此疑矣。
问。孟子曰。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此言。再见离娄篇。)必为政于天下。文王自三分天下有其二。至武王嗣位十三年。其间年数不特五年七年。而犹未洽于天下。恶在其为政于天下乎。曰。孟子不曰。文王何可当也云乎。当殷周之世。其势不敌。孟子已明言之。至于战国之时。则生民之涂炭极矣。民心之思乱亦久矣。当此时。齐梁之君。苟能用孟子。举国以听之。若汤之于伊尹。迟则七年。速则五年。虽无文王之德。亦足以为政于天下。孟子岂欺我哉。姑以齐伐燕时事言之。使齐王问计于孟子。救乱诛暴。恭行天讨。既平之后。择君而守之。不绝其祀。抚民而安之。亟施仁政。如武王克商后事。则天下之民。孰无后予之叹乎。以此知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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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一言一动。无非实也。
问。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集注以其未遭失言之责故耳释之。如何。曰。朱子之释至矣。何可更议。孟子尝言人恒过。然后能改。与此章参互看之。可也。然又有一议。此责字。若以职责及责任之义看之。则亦通矣。盖常人之情。不当其责任之事。则言之也常易。及当其任而后。始知其难。姑以一事言之。为士者见人之有言责有官守。而不能尽其责。则莫不高谈大言以非之。及渠自当。始知其难。而不易其言。推之。万事无不皆然。以此知中庸所谓言顾行行顾言。必有德者能之。今以此意。兼解本文无责耳之义而下工。则似有益于为学之道矣。
问。公行子有子之丧章。孟子不与右师言。此虽朝廷不历位之礼。亦是待小人。不恶而严之意也。而集注。但以孟子不欲失此礼之义释之何也。曰。此与前篇反齐滕之路。不与言行事之意同也。待小人。不恶而严之意。固在其中。盖当时阿附权臣之类。或进而与右师言。或就右师之位而与言。其颠倒失仪。莫此为甚。古今趋附利权者之冒礼丧耻。同一套也。而孟子之俨然自重。不失其礼者。亦莫非非礼勿动之义。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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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然难犯底气像。可想于千载之下。其所谓我欲行礼者。非托辞。盖其礼意当然也。宋朱光庭俨然端笏于会朝之日。苏轼欲打破这敬字。此亦王欢恶孟子之意也。集注之释以不欲失此礼者。正得本文之义也。
问。任人问屋庐子曰。礼与色。孰重孰轻。孟子举其轻重大小之分而应之。若以舜之不告而娶者较之。则终有未释然者。未知如何。曰。孟子既于万章之说。答之尽矣。更何容议。第有一事有未晓者。盖舜之不告而娶者。未知出于何书。今以事理推之。且以虞书所载者观之。舜之玄德升闻。帝将胥天下而迁之。妻以二女。欲观刑家之化。则程子所谓以君治之。如今官府治民之私者得矣。想当时事势。有鳏在下之说。既发于四岳之对。帝尧妻舜之意。不待媒妁之说。而定之。则到此地头。舜虽告于瞽瞍。瞽瞍何敢与天子抗而不许其娶乎。后人之辄以舜不告为疑者。何也。意者。万章之问。孟子泛以废人之大伦为答者。只举其大纲说。而至于当时事势。则有不暇论而然欤。是未可知也。
问。孟子说大人章下注。杨氏子曰。孟子以己之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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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短。在孔子则无此矣。此说如何。曰。杨氏此论诚然矣。然曾子亦尝有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之言。此独非以己方人之意乎。曾子气像元无圭角。而犹有此等言论。孟子之言何异曾子此说乎。其所造诣。俱无害为亚圣之资。有何疑乎。然其不及孔子之浑然则同矣。孔子如天。何可及也。
问。万章曰。瞽瞍使舜浚井。从而掩之。象曰。二嫂使治朕栖。此等所答。似非实事。恐是设辞。象虽迷甚。帝尧在上。岂不知当死而出此计乎。曰。此等问答。或有设辞如桃应问瞽瞍杀人事。果是设辞。而至如浚井事。本出于史记。不可谓专是设辞也。盖象是冥顽不灵之甚。无异禽兽者。若知帝尧在上。二女治栖之为不可。则初何敢生杀舜之计乎。今世亦有一种冥顽不灵。全昧国法。而恣意妄行。无异禽兽者多矣。禽兽也而能知国法之可畏乎。象之此事。不必疑也。
问。曹交曰。人皆可以为尧舜章赵氏注云疑古语。或孟子所尝言。何说为是。曰。人皆可为尧舜者。乃孟子道性善之权舆。若非此老见道分明。孰敢说出此等大议论乎。恐非古语也。且观曹交此问。极其倨傲。显有挟贵挟贤底气习。想其为人。专是粗率。在严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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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宜无所答。而孟子诲语不翅谆切。终致其屈服请业。可知孟子造诣优到。动则变之地位。然不许其留学者。槩知其终非甘受和之质也。
问。五典叙于虞书。而不言其用。历孔子子思。亦不明言其则。至孟子。始言其则。曰亲。曰义。曰别。曰序。曰信。此五个字。各言其极而无遗意耶。曰。此五字各足其义。少无欠阙。此可见孟子继开之功。而所谓发前圣所未发者。乃此等处也。盖人受天地之命为性。无性外之物。无性外之德。五典是性中之物。五常是性中之德。父子之亲。是五常之仁也。君臣之义。是五常之义也。夫妇之别。是五常之智也。长幼之序。是五常之礼也。朋友之信。是五常之信也。诗曰。有物有则。前此群圣。未必不言其则。而其条理明白。各有攸当。则未有若孟子之训也。宜乎孟子承三圣之统。而为百世之师也。但汉唐以后诸贤。未有能提说其来历者。何也。
问。子曰。朋友无大故则不绝。此言有大故则可绝也。原壤母死而歌。得罪人伦。是大故也。夫子不绝。何也。曰。此一款。诚为可疑也。窃想乐则歌而哀则哭者。乃人之常情。而亦有悲不胜而歌者。如琴张曾晰之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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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倚门而歌者是尔。原壤之事。或者类是欤。若此类自是方外之士。傲然自放于礼法之外。何足深责。不然母丧忘哀而歌。则丧其本性。而大得罪于人伦。圣人岂以区区故旧之情。容此大悖之人乎。此等处合有商量。不可草草看也。
问。论语乡党篇使傧执圭两节。晁氏之论如何。曰晁。说可疑。孔子于定公九年仕鲁。十三年。去鲁。其间五年。谓无朝聘往来之事云者。此甚不通之论也。孔子言行之见录古书者不备。亦无编年纪事之书。夫子仕鲁五年之间。聘邻使傧之有无。晁氏何所据而有此臆断之说乎。况以其文势观之。则其所谓衣前后襜如及宾不顾矣之说。此真据实形容之辞。晁氏说。未可知也。
问。乘车。必正立执绥。人或以车上正立不坐释之。此说如何。曰。此说俑于小注。新安陈氏之说极可异也。人之乘车。固取其安。若车上长立。则其劳甚于徒行。岂有是理哉。集注。绥。挽而上车之索。据此可知其上车时。正立执绥以升之意也。盖人之升车时。例多匆迫急遽之举。而圣人诚意肃恭之仪。升车时亦见于此。范氏说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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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论语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章集注曰。晋纳蒯聩。辄拒之时。孔子居卫。考之他书。孔悝之乱。子路死之。此正晋纳蒯聩之时。然而子路之死。在于夫子反鲁之后。故夫子有命覆醢之说。注说孔子时居卫云者。未知如何。曰。余少时读此。亦以为疑。后考左传。哀公某年。卫辄嗣位之始。晋纳蒯聩。辄拒之。其时孔子自楚反于卫。则集注说非误。未几。孔子反鲁。其后五年。蒯聩再入。而辄又拒之。孔悝之乱作矣。
问。孔子称人夫子者二。一则公叔文子。一则籧伯玉。夫子之称。极尊之辞也。孔子于此两人。何其过尊至此。曰。凡称夫子之义。具见于朱子答或人之书。而孔子此事。非对文子,伯玉而言。槩对其来使。从其所尊而称之。如今人对人子弟。称其父兄之辞也。
问。论语季氏篇。齐景公有马千驷章集注。朱子曰。愚谓章首。当有子曰字。盖阙文。大抵此书后十篇。多阙误。自此篇至终篇。只五篇。而谓之十篇何也。曰。朱子所谓此书指十二篇错简诚不以富。亦秖以异之文而言。盖继胡氏之说而言之。故曰。此后十篇。然自十二篇。至终篇。才九篇。而曰十篇者。似是记录者之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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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八佾章。是可忍与之忍字。朱子以尚忍为之释之。而或曰。忍容忍也。此两忍字。意义异同如何。曰。尚忍之忍。主季氏而言。容忍之忍。主夫子而言。此其所以异也。然尚忍之释。乃正文本义也。
问。大学秦誓章。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人皆以自其口出之意。与若己有之之义同看。未知如何。曰。上下文义不同。上义。以人之有技。不忌而好之。如己有此技也。下义。好人之彦圣。不但以口舌称赞其美而已。必须心诚好之也。上下文义。何可同也。
问。孟子小弁答问章曰。愈疏不孝。不可矶不孝。解之甚难。未知如何。曰。矶。水中石也。石。比则亲之过。水。比则子之道也。水中无石。则元无相激之事。而一有激石。而水遽号怒。则是水中曾不容一激石。岂以水而不容石之小激而遽怒。岂以子而不容亲之小过而遽怨乎。所谓不可矶。以不容矶看之则易解矣。
问。孟子论庾公斯去金发矢事集注曰。庾斯虽全私恩。亦废公义。为不足论。若以极至之道论之。何如可以得其当乎。曰。庾斯初受卫君之命也。若知子濯孺子为郑将。则辞卫君之命而不行可也。若未前知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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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然遇之。则庾斯之所为未见其为不可也。曰。私恩虽切。公义难废。奈何。曰。恩义有时相夺。废公之罪小。贼恩之害大。于此酌其轻重而处之。是谓之权且道。虽无师生之分。彼既以病不能执弓。而庾斯乃射杀。则此实困人于厄。其视圣人弋不射宿之义。何如也。
问。孟子答万章问大舜事。以怨慕之怨。释之无疑。而以怼父母之怼字解之者。不甚安稳。盖以大舜之孝。父母常欲杀己。而犹无雠怨之心。设令瞽瞍百计忌嫉。使不得娶。何可遽生雠怨之心乎。曰。孟子本意。非谓舜以不得娶。雠怨其父母。盖常人之情。若以父母之不许。废人之大伦。则终身以雠怨于父母。故舜则用圣人之权。不告而娶。则于人伦得矣。自无雠怨之端。岂不绰绰也。朱子释文之意。但不如此分析。盖其语势。与臣视君如仇雠义同。皆以常人之情言之也。
问。孟子万章问至于禹而德衰章外丙二年。仲壬四年注。赵氏则以为外丙立二年。仲壬立四年。程子曰。汤崩时。外丙方二岁。仲壬方四岁。两说何从。曰。程子之意。以太甲为直承汤祚。而居汤丧于桐宫。则外丙仲壬。似未嗣位故也。然太甲虽嗣仲壬之位。而亦当服三年之丧。且放之桐宫者。欲其密迩先王。思服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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厥之训。而悔其过也何必居汤之丧而后必放桐宫乎。且以上句太丁未立文势观之。外丙二年云者。似蒙上文赵氏说近是矣。然此等文义。元不关紧。阙疑可也。后侄子奎河又曰。若如程子说以年为岁。则仲壬四岁。视外丙二岁。仲壬当为外丙之兄。而本文叙次。何以外丙先于仲壬之上乎。以此见之。外丙二年云者。明是在位之年。而非生岁可知。此言甚明白矣。
问。孟子论伊尹末章曰。吾闻其以尧舜之道要汤。未闻以割烹也。集注曰。此语亦犹前章所论父不得以子之意云。两章语意不同。而朱子说如此者。何也。曰。伊尹乐尧舜之道者。非有意于要汤。而以其乐尧舜之道。故汤之聘币自至。舜之有盛德。非欲其父之不得以子之。而以其有盛德。故父不得以子之。此义则同。且因其问者之言而答之。故曰要汤。曰不得以子之也云。
问。论语子路遇荷筱者末章。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下集注曰。福州本。路下有反子二字。此说如何。曰。福州本。似是真本。若以不仕无义以下之说。为子路之言。则文义不顺。槩子路至。则丈人已行矣。与谁说此义耶。况子路既知此义。则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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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人见其二子时。何不言之。而及其再往主人已去之后。始发此说乎。且其下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等说。恐非子路之所可办也。意者。再往不遇丈人而还。故夫子惜其人不知君子出处之道。有此惓惓接引之辞。犹前章鸟兽不可与同群。语势同。
问。孟子尽心篇广土众民章。施于四体。四体不言而喻。集注。非不详释。而其所谓发而著见于外者。不待言而无不顺也。此似易晓。而若以体验于身者言之。难可摸捉。愿闻其指某事为某言之实。曰。此可谓切问而近思者也。学者必于此等处。慎思而明辨之。可知其用力之方。其所谓不言而喻者。若只以四体之运动者。谓之喻。则此乃众人之所皆能者。不独仁义根于心者为然。须就九容上验之可也。今夫手足动作。人皆不言而能知其动作。然必仁义礼智根于心粹面盎背者。可以能手容恭而足容重。以至于目容端口容止。无不皆然。此其所谓不言而喻者。推此以往。则一身之语默动静。皆可以循其则而能践其形矣。此朱子所谓不待言而无不顺者也。
问。孟子五霸假之也。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章集注。三说孰胜。曰。初解说。是朱子定论而不失经义。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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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世人莫觉其伪者似胜。未知如何。答曰。凡释经之义。必以本文文义为主。上文尧舜性之及汤武身之云者。皆主尧汤身上而言。岂可舍己就人而为说乎。此五霸者。久假不归。自为己物。而不自觉其非真者。乃孟子本意。或者之言反是。乃就世人身上而言。则于五霸身上。太不衬着。故知其非本义也。曰。其下旧说如何。答曰。此则尤失本意。以其假字观之。则卞之非难。凡物假伪者。宁有终为真有之理乎。
问。中庸首章不睹不闻章。农岩以为朱子虽释以未动时工夫。实是兼动静而言。此说如何。曰。此本于沙溪先生之说。然细玩子思本意。则此章自道也者至非道也十四字。是兼动静而言也。是故以下。未睹未闻者。明言未动时工夫。下章莫见莫显。则明言已动时工夫。故朱子亦从本经而释之。无可疑也。今欲为彻上彻下之论。而若曰。不睹不闻之时。亦加戒惧。则岂独不戒于所睹所闻之时。幽独隐微之地。亦加谨慎。则岂独不慎于既见既显之地乎。如此为说而下工则可也。何必以未发已发。混同说过。以失本经之意乎。
问。中庸十三章。君子之道四。某未能一。夫子历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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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而夫妇之道独不举论。未知何义。曰。此章初不专论五伦。只论君子推恕之道。而至于夫妇。独难言其责人反己之义。故不为并论也欤。曰。君子推恕之道。无处不在。何独无于夫妇乎。曰。以己责子之心。反求于己之事父。是所谓推恕。君臣兄弟朋友皆然。而至于夫妇。以己责妇之义。更推于何人而反诸己乎。且夫妇之道。既备于上十二章。然若必以推恕之义比类。推求于此四者之中。则当于朋友先施之义。参互省察。而下工似好矣。
问。中庸二十四章。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必先知之。至诚如神集注。四体谓动作威仪之间。如执玉高卑。其容俯仰之类。然则子贡前知邾,鲁二君有死亡之兆。子贡此事。亦可谓之至诚如神乎。曰。子贡此言。真夫子所谓亿则屡中。岂可以至诚如神许之乎。盖圣人之至诚。事事而前知。子贡虽或屡中。皆出于亿。而非至诚之知也。且朱子只释动乎四体之义。而引邾鲁二君。执玉高卑。其容俯仰之类而已。初不为子贡先知而言之也。
问。中庸末章。无声无臭至矣云者。盖称美圣人之至德。而其辞意极微妙。故后之学者。或有以此求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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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误入禅学者多。未知子思本意如何。曰。此一句。只是申明上章不显笃恭之义。三引诗而咏叹淫泆。赞美其至极之意而已。大抵首篇所论致中和之圣。即三十二章至诚经纶。其渊其天之圣。其渊其天之圣。即此篇不显笃恭之圣。不显笃恭之圣。即此无声无臭之德。其所称道虽异。岂复有等品之可论乎。故集注曰。非此德之外。别有是三等然后为至也。孟子所谓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者。正犹此章既称不显笃恭之德。而又曰。无声无臭至矣之义也。
问。中庸素其位而行章集注曰。行其所当为。盖富贵贫贱患难夷狄四者。所处不同。则其所当为者。亦似不同。行何道而可乎。曰。君子之所当为者。善道而已。陈氏以大舜孔子苏洪事。言其验。其辞不已费乎。约而言之。则不过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而已。此两言可行于顺逆夷险之中。而用不尽。岂非所谓行其所当为者也。
问。中庸十六章鬼神之理。是上达之事。何遽置于十五十七章之间乎。曰。近闻遂庵论此章。极费辞说。其为说虽似详该。而愚意此章之指。别无他义。中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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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外乎五伦。而五者之道。皆本于事亲。故从其切近处。以及高远。十五章既详说事生之道。将说事亡如事存之道。而不言鬼神之理则不备。故始言死生之理。并及天地造化之迹。且诚之一字。实为事生事亡事天事人之大要。故于此拈出其微显费隐之理而备言之。此十六章之所以在于十五章之后。十七章之所以在于十六章之后。自是下学上达之次序也。沃川郭上舍守熀来问此章之意。余答以此意。则曰。遂庵之意不然。其言曰。子思之意福善祸淫。乃鬼神之道。故必言鬼神之理。欲学者劝于为善云。余曰。此与先难后获之教相反。而无亦近于佛氏说祸福以诱人者耶。
问。中庸十七章大德者必受命。集注曰。受命者。受天命为天子。如何。曰。集注说至约。何可容议。若以孔子之不得位观之则可疑。而此章特论大舜事。则受命为天子。又何疑乎。
问。中庸二十章自生知安行至困知勉行。论人气禀学问凡三等。可谓备矣。而下章又言好学以下三等者何欤。曰。好学以下三者。即困知学知之事。盖困知学知者。用工不懈。自强不息。而至于成功。则可做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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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其或用工不笃。虽未至于成功。而若能好学力行知耻。则亦可为君子。此夫子所以循循善诱。至诚教人。勤勤恳恳之意。可以想像于千载之下。曰。夫子因哀公之问。而有此俯就之教。世之人君。能行此三者。则果能致平治之效乎。曰。能此三者。则可以修身而治人。其于平治之道。何难之有。后世汉文,宋仁两君者。可以当之矣。
问。纣若杀文王。则武王当如何处之。而伐商之举。犹待十三年之久乎。曰。如此悬度之言。非学者急务。问者曰。孟子书中。亦有如此之问。如瞽瞍杀人之问。亦是悬度。而孟子有答。盖圣贤处变之道。不可不讲。曰。此个处义。诚难质言。而惟当断之以义理而已。纣若杀文王。则臣无雠君之义。武王虽不容私意于其间。而伐商之举。不待十三年之久。曰何也。曰。纣杀文王。则国人大崩。天下皆叛。八百诸侯之会。不待十三年。天命已绝于殷。可知。武王安得违天命而不举孟津之师乎。
问。中庸序。朱子之历叙尧舜以来圣贤道统之传。至孟子则曰。又再传以得孟氏。为能推明是书。以承先圣之统。为能二字。似有斟酌之意。未知如何。答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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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观此为字。或以庶几之庶字义看得。故有此疑。此则不然。圣贤所造深浅。固非后学所可轻议。而此等微奥处。不可不讲明。大抵夫子之道德。则已至圣处。若以中庸所论天道人道言之。夫子之道。天道也。化也神也。颜曾思孟之学。人道也。动也变也。而未及乎化且神之域也。今以中庸之道。较诸四圣之所造。其学知利行而成功。能承先圣之统则皆优优矣。今此为能二字。宁有可疑之端乎。盖古人用为字。有虚实二义。此为字义。则虚而无他意也。况其下曰。及其没而遂失其传云。则朱夫子之许以先圣之统。岂不较然明甚乎。中庸经文曰。惟天下至诚。为能云云者有三。此可见为能二字少无可疑之端矣。
问。孟子曰。养生者。不足以当大事。惟送死。可以当大事。人子之事父母。岂以存亡为异哉。曰。此非难知之事。盖人之常情。父母生时。奉养之心。自尔谨畏。而尽其礼者。不是难事。至于送死之礼。哀戚虽切。而仓皇急遽之际。不弛谨畏之心。克尽其礼而无后悔者。尤是至难。故朱子亦以人道之常。人道之变释之。可谓得孟子之旨矣。
问。武王新定天下而崩。当其殷民不附庶顽煽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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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成王幼冲。何不传之周公。而传诸冲嗣乎。曰。上古圣人之事。虽难臆断。而武王虽欲传之周公。周公必固让不受矣。曰。周公当此天下初定。国事艰危之日。固让何义。曰。周公所执似有二事。殷汤之崩。太丁早卒。太甲当立。而先立仲壬外丙。而不立太甲者。伊尹已失宗嫡之义。周公之意。当此刱业垂统之日。先定宗嫡之分。以为一王之法。此一事也。且想管叔是兄。周公是弟。若舍兄立弟。则恐启管叔觊觎之心。故固让不受。而欲与吕,召诸贤。共辅冲嗣。犹足以奠天下于盘石之安也欤。
问。孔子历论尧舜以下群圣人之事。而一言不及于殷汤事何欤。曰。此难以常人之见。有所臆断。问者固请不已。乃曰。圣人之意。或以为我虽不称其德。自有天下后世之公论。为子孙者。何必有所称述而然欤。曰。圣人至公。亦有所避嫌乎。曰。程子尝论圣人自至公。何嫌之可避。此说但解或人之惑而已。圣人亦何尝不避嫌乎。舜禹之避位。周公之避谤居东。非避嫌而何。孔子之意。虽未知果出于避嫌。第于中庸称述武王之事而曰。一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云尔。则殷汤之事。自在其中矣。然此等微奥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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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敢以庸陋之见。率尔质言乎。
问。论语钻燧改火注。春取榆柳。夏取枣杏。秋取楢柞。冬取槐檀。夏季取桑柘。四时取木各异。何义也。曰。四时皆属五行。五行皆分五色。榆柳色青。则可属之春。(小注。春榆柳。柳则色青。而榆则俗解及诗解。皆称늘읍。而非色青者。未详其所指。问于遂翁及农岩。皆未能的指某树。余以古诗枫榆落小钱。且以榆荚钱之义思之。榆必是枫类。求见枫类之有荚者。则其树丛枝果皆青。始知榆柳。皆青类者也。)枣杏色赤。则可属之火。馀皆仿此。曰。此则然矣。五行中土。则寄旺四季。而独于夏季。取改而必用桑柘之木者。何义。曰。桑柘色黄属土。必用夏季者。夏属火。火生土。故土于夏季为得时故也。
丈岩先生集卷之十一
 漫录
  
读书漫录
晦翁夫子释经之意。置水不漏。栗谷李先生。见解之高。超出人意。而余于两处文义。有所疑晦者。孟子可欲之谓善。程张则以乐正子志仁无恶为解。朱夫子则以乐正子为人之善。而可欲为解。若以为人之可欲而谓之善。则世多有色取仁而行违者。其真与伪何以卞乎。盖天下之情。莫不知善之可欲。而恶之可恶。能知其恶之可恶。其善之可欲。则可谓之善人。而徒知可欲之善。而若存若亡。则不可谓之善人。故必有诸己而后。可以谓之信人。程子之意如此。而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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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以其为人也可欲释之。未知如何。且大学诚意章。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李先生独以其肺肝。属之于视己之人。而不属之于为不善之人。此盖以上二其字。属小人自己身上。故以下如见其之其字。亦属视己者之身。而释为自见其肺肝者然。文势虽似如此。人之自己肺肝。若是自见之物。则如此解之似紧。而肺肝之不见。彼此无异。而如此释之。则似非本文之义。未知如何。恨不得抠衣于两先生之门。反复禀订也。
孟子七篇。无非格言。而其中求放心一章。首尾不过五十馀字。而学者治心养性之工。莫切于此。且宋句践一章。首尾不过百馀字。而至于安身立命之义。无过于是。学者于此二章。详玩而有得焉可也。
壬午。余以别试参试官。入试院。策题以冬至为目而问之。过试后。前县监徐梦良来见。盛言渠所对策见屈之冤曰。吾策首尾。全以易学解释以对。而试官皆不熟易义。故见屈。可冤云。余曰。尊果以易理为对。而考官坐不读易而失之。则不几于好竽鼓瑟者耶。宜子之称屈。仍论易义数条。所对鲁莽莫甚。余问易只是阴阳两端而已。阳爻用九。阴爻用六。是何义耶。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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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阴阳之数。老变而少不变。故用九六而不用七八矣。余曰。以十数为全而论之。则九之为阳数之老得矣。六之为阴数之老何耶。徐曰。阳进阴退。故阴不以八为老。而退以六为老矣。余曰。古亦有如此解者。若以退数言之。则二四皆阴数。何不退取二四。而进取六乎。徐辞穷而不能对曰。愿闻其说。余以太阳居一含九。太阴居四含六之说答之。徐又曰。含九含六。何足为老之用乎。余曰。两仪分为四象。四象分为八卦。四象即太阳少阴少阳太阴。此其生数之次第也。原初太阳为一位。少阴为二位。少阳为三位。太阴为四位。太阳之位居一。而所馀九。则为一含九之象。太阴之位居四。而所馀六。则为四含六之象。此所谓太阳为老。而其用则九数也。太阴为老。而其用则六数也。此是朱子之说。尊未见之否。徐之卞声渐低。而未几请退。盖其所学之鲁莽如是。则其所对之策。灭裂可知。而归咎于考官之疏于易学。可笑。
余偶看李全仁(晦斋之子。)关西问答。全仁问曰。论语曰。无友不如己者。何也。晦斋答曰。尚友古人之言。当体验云云。余意则此非夫子本意。盖常人之情。必好友其不如己者。而不好友其胜己者。盖友者所以辅仁。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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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其不如己。则有损而无益。故夫子尝谓吾死后。商也。日进。赐也。日退。问曰。何谓也。子曰。商也。好友胜己者。故日进。赐也。好友不如己者。故日退。夫子之意。此可见矣。晦斋之以尚友古人为订者。恐失本意。昔有读论语者。以此疑之曰。我以人不如己。不与之友。则人之胜于我者。亦必以我为不如己而不友。则将若之何。曰。人之立心。当以胜己为友。而不好友其不如己而已。何可以人人不如己为忝。而不与之友乎。以夫子商,赐之说答之。今见晦斋答全仁说。据前说而录之。
尝观尤庵先生答李大宪同甫书一款。有曰。朱子尝论庄子害正之说。不一而足。而至论大学。则极称庄子见得道体。又表出语道而非其序则非道也一句。以为承接孔门源流。曾点之徒。正如此人。须理会自家本领通贯。却看此等议论。自见得高矣。又曰。佛氏好处。皆出于庄子。但知不至无细密工夫。所谓贤者之过也。此则朱子却以细密。归之庄子也。盖朱子以大学阶级。极其严密。不可毫分躐等。孔门立教之意。可谓至矣。而后之学者。不知其理。如陆氏抛却格致工夫。而专务诚正。亦有不先修己。而遽欲齐治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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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此不知其终不可有成也。今者得庄子语道非其序则非道一句。真有合于大学之旨。称道之至于如此。其警学者深矣。盖朱子于庄子。见其本末短长。无复馀地。故痛辨其害理之说。而又极称其契于圣道处。如非识高而心公。安能与此哉。老先生说止此。盖此一款。可见庄佛陆学诸异端。无非学圣道而差者。而其流之害。至于如此。可不戒哉。然非老先生见道分明。何能办此大议论乎。
尝与人论善善长而恶恶短之语。余谓好恶之正。乃天理也。人之好恶。各得其正。可也。何可以长短论之。论者曰。见人之善而好之必笃。见人之恶而恶之不甚。岂非忠厚之道乎。余曰。若以尧舜三代治天下之道观之。四凶飞廉,恶来之徒其可恶。若不至甚。则宁有殛之戮之之理。圣人之心。如鉴空衡平。故随其人之善恶。而应之以正而已。故曰。恶不仁而不使不仁加乎其身。恶之稍缓。则不几于不仁之加乎其身乎。大学论君子之事曰。尚亦有利哉。论小人之事曰。亦曰殆哉。又曰。惟仁人。能恶人。能爱人。夫子又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此乃圣门教人之法。初未有长短之论。且以历代治乱之迹观之。汉唐之时。士大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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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小人者。不至甚多。而赵宋之时。士大夫之为小人者甚多。无世无之。此无他。汉,唐则治恶甚严。赵宋则治恶甚缓。此可为历代治法俗尚不同之验欤。(小注。若范忠宣容贷蔡确之恶。可见其时俗尚如此类甚多。)盖圣人之好恶。得天理之正。而后世之好恶。出于人事之作为。故其所为言。似乎忠厚。而其流之弊。有不可胜言。世或有嫉恶如雠。往往为招祸媒糵之端。故有此善善长恶恶短之说。其亦矫枉过直之弊乎。
明道尝曰。某接人多矣。不杂者三人。张子厚,卲尧夫,司马君实。朱子曰。尧夫常说老子得易之体。孟子得易之用。体用分作两截。程明道谓其不杂。恐亦未然。愚尝谓明道所谓不杂者。以其气禀言。朱子所谓未然者。以其学而言。故不同。未知后之论者。以为如何。晦庵门人。问明道可比颜子。伊川可比孟子否。答曰。明道可比孟子。门人之问则以气禀同异问之。而朱子之答。则盖以孟子之学。一蹴高明。无有阶级。比之明道。
戊子九月初一日。为参万东祠秋享。与遂翁,直翁。往会华阳。时温阳士人李柬。有问目于遂翁曰。日昨韩生弘祚进门下时。问不偏不倚偏倚两字意义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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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先生答以倚字。加有留着之意。然乎。愚意偏倚二字。无异意而同一义云云。(其问目说话多不可尽录而大意如此)遂翁示我问目曰。兄之所见如何。余曰。此不可猝然解释。略有所问答。而其时扰甚。不能毕其说而罢。归后细思之。遂翁留着之说。李生同一义之说皆非。大抵偏倚二义。若无异同。则朱子何必叠加不倚二字于不偏之下。当初下字时。必有分卞之意。今若从文势解其义。则凡上下文势。必有照应之法。不偏。属诸无过边看。不倚。属诸无不及边看了。则二字文义晓然明白。故以书问于遂翁。则遂翁答云偏字之属过无可议。而倚字之分属于不及。似未十分衬当。愚意似不若以偏倚二字。皆作过不及之张本。无斧凿之痕。如何云云。余意不偏不倚。是未发。无过不及。是已发。先儒已论之。则二字为过不及之张本。虽初学可以知之。今所争是偏倚二字意义异同。而如是糊涂看释。未知如何。后见朱子解中立不倚说。曰。中立则自不倚。何必又说不倚。盖柔弱底中立。则必倚倒。若能中立而不倚。方见硬健。以此见之。则倚之属不及边无疑。(中庸或问。亦有此说。)后与韩甥以原论此事。韩曰。杨墨夷惠之行。皆出于偏。而可属之过。子莫之执中。只是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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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中之一字。而不知变通。则可属之不及。如是看释。则偏倚二字之义。似尤分明云。此甥之所见。可谓明透矣。
浑然在中。恐是喜怒未发。此心至虚。都无偏倚。亭亭当当。恰在其中间。所谓独立而不近四旁。心之体地之中也。朱子曰。在中者。未动时恰好处。时中者。已动时恰好处。才发时。不偏于喜。则偏于怒。不得谓之在中矣。然只要就所偏倚一事。处之得恰好。则无过不及矣。盖无过不及。乃无偏倚者之所为。而无偏倚者。是所以能无过不及也。○如喜而中节。便是倚于喜矣。但在喜之中。无过不及。怒哀乐亦然。故谓之和。(右论喜怒哀乐章。两条。出中庸或问。)又曰。方其未发。虽未有无过不及之可名。而所以为无过不及之本体。实在于是。及其发而得中也。虽其所主。不能不偏于一事。然其所以无过不及者。是乃无偏倚者之所为。而于一事之中。亦未尝有所偏倚也。(陈氏曰。此以不偏不倚与无过不及。文互发明。以见非截然而二。)汉京房曰。月者。阴也。有形无光。日照处则明。不照处则闇。酉阳杂俎曰。月中所有。乃天地山河影。其空处即海水影也。且晦朓朔朏生魄死魄之说。见于经传者亦不一。而惟其盈亏之理。终难究悉。先儒以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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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光倒影。反照于屋壁者。谓之月光。此说与空处水影之说相符。盖月是阴精。必借日之阳气而后可成其明。而亦非直借日光而明。盖是日光荡于四海。其光反照于月之阴精。以成其明。阴阳感应之妙。其理昭然。而但其近日则明小。远日则明多。其理难明。或谓晦朔之间。日月相会。日在月上。自初二三。始离而渐远。日行高。随其差而透照于月底。渐相远而光愈生。(此出于沈括之说。)故至十五日相望。则日光毕照于月底而光圆满。至十六七。以至于念晦。日月渐近而光渐亏。亦如初生之光渐生云。而此亦可疑。日月俱在天上。子如此论之。而至于入夜后。日在地下。月在天上时。何可以远近差照论之乎。或者谓日君象。月臣象。臣近君则不得施其光辉。远君而后可盛其光辉者。诚是粗浅之见。不满一哂也。余尝谓月之形体如银者。是所谓魄而阴之精也。元无光。必借日光而后明生焉。月既借日之阳气而明。则阳气阴精。必有迭相盛衰之殊。故月光从而有盈亏之异。盖阳道之盛衰有大小。以其大者言之。则一年之盛衰是也。以其小者言之。则一日之盛衰是也。一日之内。阳气自卯辰而渐盛。午而极盛。申酉而渐衰。如四时之渐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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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春初。而极盛于夏中。反衰于秋冬。此乃自然之理也。阳气既以四时之序。一日之运。各有盛衰。则何独于一月之内。无盛衰之理乎。姑以一月盛衰言之。则当于朔上弦之间。其气渐盛。至望而极盛。复自下弦至晦复衰。如四时一日之运。故以月阴精。借日阳气。亦随其气之盛衰而为之盈亏者。其理或然。且以尧时。蓂荚十五日以前。日生一叶。十五日以后。日落一叶观之。亦可知一月之内。有气盛气衰之理矣。然而从古圣贤无以阴阳盛衰。论其盈亏者。故不敢自信矣。近读朱子之书论参同契之说。有曰。一息之间。便有晦朔弦望。上弦者。气之方息。自上而下也。下弦者。气之方消。自下而上也。望者。气之盈也。日沈于下而月圆于上也。晦朔之间者。日月之合乎上。所谓举水以灭火。金来归性初之类。(十字。参同契语。)是也。余得是说而后。始信余前见之或不至甚妄也。姑记此。以俟知者云。(自上而下也。自下而上也。此上下。即指月之上下。而以近日处为上。远日处为下。可也。)
己丑七月。李棘人夔贤来见。详论为己之学。仍有日应事务。妨害工夫之叹。余举朱子为学只要应事接物。不失其宜之训以警之曰。凡所谓学者。乃五伦之尽其道。而要不外日用之间。何必兀然读书而后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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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学乎。若以日用事务为妨工夫。而欲一切废之。则是乃禅家空寂之法也。李又问丧礼疑晦处数三条。末曰。家有女子。齿已可笄。人或有求婚者。罪人以身在服斩中。无意行事。而一家亲旧诸人。皆以服中成婚。已成俗礼。何必固执不许。此说如何。余答曰。礼经冠婚之礼。父母无期以上丧。可以行礼。则此事不必问于人。故李尚书庆徽兄弟。服衰而行子婚。老先生据礼痛斥。此可见礼意之严矣。且数日前。金生鼎九来问曰。峡俗无知。女子之可笄者遭亲丧。过练后。或有行嫁者。故亡兄有女子。议婚而遭兄丧。彼家要以练后行礼。寡嫂欲许之。此事如何。余答。俗人之为此事者。极无据矣。以礼有女适人者。父母丧降服期年。故执此为證。此悖理甚矣。未适人在家女子。应服三年。何可借此为说乎。汝之问此者。欲得吾一言以正之。其意善矣。汝之寡嫂。但知峡俗之通行。而不知国法之至严。汝须据国法止之可也。金曰。国有禁法乎。曰。丧中嫁娶者。家长有窜配之律矣。金曰。得闻有法禁。庶可据此止遏。得免悖礼之罪。金也是峡中无闻见之人。而闻此礼律之明订。感悟如此。今君家事。与此轻重虽异。其违礼意则一也。李曰。罪人之意。亦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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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不可。故敢此来禀。敬当据礼斥之云。
北青士人李生义植。即北方大儒也。专治礼学。操履敦笃。访余于虚川之谪所。早晚讲学。一日问曰。伊川是大贤。想其所造。几于圣域。而至于夺嫡一款。实有所未晓者。余答曰。后学于前贤所处。疑者阙之。不可强解。而伊川之事。想必有所据。抑明道既后于太中公在世之日。或者太中见明道之子不幸早殁。其孙昂又不肖。不堪奉宗祀之故。预命伊川。替当宗祀。故伊川亦以宗祀为重。不避其嫌。而承父命自当耶。况宋世时王之制。宗嫡之统。亦不专用古礼。既有父命。则伊川安得避区区之嫌。而不移其宗乎。观后来昂与伊川门人争卞之言。则可想其为人之不肖。太中伊川。既知其不肖不堪宗事之可托。则有何嫌于用权而不为变通乎。朱子于或人之问。不为明白说破。故以致后人之疑如此。未知其何意也。且夺字之义。古礼有诸侯夺宗之说。此谓非正嫡而代宗。乃不当有而有之之义。与攘夺之义不同矣。观者阔看可也。李曰。唯唯。(后考二程全书。侯师圣曰。立庙。自伊川始。又曰。古者。诸侯夺宗。圣庶夺嫡之说。可以义起云。)
中庸仲尼上律天时。下袭水土章。后儒论此段。极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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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附会其说者亦多。甚不满人意。此只是仲尼律天法地。体中庸之极功处。所谓律天时。即时中之谓也。袭水土。即一定之谓也。程子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此可见仲尼律天时袭水土。为中庸之德也。何必就圣人行事上零碎处曰。某事为律天时。某事为袭水土乎。朱子注说。法其自然之运。一定之理云者。已尽其说矣。
孟子所叙五伦中。夫妇有别一条。世人皆解以内外有别之义。盖本乎易家人爻。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于内之辞而释之也。余意则凡人之贵于万物。异于禽兽者。以其严夫妇配匹之分。各夫其夫。各妇其妇。不相渎乱之谓也。至于内外有别。乃其刑家日用节目间事。只可责于修道之君子。而不可责于愚夫愚妇也。孙生万全疑之曰。博考古今书。多以内外有别言之。而终无以各夫其夫。各妇其妇为言者。余曰。圣人设教。必就其人人当行之义而立其道也。圣王为治。使万民各夫其夫各妇其妇。则虽愚夫愚妇。可以能至于男外女内。而如必以内外有别。责之于愚夫愚妇。则尧舜其犹病诸。李生义植。则颇以余解为是矣。其后见朱子释关雎章曰。雎。水鸟名。今江淮间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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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有定偶。不相乱偶。常并游而不相狎。又曰。淮人说雎鸠。常是雌雄两两相随。不相失。然亦不曾相近。所谓挚而有别。是也。以此言之。所谓夫妇有别。即不相乱偶。内外有别。两义备矣。不可以偏言明矣。
中庸惟夭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于戏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后儒以此文字。谓非谥号之文。乃文不在玆乎之文。余意此章紧意。惟在于纯亦不已一语而已。文字轻重。元无可论。子思之意。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王。惟在于德之纯。(小注)本文不曰。文王而曰文者。似出于省文之意。文势与第六章。其斯以为舜乎之义同。以对天之所以为天者。以其不已而已。文字不必深看可也。学者读论孟等书。要须识得圣贤气像。可以有进。公孙丑曰。夫子既圣矣乎。孟子曰。恶。是何言也。圣。孔子不居。恶是何言也。其所警责也绝严。陈亢曰。子为恭。仲尼岂贤乎子。子贡只以一言知不知。戒之而已。殊无严责之意。人或以为子贡之从容。胜于孟子之太严厉。余谓圣贤气禀。固有大小严和之分。而所学从以准之。故其气像自有不同者。槩孟子尽是截然不可犯之气像。子贡只是和易底气像。观此责人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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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可以知其优劣刚柔矣。其气像如此。则其事业可知矣。使孟子得位而行道。则自是大眼目大力量大手段。子贡似欠一大字。故虽闻性与天道及一贯之旨。终不得任传道之责。而虽得邦家而为之。必不及孟子之施为也明矣。大抵圣贤做事。必有严正刚大。截然不可犯之气像。可以做得大事业。若以孔子责子路家臣之非及正名之对见之。可想其截然不可犯之气像矣。世人或疑子贡英达才智。且闻性与天道之故。可做经纶事业。以余观之。子贡之学。终不可与议于此。孟子则必不动声色。而可以有成无疑矣。故程朱以孟子为命世之才。亚圣之资者。岂不信哉。至如十四章曰。今之成人以下三事。乃子路所已能者。圣人教人。宁举其所已能者。谓之成人。以骄其志。况上文既以亦可以为成人结之。明示其仅可之意。岂复以此三者。又谓之成人乎。以上文亦字。下章曰字推之。可知此言非夫子之言也。当以胡氏之说为正。且子路终身诵不求不忮之语。夫子乃以是道也。焉用臧斥之。夫子之意。亦可见矣。当与此章。互相发明。
世人以孔子谓武未尽善。及泰伯,文王。皆称以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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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疑夫子不满于武王征伐之事。而有所贬云。盖其议本于范氏之说而然也。余谓为此说者。不但不识武王。又未知孔子之意也。何则。夫子论韶武之异同者。只以舜武性反之圣。既不同德。而揖逊征诛。所遇不同。故其形于音乐者。自有善美之不同。夫子据实而论之。如中庸之述大舜武王之事而已。何尝有少贬意于武王之征伐乎。且以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之章。次于予有乱臣十人之下。故范氏谓因武王之言。而及文王之德。且与泰伯。皆以至德称之。其指微矣云。此似出于傅会也。余观此章。首尾泛论舜武之世人才之盛而已。别无论及揖逊征讨之事。则所谓三分有二。以服事殷之语。固无挨逼于上文才难之义。而范氏以何意见。有此说乎。故朱子以或曰。宜断三分以下。别为一章之说。系其下者。岂微示范说不必然之意欤。且夫子若有不满于武王剪商之事。而有此三分有二。以服事殷之语。则何不独称文王。而乃以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为说乎。余意此章。既以周之德为言。则恐并提文王武王之事。而泛称之也。大抵文王没。武王率修西伯绪业十三年。犹服事殷。及至纣恶不悛。天命已绝之后。不得已伐商。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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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见之。则文王之不伐商者。以天命之未尽绝也。武王之伐商者。以天命之已绝也而已。然则武王即位十馀年之间。亦未尝不率商之叛国。以服事殷也。夫子之意。槩以纣之恶如彼之甚。天下皆叛。而文武不即伐。而犹守臣节如此之久。故称其至德也。若使文王当武王之时。值天命已绝于商。则文王独安得不遵天命。而恝然于天下之涂炭乎。故或问朱子曰。文王漠然无心于天下乎。答曰。若漠然无心。则三分天下。而宁有其二乎。遂引马肝之说以谕之。此与程子所谓征伐非其所欲。所遇之时然尔者。互相发明。
尝观象村申相国钦漫笔。有称东坡论周公诗曰。周公与管蔡。恨不茅三间之句。与自家意思一般。仍并记自家宿作七言一句。夸其暗合。盖其意则同。而句语稍异。余尝怪如东坡之浮妄险薄。为此语不足深责。而以象村之达识雅见。何故有此语也。窃念象村之学。出于老氏。而有昧于圣人大道。故其好高尚玄之害。至于如此。极可叹也。周公此事。先儒之论。义理明白。无复馀蕴。而有一士子方读书传。仍问管蔡与武庚。流言煽乱。谋危王室之罪。少无轻重。而周公独诛管叔。而不诛蔡叔者何耶。抑管叔首谋当诛。故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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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诛欤。曰。余意管叔非但首谋。渠以武王之长弟。乘成王幼冲之几。显有觊觎大位之迹。其罪有关宗社。故律以王法。断不可以私亲有所容贷故耳。然此等大义理。圣人当时处分。必尽光明正大之义。顺天下之心而处之。不可以后人粗浅之见。有所妄议。况岂以东坡小人之腹所可测度者哉。
为学成德次第。古之圣贤。开示无馀。夫子所训。自十五志学。至七十从心所欲不踰矩。及颜子自高坚仰钻博文约礼。至欲罢不能。卓尔有立。无非至教。后来得其道。而践履之有序。等级之分明。又未有若子思孟子之言也。如中庸所谓其次致曲。孟子所谓可欲之谓善。前后一揆。若合符契。其曰。可欲之善。有诸己之信。即致曲地位也。其曰。充实之谓美。即曲能有诚之谓也。其曰。充实有光辉之大。即诚则形明著动变之谓也。其曰。大而化。即变则化之谓也。此皆子思孟子用工践履灼知灼见。若九层塔上相轮。身亲登跻。目所经览而后可以语人。若是其分明。非如对望想度。而只说得影象之比也。为学必如孟子之学子思。颜子之学孔子而后可谓善学矣。朱子答刘朝弼书。亦曰。古人为学。致知以明之。立志以守之。造之以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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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充之以光大。虽至圣人可也。
赵清献公阅道平日所为事。每夜必衣冠烧香告于天。其不可告者则应不敢为也。此实学者持敬之要法。然每夜焚香告天。似涉烦屑。学者但当持守此心。日间不可告天之事。非但不敢作为。亦不敢萌于心。及夜临寝。一一点检。默告于天。似尤简靖诚实。此乃终日乾乾。夕惕若之义也。既以此遍及同志者。使之课日加工。躬自试之。则其大段邪妄之念。非僻之事。则犹可制断。而最是戏言戏动之出于不知不觉之间者。甚难禁遏。必须大加猛省。可以无疚于内。无愧于天矣。如是用工差久。渐觉一日异于一日。似有一二得力处。始知操存舍亡之几甚可畏。而古人之所以诚于慎独。严于事天者。终非草草也。
孟子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章。是乃扩前圣所未发。若非尽心知性。何以能此。朱子集注。解释孟子之意明白透彻。无有遗蕴。若不到孟子地位。亦何以能此。此皆真知实践。造道极致。非见闻思虑所及。每读此章。辄觉胸次洒然。意思自别。世之读是书。知其味者盖鲜矣。
朱子尝有四端理之发。七情气之发之说。退溪推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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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说曰。四端理发而气随之。七情气发而理乘之。栗谷卞之曰。气有为而理无为。发之者气也。所以发者理也。非气则不能发。非理则无所发。四端七情。皆是气发而理乘之。宁有理气互发之理乎。栗谷此说。可谓发前贤所未发。而其有功于后学大矣。盖详玩朱子理之发气之发云者。只谓四端是义理之所发。而七情是形气之所发云尔。非谓理能发四端。气能发七情也。而退溪直以为理气互相发则谬矣。非但退溪为然。黄勉斋论感物之道。有曰。或气动而理随之。或理动而气挟之。(见性理大全三十一卷。)退溪互发之说。全出于此。若非栗谷此卞。则其误后学多矣。
余自中岁以后。轮读四书。岁以为常。渐觉其味之无穷。每读论语。辄思程子手舞足蹈之说。无非真知实践之境。而读至微子篇及宪问末篇。及读孟子公孙丑末篇。不觉喟然长叹。此亦衰世之意也。未知程朱大贤之读过此等篇。当作何如怀也。
论语子曰。齐一变。至于鲁章。程子曰。齐由桓公之霸。为从简尚功之治。太公之遗法。变易尽矣。愚意则齐自太公始封之治。已有霸者之习。其与周公论治之说。可知王霸之分。尚功从简。岂由桓公之霸而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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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建武穷黩之祸。已兆于得猛士守四方之歌。东京节义之风。已眹于奏客星犯御座之日。凡后世政俗之美恶。无非由于创业垂统之君。可不戒哉。
论语子曰。吾之于人。谁毁谁誉章集注。以善善恶恶。缓速为解。而窃观本文之意。其有所试云者。只释誉义而不及于毁者。恐是以此蒙彼。而省其文之意而已。似无缓速轻重之异。况毁誉者。郎好恶失正之谓也。圣人岂有私毁誉哉。至如好恶之正。则圣人之心。必无缓速之分。夫子尝曰。惟仁人。能好人。能恶人。又以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之语观之。何尝缓于恶恶乎。以此知缓速二字。犹可言于毁誉。而不可言于善善恶恶之际也。未知知德者。以为如何。
论语孟之反不伐章下注谢氏说。可见古人为学。无非实地也。其所谓不知学者。欲上人之心。无时而忘者。无非按病痛砭处也。上蔡少时气质之病。多在矜字上。平日用工矫治。孜孜不怠。日用之间。独觉其效。故尝曰。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今于此章首尾论说。不啻痛切。可知其自家曾所经历用工处。多有得力故也。若使后之学者。随病矫治。每每如此。则何患乎气质之难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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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首章集注。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所谓性也。人皆以为五常人独禀得。而物,则不得禀也。李咨议公举,金杆城士敬父子之论。独以为物亦同禀五常之性。余则谓天以阴阳五行之理。赋于人物。人物同禀五行之理。理坠气中。方可谓之性。至于五常之性。则人得全赋。而物则恐不得与。于是终以李,金之论。为不是。然余常疑物有知觉者。犹有七情。与人无异。七情出于五性。(若以七情。分排五性。则鏧矣。七情之出于五性。无疑矣。)则亦不可专以物独无是性也。今春来此后。早晚讲读朱书。朱子与徐子融书。有斥有性无性之说。其中一段曰。天之生物之理。固无差别。但人物所禀。形气不同。故其心有明暗之殊。而性有全不全之异。人心至灵。故能全此四德。物则气偏驳而心昏蔽。固有所不能全矣。然父子之亲。(谓虎狼)君臣之义。(谓蜂蚁)亦有仅存而不昧者。不可谓无是性也云云。盖朱子之意。物亦同受是性。而只为气禀所拘。既不能全。又不能扩充也。始觉李,金所论。盖出于朱子之说。虽未得其详。而亦有所据。余前日之疑。涣然冰释。暮境得因此书。始明其平日所未明之理。亦非少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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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子贡问士卒章。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斗筲之人。何足算也。其集注斗筲之人。如鲁三家之属。人皆以为此指孟叔季三家而言。余常疑鲁三家者。窃权擅国之大贼也。夫子必不以斗筲责之。而如是为说何也。近授儿孙论语。至是章。乃以平日所尝疑者。更加寻绎而觉之。盖非但孔子之意不指三家。即朱子所释。亦不如此。盖指从三家为家臣者。如冉求之类而言也。以集注属字之义观之。是谓从政于三家之属也。于是前日所疑涣然冰释。
孟子曰。行之而不著。习矣而未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此章之指。当与论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章参互看之。盖夫子之言。以其势而言。孟子之言。以其弊而言。故其说似同而不同矣。
论语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集注以熟思而审处之释之。朱子之训。有不敢容议。而抑有一义。若以如之何云者。看作惕然自警之义。则尤紧。凡人于怠惰宴安之时。若有自警之心。则必曰一向如此。将若之何。惕然而惧。翻然而改。可望其自新。若不如是而因循自安者。此自弃之甚者。故夫子曰。吾末如之何。此乃绝之之辞也。若只是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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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行而已。则圣人何遽绝之。此等义理无可质疑处。心甚不快矣。不思妄行。虽是学者之病。思而不学则殆。亦是夫子之训。则何可以徒思为务乎。
乙未在三陟时。聚教邑子十馀人于乡校。时咸兴儒生安泰信。亦来学矣。有读孟子者。读至子莫执中章。问程子说一家则厅非中而堂为中。一国则堂非中而国之中为中。所谓国之中。是指何处。泰信曰。以方百里之国言之。则四方百里之中为中也。问者疑之。质问于余。余曰。安生此说。是犹子莫之执一也。凡所谓国。以国都言之。国都之中。可谓之国中。以齐宣王欲于中国而授孟子室者观之。则所谓国之中可知。何必以四方百里之中为中乎。问者唯唯。
孟子末篇。由尧舜至于汤。由孔子以来一章。朱子集注一说。实得孟子言外之意。曲尽无馀。而余尝熟读玩味。则不但明其传之有在。俟后圣于无穷。盖其奋厉自勉。警动学者之意为多。孟子之意。圣贤之生。无论年代远近。俱有见知闻知之人。而今去孔子。年既不远。地亦甚近。而不闻有作者。其果终无乎。岂其终无乎。反复叹之。则其自勉于己。而有望于学者。蔼然可掬于言表矣。或者以此章系于末篇。谓孟子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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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自任以传道之重。而余意则不但自任以传道。盖莫非奋厉自勉之意也。且此七篇之书。或以为孟子自作。或以为门人所作。皆非也。窃意孟子于平日言行。必有所手自劄记。如今人日记之例。而及其没也。门人辈编次成书。故此章之编在篇末。恐是门人之所为。以著孟子传道之意也。姑记此以待知言君子之斤正云。
语类论四罪处。朱子曰。舜自侧微而兴。以至即帝位。此四人者。终是有不服底意。舜只得行遣。故曰四罪而天下咸服。朱夫子此说。可谓得四凶之情状。而似欠曲折。吴才老则以为尧却容得他。舜容他不得。舜终是不若尧之大。此甚不然。盖想四凶事尧。畏服其德已久。虽有静言用违方命圮族之恶。亦不敢肆其罪恶。及尧倦勤舜摄政四凶者以舜起于侧微。始有不服之心。显犯罪恶。无所忌惮。则舜安得任其肆恶。一以含容为德。不加之罪乎。然则四凶之容于尧之世。而不容于舜之世者。皆其自取。岂可以此论尧舜之大小乎。
伊川曰。伊尹,霍光。是太甲,昌邑所用之臣。谏而不用则去之可也。放废之事。则不可为也。此与孟子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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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伊尹,霍光既受成汤,武帝之社稷。太甲,昌邑之初。不堪付托。何以前知而择之乎。两君既皆不惠于德而不可谏。则义当易之。以不负先王付托之意可也。何可以谏不用而去之。不念宗社之亡乎。况伊霍乃先王之臣。而非太甲昌邑所用之臣乎。故孟子曰。以社稷为悦。又曰。有伊尹之心则可。无伊尹之志则不可也。
明道尝谓周纯明曰。尧夫之学。内圣外王之道。惜其无所用于世也。余尝疑圣与王。其道不异。岂可以内外为有异乎。以此义曾问于遂翁。则遂翁亦以未解答之。余意此内外字。以外本内末内夏外夷之义看之则似通。盖尧夫之学。多出于老子。老子之论。以皇与王为差等。尧夫之论。亦必以圣道王道为差等而异看。故明道有此内外(小注内圣以圣道为重。外王以王道为轻。)之讥。其后得见上蔡说。有曰。帝王之功。圣人之馀事。有内圣之德。必有外王之业云。(说见性理大全。)此真以圣与王分内外而言。此与明道说不同。明道设以尧夫之学内外有异为言。此实讥贬之意。观其无所用于世一句语。可知非许之之意也。况内外字。未必在于表里之义耶。今上蔡说如此可疑。盖圣与王无异道。圣人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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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道则为王道。而乃谓之馀事者。何也。然则天德王道。其可分而为二件事耶。诚未可晓也。
余尝以唐之文人词客。称曹操以魏武。叹其无识。盖自古悖乱凶逆窃人之国。如王莽,刘裕,朱温之辈。固非一二数。而然其中奸情慝态。回邪黯黮。以王莽之奸。兼裕温之恶。而狐媚攘窃之丑。未有如曹操,司马懿之甚。则后世尚论之士。所当深恶而痛绝之。乃反尊尚之。何也。非但唐世文人为然。至于宋朝诸君子。亦多有假借之辞。余甚骇惋而莫晓其故。及读性理大全。刘元城以下诸公。讲论三国人物。称操为曹公。称懿为宣王。意者以涑水之故。有所顾藉而然也。至如程子之言亦然。此虽贤人君子之失于厚。而其不满于后世尚论之士则甚矣。仲弓虽贤。夫子尝有犁牛之子之说。鲁之三家。宋之桓魋。亦岂非孔子父母邦之大夫。而夫子何尝有一毫顾藉之意乎。是非之分。好恶之正。所当如是也。朱夫子又曰。诸葛公是忠义的司马懿。司马懿是无状底诸葛公云。此特以智谋论之。而愚意懿之平生心迹。都出于谲诈。无一分近似于四端之智。则断不可称之以智。恐是记录者之误。可疑也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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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于年前。与遂庵争论大学恤孤之义。遂翁以孤字。释为亲戚之孤。余则释以为天下之孤。其论终未归一。壬寅。余在楚山。早晚读过曾传。更绎恤孤之孤字。明是天下之孤。断无疑义。盖上章释解之曰。慈者所以使众。可见推广之义。下章恤孤。何苦反求诸亲戚之孤乎。第其下民不背之倍字。释之不明。今更细绎。则明是民不倍上恤孤之教也。别无他义。遂翁之意。盖以此章初头。上老老而民兴孝。朱子释以老吾老。故遂翁初释恤孤曰恤吾孤。余曰。孤者。无父之称。而父在而称其子为孤乎。遂翁乃以亲戚之孤当之。然若必以亲戚之孤当之。天下无亲戚之孤甚多。此则谁能恤之乎。余意恤天下之孤。则亲戚之孤亦在其中云。
大学之书。即焚坑之馀。诵而传之。故其书多有错简。而自正心章以下。得为完文。窃意古人读诵之法。必能融会旨意。深玩其味而后。可以诵之熟而记之详。秦汉诸儒。虽知大学为孔门传道之书。而其次第节目本末先后之序。有未能知其归趣。故平日读习之际。诚意章以上。则杂引经传。错综为说。泛看之。若无统绪。故不甚致意。至于正心章以下。乃知其为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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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经之义而玩诵之。故久而能记。有所不错而然欤。虽以韩文公之博学悟道。犹不知格物致知之为穷理。未觉其为阙文。而见漏于八条之目。况汉儒诸人。初未尝留意于穷格一事。多致错误者。何足怪乎。
中庸一篇。论上达处多。故世之学者。于纲领条目。多不能领解。然熟读哀公问政一章。则一篇首尾一贯之义。庶可领略矣。曰。哀公自是凡庸之人。夫子何遽以中庸之极工告之耶。答曰。大匠不为拙工改废绳墨者。非孟子之说乎。曰。是则然矣。第夫子只举五达道三达德及生知学知困知三品而告之。至于九经等节目。则必待哀公寡人实固。不足以成。退托之语而后告之者。何也。答曰。夫子固非靳告节目。初未及毕其说。而哀公径以退让之说对之。故夫子乃以三近之说。随病而药之。然后继以修身治人治天下国家之道。以及九经。今以三近问答数句语。通贯首尾而玩索。则昭然可见矣。
先儒云。程门诸子。读中庸末章。而误入佛老者多。余尝讶其说。而未得其由。岁壬寅。余谪楚山。晓夕读诵庸学。始得诸子误入之由。盖子思论圣人极工而曰。笃恭而天下平。赞其妙曰。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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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輶如毛。曰无声无臭。极言圣道微奥。无形迹可寻之妙。今以此引谕之义。历选前圣之道。惟尧舜文王孔子之德。可以当之。降自颜,孟之亚圣。程,朱之大贤。犹不可与论于此。而程门诸子不量己造诣之如何。遽以此自拟。乃欲以断嗜欲无思虑一节。为无声无臭之妙。自不觉其侵淫于佛老之学。岂不误哉。朱子释大而化之之谓圣曰。大而能化。使其大者泯然无复可见之迹。则不思不勉。从容中道。非人力所能为矣。盖化与神之界。则工夫截然。有非人力所及。惟在熟之而已。诸子之学。不识此义。故有此欲速不达。终至外驰之失矣。岂非后学之所可戒者乎。
十馀年前。余在丈岩。岁时委访遂翁于黄江。成徵士晚徵在座。遂翁问于余曰。仲尼颜渊所乐何事。余曰。此周程诸子皆引而不发处也。何敢率尔质言乎。遂翁及成君。强问不已。余曰。君子知为仁之方而得之于心。则自有其乐。何必借物为乐乎。曰。兄何以知其然乎。曰。近因一事而觉之矣。曰。何事。曰。吾在峡中。从俗起耕山田。山田之规。过三年则瘠薄不毛。必陈废数年而后更耕之。故有田陈废才二年。他人不问于我。自耕而收穫。吾尝访问其人而未知为谁。十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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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忽有峡氓二人。各负巨石。尽力匍匐而来。谒庭前。余问谁某。则其人对曰。民等未知某山田之为令宅田。而妄耕收穫矣。近闻自令宅问其谁某。故所收谷物几半食之。所馀零星。尽数来纳矣。以次斗量。则一人所负粟二十斗。一人则赤豆十六斗也。余默思之。渠初非知吾田而盗耕。则不须咎责。观其谷物。则精簸宝藏。以为过岁之资。而不得已而尽数来纳。情甚可矜。余谓其人曰。汝等之不问田主而播耕则非矣。若纳此谷。则汝必无过岁之资。何忍受之。特为赐汝。还为负去。其人等百拜称谢而归。余于是心安且乐曰。是吾克己处也。虽云小事。每事推而恕之如此。则为仁之方。不外于是。今日行一善事。明日行一善事。积累无间。则自有其乐矣。乐何待于外求。遂翁笑曰。其乐之其字。兄能知之矣。成君亦曰。此丈为学。可谓践实矣。
仲尼亟称于水曰。水哉水哉。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盖言君子体天为道。自强不息之功。亦如是也。孟子答徐子之问曰。原泉混混。不舍昼夜。有本者如是云云。此乃详释孔子之意。而兼砭徐子之意。则是彻上彻下之言也。林氏邹氏。则只据下章无本之语。而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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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孟子为徐子为人躐等而言。或曰。自徐子所急者而言。此岂但为无本者而发哉。恐非孟子之本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