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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轩先生文集卷之五
寓轩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x 页
寓轩先生文集卷之五
 杂著
  
寓轩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75H 页
倦翁易图记疑(倦翁本注拙斋图解)
    余不学。尤矇于象数。今年春。柳君晦借示倦翁易图。兼得拙斋先生所著图解而读之。揣扪之久。稍稍寻绎。有终觉说不通处。有欲透未透。愤悱而思质处。乃置一册。随手记疑。思以为发问之端。盖将遇人辄扣。不得不措。因又益加玩索。赖天之灵。庶或窥得一斑。而若其指迷牖惑。终有望于知易之君子云。甲子仲夏识。
    谨按图注。本朱子及诸儒说。具载启蒙书中。故图解只略搭起要义。不复详说。其所详说处。皆诸儒所不及。读者当谛看。
  第一第二图
谨按第一图所谓道其常者。非只以同处其方生成相合而言。又其水火木金土之在南北东西中央者皆得其方。即所谓常也。第二图所谓肇其变者。非只以各居其所阳正阴偏而言。又其四九金居南。二七火居西。与河图不同。即所谓变也。下第七第八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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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三同二异。第十三图所谓数之各当数之不当。皆指此而言也。又河图之数。同处其方。而自其异位而言。则一与二对三与四对六与七对八与九对。阴阳老少。各各相对。又是各居其所也。洛书之数。各居其所。而自其相配而言。则西北之一六。西南之二七。东北之三八。东南之四九。生成之数。皆在一处。又是同处其方也。河图生成之体。故有十。(图解)十为全数。本注所谓揭其全者是也。洛书运行之次。故无十。(图解)数止于九。本注所谓主于阳者是也。洛书虽无十。而观于相对为十。则又未尝无十。故曰含十。此下诸图。皆所以明河洛之相为经纬也。○又按常变字。非止一义。如河图之左旋相生。洛书之右转相克。皆是相变。其实皆由于三同二异。此下各图各是一义。而常变二字该尽。盖一常一变。易之所由生也。
  第三图河图相连为十。第四图洛书相对为十。
谨按河图之相连。洛书之相对。阴阳老少位与数。各从其类。一九四六三七二八。乃四象之位与数也。洛书之虚五。与河图同。所谓分十者。无十而相对为十。所以为分十也。不虚五则为十五。第六图是也。
  第五图河图相连为十五。第六图洛书纵横为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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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按河图之相连。阴阳老少。各以其成数而从。九六七八。乃四象之成数也。洛书之纵横。阴阳老少。又以其位与数而从。似不同。而观其一得五为六与九为二老。二得五为七与八为二少。三得五为八与七为二少。四得五为九与六为二老。则亦固以成数而从也。洛书之中数无十。而自其含十而言。则相守亦十五。与河图同。此所谓图不尽言处也。○又按所谓十五。似当作十与五看。若作十有五看则无甚紧要。盖五与十皆土数也。水火金木。非土不成。而土于四行。无不在焉。故一二三四。水火金木所生之本数也。六七八九。得土而成之数也。(详见图解)下六七八九。除却一二三四本数则皆为五。其一九二八三七四六。相连相对。各从其类。则皆为七。其九六七八。以类相连则为十五。其一九二八三七四六。相对得五则亦十五。自十五而又分之则为十为五。无非土数也。今此上二图。明其数之皆为十也。下二图。明其数之皆为十皆为五也。五阳故为生数。十阴故为成数。一阳一阴。一生一成。而五行具万化出。河洛之数。只是五与十而已。细玩之。其理至妙。故曰此图十五字。当作十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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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看。若作十有五看。则无甚紧要。此二图为剩说矣。要更思而得之。○更考启蒙朱子说。洛书之数十五。而九六七八。迭为消长。此图十五字。本于朱子此言。而要其义则重在九六七八。不在十五字。所谓十五。只以九六七八。各从其类。则其数皆十五而言也。
  第七第八图三同二异。解曰三同二异者。以阴可易。阳不可易而言也。阴可易故置二异于西南。阳不可易。故置三同于东北。
谨按图解此说。以东北阳。西南阴而言也。阳是阴之主。尊而不二。故不易。阴是阳之配。从而不居。故可易。其说又见象数小说。此与阳动阴静。阳变阴合之说。各自为一义。更考启蒙三同二异章下刘氏说。图之一三五七九皆阳。而一三五不易。七九易者。阳动主变故也云云。此与朱子说不合。今此图解主胡氏释。而其说尤备。○又按河图五行生成之数。皆得其方。第一图注所谓道其常者是也。洛书七九互易。金乘火位。火入金乡。与河图不同。第二图注所谓肇其变者是也。然则所谓三同者。指洛书一六水居北。三八木居东。五土居中。此三者与河图同而言也。所谓二异者。指洛书二七火居西。四九金居南。此二者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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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不同而言也。盖自洛书而言。则同异字当言于洛书。而不当言于河图。今此上一图同异字似剩。但考朱子本说。其位与数皆三同二异。此皆字固并指图书而言。问于君晦则曰图书互为正变。主河图而言则河图为正。洛书为变。主洛书而言则洛书为正。河图为变。然则同异字固应并指图书矣。然而以河图主常。洛书主变之说观之。则又当以河图为正。而同异字自洛书而言无疑也。图书互为正变。本陈氏说。见启蒙首篇小注。当自为一说。○图解第九第十图相生相克。主河图而言。此说当思得之。盖河图左旋相生。洛书右转相克。此所以不同。而河图对待则相克。洛书对待则相生。又未尝不同。所以然者。洛书之数。本于河图故也。其言主河图言者谓此也。
  第十一图解老少互藏者。以四象位数言也。六者老阴之数。一者太阳之位。位与数共处一方。故云互藏。二少之互藏仿此。
谨按老少互藏。非谓老与少互藏。乃是阴与阳互藏。二老二少皆然。互者交互错综之意也。又一二三四为二老二少之位。六七八九为二老二少之数。观于第十五图可见。谓之位者。其所居之次也。谓之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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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得之数也。五与十不言位数者。在阴阳则五十相守。太极浑沦之体也。在五行则五十为土。水火金木生成之本也。阴阳一太极。而四行皆有土。所谓无定位。无成名者是也。
  第十三图上下图注
谨按上下图注阴阳字。各有所指。不可差互看。上图注阴之老少不动。阳之老少迭迁。又为用之变。此阴阳字。以卦而言也。卦自图而生。故曰用。下图注阳居四正配正卦。阴居四隅配偏卦。又为体之常。此阴阳字。以数而言也。数为卦之本。故曰体。上图乾兑坎巽之处于南西。卦与数不协。所谓变也。下图二老二少之列于四方。数与卦悉协。所谓常也。河图道其常而其用有变。洛书肇其变而其体有常。盖体主于常而变生于用。自河洛而言则河图为体而洛书为用。所以有三同二异者。自其用而变也。自卦数而言则数为体而卦为用。八卦自河图生而河图为生成之象。八卦为生成后各居其所之象。所以不协者。亦自其用而变也。在洛书悉协者。八卦既生之后。洛书之各居其所者。与之吻合。其位一定而不易。又为体之常也。河图八卦虽有不协。而常在于数之各当。洛书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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卦虽为悉协。而变在于数之不当。此又互相发也。○又按第一第二图所谓常变。据图书本数而言也。此二图所谓常变。以数配卦而言也。又不可不察。图解中君晦说数之各当不当。卦之不协悉协。说得分晓。但上图释少阳七本生巽坎云云以下。当作巽坎生于少阳七。而今处于西。与九不协。乾兑生于老阳九。而今处于南。与七不协。下图释老阴生艮坤云云以下。当作艮坤生于老阴。离震生于少阴。乾兑生于老阳。巽坎生于少阳。而各仍居其方为相协。盖据本注卦之处于西南不协。卦之列于四方悉协之语。皆主卦而言。当作如此说。若如君晦说。乃主数而言。虽是一义。而未免倒说了。更详之。(其释数之各不当与本注当合)○图注艮坤生于老阴之一六。其言一者。以河图老阴成数所居之位而言也。馀卦之言二三四者。皆以其位言。若其各卦之生则皆生于二老二少之成数。
  第十四图
先天八卦。在河图则卦与数不协。在洛书则数与卦悉协。此上二图。其说见上。后天八卦。在河图则卦之列于四方者。与五行方位悉合。在洛书则各卦所得之数。又皆变易。此又常变之不同也。先后天八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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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之不同及其所得之数。其说详在象数小说。当与图解参互寻绎而得其理。○又按先天八卦。乃天地见成体象之所形也。八卦既画之后。天地体象。终古不易。昭著于洛书之中。此先天八卦在洛书悉协者然也。后天八卦。乃五行运行方位之所在也。八卦未画之前。五行方位本自先立。森列于河图之内。此后天八卦在河图相合者然也。又先天八卦。四时之运也。四时之运。不以后天而或差。后天八卦。四方之位也。四方之位。自在先天而已定。其理亦然。(天地体象。五行方位。四时之运。四方之位。说见象数小说。须合此数说。其义乃备。)观先天八卦在洛书悉协则可以知河图之用。见于洛书也。观后天八卦在河图相合则可以知后天之易。合于先天也。皆所以互相发也。河图八卦。以先天五行方位而合。故上一图。书各卦所属之行而并书方位。洛书八卦。以后天变易之数而合。故下一图。只书各卦所得之数。意各有在也。(上下图方名。或书或不书。当谛看。)
  第十五图则图昼卦
谨按上一图。即先天横图卦画之所由生。下一图。即先天圆图卦位之所以定。而此二图。与胡玉斋横圆图不同。当何所折衷。玉斋图见启蒙篇末。其横图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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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四九为老阳。三八为少阴。二七为少阳。一六为老阴。据河图九数为老阳固也。而四则老阴之位。八数为少阴固也。而三则少阳之位。七数为少阳固也。而二则老阴之位。六数为老阴固也。而一则老阳之位。河图生成相合。老少互藏。其象固然。若则图作卦之图则当依朱子老阳之位居一其数九。少阴之位居二其数八。少阳之位居三其数七。老阴之位居四其数六之说。正是四象数。不过十之义。而玉斋之图如彼。老阳四九。其数十三。少阴三八。其数十一。少阳二七其数九。老阴一六其数七。诚不晓其意。今此倦翁横图。以五十为太极。奇耦各一。太极生两仪之义也。以一三七九为阳仪。二四六八为阴仪。奇耦各四。两仪生四象之义也。以一九为老阳。二八为少阴。三七为少阳。四六为老阴。四象各得四奇四耦共为八。此四象生八卦之义也。此与朱子位一数九。位二数八。位三数七。位四数六。及四象数不过十之说合。而乾兑生于老阳。离震生于少阴。巽坎生于少阳。艮坤生于老阴者。晓然可见。此岂非伏羲则图之意乎。至于玉斋圆图则以八卦位置。配于河图之数。此则倦翁第十三图所云卦之处于西南不协之说。而玉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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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为说则直谓以七谓乾。以二谓兑。以九为坎。以四为巽。此虽出于朱子析四合补四空云云之语。而其义极可疑。妄意伏羲则图画卦时。初非以卦配之河图位次。如玉斋所言也。只见河图内阴阳奇耦之数而画出之。乾兑生于老阳而老阳体一用九则乾得九兑得一。离震生于少阴而少阴体二用八则离得八震得二。巽坎生于少阳而少阳体三用七则坎得七巽得三。艮坤生于老阴而老阴体四用六则坤得六艮得四。八卦既生之后。定其位置。则乾为天而位乎上。坤为地而位乎下。离为日而位乎东。坎为月而位乎西。巽为风震为雷。而分位乎西南东北之两隅。艮为山兑为泽而分位乎西北东南之两隅。一二三四六七八九者。天地自然之数也。天地日月风雷山泽者。天地自然之象也。得于数而卦以生。得于象而位以定。此圣人作易之妙也。然则以八卦配于河图位次而言其不协者。乃后人说也。岂伏羲真以七为乾以二为兑。以九为坎以四为巽。如王斋之所言乎。今此倦翁圆图各卦之居四正四耦者。皆从其所得之本数。无可疑者。盖倦翁之作图也。其馀则悉本诸儒旧说。独于此图。不用玉斋说。其必有以。且观拙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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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解。于此图特详。亟推倦翁之深知独见。其意又可见矣。但图解中以六归北。以九归南。以八归东。以七归西云云之语。却似可疑。盖画卦之际。以九为乾。以六为坤。以八为离。以七为坎。此上一图也。八卦既生。以乾置南而为天。以坤置北而为地。以离置东而为日。以坎置西而为月。此下一图也。其并书数者。卦之所在。数亦从之也。今言以六归北而为坤云云。则恐未稳。然此必有说。要更详之。
读拙斋先生文集
昔年尝侍先生于玉渊书斋。先生谓余曰论语中不重则不威这重字最好。要须体认。余卤莽不能请其说。而犹未敢忘于心也。今读先生壁上自警文。矫轻一款。说得深切。欲知重字之义。须于此求之。
先生尝言朱子观心说中论人心道心有正不正之语。此语可疑。至中庸序文所论极精密。乃是后来定论云云。今读先生所著人心道心说及理气说后辨中论人心初无不善一款。其说极详。正是从朱子后来定论也。
先生撰修岩先生行状。既叙次行迹。至总论处。久未下笔。子弟问之则曰恐不能形容亲切。盖郑重而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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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也。别有论著数条。其后属木斋续成之。木斋以两家文体不同。乃自撰行状一通。余尝拜宁海李参奉公于屏山院中。李公即修岩先生外甥也。为言拙斋与伯源所撰行状中。其言皆专主谦德说。却不及平日持敬工夫为未备。要于院中一会商量。参奉公因言外舅持敬之功。一息靡懈。家人妇女未尝见其惰容云。余于是得闻所未闻。退而更考之先生所撰文字。其称述修岩德行之懿。固以谦字为主。而因又推言谦字之义不能谦之病。其说极备。余窃意公之知修岩先生特深。其得于家庭之间隐微之际者。必有非他人所及知者。公于我曾王考谦庵先生遗稿跋文中。有曰伯祖于谦德上。得力最深。盖其所造益崇。而自视益卑。非其日有所事而诚有诸己。何以如此。昔蘧伯玉欲寡过而未能。孔子称之。其所以行年六十而六十化者。实原于此。此自君子进德之事。千古相循。一般涂辙。只在眼前。呜呼。岂易言哉云云。其言谦字亦详矣。他日又尝语一家人曰。伯祖谦德为多。吾季父公亦然。今观先生遗集。其训示子弟。必以浮誇傲诞为戒。以谦虚退逊为勉。至论拙诚二字之义。又曰天下之德。无有大于拙诚二字。其言尤深切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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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余又妄意公之平日进德。亦正在谦字上。若敬字则公固言之。又尝曰吾于季父公。得闻敬字云。
又按敬是圣学之要。自古论学者。开口便说敬字。今先生开口便说谦字。以为是千古相循涂辙。是必有其说。盖学而无谦虚之意。做敬字不得。此先生意也。金溪诸老。与铁谷李进士渫。尝言性理二字有别。先生以为性即理也。何得言有别。屡以书往复论辨。而诸老久不肯相下。其说在先生遗集中。李参奉公之到屏山也。铁谷丈为院主。参奉公为言吾于河上。见拙斋语及性理二字说矣。铁谷丈问公说云何。参奉公曰在心唤做性。在事唤做理。此朱子说也。铁谷丈喜曰拙斋落矣。参奉公即曰在心唤做性。在事唤做理。便是一也。何以云有别。铁谷丈怃然。参奉公因言余见拙斋所论著。闲中所得深矣。
先生尝论溪岩金公不仕 仁祖朝事曰。昔隋炀之亡。非无为其主死者。而朱子纲目只载其事于分注。不为特书于纲者。盖以杨广乃弑父之贼。为杨广死者。不可许其为死节也。我朝 中庙之靖乱。当时名贤尝事燕山者。皆仕于 中庙。至 仁庙反正后亦然。然而士各行其志。溪岩所处甚高。又曰溪岩甚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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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又尝言溪岩事。高子陵一等。盖以其所处之势而言也。
先生集中有祭洪东洛文。先生尝曰吾祭东洛文。有数句形容得亲切。栖迟半世。一壑一丘。进退清朝。无适无莫。公之出处也。坦坦然人皆可见。休林焉足以有容。公之德量也云。
先生少鹤沙十岁。而待之甚敬。或有以年上下不甚相远为问者。先生曰此老于我季父公契甚密也。他日闻后生辈语及鹤沙。或有不逊语。辄叹曰近来风习偷薄。其于此老犹然。可叹也。戊申鹤沙之丧。公闻讣。即通告一家子弟使来会。率诣洞中公舍。设位焚香哭拜讫曰。南中惟此一老。今至于此。嗟悼久之。盖为斯文痛云。
老先生诗集中二绝。露草夭夭绕水涯。小塘清活净无沙。云飞鸟过元相管。只怕时时燕蹴波。又花发岩崖春寂寂。鸟鸣涧树水潺潺。偶从山后携童冠。闲到山前看考槃。西厓先生集中一绝。大道难从口耳传。此心随处自悠然。静观轩外千条柳。春入丝丝不后先。先生尝以此三诗。联书册面而观之。君晦云。
崔君重(斗望)尝读先生一篇文字。即曰此非文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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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也。文人之文。好处虽存。终有不及处。君重看文字。不粗率如此。盖先生平日文字。平铺敷畅。以理明辞达为主。诗亦冲澹和平。无雕琢刻苦之态。集中有野棠诗一篇。白白野棠枝。英英含露滋。清香正馥郁。绿叶方葳蕤。采采不能舍。行行还自持。吾心倘可理。澡雪从今为。又曰物性自天然。人生多气累。感念遂书绅。无令忘此意。此等作。恐非诗人所及。先生尝次翔凤亭诗韵。其一联曰露竹临阶净。沙禽带月明。金景谦丈谓此联欠精鍊。子弟以告。先生曰说与景谦点化来。然先生终亦不改。
小微通鉴节要。得朱子印可。见于节要序文中。余尝闻先生论此书。多有未尽处。尝言于郑参奉丈。郑公喜曰吾见亦然。先生尝欲取资治通鉴及朱子纲目。更加商量而未果。又尝论通鉴纪略。删节太甚。不好看云。
先生尝言性理群书注多误。如戊午党议序。有以六千里而为雠人役之语。此本荀卿语。而注谓自临安至五国城六千里。又源远而末益分。本韩公语。而末字释作未字。注释之误如此。
前辈读书观物。皆必有心会自得处。非他人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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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爱竹说。引子厚明月上东岭。泠泠疏竹根之句。谓是与竹传神语。子厚此句。无人会说及此。盖先生爱竹得其真趣。正在月下疏竹而得。子厚语宛然是画出。遂与之心会。非操笔作文时。始引此句来也。又先生诗爱竹不种竹。有名无其实。虽然陶令琴。无弦意亦足。此又是一段说话。
先生尝语余曰。留心世务者。于我祖考集中论时事处当熟看。如军门誊录。不可不读。我国典故事务。尽在其中。洪伯源尝于山寺中看读颇熟云。
胡致堂论张柬之事。谓柬之等第。知反正废主。而不能以大义处非常之变。为唐室讨罪人也。武氏有九罪。兵既入宫。当先奉太子复位。即以武氏至唐太庙。数其九罪。废为庶人。赐之死而灭其宗。中宗不得而与焉。然后足以慰在天之灵。雪臣民之愤。而天地之常经立矣。先生常言朱子于纲目分注。载其说。似以胡氏所论为是。而后学于此等处闭口可也。盖先生之意。以胡氏此论。自唐室言之则固然。而自中宗臣子言之则非所敢论也。若朱子之载是说。盖所以深著女主之祸。武氏之罪。为天下万世之戒。其意固有在矣。
寓轩先生文集卷之五 第 83H 页
从曾祖西厓先生集中。有读丹经诗一绝。千端万绪终归一。说到穷时一亦无。终日不违惟默默。任他人世笑如愚。先生题其后以为此诗就丹经而言。丹经治气之说固多端。而及其静极气定。心与事一。无迹可见。故曰千端万绪终归一云云。又曰丹家主气。而言神入气中。吻然无间。都无一事之可言。故可以言一亦无。非谓理无也。若误认为主理说则大非当日立言本旨云云。盖诗中一亦无三字。怕人错看了。故有是辨。所以为后学虑深矣。顾余反复详玩于诗意而得一说。妄意此诗看作主理说。自不妨。其曰一亦无。只以理之无声臭无方体而言耳。丹家固主气。而此诗则反之于理。未必是说丹家事也。盖天地之间。一理而已。凡天下万事。精粗钜细。无一不出于理。易所谓百虑而一致。殊涂而同归者是也。丹家之修鍊形气。保固真元。以至于长生久视者。全是自私一己。视吾圣门治心养性成己成物之学。不翅稊稗之于五谷。而亦非理外事也。故伏羲先天图六十四卦。所以明天地之法象。著造化之流行。为万世圣学宗祖。而丹家窃取。以为炉鼎药料火候之用。阴相付授。别为一说。虽非圣人作易之本意。而易之理固未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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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于其中。易之广大悉备。于此可见。而朱子之发挥参同契者以此。不然则朱子亦何取于是乎。如蔡西山论河图洛书之一理。因言律吕干支。下至运气参同契太一之属。无不相通。此自然之理也云云。观于此言则天下万事。果无一之不出于理。而西山先生亦固以丹家之说。与图书其理一也。然则今此一绝。乃是读丹经。见其作用皆出于易。因有感于百虑一致之理。而反之于吾儒之说。其曰千端万绪终归一。所以明夫天下之事。千蹊万径。端绪虽繁。而要其归则一理而已。自其理而极言之。则又冲然漠然无声臭无方体。有非见闻之所及。故曰说到穷时一亦无。所谓无者。正如朱子释无极字。只是说无形。又言无极而太极。正恐人将太极做一个有形象底看。故又说无极云云之意也。夫观于事则千端万绪。莫非一理。语其理则至微至妙。无象可见。于是而深知独见于不言之中。惟先觉者能之。自世之不知者观之。但见其如愚而已。然则终日不违惟默默。任他人世笑如愚这二句。亦自有当日心会默契处而言耳。详味句语。正与集中诗所谓晦翁调息箴。引说鼻端白。达人固了了。愚人多认错同意。窃恐如此看。意自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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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非当日本旨也。如作丹家说看则觉得此诗味短。似不若看作主理说。方见语意脱出。其味深长也。集中又有读道书二绝。亦因参同契注百刻之中切忌昏迷之语。有感而作。而一论心学。一论天道。正是说出吾家旨诀。至精至密。此固因彼说而反之于吾儒之说。合此诗而玩味之。其意正同。若只是说丹家事。则此诗句语。似不应如是也。余心有所疑。恨未及禀质于函丈之间。姑记之。思与朋友讲论。非敢求异于平日定论也。
记闻
前辈言语文字。皆自其从事得力处说出来。无非实语。其论著先贤德美。亦其知之也深。故其言之也亲切。既有以著先贤之实德。而又足以垂训于后。其与泛说得学问字。只要赞扬者自别。妄意后生要须识得此意。庶或有进益。亦有以考其渊源之所自。家法之所从来矣。又尝因是推之。古之圣人。说前圣事。语皆亲切。如孟子历叙禹汤文武周公之事。只各一两句。程子以为各举一事而言者固然。而细考之。是孟子说出数圣人之心。皆以其忧勤惕虑处言之。其必各指其实而形容得亲切。非泛然只举一事而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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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朱子于章旨。说出此意。其言视程子说较密。恐不可不察也。今人于撰述先贤文字。只管赞扬。却于先贤之心。无甚发明者多。余读西厓先生与人书。言退陶年谱撰次事。有曰于先生高致廉退之节。望道未见之意。亦颇有形容亲切处云云。老先生道尊德盛。此二句语。似未足以尽其美。而其实老先生盛德大业。卓冠吾东。为东方朱子者。正在此二句。如孟子称文王。只说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而文王之德之纯。纯亦不已者。实不外于此二句语。尹和靖称知前圣之心者孔子。继孔子者孟子而已。愚于此亦云。
西厓先生赠别李迂川四韵诗一联曰。鸟飞天不尽。江远海如期。余尝举似亡婿崔君重。君重便道先生此诗。非即景语。问何谓。曰上一句是道远之意。下一句是向往必至之意。乃论学语也。余谓说得甚好。未必非当日本旨也。君重平日看文字。见解精透。非余所能及。
君重尝读西厓诗集曰。此诗极平淡。余又谓看得是。因曰不独诗为然。文亦然。大凡文字。平淡者方有味。朱子论程子易传是淡底文字。雄健峭拔之文。可学而能。淡底文。不可学而能云云。今人于淡底文字。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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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看了。以为文体弱。余不晓其何说也。君重然之。
西厓先生诗曰。理明辞达即为文。至其论诗。又曰惟治心养性者得之。愚伏撰西厓先生行状中论其辞命。谓其得于诗教者为多。此等语后学要深思而得之。妄意前贤文字固自有个得处。又自有个意味。在后学不易读。须是不卤莽不粗率。虚心逊志。反覆详玩。庶乎其得之。其于自己见识。亦或有进。并记之。思以就质于知言者。
西厓先生诗教说。言诗教详矣。其所引程子释诗之语。又自是西厓读诗法。
屏山书院尊德祠常享文曰。学博而要。见彻而实。庄敬之功。表里如一。愚伏所撰也。当时有疑此语未尽者。自今观之。愚伏之知先生必深。其形容亲切。正在此十六字。恐他人说不及。
木斋论四书集注章句中下字皆有来历。其字数长短。皆有法云。恨未曾一扣也。以愚考之。集注中杂引先儒说。皆有浅深先后。有直解说。有总论说。有经文言外说。有补经文未备处说。虽其杂引诸说。若不相接续。而细看来。便是浑成底文字。章句视集注又别。盖学庸是一篇结撰。语孟所记。逐章各是一事。其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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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自不同。其势然也。未知木斋平日论此等处。又以为如何也。
木斋尝言大学补亡章间尝之间字。与序文间亦之间字同意。拙斋是其说。以愚考之。似不然。序文曰忘其固陋。采而辑之。间亦窃附己意。补其阙略。此间字承上文而言。分明是中间之意。补亡章曰间尝窃取程子之意。此间字。开头第一字。分明是间者之意。观于其语势文势。两间字意自不同。木斋之以为同。意者以其两处所言。皆指格致说故耶。恨未及就质于当曰。要更详之。
木斋尝言韩文公碑志有法。铭文首句。必用序文首句字。如子厚墓志序文首出子厚字。其铭首句曰是惟子厚之室。平淮西碑序。首言天以唐克肖其德。其铭首句曰唐承天命。馀皆仿此。我东近世先贤集中多不用此法云。今考韩文碑志。亦不尽然。
李君则论中庸首章始言天命之性。其下分言存养省察。至卒章先言下学为己谨独之事。推而极之。以至于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而终焉。其立言先后不同。程子所谓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者然也。此固是馀人多泛看。君则说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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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则为余言经传文字。枝枝相应。叶叶相对。如孟子觳觫章。首言无已则王乎。其下曰保民而王。曰是心足以王。曰王之不王。此数个王字。与章首王字照应。既言保民。其下曰百姓之不见保。曰保四海曰保妻子。此数个保字。与上保字照应。上有莫之能御一句。下便说孰能御之。其言节节相应。至章末曰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将保民而王一句而总结之。其文法之密如此。细考学庸等书。莫不皆然云云。其说颇详。余深服其读书不草草也。他日举似君晦。却言孟子书是记事。一向如此看。未知是如何。余又以君晦说为然。盖圣贤之文。以义理为主。不当以文法论。此君则之所自知。今其说姑就文字而言耳。尝闻木斋平日所论亦然。斯固不可不知也。然而经传文体自别。以四书言之。学庸乃圣门传授心法。一部浑成之文。故其文先后次第。条理脉络。自有成法。语孟乃答问论辨之语。非一部浑成之文。故论语则多是单章只句。孟子则一章或百馀言。或累百言。笔势镕铸。俨然是一篇文字。而其实只是随事答问。章章所记。各是一事。学庸是结撰。语孟是记载。是故朱子论大学传十章则曰文理接续。血脉贯通。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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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至为精密。程子论中庸一篇则曰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至语孟则只各随其所记而论之。其体之不同者如此。然则读语孟。与读学庸。似应不同也。如君则所举觳觫章。乃是与齐王问答之语。而笔之于书。宛然是当日酬酢。初非有意修润装缀于下笔之际。要做得好文法也。若其文字之照应。语意之关锁。实由于当日血诚惓惓。反覆启告之意。正在保民而王一句。故言言提掇。句句警发。不期于照应而自相照应。不期于关锁而自相关锁。其势然也。先儒言是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此一句。问得紧切。与孟子是心足以王矣一句相照应。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欤此二句。再问难以结之。十分精神。文法亦有照应收拾云者。亦固以文法论。而其实上一句问答语势本如此。岂王无是问。而孟子设为是问。以好其文法耶。下二句。孟子之再设此难。要使齐王警省开悟。岂尝弄笔起伏。层见叠出。以工其文辞耶。大抵圣贤之书。其言精密。故其文亦精密。若一向以文法看。必曰某字与某字照应。某句与某句关锁云。则将必汩溺于文字之末。而失却圣贤当日血诚惓惓之至意。不几于低看了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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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之书乎。然其好文法处。果有如君则所论者。妄意读是书者。于君则,君晦说。似当两存之。庶乎其不差。聊记之。思以更质于君则。其必曰诸君知处。良遂已知也云矣。
孟子书固是好文法。如首章梁王说出一利字。孟子便说出仁义字。曰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其下分言求利之害。仁义之未尝不利。即又结之曰王亦曰仁义而已。何必曰利。此二句倒却上二句。便截断了。语更紧切。先儒言揭大指于前。而分开照应于后。此孟子诸章例也。考之章章皆然。盖孟子与时君言。惓惓启告。皆所以格其非心而开导其善心。其语势如此。故文势亦知此。初非为好文法而作也。近世梅月堂称庄子之文奇而奇。孟子之文奇而正。说得固是。但庄子是寓言。有意于奇而极于奇。孟子是实事。不期于奇而自奇。所以不同也。
孟子于伊尹割烹要汤之说。辨之详矣。章末又引伊训天诛造攻自牧宫。朕载自亳之语以结之。其意何在。集注以为伐夏救民之證。而若止如此看。此一语无甚紧要。及看辅氏说此伊尹所自言。可见其任重之意。其不肯在道自污以要君必矣云云。方见得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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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引书之意。辅氏咀嚼此一语说出。足以补集注之所不言。而亦觉说不尽。盖汤之伐桀。奉天命也。奉天命行天讨。非君臣一德。克享天心者不能。其曰天诛造攻。明其伐桀之出于天命也。其曰朕载自亳。则自言其君臣一德。有以当天心也。玩此一语。向所谓割烹要汤之说。不待辨而明矣。孟子引此。断尽一章之说。意最紧。又天诛之天字。与章内两个天字照应。使先知觉后知者天意也。吊民伐罪者亦天意也。孟子说。无一句闲说过。
伊尹伐夏救民
孟子言伊尹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纳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故就汤而说之以伐夏救民。或曰观于孟子此言。伊尹伐夏之志。已在于应聘之初也。余曰不然。伊尹之伐夏。乃应聘既久。五就汤五就桀以后事。其伐之也非其志。乃不得已也。若曰应聘之初。已先有此意。是诬伊尹。非孟子意也。孟子方且为伊尹力辨其割烹要汤之说。今又以孟子之言而诬伊尹可乎。盖伊尹圣也。方其处畎亩之中而乐尧舜之道。固无意于世也。及汤之三使往聘之也。伊尹自度以己之道。辅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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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圣。便道尧舜君民。是我事也。所以始也嚣嚣。而终也幡然。其曰使是君为尧舜之君。使是民为尧舜之民。方始有任底意。然亦只应汤之聘而已。曷尝有伐夏意思在胸中耶。及其应聘而起也。汤使之就桀。盖以桀虽无道。庶几得尹而变化。而伊尹之就之也。亦庶几桀之可化而善。即何事非君之意也。既就桀。见其不可化而归也。则汤复遣之去。而伊尹亦复就之。其亦庶几乎万一也。知是者凡五往而五返焉。是汤之使尹就桀。乃圣人忠爱惓惓无已之至意。而伊尹之五就桀。亦固以汤之心为心也。又曷尝有伐夏之意。横在肚里。而姑为是一边尝试计耶。及其卒不可化而归也。则桀之暴虐已极。而天之命汤也不可违。民之归汤也不可解。四海之毒痡。不可以不救。于是焉伐之。斯乃迫于天命人心不得已之举也。故汤之自言曰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汤之心。即伊尹之心也。今若曰应聘之初。已先有伐夏之心。则是伊尹之幡然。为伐夏而起也。若然则其所以五就桀者。又将如何说耶。将谓伊尹就汤。即以伐夏之事说之。而汤不听。而使之就桀。伊尹亦姑顺汤之命。为是五往五返。而一念伐夏。揣摩窥觇。未尝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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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终必强之汤以伐耶。若然则其用意之阴谲。行事之反覆。抑又甚矣。怀二心以事君。豫让之所耻。曾谓伊尹之圣而为之乎。若如此说。是汤之伐夏。非奉天命也。迫于伊尹之说。不得不勉从之也。又岂圣人之心乎。细看孟子本文。其言有四节。耕于有莘之野。此一节也。汤使人聘之。嚣嚣然曰云云。此一节也。汤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此一节也。思天下之民止伐夏救民。此一节也。此四节言。伊尹始终备矣。论伊尹心事。亦已详矣。或者因伐夏事。与上文应聘事一滚说。遂以为一时事。而有疑于伊尹之心。则失孟子之旨。其误甚矣。余不得不辨。
 汤诰曰律求元圣。与之戮力。元圣伊尹也。此亦只言其君臣同德。即伊尹所言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之意。亦与武王予有臣九人。同心同德之语同。若因汤诰此言。谓汤之聘伊尹。为伐夏计也。则是又诬汤也。
记潘氏杨氏说
孟子告齐王君视臣臣视君云云之说。潘氏谓孟子此言。犹孔子对定公之意。而其言有迹。不若孔子之浑然。圣贤之别如此。龟山先生又谓孟子为齐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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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报施之道。使知为君者不可不以礼遇其臣耳。若君子之自处则岂处其薄乎。孟子曰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君子之言盖如此。朱子于集注。引此两说。其义极备。读者宜熟玩也。但以愚考之。孔孟之言。其意自不同。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此是说君臣上下各尽其道。非谓君以礼然后臣以忠也。故朱子集注释之曰二者各欲自尽。其下吕氏说亦同。至尹氏说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便下一则字。非孔子本意。朱子特引之。以备一说耳。若孟子则见齐王之遇臣下恩礼衰薄。为此报施之说。乃所以警之也。与孔子意自别。其言之不同固也。今观潘氏所论。其看孔子说。正从尹氏下一则字之意。便是报施之说。(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此语便含君不以礼则臣不以忠底意思。)若然则孔子此言。已不免有迹。何以谓之浑然耶。学者于此。恐不可不察也。且孟子所谓臣者。非指身仕本国者论其道当然。乃是指历仕他国者而言。其势如此耳。盖臣之于君。犹子之于父。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也。君之待我虽薄。我之所以报君者。何得不自尽。正如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孟子此言。虽其有为而发。而必不如是之太薄也。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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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下文有故而去则君使人导之出疆。又先于其所往等语。可见其所谓臣者。正指历仕他国者言也。当是时。士之求仕者于齐。不可则去之魏。于魏不可则去之赵之韩之楚之秦。合则留。不合则去。君臣之分。盖未定也。故其所以报施之。视其君之所以待我者如何。其势固然。当时之仕于齐。所谓昔者进今日亡者。槩是他国之人。而孟子处宾师之位。见王之遇臣下无礼。故警之以此。若使孟子告于邹君。则国人寇雠之说。所不敢发也。孔子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去齐接淅而行。去他国之道也。他国与父母之国。其义固相悬矣。又况孟子之说。只以其势而言之。非论其道之当然也。故孟子之所以自处则未尝不惓惓焉。即龟山所论是也。然而孟子之于齐王。亦见其天资朴实。足用为善。而以齐之地。其势易以王。于是而不遇。则平日救时之志。亦终于不得行而止耳。故其惓惓如此。其在梁惠王则却不然。及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岂复有恩义之可言耶。然则孟子于齐梁二国。其事不同。亦惟视其君之如何。何尝一于厚而已耶。盖此章之旨。专在警王。与孔子意不同。又其言正指历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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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国者。而潘氏说有不能细考。龟山所论。亦似未尽辨。窃恐如此看。庶乎其得之也。后世 皇明高皇帝不取孟子此言。欲废配享于孔子之庙。赖钱唐以死力谏而止。正缘 帝不识孟子此意。抑未知当日钱唐之疏。果说出此意否也。或曰孟子他日对邹君有司死民莫之死之问。有出尔反尔之说。其意与此章岂异耶。曰民与臣。其分又不同。其心之去就。离合无常。故古之忠爱其君者。未尝不以此陈戒。如伊尹告于太甲曰民罔常怀。怀于有仁。亦此意。又何疑乎。并记之。思就质于先觉之君子云。
 
龟山说报施之道此道字轻说过。当看作势字下文君子自处云云之语。方是说人臣道理。其意晓然。更考朱子集注引潘氏杨氏两说。盖所以明君臣之义。著君子自尽之道。其旨深矣。至其论有故而去。以为乐毅之去燕为近之。观于此则朱子亦固以此章为指历仕他国者言矣。
读苏东坡贾谊论
东坡论贾生事。以为非汉文之不用生。生之不能用于汉文也。盖以其气太锐。其言太骤。卒为绛灌所害。见斥而死。所以为贾生深惜焉。其意则然矣。至谓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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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君臣相得之分。非特父子骨肉手足。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然后惟吾之所欲为。此言却不是。其为害义理亦甚矣。夫以贾生之才。抱经纶之志。遇文帝之明。其始进也。帝爱其辞博。一岁中超迁至太中大夫。又将处以公卿之位。不可谓不遇也。其言虽不尽用。而见于施行者非止一二。帝之致富庶之效。移风易俗。黎民醇厚者。大抵皆以生之说。生虽被谗见疏。而帝之于生。未尝忘也。他日召见。夜半前席。亟称其不可及。其知生也亦深矣。自长沙而移拜为梁太傅。盖将复用也。而生不幸早死。然则生之于帝。不可谓交浅。帝亦非不用生也。顾其害之者绛灌耳。若生之于绛灌。不翅如鸾凤之于鸡群。其不可交结而相驩也明矣。君子之事是君也。必以其道。若其言之用不用。有非在我者。吾惟尽吾心焉已矣。乌有冀其言之必用。惧其道之不合。而先自结于权臣。乃徐为之计耶。且所谓优游浸渍而深交之者。将奈何。道不同而求与之合。其势必出于屈首抑志。阿徇谄附。以自固而已。此真王良诡遇之术。陈代枉尺之论。使贾生而为之。吾知其必不忍也。况枉己其能伸道乎。谓其深交于绛灌。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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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所欲为者。亦谬矣。进不以正。未有继之以正者。斯理也。东坡尝言之。今其说又何其相盭耶。东坡又言生卒以自伤哭泣。至于死绝。为不善处穷。讥其量小而识不足。其不识生之心事亦甚矣。君子之于其君也。身虽见斥。而其忠爱之诚则不以是而少衰。生之在梁也。犹上疏陈治安之策。痛哭流涕而极言之。炳炳乎其致理之具。惓惓乎其补衮之志。其忠盛矣。及见梁王坠马而死。自念上之既不能佐明主兴至治。下之又不能教导籓(一作藩)王。纳于无过。王之至此。罪则在我。所以悲伤戚嗟而至于死者。非为其见斥也。伤其道之不行也。伤其职之不效也。其志亦足悲矣。若于是而恝然。岂君子忠爱惓惓之意哉。王介甫诗曰怀王自坠马。贾傅至死悲。古人事一职。岂敢苟然为。哭死非为生。吾心良不欺。呜呼其得之矣。东坡刚直忠荩。与介甫行事正相反。而其言之得失。乃如是。玆不得不论。
又按东坡此论。东莱先生是其说。朱子亦尝论贾生言语急迫。失进言之序。后之言贾生事者。固当就考焉。但东坡前一说。是惜其年少轻锐之失。而语意不直截。世之从其说者。必至缔结权贵而不知愧。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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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说君子处穷之道。而未说到贾生心事。从其说者其弊又必入于薄。用意一差。行事自别。学者尤不可不察也。○朱子论贾生言语急迫。恐是指其进用之初。已说改正朔易服色等事。东坡所论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者。乃是指治安策也。其意亦不同。
霹雳琴引跋后说
读郭文公可氏霹雳琴引跋。其言盖反子厚而为也。子厚以桐之遇。由乎超道人。亟称道人者之美。讵不信然。而公可氏乃曰。凡物之以乎世。皆天也非人。讥子厚窃窃称其人为非确论。斯二说者。果孰谅乎。未桐之遇。以其材也。材固天所生也。既材矣。而或生乎僻远。不为人之所知。则虽有道人者。亦莫幸而遇焉。以桐而生乎零陵都会之处亦天也。人不能违乎天。虽欲勿取乎天。故使之取之。桐之遇果天也。虽然道人之不出也。桐亦不遇。桐之遇。其亦道人者为之也。余观天地间凡物之有瑰奇不常之材者。皆天生之也。生之也。皆有意乎取之也。即不幸而湮没焉者。非天意也。以不遇者之非天意。而知其遇者之不可谓之天也。有天地来。物之可取者何限。而其幸而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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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少。不幸而湮没焉者恒多。岂天使之然哉。遇其人之难焉耳。天固生之。人反不取。不取则天亦无奈何焉。是天者其亦有待于人欤。是桐也信美矣。不生乎僻远。而生乎都会之处。信地之得矣。奈过之而不睨者日千万人焉。夫以莫良之材。而横道路之侧。过之以千万人而莫睨也。物之不遇。天固无奈何焉。其幸而遇也。天曷故焉。吁。微道人。吾知桐之终不遇也。且公可氏信以桐之美于材。托于地。为有合之道欤。则物固有不生乎僻远。不病于脱𦟪。而不为人之所取若是者。其可尽诿诸天也欤。余见其说之不得通。而子厚之言。果不为非也。大抵命于物者天也。而天未始无待于人。是故谭天者。必本之人。不责乎人而诿诸天者。君子疾之。公可氏之说行。余惧求才者得以藉其口。必将曰才之遇。天也非人。而遗贤蔽能者。亦将有以辞其责。其无乃盭于天而误一世之甚耶。虽然公可氏非故支离于言也。是言也其亦愤世之混浊。疾高才之难遇。慨道人者之不复有于今也而归之天。盖有所感发焉者深矣。至其篇末所论。又以桐之不见知于伶伦。不见荐于廊庙。为桐之遇而不遇。余又悲之。既遇焉则幸矣。而犹有不遇焉。斯果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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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之人乎。呜呼。欲求才者。其毋曰天焉。而得其才者。又毋使遇而犹不遇焉可也。作霹雳琴引跋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