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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斋先生集卷之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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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斋先生集卷之三十九
 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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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录
敬以涵养。久则浩然之气生。
不为物欲所劳攘。则可以养浩然之气。
居常习俗见闻。最能移人。此最可惧。尝思孟子乃亚圣之姿也。埋鬻之戏。俎豆之设。随处异习。况他人乎。
无欲则心静。
心本活物。苟不存省则瞥然之顷。已飞扬驰骛于千里之外矣。
端坐定身。便觉心中肃然。此法最好。
对坐先生长者。此心肃恭。才出门。便觉懈意已萌。慎独岂不难哉。
常有思索不得。每于夜中或晓头。端坐精思。则心入其中。恍然有觉。条理脉络。了了于心中。而宛有所得者。始知心静而不昏挠者。易于穷理。(后看朱子书。亦有此说。)
仲由喜闻过。盖喜其得闻而改之也。苟有过而不喜闻。闻过而不能改。终身无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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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当于视听言动上。煞用工夫。所谓克己复礼。亦不外此。故夫子答颜渊之问。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为学之道。莫先于克己。而克己之道。当以敬为主。
敬以直内则邪念不作。义以方外则非僻罔干。容貌辞气。亦自好了。
敬则自然寡欲。寡欲则自然志气清明而义理昭著矣。
无欲则气像自好。
薛敬轩曰少欲觉身轻。此是他自得之语。若非实践到无欲境界。何以写出若是亲切哉。
识进则量大。量大则心弘。
今人苟移干仕进慕富贵贪女色嗜曲蘖之心。以求美乎身心。则必诚实而无伪矣。
余尝试余心。一日之间。不知几百变。余实血诚闷惧也。
面有垢。人莫不知洗。而心有垢。人无有知洗者。是重外面。而轻内心。谬哉。
心和则气舒。气舒则体安。
安肆则日渐怠惰。四体虽是吾有。亦不能任意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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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者身之主宰。故心有所歉。则视听言动亦皆怵迫跼蹐。
天之生人。百责皆备。余读大学后。激励之心自倍于前日也。
心本广大。初无限量。只为私欲遮障了。心便小量便狭。苟无私欲。则心大量广。虽天下之大万物之众。皆在吾度内。
圣人之量。与天地同大。只是无私。
私欲充塞则其量之褊狭隘陋可知。
量大则举天下之物。不足以动吾心。
理本善。气亦本清。故为学者。要须先变其气质。使浊者复于清。然后可以复其性之善。
才办得一善事一善行。而便有自矜之心。其浅陋甚。而终亦丧其善矣。故书曰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其功。
志不帅气则便倦解了。四肢百骸不听吾命。
含弘广大。浑厚涵滀。宽缓安重凝定。闲舒从容。疏通和平宁静。气像最好。若浮躁轻薄。粗暴粗厉。褊急刻察。浅近呈露。简傲怠惰。僻滞鸷猛愤激等事。一切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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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息之懈怠则便是自弃。故君子贵自强也。
行远者非一步可到。登高者非一超可至。须要循循勉勉。日有功程。进进不已。则远终可到。高终可至。
为学之道。当循序遵级。有进无退。至诚不息。真积力久。则初甚艰涩。而后渐通利。初甚棼乱。而后渐整理。若急迫则厌苦之心先生。怠缓则忘忽之心遽胜。故学者以勿忘勿助为贵。
苟诚心为学则何暇有慕于外物乎。
人与物。形气虽不同。而其理则一也。故能尽在我之性。则可以尽在物之性。而终至于参天地赞化育。
为学之心胜则利欲之心退听。利欲之心胜则为学之心不诚。此重则彼轻。此轻则彼重。其理然也。
修身慎行。谨言致恭。则辱不及于父母也。
书曰成汤检身若不及。朱子释之曰成汤大段是个修饬底人。夫以成汤之圣。其检身饬躬若此。况凡人乎。
无私则千万人之心。即一人之心。有私则千万人。各有千万人之心矣。
苏子容颂曰人生在勤。勤则不匮。户枢不蠹。流水不腐。此其理也。噫。其言亦可为怠慢暴弃者戒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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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曰气虽是理之所生。然既生出则理管他不得云云。此无他。气强而理弱。气有为而理无为。气有形而理无形故也。
人与物同受此理以为性。故从大原中流出者言之则性无不同也。第气不能无偏正清浊之异。故得其偏且浊者为物。清且正者为人。人物既判则随其气质而理亦随而变。各为一性。绝不相同。此自然如此。若于禀赋之先。已定其人与物之分而别其性。则是主宰者亦有私矣。已不是公。
大学所谓至善。与易所谓太极者。只是变其名耳。盖至善者。以理之本善十分恰好者言。太极者。以理之极至。无以复加者言。其实一也。
丙辰春。余与舍弟读大学于家后禅房。一日讲明德。余曰明德即心性情之总称也。仲固曰此只是本心。后质于尤丈则以余说为得。禀于先生则曰明德只言心性。不当兼言情也。干曰大学明德下小注。以恻隐孝弟为明德。则恻隐非情耶。朱子曰德者。兼性情而言。然则明德之兼言情可知也。先生曰徐当更思。其后十馀年。至壬申冬。谒先生于南溪书堂。先生曰明德当以子说为正。噫。先生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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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人废言如此。岂古人所谓无我者非耶。
合当如此底是性。性之发见底是情。统性情而主宰底是心。心与性情。是二而一一而二者也。
寂然不动。心也。寂然不动之中。万理浑全。性也。感而遂通。心也。感而遂通之时。此理随处发见。情也。故心静则性亦静。心动则性亦动。动则为情。静则为性。
心性情相贴。少一个不得。才说一个则一个已随到。故如寂然不动。谓性亦得。谓心亦得。感而遂通。谓情亦得。谓心亦得。
心与性虽相离不得。亦不可作儱侗一物看。虽不可作儱侗一物。亦不是心在那里。性在这里。而不相管摄也。
性本无形。故纯善而无恶。心与情。已有形气。故便有善恶。盖无形则不可分而为二。有形则可分而为二故也。
无形则一。有形则便有千万。
情者。是性之乘气发见者也。性发故可以善。乘气故可以恶。盖情是可以善可以恶底物事。
情是性之发。意是心之发。情只是那动底。意于动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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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主向。如爱恶是情。爱爱恶恶是意。
情无计较而意则已有计较。故意能运情。而情不能运意。盖情是性之发。故无计较。意是心之发。故便有计较。
性是心之理。心是身之主。情是性之发。意是心之发。志是心之所之。意是缘情而经营计较底。志则又意之遂而已有所趋也。
诚。实理也。凡理之实处。便唤做诚。故未发之理。有仁义礼智之实。已发之理。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实。若未发已发。有一毫未实处。便不是诚。不可唤做实理。
凡事之实处却是诚。
为学须要先立得志。直是痛切恳到做工夫将去。便可做到圣贤地位。若有一毫悠泛意思也。不是立志。
好学如饥之食渴之饮则便可谓诚矣。
为学如食肉。食到有滋味处。方是有得。
苟知为学之好。外面百物皆轻。而便觉真实有味。若悠悠泛泛。浮浮沈沈。半上落下。终无实得。则了不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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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学工夫。须当发愤猛进。如猛将临阵贾勇。或摧锋先登。或挥戈突入。奋不顾后。方始有进处。
为学须专一纯正。不可间断。亦不可驳杂。
工夫要当严密整齐。不可使昏昧放倒怠惰。
凡为善于已而使人慕之。便是教也。人便效之。便是化也。
心者。一身之主宰。若此心飞扬走作。则一身无主。而四肢百骸。无所管摄矣。
革旧习一事。是学者大段用工处。
吾病每在疏略怠惰上。自此誓当痛革。若不先治此习。则更何望有所成就乎。
吾学之终不大段长进。何也。其病都在于悠泛度日耳。
用心多从矜字上放过。处事多从快字上差过。
世人莫不重科名而轻学问。贵要路而薄陋巷。志尚之卑凡如此。诚可叹也。
古圣贤所以著书诏后者。盖欲使后人因此有所讲求而得之于身心也。今人读书。只为学文艺做科业而已。其与右圣贤著书诏后之本意相左矣。
读书问学。勉强不已。则心渐开目渐明耳渐聪知渐
厚斋先生集卷之三十九 第 67H 页
进。
夫读书者。欲以观古人已行之迹。而反而体之于吾身也。故凡古人之一言一行一动一静。可以为法者。心诚慕效。以治吾之偏处。则是谓能学矣。不然则虽尽读五车书。只是口读。与不读何异哉。
高彦先曰修学须是出于本心。不待父母先生督责。造次不忘。寝食在念。然后可成功。此言甚好。若迫于父母先生之督责而为之者。非出于诚心也。
为学者。须要先正趋向。趋向正则可进于道。趋向不正则终难造道。所谓不正。如文章记诵功利术数异端旁枝之类是也。
读书者。须要熟读玩味。精思潜玩。以求其归。然后心入其中。而方见其要旨。若粗疏粗略。泛然读过。虽终身诵其书。不知其主意所在。而有书自书我自我之病矣。
读书须宽舒分明。思索须仔细缜密。方始有得。
大要读书。熟思精究。则其见得自然与前有别。便觉胸中有豁然处。此则不可以言语形容。
金慕斋曰书必万读。文方入神。读书者。当以慕斋此言为准的。窃观近世人。读书数百遍者亦罕有之。
厚斋先生集卷之三十九 第 67L 页
况万读耶。
读书多而未得其要者。只缘贪多务得。不暇仔细。忙迫涉猎。不及领略。或口诵书而意在他。或目看书而心驰外。此读书不精之通病耳。
朱子曰读书须要敛身正坐。缓视微吟。虚心涵泳。切己省察。读一句书。须体察这一句我将来甚处用得。噫。读书要法。于此尽矣。可不猛省而体念焉。
读书者。不须要多。只令要精。
读书。所以穷理。然理本微妙。非粗看浅窥所可究也。惟寻思推绎者得之。
穷格一事。是吾儒家第一工夫。然此必须门路不差。见识详明。然后其所以穷格者。愈精而愈密矣。如或学固识滞。则穷格愈深而所见愈僻。反不如不为穷格之为愈也。
读书。平心舒气而徐究之则其意自见。
朱子曰今人观书。先自立了意后。方观尽率古人语言。入做自家意思中来。如此只是推广自家意思。如何见得古人意思云云。余观近来讲论家。皆有此弊。摘抉古人言语之依俙者。以助己说。其害至于失本旨而立私见。此在后学所当深戒者也。
厚斋先生集卷之三十九 第 68H 页
指导汲引者。师之任也。切磋劝勉者。友之道也。若夫勇往直前。精思细究。而有心融神会之妙难以形容者。惟自得者能之。非师友指导切嗟之功所能及也。
为业当勤。持身当谨。待人当和。处事当审。
吕荥公曰世人喜言无好人三字。可谓自贼者也。诚哉言也。余看世人。其所做事用心多错了。故因其自家错了。遂谓今日时世已降。必无善人。其间或有真善人者出。则乃曰今世岂有善人乎。此必是伪善人也。甚者至见人做一善事则必群诋之曰此乃矫情也。发一善言则必争笑之曰此乃饰诈也。喧然排斥。不遗馀力。非但自不为善。以至疾人为善。遂使为善者沮意。为恶者助气。然则喜言无好人者。不特自贼。亦是贼人。人心之陷溺如此。诚可痛也。
范文正曰为之自我者。当尽其方。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吾岂苟哉。余于此。未尝不三复诵之也。
范文正尝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善哉言也。可谓志伊尹之志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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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于忠孝友爱之道。有所不致力者。是慢天命也。
常人之情最易私昵者。妻子也。苟能于妻子。相敬如宾。则一家之内。无不肃然矣。
世人于夫妇间。都忘礼敬。遽至狎昵。遂相慢侮凌蔑。无所不至。如此则毕竟不至于睽乖者。鲜矣。
勿听妇人言。则一家之间。谗说不行矣。
厌贫求富。厌贱求贵。厌拘束而求放达。则大有害于身心。况求之者。未必得之耶。
人于富贵利达声色货财。淡然则其所养可知。苟营营于富贵利达。规规于声色货财则馀无足观。
大抵毁者。常扬人之恶而损其真。誉者。常称人之善而过其实。惟秉心公正者不然。
先儒潮汐之辨多矣惟我 朝韩久庵百谦之说极有条理。能说出古人未说处。
近世士习不端之弊。科举为第一。名誉次之。文艺又次之。须刮去此等。一切断置。然后始有归正之路耳。
师友之分裂乖张。莫甚于今日。以此人皆谓学问不足多。儒者不足尚。是何异于因噎而废食乎。甚可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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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之有时差失。言语之或不照管。虽古人亦不能免者。若以此断人之一生贤否则误矣。
余尝于桃符之日。书以祝之曰学不进则非人。心一放则是兽。
若受人不当受之物。得人不当得之物。则于道理上欠缺者多矣。然人徒知得于物者为多。而不知失于道理者为尤多也。可谓所得。不补其所失也。
明理知命则世间万事。随遇而安。自无苟且之心矣。
无欲则举天下之物。不足以动其心。故随处皆伸。若多欲之人则欲之所在。不计死生荣辱而必趋之。故随处皆屈。盖功利之欲多者。必为功利所屈。名誉之欲多者。必为名誉所屈。财货之欲多者。必为财货所屈。以此推之。无不皆然。故胡子曰惟无欲者。伸于万物之上。夫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愚尝闻之师曰近来科举之害。甚于异端。其言恳恻激切。使闻者不觉惕励愧惧。又曰科举之害。如门内之寇。异端之害。如门外之寇。
许白云(谦)教弟子。独不教科举之学曰。此义利之分也。许鲁斋(衡)于富贵家子弟来学者。必先教洒扫之役。以折骄气。两公事皆可以为后世教后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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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矣。
近来学问之士。若粗窥一斑。则便居之不疑。自主张太过。而鲜有温恭自谦底意思。以此出为世用。未有不偾事者。曾子曰有若无。实若虚。昔者吾友从事于斯矣。此在后学所当法者。
末世风俗薄人心恶者。何也。是由纪纲不立。名分大坏。凡少而凌长。孽而凌嫡。贱而凌贵者。滔滔皆是。莫之救已矣。当此之时。如有贤者在位。当以立纪纲正名分为先。
后世用人。专以科第为重。不问人物之贤否。才德之高下。凡国之治乱。世之污隆。一以委焉。彼亦一登科第则不量自己之才分如何。虽置之给舍。升之廊庙。便晏然担当。自以为分内物事。若草泽之下。韬晦之士。虽忠如逄,干。节如夷,齐。德如孔,周。行如曾,闵。才如太公,武侯。终未免遗弃林下。老死茅屋。然则末世人才之不出。专由于科举之害也。
唐虞之际。虽无科举。而四岳九牧。咸列于朝。人才之盛。后世莫及焉。
许鲁斋曰先王设学校。养育人才。以济天下之用。及其弊也。科目之法愈严密。而士之进于此者愈巧。
厚斋先生集卷之三十九 第 70H 页
以至编摩字样。期于必中。上之人不以人材待天下之士。下之人应此者。亦岂仁人君子之用心哉。虽得之。何益于用乎。上下相待。其弊如此。欲使生灵蒙福。其可得乎云云。旨哉言也。可谓在今日切中其病。读之不觉令人惕然警省。
程子论科举之弊云若曰我心只望廷对。欲直言天下事。则亦可尚矣。若志在富贵。则得志便骄纵。失志便放旷与悲愁而已。(见二程全书初卷十板)旨哉言乎。窃观今世赴举之人。皆得志骄纵。失志悲愁。以此立朝。做得甚事。宜乎治日益卑而国日益乱也。
有奸邪凶险贪虐之性。而无丝毫之才尺寸之长者。苟登科第。则在上之人。便任以职事。委以世务。噫。此弊之来久矣。几何不为亡国而丧家乎。故余尝曰后世败亡之患。多由于科举取人。
贤者之出为世用也。冒嫉者甚众。扬清激浊则浊者嫉之。进贤去奸则奸者嫉之。人君尊敬则争宠者嫉之。委以国事则贪权者嫉之。用心正直则回谲者嫉之。行事正大则庸俗者嫉之。持身廉洁则贪污者嫉之。其他忌嫉而陷害。不可胜计。所以三代以后。贤者无一人得君而行道也。不惟不得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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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亦杀身而遘祸者有之。可胜叹哉。
余看一切世人。其用心行事。率多颠错。其中又有甚可恶者。然人皆谓例事。不以为呵。渠亦自谓当然。恬不为怪。若一得学问之名。而持身处事一或不当。则便群诋众訾。罔有其极。终使不容于世而后已。噫。待恶人则何其太厚。责学者则何其太苛耶。宜乎为善者沮。而为恶者劝也。
末世人心。无所不有。少而凌长。弟而叛兄。师与弟异趋。子与父异议。此实世道之大变也。然而举世方且靡然从之。莫以为怪。人心之陷溺。风俗之淆漓。至此之甚。诚可为之太息也。
凡人之简于礼节者。必曰繁文末节。细碎烦苛。皆不足行。彼喜放纵而恶拘检者。遂乐闻而靡然从之。无所制节。殊不知日用行事。虽千绪万端。皆是理之所当行底。不可阙一。如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皆不可阙。今以父子有亲一事言之。如昏定晨省。问衣燠寒。问何食饮。不敢私蓄。不敢私假。丧哀祭敬等许多节目。何者为繁文而不可行。何者为末节而可废耶。古之人灼见此等事。皆是理之所当然。故逐一行将去。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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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厌射之意也。
吾先祖尝有言曰只当安分。分不安。百恶从此生。此实吾子孙所当铭念而服膺者也。
祭仪正本。(册名)折衷古文。参合情文。先生之所手定。先人之所欲行。此当一一遵行而不可违者也。
名者。造物之所忌。人情之所疾。是故自古名盛者鲜不取祸。处末世之道。当以名为第一戒。
才太高气太锐名太盛权太重。自古及今。无人免于祸者。
不问理之得失事之是非。必伸己见。务欲胜人。虽辞遁理穷。终不肯屈。好为矫饰。揽取名誉。近世有一种此等人。窃恐其终也必败。
居官之道。不出于明仁廉勤四字。明则情伪无所逃。仁则百姓亲附。廉则不取民财。勤则庶务修举。能尽此四者则其庶几乎。
苟能知命则于穷达荣辱利害。无所动心矣。
为治之道。当以振纪纲为先。然纪纲之振。亦不可以权势威令而为之也。只在于行一事而合于义理。出一令而亦合于义理。今日如此。明日如此。今年如此。明年如此。则自然人心服而纪纲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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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忠厚存心。以方正制行。
为学者当以遏人欲存天理为急。为治者当以进君子退小人为先。
为国之道。当以培养人才为先。譬之作舍者。必须预养树木。然后栋梁甍桷。可以随宜取用。少无苟艰之弊。若不预养则得之甚艰。虽或临时苟得。只是细小矮曲之材。栋梁甍桷。备数苟充。而不胜其任。未久必有倾圮摧折之患也。
国家之择用守宰者。盖欲宣布朝廷德意。而抚爱一境民庶。使之安居乐业也。是以丰其廪料。盛其任使。以至妻妾子弟奴仆皆享其禄。则其恩亦可谓至厚矣。窃观近来为守令者。不念国恩。不畏国法。重其赋税。厚其徵敛。剥肤椎髓。专事肥己。在官已为广买臧获田土。归家又大治居第园林。凡民之愁怨疾苦哀痛切急。有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当初国家所以遣守宰。使之治民者。至此反为厉民之归。噫。天地鬼神。昭布森列。若此之类。岂无殃祸。或免于其身。则必逮于其子孙乎。
按家礼自虞卒以下。如祔祭及初祖先祖祢祭墓祭之类。其祝文下端。皆用谨以二字。(谨以洁牲柔毛粢盛醴齐。或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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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清酌庶羞。)而惟时祭及墓祭祭后土时祝文。改谨以作敢以。至于小大祥禫祭。又改作敢用。未知此何义耶。其意似不偶然。窃欲奉质于知礼君子也。
当夏月亢热蒸郁之时。人皆难堪其苦。或有脱其衣冠。露体跣足。终日昏瞢。放倒威仪者。吾尝验之于吾身。虽极热之时。苟能检束身心。抖擞精神。则便觉暑炎之不为太苦。若惰其志气。解其肢体。全不收拾。则愈觉其烘热郁烦。始知凝定此心。亦为辟暑之良方也。
忠厚正直。要当相须。不可偏废。若一于正直而不忠厚则其弊也渐入于刻。若一于忠厚而不正直则其流也必归于懦。
余看一切世人。皆于利害上十分分明。而于义利之分都暗了。盖缘近来党论之祸。为彼此进退荣枯之机。故人于其心昼夜消详者。每把利字对害字看。而专从此路明将去。未尝把义字对利字看。而略不辨别。一向黝昧。此所以其心之用。必从素明处去。而不能从素暗处发也。人心世道。至于如此。噫。
先儒论用人不公之弊曰。巧宦者进。守静者退。窃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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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从仕者。无非巧宦也。或逢迎上意。或趋附权门。或以昏夜乞哀。或以苞苴媒进。扳援营求。百计钻进。惟利所在。从他笑骂。以致躐取红紫。芥拾卿相。白日骄人。腼然无耻。朱夫子所谓虽贵穷公相。自君子视之。不啻若犬彘者。岂不可戒也哉。
尝观明儒之言曰。自古宰相。不死于饥寒。而常死于财货。旨哉言也。切欲以此言。一诵于近来卿相之耳而不可得也。
余平生最爱月下流川。水月交映。淙淙有声。每听之。不觉心境清净。无一点查滓意思。
余赋质最在人下。所学至老无成。第近来于私欲分上。顿觉有所减歇。凡于功名财利之类。无一毫歆艳之心。
余于少时读书于山寺。昼不下庭。夜不解衣。究索讲讨。至废饮食。或于夜深后静坐前楼。爱听泉声淙淙。有一老宿见之曰。贫道于年幼时。尚及见沙溪先生栖寺读书。措大今日工夫庶几及之。
余少在山家。或至达夜读书。闻窗外杜鹃声终宵不歇。无一息懈怠。仍忽自思此鸟终宵叫啼。实无益于其身。然天机所动。勤苦如此。况人之为学。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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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为己。其有益于身。有不可量。而乃反有终日悠泛者。可以人而不如鸟乎。于是读书立心。倍勤于前日。
癸丑夏。余在龙仁深谷书院。读太极图一篇。而诸家注疏一时兼看。沈潜玩赜。至忘寝食。首尾九十日。如一日不怠。心专意注。恍若有所省悟。当其时也。凡入于耳触于目者。莫非太极。而至如木叶川流。对之皆化为太极。其时自念若如此用工。直过五六年或十馀年。则必有大段长进者。而后因疾病丧戚。汩没者几数十年。以至今日。白首无成。诚可叹也。
余以庸陋无状。屡辞 除旨。辛巳秋。又有礼山之 命。揣量微分。不胜惶悚。未免为数朔赴任之计。与室人约曰吾之粗布道袍。子之短布裳。到官后如或改造。非吾志也。室人曰惟命是从。何敢改为。余遂赴焉。荏苒之际。奄至十朔。而归则吾之布衣室人布裳尽弊矣
徐寓问有兄弟二人。其兄早亡无后。遂立异姓为后。后来弟却有子。及举行祭礼。异姓子为主。凡题主及祝版皆用其名。今异姓为后者。既非祖宗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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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传。而专主其祭乎。寓意欲以从弟之长者共主其祭祀。著名行礼。庶几相先之灵或歆享之。不知可以义起否。朱子曰立异姓为后。此固今人之失。今亦难以追正。但预祭之时。尽吾孝敬之诚心可也。(见节要十六卷二十二板)○按礼异姓不为后。又曰神不歆非族。家语曰绝嗣而后他人。于理为非。以此观之。异姓之不可为后。其礼明矣。当初其兄早亡无嗣。虽立异姓为后。逮其弟生子。则为门长者所当告于家庙。而立其子为后。使主其宗事可也。如此则以侄而继其叔之后。以孙而主其祖之祀。一举而得礼之正矣。今朱子以难以追正为答。此必有深意。不然则无乃朱子初年之说耶。
朱子曰老子极劳攘。庄子跌荡。老子收敛齐脚敛手。庄子将许多道理掀翻说。不拘绳墨。今观朱子此言。二人之为人与学。庶可见矣。
朱子曰陆子静说游,夏之徒。自是一家学问。不能尽弃其说。以从夫子之教。惟有琴张,曾晰,牧皮乃是真有得于夫子者。其言怪僻。乃至于此云云。观此其言怪僻四字。真陆子之断案也。
陆象山曰告子说性强孟子。又曰荀子性恶之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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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使人警发。有缜密之功。又曰颜子悟道。后于仲弓。又曰易系决非夫子作。又曰涵养是主人翁。省察是奴婢。此等议论。定是大惊小怪。
儒名而禅行。自古有之。然其害亦有浅深。如陆象山。听其言儒也。观其行儒也。至于著书立言亦儒也。只是气味路脉。从葱岭上带来。分别甚难。其害深矣。如王阳明。太为粗浅。传习录所载者。无非黄面老子言语面目。有目者见之。便知非吾儒家门户蹊径。此则分别甚易。其害浅矣。
阳明于圣贤为学工夫。千言万语。一并脱卸。只主良知二字。以为一大法门。门人问为学之要。答曰在致良知。更问致良知工夫。曰既云致良知则此外有何别样致良知工夫。(其本文不能尽记。大槩如此。)其言之无味可笑如此。
阳明把知行合为一事。深攻儒家先知后行之说。盖其大意。以为莫若先明吾心。心既明如鉴空水清。(即致良知)则天下事物之理。自然皆知。如事亲则自然知孝。事君则自然知忠。不必更就君亲上求其所以为忠孝者。又曰既已知之则行便在其中。此其主意关键所在也。其言虽千绪万端。要不出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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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
阳明深斥孟子性善之说。至于朱子注释。尤为力诋。如中庸天命率性下注。孟子尽心知性下注。大学明德下复初注。论语学而下学效也等注。反覆讥斥。缕缕数百言。又曰朱子错解经传。以误后学。其害甚于洪水猛兽。其言狂肆颠错。无所顾忌。此不足为惊。亦不足深辨也。
阳明以穷理格物之说。为大段错误。终始排斥。不遗馀力。果尔则大学所谓格物致知。中庸所谓学问思辨。孟子所谓尽心知性。论语所谓博文。书所谓惟精。易所谓穷理尽性。学聚问辨。都为虚妄之语。以惑后学也。噫。其可乎。
阳明擒宸濠灭藤蛮。其勋业卓然可观。若不为学问则不害为一时名人。
余曰韩昌黎主文中孰优。仲固曰昌黎似优。如原道篇中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处。是他初不蹈袭古语。实是自见得之说。故程子亦尝许之。文中岂有此等见识。余曰不然。文中虽有疵病。自是学者规度。昌黎则适于此处。所见偶到耳。观其平生所为。本非学者模样。文中似优也。仲固争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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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后以此禀于先生。先生曰王优矣。韩则识见虽高。而如所谓善戏谑。不为谑兮之类。此何举措。王则无此。又禀于尤丈。尤丈曰王优。朱子以韩为谄谀戏豫之人。既云谄谀戏豫则更何足议也。后禀于监司叔父。答曰王文中虽有献策之疵。然当陈,隋干戈之际。挺然自立。年未三十。为天下大儒。退讲河汾。教授生徒。游其门者房玄龄,杜如晦辈。以其绪馀。尚做贞观之治。若使退之生于一时。必北面执弟子礼矣。
按朱子曰文中子根脚浅。然天下事。他都一齐入思虑来。却是循规蹈矩。要做事业底人。其心却公。如韩退之虽是见得个道之大用。然却无实用功处。他只是要做得言语似六经。便以为传道。至其每日工夫。只是做诗博奕酣饮取乐而已。至其做官临政也。不是要为国做事也。无甚可称。其实只是要讨官职而已。今以朱子此说观之。王,韩之优劣判矣。
韩昌黎讥误服金丹而死者。其言多见于昌黎所撰志碣文字中。而昌黎晚年自服硫黄而死。噫。以昌黎之贤。何以讥人之误。而不知自己之误耶。(服硫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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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黎集太学博士李君墓志下小注。)
曾子即圣门弟子中闻一贯之旨而传道学之正统者。然孔子殁后。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而不及于曾子焉。鲁哀公始示孔子庙。至晋武帝以颜子配享。至唐太宗祀左丘明子夏等二十二人。至宋神宗以孟子配享。至宋徽宗以曾子,子思配享。以此观之。曾子之配享圣庙。又在最后。是皆未可知者也。其馀七十子从祀。在唐中宗时。(见通典)
郑圃隐世称吾东理学之祖。牧隐尝称之曰横说竖说。无非当理。然集中不见片言半句及于论学者何耶。无乃失于患难之馀欤。栗谷先生尝曰以余观之。圃隐宁社稷之臣。非儒者也。又曰丽末郑某稍有儒者气像。亦未能成就其学。迹其行事。不过为忠臣而已。圃隐先生尝以请和事使日本。极陈古今交邻利害。主将敬服。馆待甚厚。尽归前日所俘尹明,安世遇等数百人。其后每逢我国使。必问先生安否。及闻先生之讣。无不嗟悼挥涕。至有为先生供佛荐福者。夫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可行。岂不信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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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庵赵先生遭遇 中庙己卯之治。可与宋元祐伯仲。岂意神武之门夜开。一时群贤。无不骈首就戮。使君子不幸而不得闻大道之要。小人不幸而不得蒙至治之泽。天耶人耶。至今令人于悒。噫。衮,贞之罪。可胜诛哉。
退溪即我东考亭。栗谷即孔门复圣之类。
栗谷理气书。通透洒落。发前未发。殆与生知一般。
窃观近世儒者所著文字。又得听其言论。皆于名目训诏上用工。而至于大本一原上昧然也。其透得于大本一原者。退,栗以后惟见尤翁与吾先生耳。
徐花潭盖闻康节之风而兴起者欤。
冶隐画像。(见冶隐文集中)头戴居士所著绳㔶头。阳村集中为佛制疏文多至数卷。当时之尚佛。以此二公事可知也。
尤斋先生学问渊深气像宏严。真间气所钟也。吾兄弟以不才最下者。荷先生许与之眷甚厚。至己巳先生受后 命。其时为之望哭服麻。惟葬时适亲病甚重。且儿患极危。方在医药奔遑中。未久仍遭大故。儿又踵亡。未得往泄临圹一恸。迨以为恨也。
金仲和己巳祸后。晚用力于此事。近得见其与李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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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往复智知说。前后所论殆千馀言。其好处尽好。其不好处。又不无可议者。
仲和之学。晚始因文入道。所见往往有超诣不可及处。真是奇才。若使假之以年。可以大受。不幸短命。惜哉。
南相九万。同春先生门人也。立朝后颇以文行见称。自经己巳荐棘之后。遽生畏祸患失之心。凡所以苟免辱身之事。无所不为。可谓巧于谋身。密于图利。而得罪于师门。其亦荀卿之李斯。龟山之陆棠欤。
自三韩以后。吾东方儒化之盛。无如我 中庙朝己卯年间也。当时施设。彬彬可观。几致野无遗贤之盛。后来有志之士。必有旷世之感也。己卯后可继者。惟我 孝庙朝乎。
金叔涵每以心之昏昧。为未发前病痛。与余争辨。前后甚勤。今观仲和寄洪良臣书。书中辨涵说之误极为明白。其言尽痛快洒落。
近来侪流中善透经义者。惟见仲固与士直耳。岂号称山林老成者。所能及哉。
尼山背师事。实古今所罕有之变也。周公曰故旧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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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故则不绝。朱子曰大故。恶逆也。由是观之。虽寻常故旧。若非恶逆大故则不绝。况师生分义。至重且大。非循例故旧之比。父墓碣文之不满其意。又非恶逆之类。而尼山辱之绝之。略无顾藉。近看少流一队。推重太过曰。大贤道德。迥出千古。噫。大贤处事。果如是其谬妄耶。况其父碣文。初无贬辞耶。
先生尝曰子仁禀质鲁钝。记性不明。故扁其斋曰明。以寓自警之意。顷又得见其所撰美村年谱。末条曰先人尝戒余以固滞。又曰市南在锦山时。言此子固滞。决非做事之才云云。其父之言。可谓知其子。而其师之说。又切中其病。夫以固滞之性。行不明之知。后来多少病痛。皆从这里生出。毕竟至于背师而不知悔。岂不哀哉。
先君子尝言于干曰。吾和顺堂叔曾遘疠疫。證甚危恶。堂叔之友李参奉义吉氏在远闻之。即为驰到。直入病家。亲自看护。及至日满之时。多用冷药。俟其退热而后出避。然李公不以此传染。而竟得无事。先君子每说此事。未尝不嗟赏感叹。噫。此实古人之所难能。而在李公能之。至亲之所难为。而以朋友为之。于此一事。可以见先辈长者交谊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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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非人人所可及者。后看朱子书曰俚俗相传疫疾能传染。人有病此者。邻里断绝。不通问讯。甚者虽骨肉至亲。亦或委之而去。伤俗害理。莫此为甚。或者恶其如此。遂谓疫无传染。不须畏避。其意善矣。然其实不然。是以闻者莫之信也。尝以为诬之以无染而不必避。不若告之以虽有染而不当避也。无染而不须避者。以利害言也。虽染而不当避者。以恩义言也。告之以利害则彼之不避者。信吾不染之无害而已。不知恩义之为重也。一有染焉则吾说将不见信。而彼之避也。惟恐其不速矣。告之以恩义则彼之不避者。知恩义之为重而不忍避也。知恩义之为重而不忍避。则虽有染者。亦知吾言之无所欺。而信此理之不可违矣云云。览此尤有感于李公之事。益叹末世风俗之薄恶也。余故记先君子之言。以彰李公之美德。而并录朱子说于后。使后人览而知所勉焉。
族祖父沙川先生尝筮仕入洛。重遘毒痢。弥留累朔。先生之友原平元公,咸陵李公。逐日来候。至于亲考便色之赤白。以验疾势之轻重。时元公为地部尚书。新制羊裘。经着不过一二次。即以送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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俾防风寒。一日元公复来视疾。见裘上污痕斑斑。心惜之。归家复以平日所着旧裘遗之曰。饮药时便可服此。先生不悦曰此公爱友。不如爱裘。其所以待我者。不亦薄乎。遂并以所遗新旧裘还之。元公大惊。即负荆躬谢。而使其二子亲持两裘。步而随至曰。吾之追送旧裘。只欲取便于病人饮药进粥时所着。非有他意也。仍百般致其谢意。并留两裘而去。噫。先生能饬躬守正。而不屈于富贵。元公又尚善好义。而能下于寒士。观其交际。犹有古人风。实非季世薄俗所可企及。诚可尚也。
原平公为勋府堂上。沙川先生尝为儿病。屡以书求药料于元公。盖是唐材之价高者。后求至七八次。元公遽怒。抵其书于地曰此药甚贵。何数数来求耶。时元公弟广州公在坐。正色徐言曰。金友乃乡曲寒士。此等药材。何处得之。今兄方任勋府。故特来相求。且虽百番来求。其势必能可救。故彼亦不惮其频烦。若加以怒气。示其厌薄。则恐非待朋友之道也。元公即愧屈。谢曰汝言是也。吾几误了。即以药材付之。先生尝求药用紫石英于元公。公即脱其所系紫石缨子数个以与之。其后随求随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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缨子之馀存者无几。最后又求则元公以其所馀全数送之。更无吝惜意思云矣。
咸陵李公为湖西伯时。赵斯文克善偶过营下。仍秣马村家。使人通于营中。李公即遣人要使入营。赵怒曰我则知故人。故人不知我。遂跨马发行。李公闻之。大惊曰吾过矣吾过矣。即促驾取便道。径驱二十馀里。坐于路傍以待之。未久赵至。李公就执其手。谢曰吾诚有过。愿吾子宽之。相笑对坐。良久叙阻而后罢归。噫。古人屈己下士之美。于李公见之矣。
南昌君洪公平居寝具华美。每闻沙川先生之至。辄苍黄纳诸壁藏中。傍人戏之曰何其怯也。洪笑曰此友儒者。甚可畏也。
愚伏郑公在乡家贫。当仲春时祭。不能辨需。遂呼子妇议其所以具馔者。妇对曰室方悬罄。他无所措。箱中只有粟种数斗。可以舂备祭饭。郑公喜而称之曰贤哉。吾妇也。
郑桐溪蕴。与李贰相贵。争 元宗追崇典礼于 上前。各执所见。力辨不已。李公气激怒盛。大声言曰郑蕴可烹。前任岭南监司时。公然用军布数百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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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顾指金公时让曰。此言臣闻之此人矣。金遽惶愧罔措。郑公神色自若。从容起对曰。李贵言是也。臣在营寿母时果用之。臣罪当死。但此事。与今日所争礼说。元不相关也。然人既有言。何敢晏然。遂下殿待罪。其辞气动止。端详闲泰。略无苍黄愧屈之色。又无忿厉暴粗之容。金公出而语人曰吾于今日入侍。得见天下大丈夫。又见平生羞愧事耳。沙川先生尝往平泽地。行到素沙酒幕。遇一穷人背负老母而行乞者。先生恻然感动。以行中馀粮给之。牵马者进曰行橐已罄。明日朝饭。势当蹉过矣。先生曰此人为其母乞粮。汝亦不可为其主乞米耶。至朝牵马者乞米于邻家。炊饭以进之。
慎斋金先生当昏朝。穷居乡曲。饘粥不继。四仲时祭。无以具馔。每行祭时。只以石鱼一尾。设于逐位前云。此实后人家贫不能行祭者所当法也。
德溪先生吴健家尚俭素。德溪夫人尝赴人家寿宴。着绀察长衣粗布蓝裳而往。年少妇人辈见之。并解去大段衣裳。德溪之子作宰时。作一新衾。有老奴见之。叹曰先令监前后历扬清显。而犹持童时弊衾。今为一县监。作此新衾。定不及先令监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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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之子大惭。即去其衾。
壬午夏大雨。实挽近所无。忠州有一士夫家。为水所殁。家有年满处子。乘一板子。漂到京江。江边年少。挐舟而入。急请登船。则处子正色拒之曰我本士族。今虽垫溺。不可与汝同舟。况今夜寄宿于汝家。则纵不污我。人必疑之。终不听。仍漂流不知去处云。噫。此人以年少女儿。当此危急必死无生之地。从容善处。洁身免辱。其言严正。其事凛烈。上方伯姬之逮火。未见其多让也。余仍人闻之。不胜叹美。为记其事。欲使后之览者。知此贤女之贞操云尔。
遁村赵丈(门)衡与尹鑴同庚。平日情分最厚。乙卯年间。过宿城东尹氏家。与尹言略救尤丈。尹瞑目不应。及晓尹张烛梳头。赵丈辞归。尹呼叉鬟。使之进酒。须臾有一叉鬟以酒来。尹不为酬酢礼。使赵丈直饮之。遂握发举头。睨视酒杯。责叉鬟曰汝过甚矣。是酒乃吾与侪辈所饮者。汝何敢酌来。仍呼其苍头名曰若使馈此奴。汝犹将以是酒来否。汝过甚矣。梳头不辍。盖发怒于救尤丈之言也。赵丈心甚愧怒。然既为握杯。遂饮之尽。闻者以为赵丈之饮酒。乃饮辱也。其后赵丈与尹书绝交。书中一段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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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束 慈圣之说。忍发于口。曲护无君之人。孕成祸胎。谭者曰此足雪饮酒之辱。
尼尹气质冲朴。言语愿款。自外观之。似忠厚君子也。庚申秋。尹往交河先茔过节祀。归路上疏。待 批于沙川村家。余与舍弟往见之。质问平日所疑十馀条。则皆不能解说其义。辄以曾未理会为答。其中所答一二句。亦不成说。尹亦自无聊。面色如土。以两手频频拭目。遂侧身回窥主人窗穴。嘻笑曰观此主人后庭积谷。必是食粟人也。如是者五六次。其时举措甚骇异。记昔尹鑴来宿于监司叔父家。争论己亥邦礼。鑴语屈而愤。或开闭窗户。或推枕卧起。今尹之举恰相似矣。后与尹数次相接。言语之间。多有诡谲笼络之习。想其病痛。皆源于此也。
骊尹与和顺大父相亲往来。以此先君兄弟亦与之稔熟矣。至甲乙间。尹当局立朝。所为多有骇异事。余禀于先君而绝之。丙辰间。尹以冢宰。来展其父母坟山。自 上给浇奠床。祭毕送馂馀于先君兄弟。吾兄弟禀于先君而还送之。尹送人报于先君曰。几多年亲厚交契。到今听子弟之言。而反薄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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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耶。己未春。余遭大故。尹以书吊之。又送赙布黄烛等物。余皆焚之。
尼山辛酉拟书。历数其师平日心术之病。无复馀地。果尔则其相绝。亦云晚矣。而其后至甲子年间。上其师门书有曰许蒙改制墓文。则小子复当出入门庭。而情义如前云云。以此观之。尼之绝师。在私愤耶。在公心耶。前数其心病而绝之。后为墓文而欲复事之。何也。
尤丈所制美村墓文。其褒扬亦至矣。然尼山犹以为不足。终至于辱其师而绝之。此事是非。有公心者皆可知之。然一边之人。俱曰父与师孰重。可谓惑之甚者也。
近观柳丰原所著惩毖录。录凡十册。当壬辰流离播迁之际。前后章奏数百馀篇。皆随事论奏。切中时宜。其亦唐建中间陆敬舆之流欤。
近观涟相许穆文集。其文字甚粗梗。既非今文。又非古文。往往有段落文理不连处。而如别记春秋灾异及颜曾诸子语。只是各各类抄经传中说而已。别无他辞。殊极无味。且所谓檀君世家。箕子世家。亦抄集东史之说。此皆人之所已知者。至于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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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所上心学图。尤为疏略可笑。其说曰人心人欲也。人欲难公而易私。故曰危。夫人心果是人欲则是全体皆不公。不可曰难公。全体皆是私。不可曰易私也。且人心之非人欲。朱子已明白言之。中庸序曰虽上智不无人心之类是也。危者。是可以善可以恶底物事。故曰危。若是人欲则已流于恶以后事也。何可谓之危也。以此观之。是于人心名目上。尚有未透者也。且作颂说。纪 上功德而献于上者。前后甚多。此近于谄。而古今儒者文集中所未有者。且以 鲁陵复位。六臣伸冤。为大不可。自上收议时牢塞之。大处如此。其馀无足观也。惟书牍题跋文字可观。然亦硬直说下。无馀味。且如郑介清者。每称先生。而至于栗谷。辄举姓名而多侵辱。可见其溺于偏党。且观其所著理气说心学图说。实是蒙学。其识见如此。何足以知栗谷学问之浅深也。其所侮辱。不足怪也。
郑东溟斗卿。文章士也。傲睨一世。性且疏阔。专不检束。少时自洛下来读书于此处玉林寺。寺即吾家先山坟庵也。(寺今废只有基)曾祖四兄弟居在寺下咫尺之地。徒步联访。兄弟四人。皆长身丰貌。入庭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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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方读书。见其容貌庄肃。步履安重。不觉下庭趋拜。迎入于堂。与之语益致恭敬之意。自此读书之暇。逐日来见。归洛未久。频频来访。必留宿数日而去。(已上闻之先君)其后堂叔监司公为台谏时。论领相许积忤 上旨。谪西塞。即出于西门外。宾客满堂。有一苍颜白发。直入于坐。即东溟也。问曰坐中何者是金某。堂叔曰小子是也。郑不为他语。直曰汝过矣。吾与汝世谊不泛。何不一番来见我耶。又曰汝大人(沙川先生)岂不是伟人。比诸汝祖父四兄弟丈则直是庸下。吾于汝祖父四兄弟丈。若七十子之服孔子。盖心服之深而慕仰之至也。(此则闻之堂叔)
先君子少时。尝借读洞居金丰基相润氏家诗大文。丙子冬。北寇急至。朝野奔散。咫尺相失。时先君子病卧于床。负是册而行。避入于西海岛中。间关流离。左右护持。翌年春。乱定归家。即以册还于金公。金大惊谢曰今番之乱。家藏书册。失之殆尽。而只此册一帙。赖君全还。此岂吾之所得私哉。所当奉还于君。而今受而留之者。欲持誇他人。即以近思录三册偿之。又著书以记之。
先府君兄弟友爱出天。平生同居一室。晚年伯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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搆新屋移居。相距仅四五矢所及之地。且经山隅。季府君逐日徒步来会。连床怡愉。凡服勤代劳之事。无不恭承。有若孝子之事严父。至夕乃归。若非大雨大雪。未尝一日或废焉。
忠州先垄下。有先世田庄。经乱后失之。季府君亲往推得。伯府君曰既失之庄。汝今推之。吾何与焉。一毫终无所干。
余幼少时。见先府君借读人家诗解。其中一册衣。有雨漏沾污者。府君为备新衣。且用新丝更妆以归之。
余之少时。金丈圣任重患伤寒。證情甚危。急送人告于先君子。时先君子家适无马。骑牛而驰往。则病势十分危厉。热候极盛。先君子在其傍。而亦不能知矣。先君子遂索药。饮以一大碗。小顷汗出如雨。即为退热。俄而起坐。与先君子酬酢。且谢远来救病之意。噫。先君子此事。可以为后人交际间模范。而为子孙者亦不可不知。故略记之。
府君兄弟家法甚严。教子侄未尝示以假借色。自能言能食。教以爱亲敬长隆师亲友之道。且使之课日读书。而经史之外。勿许看杂书。蒲樗博奕之类。
厚斋先生集卷之三十九 第 82L 页
不使近前。至于南草。尤为痛禁。尝曰凡人家子弟之无行谊。都由于父兄之徒知爱而不知教也。不肖兄弟虽甚无状。赖府君教导。得保有今日。
余之聘君多畜古今名书画。先君闻之曰。谚虽云书画无主。然长者所畜。任意取之。亦是士夫不美之行。切宜戒之。干承教不敢一毫相干。
伯府君尝患重病。季府君昼夜侍侧。躬亲汤剂。一不偃息私处。疾已乃止。伯府君出外暮还。则季府君不先进夕食。候于门外。待其归与之共饭。季府君少时得奇疾。屡年弥留。伯府君访医问药。至诚救护。终始不懈焉。
先府君兄弟当忌祭时。必梳头沐浴。以致斋洁。虽冬日冽寒不废焉。虽衰病甚后亦然。
不肖等姿甚驽劣。无与恒人比。而独赖先府君兄弟随事教诲。不敢怠惰。常侍寝先府君。虽当冬寒。夜深必起而溲溺于外。寝突若冷而奴辈皆宿。则必躬自爇柴以烘之。先府君坐卧处。不敢坐卧。上下马处。不敢上下马。虽雨后路泥之时。先府君木履。不敢着而行。此虽微细事。皆先府君提导之勤所致也。近看一家年少辈。任便自恣。不知有年长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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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此皆由于吾辈教诲不严之故。先府君遗化。未五世而斩。岂不慨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