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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庵集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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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庵集卷之二
 华阳闻见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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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之言行。著于易,春秋,礼记等书者。不为不多。而门人犹记圣人平日之言行。以为论语。以诏天下后世。则诸经之中。论语之书。正如兀子之不可无一行脚也。程子言行。著于易传及文集。朱子言行。著于传注及大全书者。皆不为不多。而行之遗书外书。朱门之语类实纪。亦犹孔门之论语。而不可无者也。岂可以不亲出于圣人之手而厌其多乎。不之信哉。今我 尤庵老宋先生。生乎朱夫子五百馀岁之后。得圣贤道脉之正。严是非邪正之辨。以明天理正人心。为己任。使吾道赖而不坠于吾东者。罔不具于先生所自著文字间。则欲编其语录于此者。恐未免叠床架屋之讥也。然以其有易,春秋,礼记而不作论语。不可也。以其有易传及文集而不作遗书。不可也。以其有传注及大全书而不作语类。亦不可也。是故。我东退溪,栗谷,沙溪,诸先贤自述之文。不为不多。而亦各有诸先贤语录。则是皆不可无者。正犹孔门之论语。程门之遗书。朱门语类也。朱夫子尝以为前辈有言。不必观语录。只观易传等书自好。天下亦无恁地通理。如此则只当读六经。不当看论孟。以朱子此言揆之。不可无语录之义明矣。然则今以先生所自著文字之多。而岂不编平日之言行乎。先生之孙叙九甫。裒稡先生遗稿若干卷。然后以书喻余于千里泽畔。使之记录先生平日之雅言。以为语录如程朱门人故事。余挥涕敬诺。既以搜出平昔所记。又为追录今日所忆。编次有年。未及脱稿。而遽闻叙九甫已作泉下人。痛彼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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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祸斯文未殄。而悲此录无有人可畀者也。昨见先生之曾孙伯纯甫所惠书。论及考订遗稿等事。则可见其文雅过人而能守祖训。不坠家声者也。玆乃委寄得人尔。敢不忙手脱稿乎。既作语录。又述行迹及附录。仍著事实赞文或问辨答。以附其后。是皆数十年以来。耳闻目见于华阳等地者也。故总名之曰华阳闻见录。以窃自附于朱门语类实纪之义。此非兀子添脚之此。而庶有补于百世仰之后人私淑之一端也。乌有以叠床架屋。见讥于人乎。噫嘻悲哉。窃不胜非命之痛。羹墙之慕。而编成此录。以待子云尧夫于百世之下。未知天将有以使斯世。永作长夜之乾坤。而未见阳复之日耶。抑将有以倾否悔祸。而使斯文复明于千载之后者。赖有此先生之语耶。玆将编录。窃欲送畀于伯纯甫。使置遗稿之后。以俟夫百世之公论云。呜呼痛哉。
 
维 崇祯纪元之六十六载昭阳作噩菊秋甲子。门人丰川(改以海州)崔慎。伏在楚泽。抆血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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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录
丙午。慎侍先生于华阳洞。每清晨。先生拥衾起坐。诵孟子数篇尚书典谟,庸学正文,朱文中一二长篇。此先生一生用工夫。而若无丧病不得已之事故。则无日无夜不然也。先生每问门生曰。君辈无平日所诵之书耶。读书者。必有平日所诵者。然后可用也。又曰。不读三四百遍。文不达也。
慎读近思录。至事死之礼。当厚于奉生者。疑之。先生曰。生者。有所自吃。死者。非子孙飨之。不可以得食故也。
先生每叹民俗薄恶。不止杀牛。乃曰。牛出死力耕田以惠人。人还杀食。不仁孰甚焉。慎问国禁杀牛。 祖宗之定制乎。先生曰。此实 祖宗法也。御膳不用牛肉。 上欲御牛肉。则密令诸宫家纳之。不欲烦于耳目也。慎曰。 上犹不能烦用牛肉。则臣民之食牛肉。甚不安也。先生曰。不安孰过于斯。故栗谷一生不食牛肉。此可法也。
先生之再从孙彝锡问曰。李打愚翔有处女云。畴弟不可议婚平。先生曰。岂其然乎。李之妇翁。畴之祖母从兄弟也。李之妻。畴之父异姓再从兄弟也。以中原观之。业已为路人。而可以不婚乎。彝锡曰。人言中国人近属婚姻。其俗然也。我国之人。虽疏属。犹不嫁娶。亦其俗然也。婚姻从俗。道理亦然。此言何如。先生曰。国有夷风。重毋(一作母)族妻族。故有是言也。夷俗何必从也。
慎学礼。至故某亲某官封谥等说。先生曰。此宋制也。加显字于考妣上者。胡元制也。故吾家避胡之制。于神主粉面。不书显字。只书考妣字。祝文依此礼文。加故字于考妣上矣。慎曰。陷中第几二字。中原常时所称故书之。我国常时无行第之称。不书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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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可矣。先生家何以为之耶。先生曰。既未详其几第二字之为指何而言。则岂可妄为之书乎。吾家亦未尝书也。古人有六十七十之称。虽曰三从兄弟之行第而其太多可疑也。但以其第一则称太。第二以下。称二称三者观之。则其为兄弟次第无疑也。
慎读近思录。至未诵书不熟。先生曰。君辈不为熟读。而欲为多学。何也。读必二三百遍。然后可用。且于他书。亦将迎刃而解也。因问曰。君日课所学。多至二三板。读数几何。慎曰。不过五十遍。而注说则不能如其数矣。先生曰。吾少时读孟子梁惠王篇。一日百遍。君少读矣。且非程朱注说。则只得看过而已。不必多读。沙溪每教人曰。不必读注疏也。
问。小祥食盐酱可乎。先生曰。礼然也。曰。家礼不载父在母丧服期。何也。先生曰。宋朝时王之制。父在母丧亦三年。故家礼不载。然朱子服期为当之说。见于他书者多矣。
慎学近思录。至太极说小注不翕聚则不发散。先生曰。此一定之理也。今俗称冬暖农不好。理固然也。不能坚固收藏。故至发用处而无实也。人亦静而藏畜者。发动处。必有力焉。常自踊跃不静者。至用处必无力。至拍肩执袂为友易疏之说。先生曰。此必然之理。相与戏侮而不敬。则决无不疏之理。至二女同居难和之说。先生曰。虽亲兄弟。而各从其夫。故各自为私而不和。盖阴必从阳。故异于男子也。
丙午五月十五日乙未。先生行时祭于三山宗家。即归枕流亭。慎曰。此非分至亥丁而行时祭。何也。先生曰。用历日宜祭祀也。曰。宜祭祀。则不为之卜乎。曰。然。且卜法及筮日之仪。吾东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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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也。
慎尝侍先生閒步溪边。时累日霖潦。溪水倍前。慎问曰。溪水增于潦水。减于旱乾。而其入于海也。海不为之多少。海之不为江河所增减。何也。先生曰。陆地之外。皆海也。水旱岂增减之也。大瓮盈水。加一盂不增。损一掬不减。况于海之大乎。且川流之入海。往者消。来者息。其理然也。古有海入尾闾之说。此水之所以有归处而不滥也。
问。木之生火。理也。以金打石。亦生火。何也。先生曰。相激而然也。非但石也。以金击冰亦生火。则水亦生火也。
问。山地之美恶。与子孙之祸福相通。其理乎。先生曰。理也。凡术。先儒无不排斥。而独地家说。程朱不斥。乃曰。彼安此安。盖先祖子孙。一个气脉。故其理然也。因语及地理。先生曰。朱子云山本同而末异。水本异而末同。尝教人以生鱼置水瓮埋圹中。久然后视而鱼不死。则地气好也。时有新葬者。闻墓圹中有击喙声。后子孙丧败。迁其墓见之。石打棺傍皆伤。朱子曰。此地中风也。其门人曰。地上未见有转石之风。而地中乃有飘石之风。何也。朱子曰。地上涣散。故风无力。地中凝聚。故风有力。炷火于圹中。火未灭则可验地气之好也。
丙年秋。先生在枕流亭。以片猪与书门徒曰。胡安定布衣时。与孙明复,右守道。同读书泰山。攻苦食淡。终食不寝。十年不得归。家书上。有平安二字。则即投涧中。不复展看。慎曰。此必其亲不在也。若亲在则决不可如是。先生曰然。
丙午冬。慎暨金萃望侍。萃望曰。先生网巾不悬金圈。何也。先生曰。吾在野野服故也。朱子退而用野服。见尊客。惟束带而已。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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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束带为礼。解带为便。门外列书咨目。使客先问而入。尊则使之不拜而坐。盖朱子有脚气。不便于起居。故用野服为便。吾亦此意也。慎曰。在野则固然。带职而不悬金玉。何义也。先生曰。上下服不称。故吾不用也。但服而拜赐。礼也。故受赐金贯子。悬于网巾。谢后即去耳。慎曰。浅虑以为复雠雪耻之前。不可以大夫自处。故先生不用大夫之服耶。先生曰。其亦然也。未能行大夫之事。而以大夫自处。甚未安也。又曰。中原人用牛角贯子。无贵贱一也。尝见董越记东国风俗。而议其贯子。别贵贱也。以此知先生之不用金玉用华制也。
丙午冬。琴进士大雅来拜先生于华阳洞。先生极尊待曰。此吾先人同榜进士者也。大雅年七十馀。攻柳世哲等党恶之罪甚力。又曰。小生忝参先大监莲榜。其渡汉而归也。泮主人追到江上而谓曰。沃川宋进士独往西宫。谢恩于 大妣殿。难矣哉。两班乎两班乎。吾辈莫不叹服。而惭愧其不能共也。
忠清兵使李元老遗岁仪。先生却之不受。畏斋适在傍曰。小受何如。先生曰。小受者。固有之。全却亦有之。元老尝上变受赏者也。其后来谒。先生待之甚严。不与之言。
问。顷闻徐必远来谢其过云。未知是否。先生曰。彼虽来见。其言尝自是无廉耻也。吾责之以有除即谢。一不辞免之非。则必远以为吾深嫉世人之内实欲之。而外自饰之者也云。吾云朱子曰。欲矫好名之蔽。则必至廉隅毁损者。正谓此也。故朱子之除职也。亦必力辞而后出。彼曰。朱子之事。岂必皆是。余不胜怪骇。曰。是何言也。以公之处事比之朱子。则公之事是。而朱子之事非耶。其无理无耻类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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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孟子。至道性善。言必称尧舜注。凡言善恶。先善而后恶。是非。先是而后非。先生曰。此则然矣。言阴阳。先阴而后阳。不可晓也。慎曰。以相生言之。则有阴而后有阳故耶。先生曰。有阴而后固有阳。抑不可有阳而后有阴乎。文理。言阴阳则顺。言阳阴则不顺也。
尝见学徒循庭除而谩折树枝者曰。 大明太祖皇帝之法。谩折枝者。罚著枷一月。盖警其害物也。
唐本书册。必皆截去编末空纸。先生曰。此 太祖皇帝节用之制也。且如御供馔味。亦随其所欲食者。而逐日贸市以进。凡此皆甚简之制也。
问。正衣冠。即摄威仪养性情之具也。如贫士。只有一袭道袍。常时著尽而弊。则如官府或公会处。反无上衣。奈何。先生曰。著尽而无有。然后不著可也。若备置则不可不著也。
问。北关之人立后者。皆不能呈礼曹。以其道远也。老峰以为若亲兄弟之子。则虽不呈礼曹。未为失也。此言何如。先生曰。不可也。惟王者。继绝世也。民何可无君命而私自为父子乎。曰。礼未有告君立后之文。何也。先生曰。古人婚娶。亦有告君之礼。则岂有不告立后与不用君命而私自为父子者乎。秦火以来。礼无全书。必是有阙文也无疑矣。经国大典。告官立后。大明律。既立后而昭穆失序。则改正之。此至正之法。法如是则民何可违法而自行。官何可违法而轻许也。
怀乡多有争诘之事。先生曰。朱子云乡里却无闲是非。甚可乐也。今日之乡里。何如是纷纭多闲是非也。士相聚则讲学。农相聚则谈农。妄是非时政得失。好议论人家长短。甚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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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论推命之说。先生曰。吾少时问命于术人。人皆不能知。惟一人咏之以诗曰。山河崎岖路。骑牛踏雪行。盖所行之路。既是崎岖。而所骑者牛也。所踏者雪也。正是形容吾穷相也。
问。先生堂号何意。先生曰。非吾自作。少时与金判书益熙相卞论。各自为是。不相屈。金公曰。君有堂号耶。吾对以无有。金公曰。言当寡尤。而君言多尤。今吾以尤字。作君之号。其警省而改之也。余曰。美号。吾可辞。不美之号。吾何辞焉。相戏而罢。后金公书来。以此称之。自是士友间书札。皆用之。所谓弄假成真。还可笑也。曰。同春之号。自作耶。曰。自作耳。曰。自作何如。曰。中源人有堂则有号。自作非僭也。然先生平日。未尝自称其号。亦未尝辞人之称。至已未秋。在巨济谪所。次康节首尾吟第八韵。送晦锡诗。方自言尤翁非是爱吟诗也。
丁未春。台谏合启请罢许积。请递郑太和,洪命夏相职。皆反被窜谪矣。尚牧李松龄自京入华阳。值先生出。与畏斋语。仍传洛中消息曰。自 上命招正言赵圣辅于政院。严问曰。并劾三公。古有是否。圣辅惶惧不敢对。慎往怀川。以是说白先生曰。于答是也。何有。三公时并作罪。在于何代。
问。家礼以为不计闰二十七月而禫。今人或有计闰于祥禫之间者。或有不计闰者。何如。先生曰。祥月之中。行禫。礼也。朱子从时王之制。虽以二十七月行禫者。载之于爱礼。然又尝以为未当。横渠断定以计闰于祥禫之间。则将以二十八月而毕其三年之丧也。违于中月而禫之之意。不可以不计闰也。慎曰。以今年论之。大祥在四月。而间闰四月。行其憛祭于五月则可矣。若大祥在三月。则间之四月而行禫于闰四月。似未安。闰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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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祭。非退溪先生语乎。先生曰退溪此语。非为是也死。于闰月者。每行忌祭于本月矣。或值有闰之岁。而行其忌祭于闰月。其不可之谓也。若夫禫祭。则只当计其月数而行之。于退溪说。何干哉。
问。时祭用中月礼也。人或有用季月者。不其违于过时不祭之礼乎。曰。过时不祭云者。如禫月过其月数。则不祭而除丧也。又如春月既过。则不可行春祭于夏月也。夏月既过。则不可行夏祭于秋月之类也。若夫春之季月行春祭。夏之季月行夏祭。则无害于义。终不如用仲月之为当也。
丁未春。先生戎李草庐作宾而行第三孙茂锡冠礼。先生曰。宋人不识冠礼。至有骇笑者。故朱子常言关著门行吾礼也。是年春。先生又行外孙女婚礼于家。乃使婿权惟主婚。而遵行家礼。假馆亲迎之仪。凡子孙婚娶。无不用家礼冠婚仪也。
丁未夏。先生孀姊尹云山爓室内。卒于板桥。先生治丧。专用家礼。而不用丧礼备要。故小敛袒免。则如仪行之。而孝巾环绖等制则不用也。成服后。即令学徒受业。先生自读书于服次。以礼有大功诵之文也。五月中。先生庶女有五岁夭殇者。先生过自悲痛曰。父子天伦。敢有计较利害之心耶。儿女之夭。自他人观之。可谓歇后。而目前惨恸。岂有男女长幼之异也。古人曰。我性不是偏爱菊。菊花之后更无花。今以后吾无儿也。是以益痛耳。问。我国比宋朝。栗,牛两贤。可以当明道,伊川也。泽堂可比何贤。曰。昔人所止。何可知之。虽知又何敢断定也。问人之称文章。必称溪谷泽堂。未知溪谷为人何如。先生曰溪谷之文。虽可谓集大成于我朝。而但语多背驰于朱子。人言溪谷为老子之学。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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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其然耶。
丁未。耽罗获一漂船。即汉人也。传言中原消息曰。今年为 永历二十一年也。宋子慎曰。用 永历何如。先生曰。彼言何可信。就使可信。曾无颁布于我国者。莫如因用 崇祯也。朝家以耽罗所得中原人。狎到汉师。仍执送虏中。京乡士子往见。先生闻其来自泉漳。叹曰。得逢汉人。则欲问朱子故迹。而不可见也。其后有人以书质其不卞执送虏中之事者。先生答以为泉漳人事。为之泪落。责之以义。敢不承罪。但伊时此有俟罪之事。不敢言耳。盖其时 筵中。有攻癸亥反正以来。西人之有偏党者。其意盖指斥时人之救护先生。而攻斥善道,世哲等者也。故先生以为不安而俟罪云耳。
客有饮南草烟者。客去。先生甚言其草之为害。
慎问曾见宋鉴。契丹侵高丽处。皆用伐字。作史者。何许虏以专征伐也。先生曰。此等文字。岂皆朱子纲目之凡例也。又问帝王之崩。未及谥也。称以大行。何义也。曰。此有二义。一则取其往逝之义。犹言大往也。一则取其行实也。犹言大行实之帝王也。此乃未谥前称。而讳其死。不忍斥言之义也。
问。昨见吴朋锡间目。以为三年中朝夕上食时。辞神云者。恐未然。先生曰。家礼无辞神也。曰。朔望亦然乎。曰。然。斟酒奠之。而即再拜而已乎。曰。然。望日。亦依常例。不出主乎。曰。然。吴之问目。疑用疏字于一家书札。何如也。曰。疏尊矣。何可不用于一家尊丈乎。但于幼卑者不可用也。
丁未秋。 春宫将行入学之礼。弘文馆启请改正小学谚解。使礼部郎来质于先生。先生命叙九把笔书之。而改其未稳处。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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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付于行外。颇费七八日。无一刻停。先生谓叙九曰。朱子作事而曰。与之厮杀。汝见用力宽缓而能厮杀者耶。故先生见人之作事敏速者。则嘉叹之。泄泄者则鄙之矣。
先生在华阳洞。咏一绝有听鸾笙之句而曰。朱子晚年。务欲引年而为参同契工夫。然其不能上寿。何哉。慎曰。参同契。不可谓之异端乎。先生曰。同归于神仙之说。则谓异端可也。曰。然则朱子身亲为之。何也。昨者朱南老来言。朱棐自谓致工于参同契。而不免染疾。为人所笑云。朱子而为之则棐之谓不为迂怪乎。先生曰。参同契白日飞升之说。可谓仙术。然都是易理。而使用天地造化者也。朱子学问道德。至于极处。然后通微乎易理而为之者。不亦宜乎。若棐年方少壮。不读诸书。学未成道未就而径欲为参同契则妄也。且渠未解易理。而措何术为之耶。
问。人言先生读孟子千遍。未知是否。先生微笑曰。余读孟子千遍。而初二数篇。一生所诵者也。不知其几千遍也。又曰。余九岁读史略初卷百遍。文理大达。至二卷。问于人者盖鲜矣。堂兄来见曰。文理如此。则可以制述也。仍出赋题而作之甚善。余之制述。始于此也。又曰。读书者必有逐日背诵之文。然后根本有立矣。不然。其所制述琐屑。无足观也。
问。尚书,孟子二者。不可得兼。则以何为主而诵之可耶。先生曰。于玆二者。吾无间然矣。但孟子文辞抑杨(一作扬)。法其体识其义。俱难矣。若尚书。视孟子易矣。故欲致诵读之工者。莫如尚书也。
金得泗。先生表堂侄也。娶妇不久。来拜丈席。而出语人曰。吾来尚迟。故函丈责余曰。汝来何迟。溺爱闺内而然耶。古人曰。避风如避箭。避色如避仇。若以入于色为疾首。则于学庶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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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与同春会莎山斋舍。同春问曰。家礼深衣章曲裾下朱子本注云。郑注钩边。若分曲裾。与杨氏所引郑氏语不同。何也。附注以为郑康成注文义甚明。特疏家乱之。而注之本意。为其掩盖而不可见。此说未可知也。盖郑氏注既云若今曲裾。则疏家之别作曲裾。固经郑注之说而为之也。乃曰。为之掩盖而不可见。何哉。先生曰。果如所疑。未可知也。若以郑之注钩边。若今曲裾之制而看之。则文势甚涩。决非朱子之文理也。恐非郑注有两语。当考九经注疏也。因论家礼。先生曰。大明人应氏者。以家礼为非朱子所撰云。而载见于丘氏仪节。此语何如。同春曰。明人之于立论。为怪者多。其说何足据也。先生曰。应氏虽以朱子卒后其书始出。为非朱子所自述。而若非朱子手段。则必不能作是书也。同春曰。某书。有会葬朱子时一士持来之语。何不以此为信而好为怪论耶。
慎曰。家礼附注。即周氏复所集云。而杨氏复注以为悉附逐条之下云。有若杨氏之所集者。何也。先生曰。若是杨氏所自集者。则必无杨氏曰三字。而云然者。岂杨氏尝有己之所自著者。而周氏取其说。仍附逐条之下。一依杨氏说者耶。其后得九经注疏见之。礼记深衣篇续衽钩边注曰。续犹属也。衽在裳边者。言续连之不殊裳前后也。钩读如乌喙必钩之钩。钩边若今曲裾。此郑康成注也。慎更以此奉禀于先生。先生曰。郑康成时。必有所谓曲裾者。缝为钩边之制。如今人衣服内外衽斜裁而钩引其两边而缝之者。今不可考矣。疏家错认其说。别作曲裾。以垂于裳傍。故家礼乃载别作曲裾之制耶。未可晓也。然续衽钩边云者。无他意也。衽者。斜裁衽衣也。连续其斜裁之幅。以为钩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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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左右两边而缝之之意也。盖钩者。钩引而取之之意。非是曲钩之名。郑康成注乌喙必钩之钩者。亦不可晓也。岂曲钩之意而非钩引之谓哉。
戊申春。先生入阁。同春来言曰。先公后私可也。今吾则先私后公也。大监能为吾家所未有之事。其为庆喜何如也。先生笑曰。相之为职。其何好耶。同春曰。自前术士不以大监之命为寿耶。先生曰。术士以吾之命为好也。昔刘元城。以好命见称于术士。元城为章惇所侵。被窜周流。踰越五岭。回转两广。必欲杀之而卒无恙。故章惇以为铁汉。后放还居南都。尚康强。宣和末年。方没。只隔一年。便有靖康之祸。朱子以为元城不见靖康之祸者。好命故也。今吾命亦好矣。岂久于世而见有如靖康之事哉。畏斋来问曰。惟此大拜。异于庶官。不可不进。何以为去就。先生曰。吾无才德。岂能当此任。万无就职之望。不须问其去就也。畏斋曰。权諰,洪宇远。皆以救尹善道故。而废置已久。必多积怨。亦可虑也。此两人所见谬误。乃眚灾。非怙终也。虽不可通清。叙复原官。而许除守令。亦未为不可。先生曰。是也。但程子终未答司马给事中之问。则今吾何敢言朝廷用人之事乎。
畏斋问曰。昨来送迷儿冠礼。借大带深衣。两家衣带互不同。一则再缭。一则一缭于腰。此何也。先生曰。礼。大夫之带。直用广四寸而一缭于腰也。士则用广二寸而再缭为四寸。故大夫士之带不同也。慎曰。此说不见于家礼。见于何书。曰。见礼记深衣篇矣。问。长子在远外闻讣晚后者。其除服不可与在家诸弟同时焉。则大祥之日。不得撤几筵耶。先生曰。在家诸弟。不得已而从其兄之毕丧而除之也。然其练禫等服。则当服于练禫之月。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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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从其兄也。但其兄在万里之外。三年之后。闻讣奔丧而来。则不撤灵座。至于七年之久耶。此等处最难断定。然其势必不得而已不撤也。慎曰。在家者。亦从其兄之禫而毕丧耶。曰。此等事不载礼书。何敢断定也。
慎学尚书。至微子之命崇德象贤。先生曰。此注与经似异。吾不知其义也。注崇德属成王。象贤属微子。恐不如此。吾意象贤亦属成王也。盖尊尚之义也。注说则象法之义也。
问。先生于清阴年谱序曰。虽问之势。二创之随。何谓也。先生曰。出九经注疏也。盖问者。虽起人之疑。而致问之义也。二创者。古人既创其法。后人又创新法。是谓二创。盖不从旧而创新者。非也。从其新者。亦非也。随者。从其新创而见讥之谓也。问。九经之数。曰。易,诗,书,仪礼,周礼,礼记,春秋,大戴礼,孝经也。论孟亦在其中。然通谓之九经。汉儒作注疏。故虽以朱子之大智。亦就其中折衷而去取之。以成诸书之集注章句。若非汉儒疏。虽朱子。亦难辨无前之说也。
先生作数间书室于华阳洞。匠人欲登柱上而上梁。先生急止之曰。顷年从侄之作祠堂也。匠人落死。此不谨之过也。康节诗。施为欲作千匀弩。磨砺当如百鍊金。凡事如此。则十全不败。或曰。千匀弩当如何。曰。朱子曰只是不妄发。如子房之在汉。谩说一句。当时承当者。便须百碎。
问。无斁亦保义。先生曰。此处退溪误解以为虽傍无厌斁之人。亦保其所守也。此非也。栗谷以为凡人身心厌怠之时。必起惰慢之念。而不能保守者。众人也。觉其然而警其心。能保守不失者。学者为然也。若圣人虽无厌怠之心。警觉之时。而亦能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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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异于常人之著工而自然保持之义也。此说极分明。诗之本意盖如此。吾东先儒所见透彻。莫如栗谷之直陈分明也。
退溪一生用工于理学。乃于此不难处。如是错看。文义难晓如此。其后慎见诗传小注。先儒所解。正如退溪所解。以问于先生曰。退溪之说。非自创。来自先儒。恐不可不从。先生曰。虽先儒说。非朱子之注。则岂无误者乎。故沙溪每以为非朱子注。则不必致工者。以其多谬误故。诸儒说何足信也。
问。退溪所著启蒙传疑何如。曰。虽有未莹处。然先辈所述。后学何敢废之。择从其好处。不好处置之可也。
问。先生丙子 扈驾南汉。愿闻其时事。先生曰。余以卑微作一避难人。何以知之。但清阴,桐溪三学士节义。崔鸣吉主和。其事正与宋朝君子小人相类耳。申曼倩曰。完城闻士类目以秦桧。乃分疏曰。若有岳飞而主和。则乃桧也。今无岳飞而 宋杜之亡在目前。和岂可已也。目我以桧。不亦冤乎。此言何加。先生曰。事势则然矣。而但义理利害。如冰炭之殊。则完城难免见利忘义之人也。
问。心经附注程子涵养此意意字。似未稳。先生曰。意当作心。心志情意等字。前古混用矣。朱子出。始别字义。故孟子持其志之志当作心。朱子尝谓意者。商量可否之义。志者。心之所向。适往如阳气。故志与意。有阴阳之分云。
问。 宣庙明受等文字之义。先生曰。君薨而承受其位之谓也。昔 明庙无嗣而升遐。诸人以迎立 宣庙为功。乃曰。往迎者。当录勋。争相趋迎。注书黄大受折之曰。国家苍黄。可以邀利为心乎。录勋之议遂寝。至书德兴君第三子之三字。方在苍卒。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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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书参字。盖虑或有混杂讹伪之变也。此可谓奇男子而早夭。不至大官。人皆惜之。
问。钟城儒生。欲以郑一蠹,奇服斋享祀于书院。其位次当并享乎。先生曰。一蠹当主壁。而服斋配享可也。虽以时世言之。一蠹即戊午士祸贤者也。服斋乃己卯诸贤也。不可并享。况一蠹从祀文庙。服斋多过人也。何敢并享。
问。若非平原广野。则难行井田之法也。如我国山多崎岖。决不可施以井田。奈何。先生曰。箕子划为井田。基址尚存于平壤。则何可以山多而不可行乎。地虽崎岖。而计其亩数。分受八家。使之同力合作。则井田之法。恐无不可行之地也。但后世人物益繁。地少人多。恐难行井田之制。故朱子尝以为必经兵乱。人物鲜少。然后可行井田耳。
甲辰春。刱设享祀。静,退,栗,牛,重峰五贤奉安之祭。先生深衣幅巾。为初献。通夜危坐。了无疲色。两湖之士会者数百人矣。此言慎闻之畏斋。叙九亦曰。祖父少壮时。通三四昼夜不睡而诵古书。先生尝问慎曰。君能几夜不眠。几日忍饥。对曰。幼少时才足一日忍饥。一夜忍睡矣。及壮不然矣。先生曰。何其不壮耶。先生尝见少辈困惫昏睡不能读书者。责曰。何其昏劣。吾昨日登陟。而犹夜分看书。古有户枢不蠹。流水不腐之语。勤劳则病无自而入矣。气力亦壮。实不息而有用故也。
学者以徵琐字义为问。则先生答之。使䁱其义。每曰。如此微琐字义。知亦可也。不知亦可也。汉儒之学。专务微琐之义。以为注解。而大义则茫然。故曰汉专门之章句。
读书务博而不务精。学者之通患也。先生每曰。朱子每令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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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精熟。以范睢得寸王寸得尺王尺之语比之。盖秦人初不能有为于天下矣。及睢教以远交近攻之策而遂取天下。读书亦当务精而勿贪广杂。自小而大。自近而远。积以岁月。莫之间断。则自底学博而义精。正如远交近攻而取天下也。
金益坚尝来拜。自言近读春秋。先生曰。朱子尝疑圣人之正大。决不类传注之穿凿。故历言其传注者之病甚多。而终之未诙谐也。朱子尝言汉末有发范明友奴冢。奴犹活。明友。霍光女婿。说光家事及废立之际。多与汉史相应。某尝说与学春秋者曰。今如此阱凿说亦不妨。只恐一朝。有于地中得夫子家奴出来。说夫子当时之意不如此耳。又曰。生乎千百载之下。以逆推千百载之上。圣人之心。自家之心。又不得如圣人。如何得如圣人肚里事。某所以都不敢信诸家解。除非孔子还魂亲说出。不知如何。此朱子之语。不信传注之说盖如此。君何不著工于他经义理明白之书。而今乃费虚工于春秋耶。读诸经精熟。然后著深工于朱子文可也。其文浩浩如海无涯。岂能咀嚼于一二日之间者乎。
问。朱子以春秋为难解。而虽胡文定传。亦不见信。则春秋者。为世无用之书而已耶。先生曰。程子以春秋大义。为炳如日星。何可以圣人之经。为无用之书乎。尊周攘夷。贵王贱霸等大义。实万世之法。春王正月等细琐文义。固难晓。阙之可也。朱子以为大旨可见者。诛乱臣讨贼子。内中国外夷狄。贵王贱霸而已。未必如先儒所言字字有意也。胡文定则朱子虽不一一信其说。而尝以为此老胸中。间架已成。不草草也。又尝言胡文定所解。以义理穿凿。故可见。又曰。胡文定义理正当。然此等处多是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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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说。以朱子此等言观之。治春秋者。可以知其取舍之义也。坤之初六。传曰。阴爻称六。阴之盛也。八则阳生矣。先生诲人。至此而谓人曰。朱子以程子为非知易者。此类也。倘非朱子。则虽能明易之旨乎。盖阳进阴退。故阳数则七为少九为老。而阴生于老阳。阴数则八为少六为老。而阳生于老阴。八则正是少阴。岂有阳生于少阴之理乎。程传未精于阴阳老少之卞者如此。仍自言曰。余尝读易而参看程传。竟不䁱易之义。乃权行倚阁程传。而专主乎朱子本义。然后易之旨明。问国朝设科。不讲本义而讲程传。何也。曰。未知其意也。曰。本义太简。似未备悉易之旨。何也。曰本义虽简。不可不明之义则尽之矣。
问。诸经之难晓。宜莫如易。古今天地万物之理具焉。以区区精神。必不能遍知之也。若中庸则不如易之广大悉备。而人皆以为难晓。何也。先生曰。易有象数。据而推之。则庶几知其义。中庸既无象数之可以摸捉者。只言其无穷之义理。朱子所谓中庸多言上达处是也。自家若不能仁熟义精。足目具到中庸地位。则必不能悬空揣度。而知其义也。故中庸之难晓甚于易也。问。庸与学何如。曰。大学有三纲八目。据乎此而推之。或可知之。非如中庸之无依据难晓也。
学者受大学而多其日课。则先生必责之曰。得之此书。则诸经可迎刃而解者。朱子说。汝辈何不务精而食多耶。受家礼而贪多则曰。吾尝闻沙溪之言。古书之难读。莫家礼若。盖朱子参酌古今。编成此书。故引来处甚多。多有虽晓处。今日诸君之才胜于先辈。而如是贪多而易之耶。
先生教人家礼。必先教朱子所亲著原文及本注毕。然后教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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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曰。附注非朱子所著。而后人之所集。多与原文不同。亦多上下互换相杂处。先熟原文。然后读附注。方可脱于胶扰纷杂之患也。
问。孔颜之乐果何如。而程子但言周茂叔每令寻仲尼颜子所乐何事。而不言寻得其所乐之物。朱子于论语集注亦云。不敢为之说。而竟不言其所乐者何事。后学何以知其所乐之事乎。先生曰。人欲净尽。万理俱明。身即道道即身也。其心乐岂可以言语形容。以喻外人也。但朱子尝与门人讲曰。伊尹耕于有萃之野。由是以乐尧舜之道。未尝以乐道为浅也。直谓颜子为道乐道。有何不可。又曰。要之说乐道亦无害。
有人不曾读小学及四书者。来拜门下。读诗小戒。而因请学诗。先生曰。何其躐等耶。虽只为文字之用者。不读小学及四书。而径读诗经。大不可也。况风之小戎。雅之(缺)。颂之閟宫。诗之最难读者。汝之蒙学。能知之耶。乃教小学。
问。人言欲为文章。则读四书不可。必读庄,马及外家书。可也。此言何如。曰。岂其然乎。岂其然乎。虽不取义理而只为文章。舍四书不可。且庄,马亦汪洋。人岂易知而效嚬乎。
讲书期三百。先生叹曰。 孝庙聪明出天。圣学极高明。乃于此等肯綮处。一遍解说。即皆领会如春消雪。乃教曰。此非难解者也。徐敬德为人究得。至于十五日之久。何哉。
论易。先生曰。泰则否者。理之常。故易中泰卦。甚不好也。六爻皆吉者。其惟谦卦乎。满招损谦受益。当然之理。故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惟谦之六爻纯吉而无凶也。
问。家礼。忌祭。只设一位。而今俗并设考妣。程子之礼然也。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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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先生曰。从家礼。设一位为当也。问。先生家设一位否。曰。吾家亦设两位。虽知其不当。而行之已久。不能改也。
问。家礼。忌祭。一日斋。斋如时祭。则斋时未见有不食肉之义也。今人皆前期二日。素服而不食肉。此非家礼之义也。未知如何。先生曰。此所谓非礼之礼。而行之已久。自家亦不能如家礼。必行前期二日素。自知非礼之礼。而不能变也。郑寒冈则只于当日不食肉。不行三日素。其邻人化而至今为法云。
问。今人吊丧。多有立哭者。其得失何如。先生曰。凡哭。有尊丈坐哭。卑幼立哭。至于吊丧无定议。未知其何如也。岭南人则吊丧。立哭而趋出门外。更入而与主人相对吊哭。不知何所据而然也。问。先生吊丧其仪何如。曰。朱子祭延平文。有伏哭柩前之语。余据此而吊丧伏哭也。
问。家礼时祭及禫祭。皆用环珓卜日。而今人未有行之者。奈何。先生曰。岂可以己之不能。而谓无其人耶。必有行之者。而吾未之见也。
问。岭外海上人。但有秋夕墓祭。而其他节日。一无举行者。可谓贸贸薄于先世也。先生曰。此亦有所从来也。言不可若是其轻也。寒冈岁一祭先祖之墓。岭俗化而行一祭。盖家礼只于三月上旬有墓祭。故寒冈一从家礼而然也。
问。国恤葬前。臣民忌祭墓祭。并为停止耶。先生曰。臣民不可行祭于国恤葬前也。忌祭则请出神主于正寝。只行一献而无祝辞可也。墓祭则设位而行祭于坟庵。亦无祝辞而行一献可也。不可上冢行祭也。
讲丧葬。先生曰。吾多见人家迁葬者。入地不朽者。惟锦绣也。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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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绵䌷也。若如绵布麻布者。腐朽如士也。大小敛布绞。若用绵䌷䌽段则极好。然于目前。欲其束之坚固。则莫若麻布。若绵与䌷。则束之不能坚固。故不得不用布绞也。又曰。漆其松脂。入地未久。腐朽未存。皆归虚也。惟石灰坚强如石。不可不用者。此也。先生于考妣忌日。则虽不参祭。而惟素服素食三日矣。祖以上忌日参祭。则行素三日。在远而未参。则行素二日。傍亲及国忌师忌。则皆一日素也。
在斋室无病故。则逐日虚拜于墓。在他所。则只于朔望来拜也。晚年。作斋室于望墓处。而每朔拜于堂上焉。
问。明道早卒而有子。此于程太中。为嫡孙也。伊川自以奉祀。而不以明道之子为嫡嗣。何也。先生曰。宋制无宗法。故长子死。则次子嗣其父。而不用长子之子者。果为流俗之末失也。伊川亦未免流俗之累。而有此大失。岂不惜哉。然后学师法其盛德。而讳隐其过失。以为为贤者讳可也。
先生每言曰。言言而皆是者。朱子也。事事而皆当者。朱子也。若非几乎聪明睿知万理俱明者。必不能若是。朱子非圣人乎。故已经乎朱子言行者。则夬履行之。而未尝疑也。
问。心是活物。而曰操则存。何也。欲操则更有欲操之心。而纷然于中。切无存之之效矣。奈何。先生曰。操则存者。非如手执坚物用力之谓也。只是谨慎畏敬。则心自存而不放也。第净扫一室。正其衣冠。肃其容仪。刻苦工夫。初虽艰涩。积日用工。则自然习熟。心存而不放矣。此非一朝一夕可见其效者也。若不曾用工。而腾理于口舌。欲速其效。则正所谓倒植而求茂。却步而求前也。吾未之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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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许鲁斋衡。可谓笃学之士。仕胡元而不知尊宋。何也。退溪不斥其仕于胡。而反有深许之辞。抑何意耶。先生曰。退溪之论。似此处多矣。而栗谷则以鲁斋为失身而斥之。此恐为堂堂正论也。盖衡。以中原之人。学识可谓高矣。而曾不知臣伏乎太羊之为羞。则不亦卑陋之甚者乎。贱臣尝奏于 孝庙。欲黜圣庑。而当此之时。烦于听闻。故姑停不吐耳。
问。宋龟峰以贱人为学成就。然多疵累云未知如何。先生曰。龟峰聪敏之才。无与为比。尽诵朱子大全。可知其深于学。容仪甚严。人莫敢慢。然龟峰之父宋祀连。即弑主之凶贼。在龟峰之道。自当谨身守分。以避祸机。而乃与栗谷为友。字呼叔献。此亦猥越之事也。至于宰相。亦非寒士之可呼字者也。李山海之作相也。龟峰与书而书其字曰汝受。拜状于敌以下。且不可若是其倨傲。况可施之于宰相乎。其处事如此疏脱。故乃为东人辈所陷。 宣庙使之执捉。龟峰亡命而逃。徐孤青起。虽是贱人。学甚高。闻龟峰亡命于一官舍。而潜往见之。遂归。沈吟有不乐之色。其门人问故。初不肯答。强而后。乃曰。宋某亡命奔走之中。在于官舍。其驺从无异官员。举措骇怪。故为之不乐云耳。先生又曰。龟峰葬父之日。李山海以名笔在座。欲为题主。龟峰不许曰。叔献约来。来则题主。姑待其来云矣。栗谷果到葬所。不得拒其恳。遂题其主。
先生尝见学徒食无馔曰。尝闻沙溪先生之言。以为少时往受学于宋龟峰也。食无酱。乃以一握盐入口吞之矣。经年而归。路遇一婢家。始得食葵菜羹。其味之美。久不忘也。先辈之刻苦学问可知。又曰。沙溪自少无家外犯色。黄冈之为关西伯也。随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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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平壤。都事乃以娼妓进于沙溪。欲其犯黄端。沙溪终无所犯。问。先生著崇贤书院碑阴记云。若沙溪先生。畴敢髣髴乎。万一无已。则瑞日和风。或庶几云。以此观之。沙溪气像如春风和气耶。曰。气貌沈重。德容浑厚。故粹面盎背。而无非和气也。问。沙溪亲受业于栗谷。以栗谷气像为何如云耶。曰。沙溪以栗谷为敏快豁达。亚于生知。若在孔门。必与颜,曾同科云。
金镇玉。沙溪之玄孙也。先生曰。镇玉克肖沙翁。而况静宽缓之像。亦且酷肖。故吾甚爱之也。
问。慎独斋何不自作栗谷文字。而先生代述耶。先生曰。古人亦有代述之事也。慎斋年老精衰。使余代述。故余不得辞。问。潜谷之设大同法。可谓善矣。而慎斋之立异去国。何也。曰。此则慎斋初不知大同之如何而至于斯也。
先生在德源谪所。因吉州儒生辈之请。作赵重峰书院记文而送之矣。乃谓门生曰。君闻重峰之孝乎。重峰早丧母。而多不见慈于继母。一日往见外王母。外王母泣而抚之曰。汝为继母所虐。吾甚痛之。其后重峰绝不往拜。久而后往。外王母问曰。汝何久不来见。对曰。对人子言母之过。吾不忍闻。故久不来也。其诚孝出天如此。揭此孝行于记文。使遐裔有所感动。激劝于孝行可也。
问。重峰谪在岭东驿村。遇监使巡行。迎于磨天岭上。御其驾马而行曰。吾君以余有罪而投畀驿店。是欲以吾为驿卒之役也。何敢不为此役。监使不安于心。下车同步矣。偕至吉州之地。为设一宴。而进酒肉。重峰乃歌曰。酒之澄兮谁人之泪耶。肉之赤兮剜割谁人之心头肉耶。乃垂涕痛哭。监司乃罢其宴。相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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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未知是否。先生曰。朱子尝以陈忠肃公系麻鞋著布衣赴旬呈。为极当理也。以其欲免旬呈者。为不受君命云。而乃曰。不受君命。即不受天命也。可乎。盖重峰一生。服从朱子之言行。吾恐野人相传者。必非虚语也。
问。重峰先知壬戌倭乱之作。告君之辞。斥邪之道。皆出于至诚恻怛之心。而尊攘之义。实合春秋。则其有功于圣人之门大矣。从祀圣庙。舍重峰其谁。昨闻人言。重峰之强聒于漠然无门之君前者。虽出于至诚。亦违于当言当默之理。而不得为中行之士也。此言何如。先生曰。重峰诚有过激之事。然其言行。只是至诚恻怛而已。正知乱之必作。则岂避语默之嫌。而不为之尽言乎。其至诚虽异于中庸之至诚。然至诚。故独知人所不能知。而多有前知事。不知者。反以为妖怪狂妄。目之以邯郸妖。世无知德者。何足怪也。但竟死于义而不旋踵。同死者至七百人之多。然后人人皆知其至诚。然而至今尚有目之以过激不中。而不为举论于从祀之列者。则谓之何哉。
金万增问曰。泽堂何如人。人以为险诐云。然否。先生曰。以其文字观之。则无可瑕疵者。但不入于东西偏党而人无相亲者。故时人目之以险诐。此不过言人过失。故人疾之而云耳。俞命胤曰。人言泽堂好诙谐。先生曰。不然。吾尝见泽堂。虽不甚检束。亦非为诙诸者也。
问。司马迁,韩愈文章孰愈。先生曰。恐相等耳。柳与韩何如。曰。古人云。韩如海。柳如河。韩如河。柳如川。就此可定其高下也。曰。人言韩长于文短于诗。苏诗文具长云。何如。曰。苏文无原道等文。苏诗无南山等诗。苏,韩优劣。不难辨也。曰。欧阳。如何。曰。金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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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恐莫如欧也。
问。朱子道德。孔子后一人也。文章何如。先生曰。朱子之文。无所不具。而从心所欲。吐辞为文。则窃恐文章。亦莫如朱子也。曰。退,栗之文。可谓菽粟之文也。皆可谓文章否。曰。退溪之文。精深质悫。非文章非科文。栗谷之文。乃科文。非文章也。傍人曰。静庵之文。何如。曰。静庵学问禀质。超越一世。而其文则未善。是知道学自道学。文章自文章耳。
问。吾东文章。谁为集大成。先生曰。收隐当集大成。我朝则溪谷当为大也。泽堂。何如。曰。泽堂。虽不如溪谷之大。而入于精妙处。则过于溪谷也。
问。今之文章。谁为主张。先生曰。郑东溟之文。不能无病。虽不得为通古文章。然今日文人才士。未有其比。亦可谓今日之文章也。问。任有后自谓其文与郑相将。未知何如。曰。矜己妒能。俗士之常态。何足计乎。
有人欲学杜诗。先生却之曰。此等诗词。吾所不知者也。辞而不诲。盖习隶科工取第荣身之事。先生一切不以经心。故亦一切不以教人。教人始自小学。而大学,论,孟,中庸,诗,书,礼记,周易,春秋等书。次第为教。家礼,近思录,朱子书节要。亦从其愿而教之。如李杜唐音等诗词。一不诲人。亦不以制述诲人也。然子孙之欲为科业者。则亦不之禁。乃曰。人之出处。皆在其人。古人曰。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夫出处者。自知而自行也。父不可以使子。兄不可以劝弟。尹宣举之言曰。长子极。渠自不为科工。次子推。渠自为科业。吾又不能禁止。其言是也。故叙九之习科工取第也。先生未尝劝止曰。吾欲令读古书为儒业。而渠必欲为科举。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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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不之禁也。
问。今日取第荣身者。皆非义也。未知如何。先生曰。何谓非义。曰。颜闵且耻为季氏之家臣。况臣仆乎虏耶。今日之仕者。为北虏之陪臣。若有如颜闵者。则宁为虏之陪臣。必隐居而终身矣。岂肯为取第荣身之事乎。先生曰。朱子尝以为孔子若生于后世。则必为及第。盖不为科第。则不能登仕行道故也。今日之士。若能登仕。而辅吾君以复雪。则可为大人之事业也。岂可深非取第之士乎。若无意于此等事业。而只为荣身之计。则大不是也。问。南行阴官者。何如。曰。自初入仕参奉。以至守令。皆所谓禄仕也。为此等仕者。无害于义也。朱子亦尝有门户扶持之说。今日寒士之或取第或荫官。以为门户扶持之计者。又何害于义乎。问。有人以虏年号书于红牌及官教为嫌。而不欲登第与荫官者。何如。曰。志尚如此。则可谓志士之溪洁者也。岂不善哉。
问。士之不能作绝句诗律者。何如。先生曰。诗词。作之可也。不作亦可也。不能作诗词。何害之有。人有不习乎四书。而务博乎经书者。则先生戎(一作戒)之曰。朱子以为经书义理。不如四书之明白。而一生用工多在四书。后学亦可熟读四书而后。方可学经书也。问。栗谷作金时习传。以为生而知文字云。金也可谓生知之圣乎。先生曰。生而知义理则圣人也。如梅月堂者。惟生知文字。义理则未也。然生而知文字。亦可谓资质之非常。故梅月堂之人品甚高。迹佛狂佯而避世。
有人持愁字诗。而谓先生所著者。多有杂说。慎窃以为讶。取其诗。奉示先生。问其真赝。先生曰。此何诗也。吾平生未尝作如此杂说文字。又未尝无故作无用之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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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程门以静坐。为为学之工。然终日跪坐。人所难能也。虽不跪坐。而正身平坐。何如。先生曰。跪而静坐。固善矣。平生不倾身而安静。亦善矣。所谓静坐者。非必跪也。朱子一生有脚气疾。不能跪。乃为僧家跏跌坐。跏跌坐者。两膝相叠而为坐云耳。
先生自少持身严正。坐必跪。言必寡。人难近而益致恭。晚年虽甚和平。跪坐工夫益笃。而滕(一作膝)未尝伸。寡言工夫益熟。而言未尝多。尝自言吾性本不能多言。故虽逢可喜人。而寒暄外。更无语也。
问。栗谷多有理气之说。而至有水逐方圆器空。随大小瓶之语。与孟子性善之说不同。何也。先生曰。有本然之性。孟子所谓性善。是也。有气质之性。孔子所谓性相近。是也。主其本然之性而观之。尧舜途人。同一性也。就其气质之性而见之。贤愚淑慝。有万不同。若不用力于变化气质之工。而徒守性善之说。冀其入于圣贤之门。则是殆不稼而求穑也。何得为善人乎。而况禀得天地之元气者。为生知之圣人也。禀得昏浊驳杂之气者。为下愚之不移也。此可见禀其清气者。为善人。浊气者。为恶物。随其气之多少清浊。而所得之理亦为之多少清浊。此栗谷所以于释氏水逐方圆器空随大小瓶之说。为有深取之意也。至善之性。虽具乎中。而气质之禀。常拘于外。此君子必为克化之工于气质之偏。而善反之。则复其本然之性。
问。中庸曰。体物而不可遗。以此观之。鬼神无物不在。虽至于一身。莫不具鬼神也。此与人死为鬼之说不同。何也。先生曰。体物而不可遗者。天地间屈伸往来底阴阳之实理。无非鬼神也。若夫人死而为鬼之说。魂升而归于天。魄降而归于地。则所谓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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魄。即是鬼神。非但人为然。禽兽亦然。此与体物而不可遗者。不同也。问。人死而魂魄各归天地。则与天地同其久。而无有灭尽之时否。曰。久则无也。岂有无穷之理耶。问。先儒以焄蒿悽怆。为鬼神之光景。鬼神无形色。则岂有光景耶。曰。今有人死之家。或不无异气之见于目者。此可谓光景也。又曰。释氏轮回之说。甚为虚诞。而或有时适然者矣。古有人生而肤有猪毛者。朱子以为禀得猪气而生者也。此或时适然而极其稀罕之事。非如释氏说物物皆轮回而生者也。
慎尝为怀仁宰。因痘疫而丧失幼稚子女各一及奴仆之子三个儿。又有变怪。家人大惧。咸愿无留衙舍。故空弃其衙。而出寓闾家矣。先生曰。岂不闻程母不动鬼怪事乎。虽有鬼怪。恬然无动。则鬼不能害人也。
问。从古以来。或有人物为霹雳死者。亦有震击木石者。未知击用何物。而若彼其壮也。先生曰。人言霹雳全是火块。大如釜盆。触之则无物不碎。市南常言。少时为艺文馆褒贬之日。下人来告曰。许注书进赐家。为霹雳所震。不能进参云矣。日晚后。许也入来。先进列坐而罚其晚到。使之责。良久问曰。君作何罪而被霹雳耶。如是嬉戏。而复从容问之则云。有火穿壁而入房。人皆失魂。俄而出户而去。举头视之。佩刀枢铁。无不消融云。天火甚热。故问人有罪恶。则或被霹雳如武乙者云。而大恶之人。不必被霹雳。何也。曰。被震者。未必有罪恶。有罪恶者。亦不必被震。只是适然相值则震击。震击者。气也。气相搏击。故雷声甚壮。然声闻数十里者。亦寡矣。若震惊百里者。非常之雷也。故易曰。雷出地则豫。雷在山上则小过。雷在天上则曰大壮。盖雷声多在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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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而鲜在高处也。又曰。霹雳者。正气击邪气。故恶人多有震死者云耳。
问。程子以为若取失节者以配身。是已失节也。此是中原之俗也。我国士夫固无取嬬妇为妻者。而作妾者则多矣。妾非配身也。无害于义乎。先生曰。虽非配身。而家畜失节之女。与之相亲。岂安于心乎。不如不畜之为愈也。问。列邑娼妓。皆公物也。虽欲家畜不可得。不为家畜。则有时乎狎近之者。亦无害于义否。先生曰。礼云。奸声乱色。不留聪明。列邑娼妓。皆淫乱之色。狎而近之者。皆是淫欲之蔽。为士者。岂可以此挂于颊舌也哉。
戊申冬。先生在朝。请禁同姓之婚。 上从之。知委八方。则禁婚同姓。实是我国之法。而尚多犯者。若非刑法。安得以禁之。先生尝示人以资治通鉴曰。中原之人。一无取同姓者也。惟王莽之妻姓王。刘聪之妻姓刘。今人必欲效篡贼及胡羯之所为。何哉。问。中原之人。妻一婿以二女。如尧之妻舜者多矣。我国之人。于其妻之姊妹。呼之以嫂而亲昵之。此非胡风耶。先生曰。周公制礼。有一国诸侯之女。嫁于他国而归。则在傍邻二国诸侯。又各以一女送之。而各率其侄娣二人。共为一人之妻妾。生子则如己出而抚育之。此圣人所以参酌人情。而制为婚姻之礼也。中原之人。不替古昔。至于宋。取人之二女者多矣。欧阳修前后妻。即一人之女。而吕伯恭。贤者也。取韩无咎之二女。为前后室。可见其无害于礼义。我国之人如彼。诚可笑也。焉得免重母族妻族之夷风也。
因先生启请。朝家禁同姓婚。人或来问其意。先生曰。中原人。异姓喃妹为婚姻。而无妨于礼义。我国之人。虽不为婚姻。然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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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再从喃妹。为夫妇善矣。朝家禁同姓婚。我国如金姓李姓之人甚多。同姓不婚。则婚路甚狭。国人必将有外戚为婚之事也。及至晚年。先生将以外孙尹周教。为再从孙女之女婿。盖异姓九寸叔侄为夫妇。先生每以为朱子以其子塾之女。妻其婿黄直卿之子辂。此其同气至亲之喃妹。相对为婚姻也。况其疏属乎。吾当法朱子也。尼尹之党。益以为谤曰。朱子此事不可法也。先生深斥曰。当时北狄。亦且知尊朱子。宋使至必问安否。我国之人。自以为儒而乃曰。朱子不足法。则此实不如北狄也。竟成其婚。先生之笃信朱子如此。又甚鄙重母族妻族之夷风。故必欲成戚属之婚。以从圣人之制华人之俗也。
先生年满耄耋。虽未善饭。气甚壮肃。亦少疾病。每曰。吾今日犹如此者。以其有少时慎色之功也。长在山寺读书不归者。或至经年矣。
问。易是占筮之书。而朱子本义。明其象占。然今人鲜能知。惟术家所尚六亲六神等五行生克之占。能断吉凶。未知如何。先生曰。周易象占之吉凶。岂不昭然。今人之智不及古人。故不知吉凶。若夫术家之占。则不问事之是非物之善恶。而惟利是图。故筮得吉辞。则虽盗贼之事。亦且为之。君子不取。何足与议于圣人之易乎。王通曰。京房,郭璞。古之乱常人也。术士所为。必至乱常。故吾未尝与术士相亲。但焦易亦是术家之占。而其辞往往有验。未可晓也。渠能知易而然耶。
先生见人怠惰不勤者。则必甚嫉之曰。常汉怠惰。则必为盗贼。两班怠惰。则必作苟且。盖人之不可无者。衣食也。宁有怠惰而足衣食者乎。故势不得不尔也。有庾姓人不学无识。在苏湖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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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逐日来游门下。先生责之曰。君无所读之书耶。曰。懒惰不能读也。先生曰。何不改也。博奕亦不能为耶。圣人以为博奕犹贤乎已。与其閒游。宁为博奕可也。何无事来在于此耶。廋惶愧而退。先生语在座者曰。彼以至穷之人。不文不武。游手游足。一无攸为。而逐日来坐于此。孰有与之酬酢者乎。昨日其妻解产无食。吾家送米数升而救之。渠如彼其顽钝无虑。不为免饥寒之计何也。虽将菅草索绹。而不可閒游。渠何敢言其懒惰乎。咄咄叹其痴呆之甚也。
门人朴世辉曰。士夫家婢仆来摘人家桑叶。禁之不听。则不得已施箠楚也。先生曰。箠之致死则奈何。昔闻士夫辈。聚一处为川猎。有一常汉。乘马过去。年少有欲捕治者。年长者止之曰。吾辈如是尽会。而彼不下马。非有所恃。必失性将死之人也。见其人入于凹地而久不出。使人视之已死。盖俯饮其水而仍不起。探其囊见之。则乃有尹元衡(或云自点)书。即其奴也。恃势将死。故不下马于多士会。若如少者之言。施之以一个箠楚。则其祸当如何哉。先生恒言不忍小愤。必致大祸。故家间奴仆。未尝有箠入之事。虽婢夫。有罪则送于官治之。侍左右者。若欲禁人之乘马。则必止之曰。彼自乘马。何害于我。而必欲禁之。人之必欲禁骑者。吾甚怪之也。
甲寅冬后。士类一空于朝。庚申以后。所谓南人者。不无仕于朝。先生曰。君子异进同退。小人同进异退。盖君子之仕。各有不同。故为异进。及见其不可。则义不可在位。故同退也。小人得志。则见利而同进。虽有不可仕之事。而苟且在位不肯退。故为异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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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明道以为当与元丰大臣共政。朱子则以为岂有兼行正道邪术。杂用君子小人。而可以有为者也。未知明道有圣人姿质。可以化小人故云然耶。先生曰。明道此言。惟明道行之。而他人不与焉。古人亦尝疑此。朱子答张敬夫书曰。所疑小人不可共事。固然。然尧不诛四凶。伊尹五就桀。孔子仕季孙。惟圣人有此作用。而明道或庶几焉。力量未至此。而欲学之则误矣。与小人共事。惟明道行之。而非人人所可能者明矣。以朱子说观之。则不辨而可知矣。然明道虽有圣人资质。必不及于舜与孔子也。舜摄政。四凶窜殛。孔子为政。少正卯诛。岂有圣人而不斥小人之理乎。宋哲宗元祐。即太皇太后垂帘之政也。尽改王安石与神宗所作新法。人多为日后虑。盖恐安石之党。以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为籍口。而致祸于善类。故范纯仁辈欲与安石之党。共为元祐初政。悉罢新法。然后黜之。以杜其日。而安石之党。自退不与焉。朱子尝以此。比之于儿童白掩其目。以雀为不见而欲捕之。则雀见其欲捕之状而飞去者也。纯仁辈所为。近于谲也。明道之意。则不如此而规模广大。气像和平。其诚心昭著。足以感人。故实为此言也。然非人人所可行之道。而终不著朱子薰莸冰炭不可同器之说也。故沙溪每以为既有朱子定论。则虽周程张之说。不同于朱子者。必不从彼而舍朱也。吾恐圣人复起。不易斯言也。
问。东西分党。实由沈义谦金孝元两人。而遂至朝士分党。竟成痼弊。君子小人之分。未如汉宋。而颇似唐牛,李之党矣。然至今日邪正之分。明若观火。虽以 圣明在上。姑得以正胜邪。然邪之胜正。必然之势。而势将难遏。奈何。比间。乃有东西相和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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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则虽有圣贤力量。不可施于今日也。未知加何。先生曰。东西分党。虽由沈,金两人。两人则毕竟相和。而两党终始不解。自相倾轧。不亦怪乎。两党初无君子小人之分。正如唐牛,李之党。然亦不无邪正于其间。至于栗谷深被诋斥。则不可不谓之君子小人之分也。栗谷当日之事。一无私毫偏党之心。惟以调剂相和为务。而毕竟诋毁罔极。以栗谷力量。不惟不能调剂。反见冈(一作罔)极之诋。则况无栗谷才德。又当今日。以调剂为言者。不亦迂乎。曰。君子为政。必先生痼弊。今日痼弊。莫偏党若。以调剂为迂。则当置此事于无可奈何之地。而只言去朝廷朋党之难。如唐文宗之为而已耶。其在执政之责。必不当若是。未知去党之术。更当何如耶。先生曰。欲去朋党于朝廷。则君臣上下一于公正。不杂偏私。然后可以为之。惟王左右侍御仆从。罔敢不正。而朝廷之上。自无朋党之人。此非一朝一夕之可以力致者也。积世之后。又可以消化闾巷间韦布之先横却朋党一字于肚里者也。若非至诚信及豚鱼。则必不能也。又非如伊尹之遇汤。孔明之遇昭烈。则不能也。去党之术。专在人君至正至公无一偏系之私也。然承流宣化之徒。又当至公至正。积其诚信。然后扶正抑邪之意。亦常行于其间可也。若无是非邪正之辨。而惟以调为务。则又必不能济事。
问。自古朋党必有一是一非一正一邪。而东西偏党。则本无邪正。皆以士类相分。故栗谷全以调剂为务矣。今日与栗谷之时大不同。倘使栗谷复当今日。则未知更如何为政耶。先生曰。今日与栗谷时大不同云者。可谓精于识时知势也。栗谷虽在今日。必不复言调剂事也。朱子尝曰。要无党。须是分别。得君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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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某尝谓凡事都分做两边。是底放一边。非底放一边。是底是天理。非底是人欲。是底守而勿失。非底去而勿留。此治一身之法也。治一家则分别一家之是非。治一邑则分别一邑之是非。推而一州一路。以及天下。莫不皆然。此直上直下之道。若不分黑白。不辨是非。而猥曰无党。是大乱之道也。若依朱子此说而行于今日。则庶致乎无党之域。不然则难矣。
海东野言云。 太祖即位后。恐王氏之作变。诱使居岛中。诸王氏争先登舟。至中流。使善水者。潜入水中。穿其舟底。没溺之际。有一僧与王氏相亲者。至岸上呼之。王氏以诗答曰。一声柔橹沧浪外。纵有山僧奈尔何。僧痛哭而返。先生曰。余于筵中。尝奉奏此说。 孝庙愕然曰。此岂 圣祖之学耶。必是诸臣之所为也。贱臣对曰。当时诸臣畏祸太过。除去王氏。至于如此。此岂出于 圣祖之命也。 孝庙伤叹良久也。
讲西铭存吾顺事殁吾宁。注。朱子曰。孝子之身。存则其事亲。不违其志而已。殁则安而无愧于其亲。仁人之身。存则其事天也。不逆其理而已。殁则安而无愧于天也。盖所谓朝闻夕死。吾得正而毙焉者。故张子之铭。以是终焉。先生谓学徒曰。此说正合于 先王之德行。故▣庙以孝陵以宁。为号也。
先生曰。自古人君。多有骄亢。每曰。吾女何得为渠之子妇乎。渠焉得为吾女之舅乎。以故。王女下嫁者。鲜执妇道。 孝庙则不然。严教下嫁 王女。使之谨事舅姑。虽以此一端观之。 孝庙圣德。可谓卓冠百王也。
尝论乙巳士祸曰。今日之人。只因论礼。而陷人于阴夺君父之嫡统。正与元衡等诬尹任相同。吾知乙巳之祸复作于今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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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今日作祸之徒。多有乙巳之遗种。所谓穆。即磁之裔也。维岳。即顺朋之后也。初似来附。心甚鄙之。卒为彼党。还自为好矣。问。古人云。不系世类尚矣。今先生之言如此。何也。先生曰。如沈贞之孙。有沈守庆。顺朋之子。有郑𥖝。此则不系世类者也。如尹孝全之子镌。许磁之孙穆。固不可以一槩言也。
先生尝论人才曰。我国人才。至 宣庙朝最盛。道学则退溪南冥寒罔(一作冈),栗谷,牛溪,重峰。文章则月沙,简易。才士则车天辂,林悌。善写韩濩。将才李舜臣,金德龄。并生一时。虽是气数之适。然而亦由培养之盛也。尝窜车天辂而命道臣优给食物。 上之爱惜人才如此。人才岂不致之哉。
问。俗传以为金德龄勇力之外。多有神异之事。如两腋有翼之说。及其被囚。施刑无数。而肌肤坚如铁石。无所伤裂。破桎梏。乘屋而坐。 宣庙尝欲亲问。引入阙庭。德龄忽拔剑于赤脱之身而进曰。 殿下以臣为叛。则臣其真叛于此乎。 宣庙曰。尔其自死也。何如是杂乱也。此等之说。或有一端近似者否。先生曰。金德龄光州人。发身于月沙家。故知德龄事实者。莫如月沙子孙也。吾尝闻诸白洲诸公。皆如俗传而非讹出。且以若非目睹德龄之事。则必无信听其言之理。不如不言之为愈云。昔在平时。月沙父亲(名▦)为长城县监。适值端午。邻近数邑守令皆会。湖南民俗。端午日则聚会衙场。作角抵戏。所谓毕局者。受厚赏。故远居之民。至有赍粮而来者。伊日长城所会数邑人之中。有一壮士。尽胜其众。独立舞呼曰。若有与我角力者。来决胜负可乎。门外有士人欲入而不入。诸邑宰间之。速令请入。即德龄也。馈以酒馔而劝之曰。君若胜彼则可谓目前之快也。德龄固辞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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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本儒生。体且纤弱。焉能胜彼哉。诸人力劝不已。乃著草笠道袍及靴而下于庭除。诸人曰。何不胜靴。德龄曰。第试之。壮士亲如儿童。多有慢侮语。德龄曰。尔无多言。但斗耳力可也。壮士乃抱德龄之腰挥之数周而掷之地。德龄著靴双足。陷于乾土至于尺许。植立不仆。壮上始有惧色。更与交接。德龄一挥而靡之。壮士称以失手。愿更接之。德龄目发火光。声如虎吼。将杀壮士。盖德龄目发火光。则勇气大发。勇气大发。则虽欲自遏。不可得也。诸人莫不大惊惧。齐声止之。自此声名动一世。自月沙家荐用矣。方其在母丧也。倭寇猝至。德龄忧念家国。起复而出。多有击却之功。及其被囚。刑施万端。而肌肤不伤。乃曰。吾以儒生。起复从军。此大罪也。今吾以此死矣。不然则何敢死于叛逆之诬也。仍以自毙云。其言可矜。而尚未伸冤。可哀也。
先生尝问在座曰。君辈其知放言自废之义耶。莫有应者。慎曰。有何深意耶。曰。君知之乎。曰。曾无师受。而任自读之。何能知之。抑放荡其言语。而自废不仕之意。非耶。先生曰。此正是朱子注说也。门生曰。朱子注外。有他他说耶。先生曰。古注释放言以防言。盖不言而自废也。门生曰。古注虽如此。既有朱子说。孰有弃朱子注而从古注耶。先生微笑曰。然矣。权右尹諰书引此古注。以为自欲防言不出于口。而自废不行于世耳。在座者皆曰。必不欲用朱子注。此所以为权右尹也。
问。 宣庙朝。百僚亦尝庭请 神德后入庙之事。而金宇颙以副学。独立异曰。诸侯无二娶。其言乃行。而不得入庙。今则无宇颙。故卒能入 庙。先生曰。宇颙为势所碍。直废 国母。此名教中罪人也。昨闻李景奭欲防塞此论。独诣宾厅。请对之际。郑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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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和止之曰。此虽出于宋相之首请。而今朝廷公论归一矣。独自防塞而何为也。景奭代以他事而出云。岂可谓今无宇颙乎。己酉春。先生去国还乡。乃叹曰。国家财力虚费于无谓者甚多。历日纸价。米至千馀石。岁时付门底彩画纸价米十馀石。如此无用之费甚多。若军民则赤脱无衣。而终岁作苦拮据。所得数端之布。没纳于官。至有侵徵邻族白骨徵布之事。又有一家夊子五六人。三四人并徵布纳之。而如两班庶孽辈。则閒游无事。一生无丝毫之费。虽以吾家庶孽言之。完实丁壮者数十人也。国若有故。则此等事不变通。而何以为国。欲为均役于民。而加役于閒游辈。则莫不怨咨。胥动浮言。竟至不能变通而止。奈何。问。闾卷之人相传以为先生请于朝。将以徵布于儒士云。未知信否。先生曰。吾曾无此言于朝也。然朱子尝曰。岂有终年安坐而不输一钱之民乎。以此观之。今日之称儒而无役者。实是国家无政之故也。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事理之当然。儒士徵布。岂非当然之事乎。
问。今日所谓京别队之役。以先生为启开云。而民甚苦之。多有怨咨。何也。先生曰。有是哉。吾之启开此役。实有变通痼弊之意。而任事者但开别役。不去痼弊。怨则徒归于吾身。亦没奈何耳。吾尝见 大驾还自温泉。渡江时。舟中有一卒。拒逆相臣许积之命。甚为不逊。此所谓骄兵惰卒也。其势毕竟必至于不可如何者也。盖御营军则居在乡邑。轮次上番。故未见有骄惰之习。训鍊军则恒在辇毂之下。养成骄惰之习。故窃有变通之意。而吾尝启榻前曰。训鍊之军。骄惰无用。甚可虑也。今若遽然罢之。则闻其扶携妻孥而来居京城者亦多。今不可迫令还乡。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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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怨心。莫如有阙勿补。别选乡邑丁壮之民。作为训局军士。如御营例。使之轮次上番。则未满十数年。必革骄惰之弊。而无后患也。 上曰。如营将之军官辈。可以充此役之选也。厥后任事之人。(柳赫然为其时大将)不行论启本意。而督令列邑。拽括閒丁。别作一队而已。而不复行其有阙勿补之政。今日立朝文武之臣。孰可与为国事者乎。变通痼弊者。宜莫如栗谷。而竟未能变通。则今吾何敢望栗谷力量。而窃为变通之计。徒取其怨于己。无一利益于国。是吾不能自量之过也。奈何。
己酉春。先生归自都东。慎问曰。昨闻忠牧李河岳之言。以为先生往见许积。而劝其出仕与共为政云。是否。先生曰。是也。曰。孟子不与王驩言。君子之待小人。若是其严也。今先生之至于往见。何也。先生曰。有病则问之者。礼也。彼有疾病云。故吾往问之矣。旦今日欲为国事。亦不可弃彼而为之也。慎曰。君子与小人共事。毕竟必有相睽乖乱之事。以至于杀身亡国者。史不绝书。朱子亦明言薰莸冰炭之不可同一器。今先生之言如此。何也。先生曰。积虽不可谓之君子。而亦未见其穷凶之状也。且在相职。则岂可舍绝而为国事耶。况渠本非无才。而 孝庙尝有许积刚勇可用之 教。则今不可不使渠出为国事也。但渠深被徐必远之疏论。而不为深自引入。暂示未安之意。即出行公。以此观之。则诸人所谓渠与必远。共谋逐我。而为此疏之说。似矣。我之所以攻必远之轻斥大臣者。亦恐见欺于渠也。吾不能逆诈而作此虚疏。奈何。
己酉春。 上及 中殿幸温泉。先生见邸报而为之骇然。数日后闵持叔以忠清监司来拜。先生曰。礼。有妇人疾。问其轻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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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其何疾。盖问其何疾。则问答之际。必举其形体而论之矣。古人之意甚微也。昨见邸报。详悉于 中殿患侯之复常。而乃将玉体狼籍为言。至出邸报。以示中外。何今日朝廷之无礼若是其极耶。门人曰。自 上言之。而出于邸报也。诸臣何罪。曰。 上虽言之。而诸臣何敢出于邸报耶。
先生座右有一簇子图画人物。上下有序。慎问是何画。先生曰。今 上(显宗)在春宫时。同春市南及贱臣。待讲胄筵。一日 春宫设酌。侍座臣僚各献箴规之语。市南曰。 邸下待士之道。不可不勤。而事师之礼。尤不可不敬。同春及贱臣曰。某之言是矣。臣等虽甚贱鄙。而来自草野。滥侍胄筵进讲焉。则不可忽待。异日亦不可忘今日言也。 邸下曰。诸公之言皆善。吾何敢忘。从容酬对而罢出。即以其馂馀珍馔。各还其家。又以伊日之事。图画为簇子。各赐一本。盖示久而不忘箴规之意也。
先生曰。 孝庙若天假圣寿数年。则更建景福宫也。得遂圣志。而功成治定。则又当立五庙昭穆之制也。伊时 圣教如此。先生吊美村之柩。而还归忠贤书院。乃曰。铭旌何其驳杂不纯耶。若书赠职。则当并书生时之职矣。今书赠职。而又书生员。何其杂也。门生曰。美村生时。若嫌虏之伪号。而仍称生员。不居官爵。则今用赠职于铭旌。以异其存没之心者。恐非事死如事生之意也。先生曰。然也。
庚戌夏。朴掌令世采来到华阳洞。谒其墓文于先生。先生述而与之。仍与论学。先生曰。自古以来。初年向学行义者。到老多狼狈。何也。朴曰。年少壮盛之时。为血气所助。故稍有可观之事。及其老也。则血气衰耗。不能自振而然耶。先生曰。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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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问曰。闻李之濂之言。以为先生尝曰。我国之于彼虏。只有雪耻之义。而无复雠之道。未知然否。先生曰。然。自我国言之。只有丙丁之耻。而元无可复之雠。自中国言之。又无如宋二帝被虏之事。而 大明亡于流贼。非亡于胡也。亦可谓无雠。然雪耻之事为主。而复雠亦在其中。盖夺取中国之地。左衽中国之民。非雠而何。况闻 弘光皇帝被戮于虏云。则复雠之义为主而重也。朴曰。朱子语类云。粘罕斡离不已死。则宋之复雠为己冷底事。而未可为复雠也。大全则以二帝之北狩。为万世必报之雠。尝闻具时经之言。先生以为当从语类。未知是否。先生曰。吾与具君语。恐余言之未茔。或彼听之谬误也。大全。朱子自著之书。万世必报之说。为正当道理。语类。非朱子自著。门人记其言。则计必偶然发此。而不必报之说。终未若必报之义也。舍语类而从自著之大全可也。
朴问曰。丧礼备要。初丧有环绖孝巾之制。而先生家不用此制云。是否。先生曰。家礼不载。故不用也。朴自言其家祭祀。用生鱼肉。又为七日戒。三日斋之说。先生曰。环绖与七日戒。虽是古礼。而朱子不载于家礼者。以其繁文难行也。朱子尝曰。而今礼文觉繁多使人难行。后圣有作。必是裁减了。方始行得。乃于家礼。裁减古礼处甚多。此实朱子折衷裁减之礼也。朱子非后圣乎。吾以为古礼之不载于家礼者。今不必行。而一从家礼为宜也。朴曰。家礼腰绖散垂而无绞何也。先生曰。朱子于家礼成服条。但载散垂。无更绞之文。此必阙误耶。为可疑也。
朴曰。家礼祭馔鱼肉。是生耶熟耶。先生曰。未可考也。曰。栗谷击蒙要诀。用生鱼肉。此与家礼异耶。曰。家礼鱼肉之生熟。未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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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则岂可强言其同异耶。朴曰。然则以何者为依。而设祭馔耶。先生曰。依用家礼可也。但未可考其鱼肉之生熟耳。朴曰。醋楪亦可用耶。先生曰。可用无疑也。朴曰。备要清酱。乃家礼所无者也。用之何如。先生曰。古礼有食必以酱为主。故称酱为食主。且食各有所主之酱。所谓不得其酱。不食其肉之酱也。仪礼婚礼图。有酱居当中。祭祀亦可以此为据也。慎问曰。以家礼炊煖祭馔。皆令极熟之文观之。则鱼肉之非生明矣。先生以为未有可考。何也。先生曰。古者上敬祭用血。其次用腥。又其次用爓。最轻之祭。用熟。故礼曰。郊血。大飨腥。三献爓。一献熟。又曰。至敬。不飨味而贵气臭也。然则家礼鱼肉。未详其生熟也。若夫炊煖祭馔。皆令极熟云者。鱼肉外。以炊煖者亦多焉。则不可以此为鱼肉熟之證也。然不别言生鱼肉。而只有炊煖之文。则又恐是熟用鱼肉也。栗谷于击蒙要诀祭馔。载之以生鱼肉。是用古礼也。问。先生家用鱼肉生耶熟耶。先生曰。熟用。自先世熟用。今不敢改也。如尹镌乃用全体之鱼。而不用刀割云。甚不是也。若必用生鱼肉。则作脍用之可也。(礼记礼器篇曰。郊血。大飨腥。三献爓。一献孰。注曰。郊则先设血。后设腥。爓熟大飨祫祭宗庙也。腥。生肉也。祭社稷及五祀。其礼皆三献。故因名其祭为三献也。爓。沈肉于汤也。一献祭群小祀也。祀卑酒惟一献。用熟肉。无血腥爓三者。盖熟肉。是人精所食。最为亵近。以其神卑。则礼宜轻也。至敬不飨味。见郊特牲。)
朴曰。家礼无葬后撤灵床之文。或有三年不撤者。何如。先生曰。虽无其文。而既埋魂帛。则三年内。何可以神主。朝夕出纳于灵床耶。此必阙文也。无疑矣。
朴曰。为贫之仕今世。何官可当耶。先生曰。自参奉等官。转至守宰。皆是也。守令外。更求进取。则非也。慎曰。焉有儒士而求仕者乎。先生曰。自参奉。转至守宰。皆不求而自至也。岂可以此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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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非之哉。
先生曰。妾子承嫡者。当以谁为外祖耶。朴曰。似当以嫡母之父为外祖也。先生曰。然。既以其所生母为列于庶母。而嗣父承重。则不以嫡母之父为外祖者。甚非也。慎独斋无嫡子。而金益炼以妾子承嫡。则当以嫡母之父俞泓为外祖。而乃以栗谷为外祖。极非。慎曰。虽以礼揆之。新妇入门。不即见舅姑。以其未成妇也。盖闻慎独斋夫人菽麦不辨。未尝有夫妇之道云。其殁后。益炼之待以母。而奉其神主。并享于慎斋祠堂。似甚无谓。未知何如。先生曰。此则外人之所不知。而夫人之在堂不下者。至于四十年之久。则益炼虽不欲待之以母。得乎。曰。古有七去之制。而慎斋之不出夫人。何也。先生曰。国制使不得出妇。故拘此而然也。
朴曰。清阴之拜相职也。先生何不劝其勿谢也。先生曰。吾何不言乎。清阴以为职牒不书虏之年号。吾可谢恩云耳。
辛亥秋。尹拯阕服。来谒先生于苏堤之上。先生问曰。先尊丈尝以为与骊尹相绝矣。昨闻人言。骊尹使其子来祭云。先丈既已绝之。则子之所以受其祭者。何意耶。先丈虽有相绝之言。元无相绝之事故耶。彼祭文中。又有何语耶。拯赧然有愧色。无辞以对。乃曰。仓卒间。未能量度其如何为是当而受其祭也。祭文则憾责之说也。何以诵传乎。
辛亥秋。叙九生子有源。先生乃行礼记教子初生命名之义于内堂。而分馈其食于外客也。(礼记内则篇曰。凡父在孙见于祖。祖亦名之。如子见父无辞。)
问。朱子奏劄中。虽有自天子远于庶人之文。其下所论。只是帝王之礼。而不及乎士庶人。故今人以朱子之言。为非士庶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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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攻斥闵慎。不遗馀力。今以文理观之。则朱子虽只论帝王之礼。而其起头辞。乃有达于庶人之文。则决不可以此谓但为帝王言之。而非士庶所干之礼也。然朱子但云。代之执丧而不言除丧后庙享之礼。未知改题神主递迁其庙。亦当尽如父死后为祖执丧者之仪否。帝王则异于士庶。而承统为重。虽递迁其庙。而宜无所不可矣。若士庶则以其在堂之父。乃为如死者。而改题递迁。不亦难乎。此俗人之所以攻闵慎以死其不死之父。而安于废父者也。未知何如。先生曰。不可分朱子奏劄上下文以异其帝王士庶之仪。则君既知之矣。帝王士庶承重之为无异焉。则君未之如何。其明于此而暗于彼也。代父承重而执丧者。帝王士庶不殊。则除丧后递迁其庙之礼。贵贱何殊乎。朱子之文。既如此。而嫡孙代丧之礼。帝王士庶既无异同。则改题其主递迁其庙之礼。帝王士庶亦必无异同也。何者。丧不可无主。而代父主丧。庙不可无主。而代父主庙。其义一也。当其初丧。既执其丧而主之。则除丧之后。岂有不主其庙之理乎。主丧主庙。其义无不同也。若彼死其不死之父。而安于废父之说。人言之无伦。何足辨乎。徒守不死其亲之义。而恝然于其父之不能执丧者。岂人子之心所可忍者乎。不忍其父之不能执丧。而代执祖丧者。可谓孝矣。而反谓之废父。人言之无理。胡至于斯。且今人以为在天子诸侯。则乃以死其不死之父。安于废父者。为无所不宜云。而其在士庶。则独以为不孝。抑何义也。不忍死其亲之义。贵贱有殊乎。问。天子诸侯。则承受其天下国家。不可以治天下国家之事。为之摄行。其义然也。若士庶则承受其家。摄行其丧祭之事。义无不宜。何必与天子诸侯同其礼耶。先生曰。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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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丧祭。则其祝文当用孝子某使介子某之例也。若以闵慎家事言之。祝文当云。孝子某使孙某矣。彼狂易失性者。既不知其父之死生焉。则安能有命其子祭其父之事乎。既无其事。而虚称之。则无诚实妄作也。岂礼乎。问。若如闵慎父狂易失性者则然矣。非狂易而有废疾不能拜跪者。则必无不知其亲之死生如有狂疾者也。亦不当使他人摄行耶。先生曰。谓之废疾。则非但狂易也。如喑聋跛躄瞽矇之类。皆是废疾。其不能执丧行礼则均也。既不能执丧行礼而每令他人摄行。则无论其人之狂不狂。甚非诚实之道也。故朱子乃以嫡孙代执其丧。为之定论。朱子非圣人乎。既有朱子之定论。岂可擅改而乃为摄行之论耶。
极来谒其父墓铭。先生述而与之。一无褒语。只因朴世采赞扬之语以美之。极曰。先生与先人一生为友。而反引后进朴和叔之言。以为塞责云。而遂致深憾。厥弟推颇有侮辱之语。此时宋子慎来自尼城。吉于先生曰。尹持平拯以为先生于都宪(文举)叔父墓文。则极口赞扬。吾先人则辞甚忽略。此不过以吾先人为不快绝骊尹而然也。然胡文定虽不绝秦桧。而不害为君子也。岂可以不绝尹一事。尽盖吾先人一生也。因多不平之语云。先生正色而言曰。我是何人。而必欲得吾褒语耶。若是君子。吾虽不褒。固自为君子也。与镌安契甚密事。渠自乐之。则深安而已矣。于吾何与哉。
甲寅春。一二士友来入华阳洞奉禀。当此 国恤。游观泉石。何如。先生曰。以礼观之。君之母与妻。比之兄弟也。故服止于期。朱子递南康也。适闻女弟之讣。归路历览山川而来。以此观之。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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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之丧。游观泉石。为无妨也。后妃之丧。比之于兄弟之丧。礼也。以朱子已行之迹观之。今日虽游山。恐亦无妨也。
甲寅冬。清风府院君金佐明。以闵慎代父执祖丧为罪。而论列上疏。群小之在台阁者。亦为继起。既施削黜之罚于朴世采。又流闵慎于龙川。先生笑曰。朱子答詹帅书云。今日纷纷。本非为程氏发。但承望风旨。视其人之所在而攻之耳。若此人尚谈清虚。则并攻老子。幸修斋戒。则兼诋释迦。曾读三经字说。则攻王氏。曾读权衡论。则斥三苏。怒室色市。彼亦何尝有定论。而较是非曲直哉。今玆纷纷。正与朱子之时相类矣。若非吾所干者。则岂有攻害闵慎之事哉。且宋人将攻朱子而先斥蔡西山。今日朴和叔之被削。亦犹是也。
先生每以为权諰,许穆。非包藏祸心如镌,善道者也。渠之所见止于是。故其所论又如此也。又曰。权諰不能众恶必察。众好必察。而众之所是。渠独非之。众之所非。渠独是之。庚子年。朝廷若罪余。而是善道则权必救我无疑矣。以故己酉春。先生言于朝而复其原官矣。甲寅。群奸之蜂起也。諰子愭。亦在台列。以其父十年废锢为避嫌。而辞甚恶毒。穆亦以都宪入来启曰。宗统紊乱。义理晦塞。玆当新服之初为政。拯当于理。坚持此心。愿勿改也。俄而作相。一无所建明。而日以杀贤树党为务。至有 孝庙政乱之语矣。慎问曰。权諰恶毒之辞。必是其父之意也。穆亦肆毒如此。先生每以此二人。为非凶人。何也。先生曰。权愭虽甚恶毒。恐非其父之意也。穆庚子之疏。亦只是论礼。别无害人之意。故余尝以为吉人矣。今 上诞降后。忽上一疏云。国本未定。郑相太和回启曰。元子诞生之日。即国本已定之时也。穆之言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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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未可知也。自此疑穆亦有祸心矣。今果肆毒如此。渠非凶人而何哉。
镌亦尝著书。以母后之于嗣君。当行以臣服君之义。而为斩衰也。魏太后冯氏。杀其子献文帝。朱子于纲目。书之以弑。引此为臣母之證。慎问。朱子既于论语注。乃引刘侍读子无臣母之说。而其于纲目。母杀子处。书之以弑。何也。先生曰。此是纲目之变例也。虽曰。母后为尊而擅杀其主宗庙之君。故书之以弑。深著其阴贼之罪。此是变例。何可因此变例。遂以母为其子之臣。而颠倒其伦乎。镌母金氏。见其父之来。买牛肉。欲以供之。镌入厨见之。大怒曰。士大夫岂用禁肉乎。其母泣而不能供其父。又尝以照管 慈圣启之。此其无母之心。素所蓄积于内者也。可胜诛哉。
闵慎之变礼。镌又为著书立论。以为宋宁宗实是篡夺其父。朱子岂尝仕于其朝乎。人莫知其意矣。李同甫曰。此镌深斥朱子之语也。先生方始觉悟曰。此镌以孔子之处冉求。待朱子者也。冉求退朝。孔子曰。何晏也。求曰。有政。子曰。是季氏之家事也。朱子以为与魏徵献陵之对相同。盖实是朝政也。而以冉求不能正其政。故子以为季氏家事也。以警求之从仕于此耳。朱子实仕于宁宗之朝。而今镌以为不仕云者。盖斥朱子不当仕而仕也。其轻侮慢视之者。与孔子斥冉求之意相似也。其侮朱子至此。而渠之滚急处。乃引用朱子之语者亦多。何其反复行诈如是之甚也。间。宋宁宗之即位。实非是父兄之命。则此与唐肃宗自即位于灵武之事。似无异同。恐不可不谓之篡也。先生曰。宋孝宗之崩也。光宗病不能执丧而仆于地。中外大惊。变将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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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太皇太后与宰相赵汝愚。议立宁宗。而代光宗执丧焉。人心始定。祸乱不作。此可谓用权得宜者也。正朱子所谓嫡子当为父后。而不能袭位以执丧。则嫡孙继统。而代之执丧。义当然也。此与唐肃宗自即位。何可同日语也。若宁宗未免篡夺之归。则朱子必不仕。朱子仕则宁宗之非篡明矣。吾尝笃信朱子。何敢起私意于肚里。以为疑乎。只是闵家之变礼。出于朱子为宁宗奏劄中。故今镌急于攻斥异己者。遂并斥朱子。乃指宁宗以篡。正朱子所谓尚谈清虚。则并攻老子者也。更何言哉。
问。以明史观之。惟 太祖仁宗数帝外。一无明君。岂中原气数衰替而然耶。先生曰。 列圣岂无盛德之君乎。但治效则未甚著也。傍人曰。汉高 明祖。气象同矣。而 明祖杀戮过于汉高。故国祚久长不如汉乎。先生曰。汉高之杀功臣。岂不深刻。而乃以 明祖为过耶。扫清中原。汉 明同矣。然濯去腥秽于陆沈累百年之馀。以复唐虞三代之治者。自汉以来。未有如 明祖之功也。又曰。自春秋战国时。至于秦二世。天下昏塞。不知有圣人者累百馀年。汉高乃能以太牢祀孔子。非圣人姿质而然耶。四百年基业。实本于此者。至论也。
问。吴三桂开门纳胡。欲报君父之仇。而仍致中原陆沈之祸。今闻三桂之起兵南邮。以兴复帝室为名云。其心之诚伪。姑未可知。然果能恢复中原。则可以赎陆沈之罪否。先生曰。中原之人。自相篡立常也。胡虏之窃据中厚。肆然称帝于天下者。实天地莫大之变也。三桂引胡入中国之罪。实深于李自成也。况灭自成之后。为虏勋臣。至于封王。则其罪为如何哉。今闻三桂起兵。以兴复帝室为名云。不问功之成不成。此可以赎罪也。但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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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自为僭号之举。则罪益大矣。岂可赎纳胡之罪乎。其后闻三桂自为僭号。为虏所灭。
乙卯春。先生在吉祥寺。闻 上听许镌,穆,南天汉,李沃,李寿庆,吴挺昌,李宇鼎,睦昌明,金宾等群奸之合启。方有远窜之命。怡然而笑曰。金清风之计。今其行矣。而姑迟于此者。 上之忍之也多矣。即抵于镇川邑内。以待金吾郎矣。遂谪于德源。时尹以性,罗良佐,金昌协三人。来自京邸。奉示许积劄中。以台谏之罪先生。以贬薄君父。为至冤极痛。然乃以癸丑疏论迁陵之非。为深罪。一扬一抑。反复无常。先生指金君而言曰。昔赵掌令涑,李廷平贵。每相与游戏曰。白岳山王气尚未尽也。国势胡至于此耶。其后士气复振矣。今见金君必非汨没者也。无乃此后士类更有复起之事耶。乃笑之。座中有垂泪而悲者。先生曰。蔡西山谪道州时。朱子与诸门人。会净安寺送别。一无悲辞。士君子当死生之际。亦须相与谈笑而别也。岂可戚戚为儿女子态耶。乃手持朱子实记而行曰。黄勉斋能形容朱子道德。无一毫不当之语。其承朱子道统者。必此人也。
问。仪礼经文。但言为长子斩衰。此实周公所著也。传即子夏所述。而经传皆无第一子死之说。至唐贾公彦疏。方有立第二长者。亦名长子之说。此非经传之语。则何必从贾氏说也。先生曰。贾氏疏以足经传未备之辞。故先贤取而载焉。何可不从乎。曰。镌若无祸心而平论此疏。则恐亦不可谓无据也。第一子死者。昭显之谓也。立第二长者。正谓 孝庙也。何可谓之无据乎。但其下四种中体而不正之说。与其上亦名长者之说。自相牴牾。而镌,穆等。乃欲举一而废百。又为包藏祸心。假托礼论。意在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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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士林。故竟难免为凶人也。不然则贾疏。自不分明故也。恐不可以镌穆为罪也。先生曰。贾疏岂不分明。不曰长子死。而曰第一子死者。未成人而夭殇者。故只称第一。而不称长子。不曰立第二子。而曰第二长者。是乃成人。而为长成之子。故不但称第二。而必称长也。若第一子长成而死。则必无不为斩衰之理也。既为第一子斩。则其于第二长者之死。又岂有更为斩之理乎。贾疏文义。不为不明。而元无上下文牴牾之事。惟彼镌,穆辈。岂不知此等文义。但急于陷人。犹若不知者然。若 昭显则成人而卒矣。其不可比之于贾疏之第一子。明白无疑。何可以镌,穆之论。为有据乎。遂著一小礼说。以示学徒而谓之曰。处事不是。则虽幸有一时之伸。必见屈于后世也。处事是。则虽不幸有一时之屈。后世必有见伸之日也。吾不欲为不是事。要取一时之荣也。
问。先生于壬戌夏。承密旨八都之说。是否。先生曰。是也。 孝庙愤切冠屦之倒置。欲伸大义于天下。此志已定。久而益固。俯察群臣无可与共事者。故特遣大殿别监。以书密谕贱臣。使之上来供职。贱臣以为 圣上之志如此。则在人臣分义。得备河阳之晨炊宜矣。不可坚卧于家也。故应旨入都。适值 玉体不豫。久而后引对也。问。伊时密谕之书尚存否。曰。即焚去之。乃 上命也。虽欲藏置。得乎。
慎尝得先生所撰 宁陵志文于北路。而奉示先生。先生讶其文之行于世。仍言曰。 孝庙在沈中。时有五彩之气盈于室。又有五色龟出现。又有 头骨忽自陡起。 孝庙手自扪之曰。是何异耶。戒人勿语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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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论己卯士祸。慎曰。 孝庙于先生。岁久年深。则亦或信才否。先生曰。 孝庙圣学极高明。见道甚分明。必无此事矣。盖先生每曰。 孝庙圣德卓冠百王。当作百世不迁之主也。先生之心悦诚服。在古昔则惟朱子也。在当今则惟 孝庙也。 孝庙于先生。亦心悦诚服。可谓千载难得之运。而天不使成功。足以堕千古志士之泪也。
先生出自岛中。至固城昼歇处。责慎而戒之曰。君之待奴太严。何其然也。吾之奴亦多有汎滥事。然吾待之以宽怒。未尝加怒。圣人亦不忘共患难之门人。而乃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后学当以为法。而共在患难。则虽奴仆。不可不厚待也。至泗州诲之曰。君之迎我于统营者。以随邑宰也。犹之可也。晋阳则不可往也。慎自随往矣。先生大责之。慎即归金谷。是夏。先生见永释。慎亦同日见放。
癸亥正朝。慎往拜先生于骊州邑内寓所。语及 大明年号。希文曰。朴泰辅以为 大明之亡已久。而用其年号为妄云矣。先生曰。彼必未见纲目矣。唐非不亡。而李克用辈。犹用天祐年号甚久。故朱子于纲目。许而书之也。
慎告金益勋被劾之事。先生曰。诗云靡哲不愚。今日诸人之谓也。窃见今日事。镌虽已死。而其说尚行也。文谷,老峰。皆一代名类。而俱在相位。如痴如呆。况彼年少为台谏者乎。庚申以来。不能克明是非。含糊度日。至使有诬杀贼坚之语。此则大臣不明之罪也。今又欲以诬告之律。被之于金益勋。显有护逆之态。此则少辈阴护逆党之事也。谓之何哉。
尝论士友之服。先生曰。君师父虽事之如一。而师不参于五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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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只处以朋友之伦而无服。但以情义之厚薄。而或三年或期年或五月三月。为之心制。而无衰服也。非师而友。则虽情重者。亦不过三月。如黄勉斋之于朱子。可谓传授道学之师。朱子之丧。勉斋之服。未知几个月数耶。无可考也。问。先生服沙溪几许。先生曰。朱子服延平之丧期年。故吾亦为沙溪期年心服耳。
甲子春。慎往拜先生于西山寓所。而问曰。先生之欲与共政而引进朴公者。可谓勤矣。而朴公乃立异。卒乃分党。实是人所虑不及处也。朴公之意思。必欲立异于先生。则斯可已矣。 太祖回军之事。实无关于今日治乱国家安危。而先生之必举此事。竟与同志相分。何也。先生曰。朴和叔所主者。必是春秋贬越于鲁先君之意也。然后世臣子尊崇君父之道。与圣人用大权行天子之事者。大不同也。忠莫如郑圃隐。节莫如成承旨。而皆有赞扬 太祖回军之诗。至如梅月堂。非但节义之人。人品甚高。曾无一毫阿私之意。而亦作诗美之。则可见回军之义。与日月争光。若以 太祖得国。因其回军而成也。非其纯全于尊周云尔。则亦有说焉。汉高之为义帝发丧。而率诸侯讨项羽者。实是借名假义。而因此得天下。则孰谓汉高之讨籍。出于纯忠赤心乎。然其明大义于天下之功。甚美甚盛。故朱子于纲目。表而出之。大书特书。深褒与之。以此观之。我 太祖虽因回军而得国。其尊周之义则大矣。若有继朱子作史者。则亦必特书而深褒之。且宋太祖实是篡位者也。而程朱有褒语而无贬辞。则今和叔之独于此。力防 徽号之上者。实未晓其意所在。且若非今日。则吾亦何苦必请此事于朝廷也。今日之人。甘心事虏。不复知有尊周之义。故因此欲使今人。知有尊周之义也。其于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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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立异相分者。何可计较而不为之乎。
丁卯春。先生疏论尹宣举父子之党镌。乃为罗良佐等所吠啮。往拜先生而慰之。仍问曰。先生于己酉秋祭宣举之文。过于推奖。至有一星孤明。砥柱不倾之语。今日则疏斥甚严。人以此多疑也。何昔日之过许耶。先生曰。君喜读朱书。而亦复疑此耶。朱子之于人。昔许今斥。昔斥今许者。有之矣。吾奖许于己酉祭文者。以其人之或有此行也。今斥之者。以其人之亦有此咎也。但尼尹尝以为绝镌。故信而不疑。闻镌致祭。则始知元不相绝而欺余也。故练日祭文。则有所致责之语。而所异于己酉祭文者。以其有相欺也。今日疏斥之事。亦练日祭文之意也。何足疑也。先生慨然有疑于唐虞三代之风。而立朝则以尊攘为急务。居家则以遵用华制。为变俗之渐。国内妇人及童子未冠者之辫发。皆胡俗也。先生家童子之双紒(即双髻)而不辫发者。业已久矣。晚来。又令妇人。皆从华制而作髻为首饰。不以骇俗为嫌。盖纯用华夏。尽变夷风。驯致比屋可封之俗者。实先生志也。
先生平居。必着道袍或深衣。而冠则羊毛马尾。随寒暑而异也。晚年多着鹤氅衣曰。此野服也。宜于在野。故服之也。鹤氅衣。青如西瓜色。团其领而大其袖。拆其后而黑其缘。广三四寸。不为内外衽。而合襟于前。故左右衿。有数个牝牡之纽矣。着之而无腰带。正所谓解带为便者也。
先生尝言我国人好着白衣。冬月摇扇。颔下有珠(国俗。笠有缨子珠也。)等事。华人讥之。门生曰。颔下有珠。正如僧之绕项念珠。为士者盖不可用也。先生曰。然。华人之讥。正以此也。故先生未尝用珠缨。庚戌冬。闻朝廷令国内尚青色。先生曰。此制甚好。庶免华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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讥。亟令家人作青袍。有人不敢以冠见于长者。先生曰。冠即华制也。笠即俗制也。人皆重俗而贱华。不亦陋乎。仍令学徒。皆着冠而就学。着笠者。亦有挂碍不便之事。先生曰。莫便于冠。莫不便于笠。 孝庙朝。但小其笠制而不遂废焉。可恨。
有人道袍颇长。先生曰。君能服长可尚。今玆家少不听吾言。必短其衣。何如也。胡俗长其里衣。而短其上衣。我国化之。而短上衣。可叹。
先生所食不过数合米。食时一无饮啖匙箸之静。非食时则不饮水。尝曰。我无修养之事。惟不饮水一事。可谓修养耶。门生曰。人不能耐渴喉也。不得不饮水。奈何。先生曰。孰无渴时。取水漱口。则能润渴喉也。康节诗曰。爽口物多须作疾。快心事过即为殃。渴而快饮。岂不为病乎。先生酒量不过数杯而曰。吾本不能饮。学习而能数杯。盖酒能疗饥而补气道药故也。尝谓门生曰。何不习饮而养气耶。日入则不进夕饭曰。夜食之害甚于饥也。每于写字时。必以一杯酒。致其微醺。乃把笔挥之。笔端豪健。平居无事。则每日向晦而就寝。令侍者栉发。而睡才到二三更许。必拥衾而起坐。诵庸,学,孟子,尚书等正文各数篇及朱文二三篇。鸡呜则呼童明灯。或著述人家墓文。裁答人书札。或考阅古今书籍。天欲明则灭灯还寝。日出即令进盥。
先生于地主。待之甚敬。怀德,清州(有先世墓)守宰来谒。则先生必下庭迎揖而导之上堂拜。容貌辞气。益加恭谨。去则下庭揖送。尝曰。城主代 君父而来。治我者也。慢城主。即慢 君也。乡邑之人。往往慢城主而得罪。甚不是也。李亨稷。即先生夫人侄也。顷为清州守。下庭迎送。盖先生甚非视妻族如己族者也。尝曰。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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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恭前后室。皆韩无咎女。可见华人之远别于妻族也。我国号称小中华。而不知远其妻族。至呼妻之姊妹以嫂。而与之如己族。何其无识也。且自言曰。吾出游数日以上。未尝不与妻相拜以别。归亦如之也。
自丙午秋。先生多在华阳洞。爱其澄潭白石瀑布苍壁曰。无非水也。而此山之渊澄者绿碧焉。无非石也。而此山之盘石。则洁白焉。极可爱也。又曰。夜半万籁俱寂之时。卧听窗间水声淙淙。可见静中涵动底意思也。又曰。葩谷。不如仙游洞之幽僻瀑布也。仙游洞。不如葩谷之平铺敝豁也。人之禀质学问。互相不同者。亦多如此。(以上在宋子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