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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先生集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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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先生集卷之六
 疏劄
  
西河先生集卷之六 第 89H 页
陈戒辞职疏(正言时乙未)
伏以国事日危。民生日悴。危而不救则至于亡。悴而不恤则至于散。积薪厝火。势所必至。架漏因循。后不可为。今日之事。诚急矣诚迫矣。臣于此际。适当言责。言而不中。罪止一身。万一可采。生民赖焉。况臣家世。代受 国恩。至于臣父。宠遇偏隆。迤及臣身。亦蒙拂拭。臣而不言。罪万他人。居可言之地。而有难默之势。臣安得不言哉。请以纳谏保民之说试陈之。伏愿 殿下平心察纳焉。公论者。国家之元气。谏诤者。公论之主。武侯之言曰诸有忠虑于国者。但勤攻吾之阙失。又曰参署者。所以集众思广忠益。若难相违覆。旷阙损矣。以武侯之才明智虑。算无遗策。而所望于参署者若是勤切。盖天下之义理无穷。一人之才识有限。若物我而间之。公私而别之。何足以来天下之善。而办天下之事哉。宰相之于参署。犹尚如此。况人主置谏诤辅弼之臣。其可不责以匡救之职乎。故阿谀顺意者未为忠。正色敢言者未为慢。盖忠于国而后能深虑。爱其君而后能正谏。凡人怯懦者多而刚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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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软熟者安而谠言危。若非人君优容开导。养其敢言之气。听纳不疑。恢其虚受之量。谁肯犯其至危行其至难乎。且 殿下试观于古昔致治之君。其有不资于谏者乎。贞观之治。后世莫及。论主德则不称其威武善战而称纳谏容直。论臣下则勇悍才略之士不与焉而独举王魏之功。以此观之。轻重可知矣。今殿下傲然自圣。独运聪明。眇视一世。轻忽群臣。以仆隶蓄大臣。犬马待台谏。奔走服役。有顺无违。非仆隶而何。束缚驰骤。有鸣则逐。非犬马而何。訑訑见于颜貌。落落发于辞令。一言不合。斥逐相继。大臣小臣。救过不赡。奉头累足。何事可为。臣尝闻国朝盛时。士大夫莫不洗濯振励。以行义气节为贵。犯颜谏诤为贤。清名可慕。风采可观。其亦异今之碌碌矣。今之士大夫。气象委靡。棱角消沮。当事则左顾右忌。缠绕系缚。抬头不得。转身不动。何以直前勇往而循义理之正。出言则含含糊糊。鹘囵无象。刺之无举。听之可厌。不能大开眼看了。大开口说破。何以犯人主之颜色。争天下之是非哉。安昌侯张禹师傅大臣。而微末朱云请剑斩之。至于命御史将下。攀槛屈强而不去。以今日言之。不敬亦甚矣。真宗欲立贵人。使问李沆。沆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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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焚诏曰但道臣沆以为不可。其事遂沮。呜呼。今之世。安得见此气象乎。且昭烈征吴败绩。孔明叹曰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东行。唐太宗渡辽无功曰魏徵若在。不使朕有此行。二臣不死。两主不败。直臣之功。岂不大哉。孟子曰王请度之。臣亦愿 殿下自度之。殿下之臣。有为朱云,李沆之事者。 殿下果能容之乎。设使 殿下处汉唐之世。有征吴渡辽之志。盛意而将发。彼二臣者曰不可行。 殿下其能翻然而罢兵乎。且念君臣之际。虽甚悬绝。情义相保。礼法相持。若但视犹草芥。何责报以国士。况文士大夫为人主腹心之寄。 祖宗之世。甚加亲礼。 英 宣二庙故事可徵。 穆陵承之。培养尤勤。再造之烈。终始赖焉。臣未知今日所亲信者果何人哉。武侯之言曰亲贤臣远小人。此前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百年乔木。 国无亲臣。心腹无寄。事任无统。只取一切蜂壮苟快办集之功。破坏朝廷之大事。戕贼 国家之元气。 殿下之取舍不以误乎。近日待臣之礼尤薄。拘囚笞杖。视为轻典。桁杨遍于冠绅。缠𦆮及于金貂。寻常之事。僇辱备至。士气摧沮。杂类横行。 上心左右。举俗奔波。廉耻都丧。名节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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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国事之无成。言路之不通。不足怪也。 殿下何不以心腹托良实之臣。耳目寄正谏之士。推诚而任之。屈己而听之。使君道下济。谠言日闻乎。 朝廷之事。得公议之。无忌讳之害则疵政不下。 君上之失。得先救之。无阿顺之弊则 主德必脩。用舍施措之间。各以所见知。指斥而不避则聪明广矣。豪戚势利之徒。使有所忌惮。敛迹而不犯法则纪纲立矣。置股肱而不任。寄耳目而塞其聪明。岂不戾哉。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传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自古及今。未有民不安而国可保者也。保民之道。莫大于足其衣食同其好恶。天之生聪明牧斯民者。岂使之厉民自保而已哉。古今知治体者莫如孟子。其所丁宁于齐魏之君者。不过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其所铺置节目之详者。亦不过正经界树桑麻蓄鸡豚等事而已。管仲霸者之佐。必仓廪实衣食足而后能成九合之功。商鞅残刻之夫。必使民本业耕织而后能成蚕食之谋。孔明治蜀。对垒吴魏。先劝农而后讲武。王猛相秦。朝夕战国。亦必劝课农桑。是以去食在去兵之后。富国在强兵之先。本末之势然也。臣窃观今日 朝廷政令施设。有一毫保民之心乎。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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纶綍之下。有一发哀矜鳏寡之意乎。无矣。 殿下之群臣。有以不忍人之说。陈于前者乎。无矣。甸外之臣。有以 殿下赤子流离憔悴之状。闻于 九重者乎。无矣。哀我苍生。穷年作苦。竭其筋力。纳租输赋。力犹不赡。仰首疾心。犹望 殿下一分之德意。 殿下不此之恤。方盛意于无益之事以益病之。督责者恣行其残酷。眩能者务胜而求媚。守令不知得罪之由。生民永无乐业之所。嗷嗷赤子。尚谁望哉。民情可见。小人难保。生民之理已穷。 祖宗之泽已竭。若不变通。终难收拾。离合之机。岂非可畏。推刷小事也。而举措太重。科条太密。煮硝末务也。而国中骚然。囚系满圄。此亦何等政令也。且财者出于民而有限。必取有度而用有节。国不匮而民不困。厚敛而取给。固不可也。所谓不加赋而上用足者。亦非美事也。我国固贫国也。常税之入。可为哀痛。惟我 祖宗节俭仅足。及至今日。民穷财竭。费出渐侈。京师之军灶日增。太仓之雀鼠日繁。 国之大事。犹有可诿。至于一宫之费。累百巨万。私邪之奉。非一二计。无面不托。不亦难乎。是以膏血已浚。锥刀尽争。设法而阴取。征贩而巧敛。其他卑贱可恶之事。纷纷毕为。此百弊之端。万蠹之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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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虽得才能心计之臣。苟取办于目前。亦非王者均财足国之道也。臣愿 殿下清其本而塞其源。爱民自节用始。节用自省约始。宫中用度。军国诸需。一视 祖宗故规。少止尾闾之泄。只以惟正之供也。况奢侈之害。甚于天灾。末俗已偷。僭踰不禁。宜崇弋绨之化。以革高髻之风也。我国军政之难。自古而然。未得善策。何以自壮。鍊习之政。不可不急。然兵农未分。缓急有序。今之隶尺籍者。皆执耒南亩之民。方农之月。不妨暂停。岂可使舍其穑事。长在官门乎。近官之民。犹可为也。或居数十百里之外。往还阅试之间。动费五六日子。一入官门。虚费且多。民以何隙安生乐业耶。一夫不耕。或受之饥。民事不可缓。矧可废乎。李抱真在泽潞当河朔之冲。而犹三时务农。一时讲武。汉之车骑材官。唐之府兵。皆以秋冬讲习。是岂忘战者哉。各邑军器。为今大弊。足用而已。多奚以为。积旧营新。功费无已。民力坐穷。督责太急。臣愿自今以后。鍊习则许以农隙。自二月至九月。皆令停止。军器则视其兵数。参以州县物力。使有均节也。且安民之本。莫切于守令。黄龙之政。吏称民安者。不过选良吏久其职而已。今者文网太密。横罹甚多。坐法黜免。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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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数。往来迎送之费。旷官瘝事之弊。亦岂小哉。况当官莅民。事或便宜。小节出入。岂可尽责。臣愿稍宽文法。略其小过。使得专意牧养也。臣以上下之弊。略言于前矣。又有未尽言者。臣请表而出之。阿顺之弊是也。凡事有可有否而后归正当。曰是曰非而后集众善。今也不然。不问曲直。不论当否。 圣旨之下。一槩承顺。大臣老成。自以为知事体。小臣疏贱。自以为非职分。至于刑官奏谳。弁髦 祖宗三尺之常典。 庙堂事业。成就 人主一时之私意。上下相蒙。面是心否。此无他。在上之人。恶异喜同之过也。唐虞君臣。犹有异同。都俞者美而然之之辞。吁咈者叹而否之之辞也。何 殿下之政事。独有俞而无咈乎。若果事事允当。 国事何为至此。又有一种议论曰今姑为目前计者。臣窃非之。天下之事。只有一个是与非得与失而已。决无目前而可者。此孟子所谓吾君不能者。朱子所谓国家亿万斯年之业。参政欲为目前之计者。不幸类之矣。今人见 殿下奋发颓纲。威励群工。百为并张。兴作日繁。皆以为将大有为。不但为守文循辙之计。独臣愚浅窃覵 殿下之志气。有不敢轻信者。越王耐辛苦。子胥知其必霸。沛公入关。妇女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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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财物无所取。范增以为其志不在小。凡为私欲外物所移夺者。皆非有为者也。夫挽弱势于积衰。建中兴之大烈。此何等事业。而独可逶迤平步。乃能成功耶。今 殿下苟快私意。忽于大计。存心则恶闻己过。作事则先竭民财。耽细娱而禁苑为观戏之场。殖私货而内司为萃逃之薮。姻戚是崇。官方乱矣。喜怒轻肆。赏罚紊矣。谀佞成风。私臣进矣。兴利日盛。尚德替矣。至于深宫燕闲之中。非臣所知。而声色曲蘖。亦安保其必无也。况主第营建。侈制大甚。占田防海。殆遍国中。此亦不可以已乎。古之约身苦志悬胆卧薪者。决不但如是。臣以此知 殿下之志不在大也。夫真有大志者。真有所事。自不暇于他累矣。身安且不怀。况子弟之奉。心意之便。耳目之玩。货利之殖。喜怒之私乎。转贸之害。外被邦域。督责之令。骚动人心。失为治之方而济之以聪明。行害民之政而辅之以刚果。是犹南辕适燕而疾行不息者也。昔子西患吴。蓝尹舋曰子患政德之不修。无患吴矣。夫阖闾口不贪嘉味。耳不乐逸声。目不淫于色。身不怀于安。朝夕勤志恤民之羸。闻善若惊。有过必悛。是故得民以济其志。今吾闻夫差好罢民力以成私好。纵过而翳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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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之宿。玩好必从。先自败也。焉能败人。夫智士之观人国。不以强弱。一心少懈。邻敌不畏。吁可戒哉。且臣于此窃有感焉。 殿下以不世出之姿。当大有为之时。据万乘之资而承累世之基。非常之烈。指日可待。而志为气夺。义为利蔽。使志士解体。生民失望。曾不若战国末辟处心积虑。能有所立。臣愚窃为 殿下惜之。先正臣李珥尝献言于 穆庙曰。明王之出。千载一时。世道之降。如水益下。臣每诵斯言。未尝不三复太息也。今臣所陈。虽甚浅陋。言出肝膈。事證古训。倘蒙 圣明不以人废。则岂臣之私幸也。且臣年少窃科。读书未多。学优而仕。非所敢望。而事君之义。既多未讲。 国家利病。尤所昧昧。谏诤之任。岂敢承当。童子备官。鲁事又可知矣。伏乞 天地父母纳其言而退其身。仍 赐数年之暇。以终生成之造。不胜幸甚。
辞校理陈戒疏(庚子)
伏以臣才性拙鲁。且多疾病。自少不能坚苦受业。吃紧着工。侥倖决科。早舍书册。近年以来。酷遭祸故。死生未分。固无意于讲读古书。寻理前业。以至今日。空疏灭裂。为一不学无用之人。臣追思平日父兄之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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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览古人立志之言。盖未尝不慨然以自悼恧焉以自愧矣。不意 圣朝齿录。置之经幄。 圣恩至深。臣责亦弘。臣虽欲竭力殚虑。以效愚忠。其于矇无知识何哉。自前论思之列。固未有如臣之不似者也。方今圣质高明。学业方进。劝讲之臣。为任益重。如臣者不可贪荣冒居。以辱才臣之选。而今则尤有不敢一日自安者。专经殿讲之日。臣以不习之书。骤以当之。粗讲音释。不记训诰。考官屡问而终不能对。临册瞠然。愧汗先出。上孤朝家劝课之意。下重文臣不学之耻。臣之罪戾。有不可以自恕者矣。而亦幸臣无学之状。得以暴露于朝廷之上。庶几黜退之有辞耳。臣因是窃念。君臣犹父子也。父子之间。训诲成就。何所不至。弱者养之以至于强。愚者教之以至于明。虽呵怒警责。亦莫非至爱之所存。臣积恶在躬。早失所怙。仰望而终身者。只恃 圣慈。不啻如弱子之于慈母。然则求之不得不深。望之不得不切。凡有所愿欲。不得不谒焉而求获。此臣所以仰首吁呼。不知僭猥之为罪者也。古语曰学古入官。又曰学而优则仕。自古及今。未有不习经训不通古今而能事君者。如臣愚劣。何敢自拟于古人。而无学无识。随行逐队。上负国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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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臣心。则臣亦羞之。倘因此羞愧之发。作其懒慢之气。投闲置静于古人经典。加数年之功。或不至如今之鲁莽。则是 殿下养育成就之恩。与造化同其施矣。况臣痛毒六年。疾病至骨。肌肉外铄。脉髓内乾。一肢不仁。百骸皆病。平居则气息常促。少动则心火上炽。加以丧失精守。颠眴眩瞀。少乖将理。辄发难状之病。注夏比剧。食饮专废。朝臣见之者孰不知状。直恐颠仆殿陛。毙于驱策。以伤 圣上体下之仁也。伏乞圣慈天地父母。因此可罪之端。斥罢而退。使不肖微臣得蒙不屑之教诲。且全蝼蚁之残命。则臣不胜大幸。且臣近者累日入直。不幸 玉候愆常。久废引接。咫尺 宸居。阻远耿光。不得宣达愚虑。以备 顾问。愚忠耿耿。窃以 圣朝亦有可忧者。愿陈一言以退。伏乞 圣慈勿以狂僭罪之。小加省察焉。 殿下亦知夫君臣相与以成功者矣。以位势言之。君上至尊。臣下至卑。此如天地之有定位矣。故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其分之严。若是截然矣。文王作易。以天上地下为否。以地上天下为泰者何也。其所以相下。乃所以相交也。故曰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天地有定位而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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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降。故岁功成。君臣有定分而一心交孚。故王功兴。夫大气洋洋。发育万物。盈天地之间者。莫不受气而资生。飞潜动植。各遂其性。晦明寒暑。各顺其序。天何尝有作为哉。亦一气之升降耳。圣人御极法天而已。故人君端拱于上。而群臣率职于下。智者竭其虑。勇者奋其力。能者效其才。至于匹夫匹妇之愚。无有不获于上。事功奋兴。德业彰明。圣人何尝自用其聪明哉。亦一心交孚。群臣承化之效也。是以泰之反为否。否之所以成。由上下不交也。其为象在天地为消落闭藏阴寒惨冽之象。在国家为君臣乖戾邪正易位万职废坏百姓怨叛之象。 殿下试取易中否泰二卦。观夫圣人设卦之本意。诸儒解经之训说。则必能晓然于消长治乱之机矣。召公之诰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方今新政出治。万方拭目。此正 殿下命吉凶之时也。呜呼。我 先王圣资天纵。略不世出。励精图治。十年不懈。收集俊彦。敕励群工。将欲大有为于委靡极衰之日。其精神之运志气之发。已有沛然不御之形矣。未卒之志。授之 圣子。臣伏想凭几丁宁之训。必有弘济艰难之托。 殿下之忧恤。其亦无疆矣哉。况今 圣质夙茂。超出百王。初临大宝。举措
西河先生集卷之六 第 95H 页
得宜。大小臣工。莫不感动流涕。其欲竭股肱效忠贞。以尽人臣送往事居之义者。亦复何限。此又 君臣上下至诚相感。一心相应。兴起众志。慰悦群心。做善治而成美化之一大机会也。方此时也。 殿下一心之泰。即万物咸通之会也。 殿下一心之否。即万物皆穷之机也。讳穷而求通。恒物之大情。朝廷之上。孰不望 殿下之至诚。四方之民。孰不望 殿下之德音。圣人通天下之志尽万物之情者。只在于感应之一理而已。此臣所以眷眷于否泰之说也。臣窃观 殿下即位以来。善政虽多。而犹未释然于群下之望。如臣愚劣。亦以为深忧亿虑者。恐 殿下或失于交泰之义。渐成否闭之象也。 殿下于大小臣僚。无至诚求助之意。大臣无股肱之托。近臣无心腹之寄。故人思偷安苟容。罔有尽心。保邦安民之策。不讲于庙堂。正色敢言之风。不行于台阁。启沃陈善之职。亦替于经幄。以至百官有司。皆怠废其职事。上下泛泛。万事日堕。风俗日偷。朝论日卑。士气日丧。民生日穷。国势日下。堂堂万乘之国。如一积病久衰血脱脉痿奄奄将绝之人。未有清明盛大奋励振作之象。 殿下试观今日气象。于泰近乎。于否近乎。然此岂独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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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罪也。亦 殿下之志尚好恶。有以致此也。昔者宋仁宗锐意太平。一日开天章阁。引辅臣入对。给以笔札。使条陈其所欲为者。范仲淹上治务十事。富弼上当世之务十馀条及安边十三策。仁宗悉用之。欧阳脩等以谏官日言事。 殿下亦尝为如此举措乎。 殿下为仁宗之事而群臣不应。则是群臣负 殿下也。若 殿下退托而不有求治之意。则是 殿下负臣民也。群臣以 殿下之虽有言而不见用。不为尽心则是下不信上也。 殿下以群臣之无可当吾意者而薄视之。则是上不任下也。此臣所以论不交者也。大凡君臣之间。进见疏则情义不笃。听纳简则心志不通。今也 殿下疏外臣邻。引接甚罕。虽在平常之日。亦拘以礼节。限以时日。近者 违和。亦未闻有入卧内问疾者。群臣不得瞻望 清光者已踰月矣。至于草草章奏循例塞责者。如或不概于 圣心。则亦一例挥却。如日者 殿下之怒政院。决非中和之发也。而方 殿下之盛气也。大臣三司之言。落落而不得入。大小忧遑。累日靡定。且如柴场之事至细也。阅月相持。尚今不从。事有大于此者。其可冀乎。谏院之论药房事者。 殿下既允而不行。此其害有甚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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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谏而不受。至令谏臣皆不安其职。此类可谓交孚乎。且本馆职亲地密。且有论思献替之责。惟我 列圣所以优待假借。使之发舒其志气。开导其忠虑者。其恩意甚厚。故事可徵。近者一再陈劄。皆未蒙察。只以勿烦二字示訑訑之色。伴宿空庐。日无所事。 明主之待之也不已太薄乎。以臣愚妄。窃虑 圣上春秋方盛。血气方刚。不深思臣哉邻哉为上为德为下为民之义。轻易而忽之。深居高拱。谓可以养威保重。酬决庶事。谓可以保邦制治。时震雷霆。逞快于一时。出于古人所谓唯其言而莫余违者以为乐。使群下结舌。四方解体。 殿下此心。已丧邦之徵兆。若不痛加省克。极力矫揉。讲义理而浸灌之。引忠谠而匡直之。则异日之忧。庸有极哉。昔孟子讥齐宣王曰王无亲臣矣。昔者所进。今日不知其亡也。臣未知曩之所以礼遇而招徕者今皆安在。传曰父母之所爱亦爱之。所敬亦敬之。继极之初。群臣咸仰 圣意之不替。然其来也无听用之效。其去也有不安之机。敬而无实。不可虚拘。士多色举。忠谠日疏。和泰之福。不可致矣。凡臣所陈。若非虚妄。 殿下亦宜自谋。惕然改图。快示悔悟之意。以喻朝臣。又下求助之 教。以来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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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君臣上下之间。推诚相待。言之可从者即从之。谋之可用者即行之。日与之讲论治道。去其不善者。就其善者。台论之未允者即允之。又使之随事进谏。以尽其职。近密之臣待之如家人父子。简其礼节。无时赐接于便坐。或讨论经史。或延访时政。一如 世宗成宗朝故事。政院诸臣。亦令以时出入禀启。或陈达所怀。常使一日之内。接士大夫之时多于宴居。在野之臣。至诚返之。其未宾兴者。亦至诚搜访。加意于讲学。暑气稍退。 玉体尽平。则不废三讲之节。无令一日或间。虽如今停筵之日。时观经史诸书。以为涵养之助。苟能行此则聪明日广。志气日强。下情无不通而上意无不孚。以成天地交之泰不难矣。此诚治道之急务。一日不行则人君之职一日有旷。如是则万善之所由生。不如是则万恶之所由至。若于是而忽焉则虽以 殿下之聪明睿智。日劳于上。亦日远于治道。群臣百姓何望焉。伏愿 圣明留念察纳。以幸生民。臣无任激切陨越之至。
辞副校理疏
伏以臣空疏无学。不足以滥厕经幄之状。前后陈列。圣上想已洞烛其不合矣。今玆 新命又出意外。兢
西河先生集卷之六 第 97H 页
惶闷蹙。固不敢冒昧承当。以重罪戾。况臣顷忝是职。因例上故事。与同僚略论有司不能极力救民之弊。妄冀 殿下哀矜敕励。大济群殍。以固邦本。以答民望。臣意初非独攻一人者也。而槩观今之弊政日滋。民产日穷。德意未宣。条令或苛。若以古人生财裕国之道。备责于当事之臣。则亦岂无一二可言者乎。刘晏之善度支。犹有民怨。诸葛亮之善治国。且曰勤攻吾之阙失。是则人不能每事善。而当事者喜人规之明效也。且 圣主为理。上下大小之间。人不惮尽其言。则岂非朝廷之美事哉。许积既不谅人意。连章力辞。盛气相加。 圣上又以浮薄为教。臣不能孚信于上下。何敢强颜复玷论思。伏乞 圣慈递斥臣所授职名。以安微分。臣无任惶闷陨越之至。
玉堂陈戒劄
伏以天地之化。往来不息。穷阴之下。一阳初复。仰惟圣上以孝思之无穷。当节序之变迁。感时追慕。不遑宁处。臣等忝居近侍之列。才奉起居之问。区区犬马之诚。有不能自已者。窃以阳根于阴。动生于静。天地生物之心。自是始萌。其端甚微。其用甚广。此易所谓复见天地之心者也。是以冬至之义。在易为复而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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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重之。夫夏至之一阴。极于六而为坤。天地否塞。万物闭藏。冬至之一阳。极于六而为乾。生成理极。品物咸亨。此一元之气。自相消长。而消长之变。亦有其机。所谓动之端而吉凶之先见者也。故人能善观时义。验之于一心。则自一念之善而推之。如火之始燃。如泉之始达。以至于与天地合其德。而其善恶胜负之机。固在人矣。验之于国家。则自人君一身之正而推之。朝廷以正。百官以正。以至于四方。莫不一于正。而其治乱得失之机。固在君矣。呜呼。天运流行。有否有泰。世道升降。有治有乱。庶类之穷亨。生民之荣悴。莫不由之。匹夫志善。犹有审机而致力者。况人主代天理物。财成辅相之任。与天地相似。宁可不体察于几微。致极于光大乎。夫思治之民。易与为善。处困之极。必有亨道。今日国势。亦可谓积衰而极弱矣。生民之理已穷。惠鲜之泽靡究。治具未张。危亡有形。上下遑遑。有朝夕之虞。是亦天心悔祸之机。亿兆思治之日矣。臣等伏见 殿下圣质夙茂。学业日进。以聪明有为之资。受艰大无疆之责。我 先王未毕之志。必将有待于今日。而臣民祈向之切。亦复如何。况当纪元正始之岁。又值阴穷阳复之节。此臣等所以拭目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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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之化。思见 圣德之日新又新者也。诚愿 殿下思 祖宗付畀之重。念吾民憔悴之极。奋发大志。坚持 圣心。爱民则自恻隐之发而推之致病之源。究穷而毕变之。制产之方。讲贯而有恒焉。必使无一夫一妇不得其所。进学则自不睹不闻而戒慎之。涵养于渊蠖至静之地。省察于应事接物之际。善端之萌必扩。恶念之发必遏。以阴阳之消长。察吾心之邪正。必使物欲常退而义理常胜。制治则自一政一令之发而推之。今日行一善政。明日革一弊政。凡所以病国而害治者。莫不毕祛。凡所以固国而益治者。莫不毕行。法制之有未通者。无委于时势。无沮于俗论。必求正当可行之道理而力行之。发之刚果。持之坚固。继之以无倦。必期于治定功成国势巩固而后已。如是则爱民有爱民之效。进学有进学之效。制治有制治之效。此所谓诚心为善而其效自有不可掩者。若夫因循怠情。旋作旋辍。气局于时运之阨塞。志夺于利欲之卑污。则虽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虽欲耻为凡主。而终与乱亡同归矣。夫志者气之帅。而一身之主宰万事之根柢也。其刚不可屈。其固不可夺。凡有所之。随其大小而苟善成之。莫不如志。为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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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贤为王为霸。只在立志之如何耳。古语曰阳气发处。金石亦透。精诚一到。何事不可做。苟以 殿下之明圣。一奋此志。卓然有立。以古昔哲王回乱为治变弱为强者自期。循而不息。如一阳之渐进。发而奋厉。如阳气之必透。谨终于始。一是不变。则岂有不可为之事。亦岂有不可为之时哉。倾否之喜。交泰之庆。不难致矣。此立志之说。所以为做治之急务世。呜呼。明王之出。千载一时。世道之降。如水益下。臣等三复此言。未尝不翘心于 圣明之作为也。臣等俱以无似。待罪经幄。空疏浅薄。无所裨补。恒自愧惧。而目见 一人忧劳于上。生民困悴于下。日月逝矣。治效茫然。伏想 圣上亦必中夜发叹。慨然于此也。不胜眷眷之愚。略陈刍狗之说。伏愿 圣明观复之象。法阳之健。进德广业。以新一代之治化。不胜幸甚。取 进止。
玉堂论时事。兼论尊崇册礼劄。(辛丑)
伏以 圣考礼陟。日月奔迈。释禫 跻祔。倏焉已过。仰惟 圣怀忾然怆然。践位行政。思光前烈者。庸有限极哉。昔成王三年礼毕。既朝于庙。作访落之诗。以道延访群臣之意。盖以阕哀即吉。图成新化。谅为继体之重节。始初之大机故也。臣等待罪经幄。若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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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以负 殿下访落之至意。则臣等死有馀罪。敢陈狂瞽。冀蒙财择。呜呼。 殿下圣质渊粹。行高恩厚。宅忧三载。穆然恬清。 圣德固未有疵累。 圣政亦未有阙失。第以目今群下之私忧。容有一二之可陈者。夫古昔圣王。能成一代之治者。非立志无以恢基。非践实无以成务。故虽有兴衰拨乱之志。而未能允蹈以实其志。则正如欲饱而不食。欲暖而不衣。终无饱暖之期矣。 先王奋发大志。功业未就。而无疆艰大。投遗 殿下。殿下今日之道。只当志 先王之所志。而实之以 先王之所欲行者。则虽 两朝相承。而其道则一也。继志述事之效。岂不易然也。呜呼。 先王以精一之训。授之 殿下。道统之传。亶在 圣躬。而第缘 圣体违和。法筵久废。缉熙之功。未免间断。是 殿下虽好学。而好学未尽其实也。 先王开廓聪明。听用如流。 殿下嗣服以来。亦未尝不虚心采纳。而窃观 圣度优容。而断行或欠。委靡之习。已有其渐。是 殿下虽勤于听纳。而听纳未尽其实也。 先王严恭寅畏。天命自度。感通之速。捷于影响。 殿下对越之诚。有非群下所敢仰测。而数年之间。雨旸愆期。年不顺成。今岁北路五月之雪。三南赤地之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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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爱之天。疾威至此。 殿下之敬天。可谓尽其实乎。先王怀保小民。视之如伤。刬除积弊。庶几苏息。而 殿下受之。越玆三年。百弊滋蔓。饥荒荐仍。孑遗残民。如在水火。 殿下之爱民。可谓尽其实乎。 先王深虑远图。用戒不虞。日申儆讨。宵旰未遑。 嗣服以后。未有所改。而人情玩愒。水下陵夷。事机异昔。忧虞倍棘。臣等未知 殿下应变之实果何如也。 先王敷求贤俊。俾辅后嗣。庶明励翼。群策将举。 殿下式遵前志。礼遇有加。缁衣之诚未衰。而权舆之刺将兴。臣等未知 殿下好贤之实。亦如何也。呜呼。今玆数条。固皆 圣明之所尝致念而欲尽其实者也。就数条之中。或有机将兆而不可不先讲者。渐已成而不可不痛改者。务当急而不可不先定者。将兆而不先讲则兆即成矣。已渐而不痛改则渐益长矣。宜急而不先定则悔无及矣。呜呼可不惧哉。帝王之学。与凡庶不同。而若其资讲明实践履。以循序渐进则无不同也。即今 圣候恒在违豫之中。金华日三之接。虽不能望复常例。若于清燕之暇。频接儒士。摆脱文具。如家人父子。或讲论经史。或询访政治。则其浸灌启发之功。未必遽减于法筵之日开。而至于收敛志气。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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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精神。使声色玩好之欲。惰慢邪僻之气。不敢干于身心。此又从古圣贤切要心法。修齐治平。莫不从这中推出来。苟于此处欠却着实工夫。则宴安之毒。日以益深。侈肆之祸。炽然莫遏。此正治乱兴亡之所由判。最是初政之所当痛戒者。惟 圣明留意焉。王者所贵乎听言者。以其能用也。若听而不能用。则此正圣人所谓悦而不绎从而不改者也。 殿下即祚以来。听纳不倦。人情胥悦。而夷考数年之间。所以见诸行事者则率多因循。前后章劄之事系利害者。虽蒙嘉奖。而未即施罢。留时引日。竟归依阁。是以政令日趋于颓废。朝廷之间。玩愒成风。如大病垂尽。气息奄奄。 殿下诚欲矫其弊。则即当奋发大志。总揽纲纪。凡言之用舍。事之可否者。询咨辅臣。爰及左右。当断者断之勿疑。当行者行不犹豫。赏罚必当。功罪举错。不失枉直。勿为近小之私所蔽。勿为功利之说所牵。清明刚大。雷厉风飞。纪纲顿举。群工震悚。兴拨之基。亶在于此。惟 圣明留意焉。天鉴孔昭。灾祥类至。经传所载。非可诬也。比来旱荒之灾。逐年转甚。上天之怒。未知的在何事。而所以感召则必有其咎矣。天道无私。遍覆万物。人君体天。其道一揆。苟有毫发之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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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与天道反戾。则天之降灾。亦必以类。近观雨泽不均。数十百里之间。沾枯顿别。岂 圣明大公之道未立而私系多门也耶。 殿下宜深自省察。一念偏私。痛加剋去。虽至近至微之处。亦不敢少忽焉。天之所恶。莫甚于奢侈。奢侈之极。天必降兵荒之灾以大涤之。方今奢侈之弊。臣等亦已累陈矣。改革之端。不外导率。近闻闾巷之谈。因掖庭阕服之际。纱罗之属。市藏一空云。信如所传则高髻长袖之效。亦何所不至也。此等事必非 圣明之所与知。而其伤风败化。所关非细。夫有国有土者。必有当土之产。自足衣食其人。岂必取资于远物哉。国制君臣享赐祭祀奠币。皆以土产䌷布。明载大典。今若因国家除丧服吉之机会。严立科条。先自宫中。法服之外。勿用锦绣。以及贵戚公卿士庶。凡用域外之物者。一切禁断。犯者如私通禁物之律。只就我地所产。明加等威。以别贵贱。一洗沈痼之陋。永除生民之大蠹。此亦格天之要道也。惟 圣明留意焉。蚩下之氓。至愚而神。抚后虐雠。向背不常。故明王爱之如赤子。畏之如劲敌。谅以国本于民。而民散则国蹶也。民之憔悴。未有甚于今日。国家之所以赈贷救活。亦靡不用其极。而恩感未孚。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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讟方兴者。无他。凡以生理既尽而积弊未祛也。均丁役平赋税。此固救民之急务。而岁饥民散。救死不赡。如户籍量田之类。有难轻议以致骚屑。而至如拮据财谷以救目前之饿莩。则决不可少缓迟之。束手而待其尽也。古者五谷不熟。谓之大侵。大侵之礼。国君不兼味。鬼神祷而不祀。百官修而不制。今之大侵。非只一岁。危急存亡。决于目前。臣等以为今日 君臣上下。当大警动大变通。危惧减约。一如齐之莒卫之楚丘曩日之南汉也。以此言之则 宗庙百神之礼。固可省也。诸司贡物之入。固可去也。凡百营修之物。固可停也。 殿下之自处。不以有国有民。群臣之体行。不敢有其官职。如是然后庶几保我孑遗残民矣。如公私屯庄之属。国家每有釐正之令而迄无其实。民不信国。诪张诅咒。一朝不幸黄巢葛荣起于仓卒。则其所封略而崇殖者。毕竟何补于公私哉。目今人情涣散。实无慰解镇安之方。臣等以为凡公私屯庄立案盐盆渔箭之病民者。亦宜亟立条制。或减或革。以示国家至诚爱民之心。则庶几民心感悦。不至叛乱也。惟 圣明留意焉。国不可一日无备。无备则患生。观今时势。可谓岌岌。而朝家气象。犹是泄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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诿之于无可奈何。懦者恇惧而有所不敢。小拘大忌。前瞻后顾。有如怀重宝处通衢而曾无卫身之具者。岂不寒心哉。虽然今之图国。盖亦难矣。当此民生垂尽之日。欲有所增修加设则实有促其颠覆之势。古人以先定谋猷。固结人心。为备患之先者。良以此也。目今辇毂下见存之兵。最国家之所恃赖者。而聚食既烦。国将不堪。此实非可久之道也。亦宜如周世宗简练之法。要使食足以养兵。兵不至冗食。然后可为缓急必用之兵矣。西北人心。涣散已久。仓卒有事。决无可用。国家必须大段矜轸。荡涤其冤苦。销释其愤恨。然后庶几可加羁束。而边圉之备。待以修复也。今边民之困苦至此。而国家徵敛日刻。未有一分苏息之惠。虽有高城深池利兵积粟。固无与战守者矣。况并与数者而俱阙者乎。此诚密勿讲究。次第施为。有不容一日少缓者也。惟 圣明留意焉。贤士之于国家。犹乔岳之在地。虽不见其运用。而利泽之及物者广矣。故古之人。以贤士进退。卜其国之兴丧。何者。一贤之进。茅茹有汇征之吉。一贤之退。羸豕孚蹢躅之心。其几甚可畏也。近来讹言孔将。邪说横骛。使一二山野之臣。苍黄奔迸。而宋浚吉请急之章又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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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好贤之诚。迥出千古。而曾不能容一薛居州。岂不慨然哉。登收贤俊。以致其用。亦无他道。只在 殿下益懋圣学。专意斯道。必待其人以行其道。则道之所行。人不得不出。传所谓修身以道。取人以身者。正谓此也。不然而只以礼貌拘之。情义挽之。则所谓贤者未必乐留。而终于忠贤严惮而日远。流俗亲昵而日近。远近之分。亲疏既判。多寡之势。左右便异。则 殿下今日之诚心。臣等亦不敢必保其不变也。惟 圣明留意焉。呜呼。今日国事日非。触处颓溃。可言之端。不胜毛举。而诚以玆前数者。实关 圣心之操舍。圣政之治忽。天命人心之去就。安危消长之机会。故不得不先陈。臣等文辞芜拙。惟未能感动 天听之是惧。而抑臣等复有不能无疑于近事者。礼固缘情而起。然而情不可无节。故苟或任情而不严其节则礼之体或几乎乖矣。三年 跻祔之后。尊崇册命。礼之大节也。祔礼既毕之后。所当次第举行。不踰当月。而今乃自当月而引之于踰月。不止踰月。至于跨涉三月则岂非未安之甚乎。说者以 慈圣禫月受贺为未安。而 内殿私期不远。可以参情差退云。此言近似而实有不然者。古者禫在祥月之中。后贤许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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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月而除者。盖出于从厚之意。而初非古经本意也。今既中月而禫矣。复以行禫之月。不受贺庆。则罔极之情。虽难强抑。而先王制礼。亦何可过也。况 殿下既受其贺。而 慈殿独不受贺。宁有是理哉。至于私丧之戚。不得伸于公礼久矣。固不须多辨。而 内殿私练之期。适当近旬。其欲变通迟待者。玆亦至情之所在也。但以国家常礼断之。则亦有所不容进退者。少迟册礼。兼伸私情。虽若无甚害理。而事无大小。渐不可不慎。此亦公私互胜。情礼相夺之端也。中外之论。莫不致讶。亦愿 殿下毋谓已定难改。亟令礼官更议。进定尊崇册礼等吉日于数旬之内。以严公礼。以重事体。不胜幸甚。臣等无任区区之忱。敢此并陈。伏惟 圣明终始留念焉。取 进止。
玉堂请寝李正英等四人远窜之 命劄
伏以臣等。即伏闻有李正英等四人削职投边之 命。不胜震悚忧闷之至。 圣朝举措。何遽至此。李正英等不深究赵珩罪状之轻重。见重臣之一朝下狱。恐其过于重究而不察其未底于法。虑其下理之过重而不思并寝考律之为不当。是盖谬于是非。失于论事者。何尝有一毫党护之心哉。而今乃遽加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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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之罪名。至有投畀之 命。岂料 圣明之世。乃有此近代所无之过举耶。 殿下试观自昔投边之罚。用之于何等罪状。而四臣等虽有论议失当之责。是果可以当此罚乎。臣等尝诵宋太祖之言曰尧舜之世。四凶之罚。止于流窜。何后代法网之密也。其仁厚之德。与天同大者。千载之下。亦可想见矣。臣曾于上年夜对。伏见 圣上亲听此语而嘉之。今此四臣之一时妄论。不过 圣上警策而教诲处也。而遽施以四凶之罪。岂体群臣慎用罚之义哉。而于宋祖之训何如也。未知 圣明其有激恼而发者耶。若尔则尤非圣人物各付物平心应事之道也。虽以此为振励之地。亦必举措得宜而后。人心服而纪纲立。不在于一时之过罚也。呜呼。国势至此。时事孔艰。天灾时变。式月斯生。水旱饥馑。人类且尽。只是 圣明在上。勤行善道。无大过举。人心有所恃而治道有可望矣。一朝乃有此等处分。使瞻聆骇惑。朝廷疑惧。四方之人。未闻四臣之有罪。而惊 殿下暴震于威怒。此臣等所大闷也。且设令四臣有可罪者。 殿下固当询于庙堂。付诸有司。以议其罚。不宜仓卒若是。况不足以深罪者乎。伏乞 圣明少霁雷威。亟寝李正英等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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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投边之 教。不胜幸甚。臣等非不知乙夜静摄之中。烦扰为未安。而忝居近职。目见 君父过举。未布之前。不可不急救。敢此冒陈。不胜惶恐。取 进止。
玉堂论递两司长官劄
伏以国家举措之得失。关系至重。固不可不审也。今此李之翼下理之举。大非众情之所安。李之翼既是言事台谏。则朝家处置。不过就其所言。按验其虚实。无其事则置之而已。岂有囚其身而诘其言。如今日之理哉。至其置对之辞。不顾事体。愤言广引。求必胜之计。自同辨讼。其为朝廷之羞。亦可胜言哉。始之囚问。既是失体则一日在理。所伤渐大。国家之所以置台谏者。欲使匡救阙失。则虽几微之际。犹且急救。况台臣下理。何等失举。而未有处分。尤当力争。前掌令闵周冕请放之议。是实公共之当论。至今不发。亦是台阁之责。而昨日大司宪洪重普不念国体。至请递差。乃沮既发之公论。助成 人主之过举。启后弊于无穷。其处置之乖谬甚矣。不可因在台阁。且馆中处置之累宿。本非无故稽延也。论议不一则疏列例也。有所不安则退出亦势也。以此差淹。岂是诸臣之所失哉。大司谏李殷相亦岂不知事势之致然。而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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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见。无故请推。不辨是非。混相侵斥。亦非论事之体也。请大司宪洪重普,大司谏李殷相并 命递差。取进止。
请重修永柔县武侯祠疏
伏以臣在永柔县。见县东有汉丞相诸葛武侯祠。臣因访其建祠之故。 万历三十一年癸巳。 宣祖大王之所命置也。壬辰之变。 宣祖西幸于龙湾。明年正月。平壤贼始退。 大驾进住于永柔。至六月乃发。征缮供给。实藉此县之力。是以 宣祖嘉之。临发之际。手教奖谕。至今书在馆壁。臣就读 圣教。其末有曰予当他日更巡。与此县父老共设一酌。其眷顾之意至矣。其后监司御史有因事而请者。许置武侯祠于其地。且以其邑中武士隶焉。既送香祝。命祀以中牢。又送祭器。又送武侯像以藏之。臣伏想 圣祖此举。夫岂偶然。呜呼。豆粥麦饭。古人犹记其地。况于临住五月之久乎。返 驾之后。 圣意之所以优异其人而慰答其心者。岂有量哉。况七年抢攘。躬履艰难。而当时奉令承教之臣。又未有可托以讨贼兴复之任者。昔魏文侯国乱而思良相。汉文帝忧匈奴而恨不得颇牧。 圣祖之所以缅怀英俊而胡不我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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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意亦可想见矣。不惟此也。关西一路。王化远而教迪疏。其欲因人设教。激励以忠义。 圣人作为。盖亦出寻常万万矣。且其县西有卧龙山。缘名置祠。实出于朱子因庐山卧龙庵之名而享武侯者。臣窃念建祠之义。既有据依。 圣祖兴感表章之意。又丁宁若此。是宜百世不坠者。而事久寝忘。经乱益废。又以遐远之故。不得彻闻于朝廷。今其庙宇颓圮。享祀凄凉。祭器散亡。遗像又逸。曾不得与寻常书院为比。岂不惜哉。此祠之兴废。虽非益损于时政。而今日关西风俗益陋。士未知义。不可不以忠义之大方觉悟而风动之也。夫奉扬 圣祖之遗意。表揭名臣之风烈。述事于既往。劝忠于无穷。兴起山西之烈士。耸动一方之视听。亦是 圣朝之美事也。臣愿 圣明亟谕道臣。略加修葺。崇其祀典。赐额以表之。赐祝以祭之。又命词臣赐碑如表忠观故事。凡院庙之属。无田则无所资。无隶则无所守。此所以不能久存者也。我国大小书院。皆有官田公隶之得。况于此祠乎。因赐以其县官堰德池洞者。俾税其茅草。以补祭物祀典之缺。又赐近居各司奴婢若干俾守之。庶几象贤设教。永久不废。而有光于 先王之事矣。事关激劝。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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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旨。敢此冒陈。伏候 睿裁。
因旱请革弊疏(副校理时)
伏以 圣主在上。诚心爱民。夙夜讲治。未有失德过举也。而天不悦享。屡降灾咎。至于今日之旱而极矣。国朝数十年来。未有此凶。亦未有此旱也。天意欲相殿下之事。必无此矣。决非流行旱灾之比。必是关系国家存亡之大数者也。上天仁爱。亦非无故而降酷。尽刘我生民。轻绝我邦国也。必有所以自我致此者。苟非大无道而不可扶持之者。必有滔天之怨彻国之苦。郁结胶固。侵迫阴阳。大伤天意者。不在此二者而天犹降此疾威者。理之所必无也。如臣愚劣。不能深思咎根。指陈善术。而痛哭流涕不能自已者。欲望圣明因此警惧。奋发改图。为非常之事。应非常之灾。以活亿兆之民命。以固保受之洪业也。寻常应文之事。不可用于今日矣。惟人可伪。天不可伪。在下众万。莫非天之赤子。流弊之所积。急政之所扰。阴幽之所剥。奸蠹之所窠。膏血已尽。凿髓见骨。无辜吁天。怨气充塞。此果不足以致此旱乎。谓天人不相干涉则已。如其不然。天亦哀于四方民。今之疾威。岂足怪哉。况殿下资质甚美。聪明仁爱。固可有为也。而一年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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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大振作。视危困日急而不为之图。此岂非天之所以尤不豫于 殿下者也。国之为国。二百有馀年矣。大纲陵夷。庶政不修。因循踵习。积弊如毛。取之民者。入公少而耗费多。行之民者。始于凉而卒于暴。困民之力。竭民之财。事莫不有弊。令莫不有害。如今虽欲变通。固未易措手为矣。然不急救此则民怨不可纾。民怨不纾则天怒不可弭矣。事理至明无可疑者。汤之责辞。亦曰民失职欤。政不节欤。议灾者不此之图。而乃区区于外。是以祝史不免于矫诬。天心终不可伪感矣。 殿下与大臣公卿。面对议囚已数日矣。不恤疾病。不惮勤劳。 殿下之意至矣。哀伤恻怛。大霈恩泽。常赦所不原者。亦皆议决。 殿下之德广矣。然而未得桑林一责之效者。意者天以大段作为。望于明主。不为小节动也。臣伏闻今日又有引接之举。臣愿 殿下因此公卿之皆会。依宋仁宗天章阁故事。各给笔札于前。访以革弊立政之大者。凡病民之端蠹民之原。莫不究列本末。使之洗濯精白以对。群臣之策既已毕陈。又以槩诸 圣心而消详之。择其优长者而审取之。有可以革罢者而革罢焉。有可以变通者而变通焉。有可以整顿者而整顿焉。如是则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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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端固可得矣。至于外方积弊。亦有未可一日周知而悬度者。愿仿 宣祖朝文成公李珥经济司之说。设置名目。如今句管宣惠常平者例。量广员数。精择其人。以大臣领之。专以革弊为名。凡内外弊政。悉以委之。不必恒设。弊尽而罢。此事节目。俱载李珥疏中。可考其详也。凡诸可行者。勿以大事而难之。勿以小事而忽之。勿以故实而重之。勿以私意而梗之。 殿下以仁者之勇而赞其断。以明者之公而决其蔽。上存宣仁母爱发肤之意。下体司马光救焚拯溺之诚。如是则何弊之不可变也。此诚今日之急务要道也。伏愿 殿下咨询大臣。断而行之。以收一日归仁之效焉。不胜大幸。人必以为国之议事者。皆有其人。不必别立名目。此则不然。凡事任之不专则人怀自安。责之不笃则人欲苟避。表置专责之后。乃可有为矣。且今 圣候恒在不平中。亲行祈祭。固可慎重矣。然旱既至此。而 殿下为民父母。不一 躬祷。固无以慰生灵穷苦之望也。然如或大伤调摄。亦难强行。此则唯在 圣躬自量而行之耳。臣受由出外。目见民事罔极。近还朝列。又见 上下忧遑。不胜闷叹。冒陈瞽说。如蒙 采纳。继此可言者。亦不敢无说矣。臣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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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激切忧愤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