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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溪先生朴文纯公文正集卷第八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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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溪先生朴文纯公文正集卷第八十一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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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馆副修撰 赠吏曹判书谥文靖河西先生金公行状
先生讳麟厚。字厚之。自号河西。蔚州人。金氏之源。盖出新罗。其显自鹤城府院君德挚始。曾祖讳义刚。司酝署直长同正。妣某封洪氏。祖讳丸。从仕郎金沟训导。妣孺人金氏。继朴氏,金氏。考讳龄。 义陵参奉。妣孺人赵氏。参奉公孝谨好善。有古君子风。夫人配德无违。先生其嫡子也。生而端正。风神秀朗。迥异常儿。及期疾病。父母饲以药。虽苦必吞。数岁行必整履。不由侧径。寡言沈嘿。惟以书册翰墨为事。虽奇玩之物饥寒之至。初不介诸心也。人已异之。尝手擘葱皮。次第必尽乃已。参奉公讯其故。先生敬应曰。欲观生物之理。未几文词日就。气象深远。监司赵公元纪闻名招邀。称以俪语。先生对益奇。是日声乐轇葛。又超然若无睹者。赵公乃以长城神童。天下文章试诸生。名遂大振。九岁服斋奇公遵南归见之曰。子真其人。后当为 世子之臣。盖以当时 仁庙圣德夙著故云。嘉靖辛卯中司马。间游大学。时经党祸未久。士习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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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先生独与退溪李先生相得。往还讲劘不舍。庚子登丙科隶承文院。旋 赐暇读书拜弘文馆正字。升著作。癸卯以博士兼侍讲院说书。 世子素闻先生名。于是同德契合。恩遇甚至。或 临直庐问难从容而罢。且 赐朱子大全一秩。诸寮名公莫敢望焉。升副修撰。会东宫失火。先生慨然上劄陈修省之道。略曰自古善治之主。莫不以亲贤才正士习为本。盖必亲贤才。可以专辅翼而摄教化。必正士习。可以明彝伦而厚风俗。且如向来己卯之祸。朝野士林。无不悯其冤枉。然而至今不能开陈本心。显白非辜。上以释 殿下一念之疑。下以洒诸臣九原之忠愤。而一有端言正色之人则论者又辄斥以小学之徒。士习不正。职此之由。愿 殿下听断之馀。虚心静虑。反躬以察之。随事以验之。研几于讲学而致曲于操存。深惟致灾之原。痛自刻责。惟日惕厉。格其动天之诚。尽其接物之心。要使本原澄清。表里皆实。无一毫私伪以杂之。则邪正不难卞。是非有所定。可以起已偷之士习。振已解之纪纲。教化之陵夷。风俗之颓败。有不足虞矣。辞意剀切。盖 中庙自此益知静庵诸贤之冤。颇示悔悟。而厥后申请者益众。先生有力焉。冬陈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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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老。得玉果县监。为政务顺民情。一境便之。乙巳 诏使张承宪至。以制述官 召。时 仁庙新即位。中外想望太平。咸欲留先生补拾 衮阙。乃辞以亲癠。七月 上宾天。先生在县猝闻 国讣。悲痛几绝。仍遘疾解归。久之除成均馆典籍,工曹佐郎皆不就。己酉丁参奉公忧。先生哭泣哀毁。殡敛葬祭。克尽情礼。至于丧服衽经。必使属幅加分。一如古制。辛亥母夫人继卒。居庐六岁。未尝有户外迹。服阕复以校理 召。即上笺辞疾。有曰论思失职。曾汗背于 经筵。辅养迷方。重腼面于讲院。 恩弥隆于海岳。报未效于涓涘。哭 勋华之未几。失怙恃而无及。攀号陨绝。顿无望于生全。疾病支离。幸仅免于死灭。 明庙谕以君臣大义。促令就职。先生亦极陈危苦难进之状。甲寅除直讲。仍 赐食物并辞。至庚申春。忽示惫。属当上元。命家人具牲酒。荐于家庙。整冠危坐。以候事讫。又使勿用玉果以后官爵。遂考终于长城麦洞里之舍。寿五十有一。寔正月十六日也。 上惊悼。特命致赙。先生既秉其天赋之美。清明温粹。胸次洒落。超乎事物之表。皭然而不滓。人固识其为清池芙蓉矣。至其立志素高。加以穷理主敬。谨思明辨之功。几微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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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养以守死善道。知命敦仁之趣。涵泳乎道义。发挥乎节操。譬如穷冬大雪。天地闭塞。昂然为独青之松柏。则鲜有知其所蕴者也。初奇公遵奖爱先生。约俱至汉师而不果。遗以 内赐笔。先生心知其贤。椟而识之。逮慕斋金文敬公按察湖南。一见便以少友号之。又曰真是三代上人物。先生就受小学。讲问不懈。其大本已立矣。及后传授诸子殆已十年。不欲遽易以他书。平生精力。专在大学。兀然端坐而读之几过千遍。然于其旨。反复䌷绎。不得不措。尝语学者曰。一部之中。体用具备。条理不紊。舍此无以进道矣。又曰。不读大学。欲看诸经。犹不筑基本而先作室屋。只好一时之观美也。又曰读此书无疑者。未必实然。苟字字研穷。句句恐量。章句未透。参以或问。久将见冰释之效矣。既而于语孟诗易。用功深至。而又曰得力莫如语孟。此晦翁端的语也。笃好太极图西铭。以谓图说义理精深。西铭规模广大。总之不可偏废。玩索不已间。读家礼阙文疑义。辄加修正。亦皆精当。至其自持则必以敬为一心之主宰。日用动静之间。辞气安重。视听端直。表里如一。无少间断。而所以审察情意。裁处事物者。又辄揆之于义。严于古今善利之辨。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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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于理欲公私之分。精微的当。靡不体究然犹不敢以此为得。其诗曰身心内外敬兼该。事理知行义总裁。立本切须常戒惧。研几何有费安排。其言有物而行有常者。亦略可验也。其教学者。皆有规程。自天命太极之妙。以至人伦孝弟之实。性情中和。言行忠信。本末具备。而亦必使之专主于小大学。谆谆劝戒。终始不倦。或谓当务笃行而略于知者。先生曰知之不明。行之必窒。或谓当务直内而遗乎外者。先生曰外不整齐则内必怠慢。又有欲求喜怒哀乐于未发之前者。先生曰此已经先儒所斥。不如持敬涵养。察之于动。以致相须之功。又有谓儒释上达处同者。先生曰老佛之教。本无天理。至于朋友讲习。益加规正。徐花潭敬德有观易吟曰。书不尽言言外意。仲尼非独绝韦编。先生忧其启后学顿悟捷径之弊。步其韵以订之。李一斋恒尝遗奇高峰大升书。以谓太极阴阳是一物。卢苏斋守慎亦主罗整庵之说。以谓人心道心是体用。先生乃曰人心道心。是全就动处言。太极阴阳。既有道器之分。则恐不可谓一物。及退溪先生有四端七情理气互发之论。高峰深疑之。每就先生质问肯綮。得蒙卯證。然后沛然自信。先生才殁。而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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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乃克贻书往复。多用其旧说。盖其平生议论。不惑新奇。不事辨胜。而要之归趣理明义精。平易的确。亡不折衷于晦庵焉。然犹不敢以知道自居。其言常若有不足者。间以诗赠门人曰。天地中间有二人。仲尼元气紫阳真。潜心勿向他岐惑。慰此摧残一病身。其笃信圣贤。不安于小成又可知矣。先生少有经世之志。其释褐政当安老伏辜之后。金文敬李文元诸先生亦稍稍汇征。似有阳复之会。而顾以时事更变。姻戚二家争权分门。将贻 国家亡穷之患。先生独尝深念而明知之。遂以亲年益高。恳求乡邑而去。及以待诏使入 朝。则邪正交疑。祸机甚急。尤无致力之地。又乃默然径归。盖不待终日也。未几遭 仁庙之丧。先生遂自大伤。 二圣继陟。王室艰虞。而适滞炎徼。终未报 恩遇之万一。以并伸其志业。及其或者具告以变故曲折。于是惊号涕泣。沈痛羸顿。杜门引疾。屏弃人间事。不欲复为仕进之计。每于夏秋交节。废书止客。悒悒不乐。逮值 行香之辰。即入家南卯山中。恸哭竟夕而返。若无所依薄焉。尝作有所思篇吊申生辞。诚爱恻怛。辞气激烈。所谓尤坟懑而极悲哀者。使人读之。不觉发竖而心裂。然竟莫测其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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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及其看书。见前古治乱成败之故。率多奸人纵臾。媒孽交作。卒使君父而婴大祸。扼腕慷慨。不啻躬亲当之。其刚大之气。忠义之发。直欲以一身任万世纲常之责者。凛凛乎不可犯。颇喜饮酒。继有吟咏以寄其趣。尝授门人李至男楚辞。因悲愤不自胜。及读宋史岳飞传。便引大白痛饮题一绝曰。楚辞前日喟凭心。宋史今朝泪满襟。异代兴亡那系我。自然相感谩悲吟。仍废卷饮泣歔欷久之。其亦不能自掩矣。然而雅性沈静。为学务自韬晦。阨穷而不忧。每酒适豪气始发。感动旁人。但又不至于乱耳。以故虽在凶邪秉 国之时。 先朝经幄。尽归芟夷。而讫不敢有所加。至于 朝廷间采公议。登荐林野之士。自退溪,南冥二公莫不被其絷维。而亦得泯然无与。然则先生之于陶靖节所以觞来为尽不失显默者。真可谓旷世神交也。居家笃于恩义。事亲奉祭。务竭其诚。季父耋没于毒疠。先生方罹巨创。手自敛袭无所惮。待妻孥和顺。济以严正。闺门之内斩斩若朝廷焉。致隆君师。如值 国忌。虽在私室。设素食唯谨。事慕斋甚加敬礼。及丧为制巾绖以哭之。其于少时质业者亦然。平居嘿坐终日。俨若对越。左右图书。几案必整。唯不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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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端非圣之书。待人谦恭。未尝有疾言遽色。或讲论到意会处。欣然自得。达曙不寐。其有未究。必扣诸人。暇日和暖。辄携五六冠童。逍遥于竹林之傍莲塘之上。啸咏而归。顾谓从者曰为学亦必时时体认浴沂庭翠底意思。方能少进尔。其被引接者。穆然如在春风和气中。无不注心尊慕之。虽介胄方外之徒。亦多观感。至或有论 朝政得失守令贤否。则必正容不言。俾自愧谢。其少不安于义者。尤不敢须臾处焉。尝以参奉公治命。营立家舍。悉用古寝堂之制。燕室已成。犹以未奉神板。久不入居。落成之日。人有言工师所用冲椽近于僭者。先生瞿然议所以改之。无所顾恤。先生诗赋根于国风。参以楚骚青莲。凡有所感。一发之于辞。清而不激。贞而不迫。乐而有从容和毅之风。忧而少尤怨切蹙之旨。皆所以理性情绎道义寓幽愤。其不出于正者寡矣。 仁庙在东宫。尝赐手画墨竹一幅。先生以诗咏之。至今传为盛事。盖先生既以一团天地。模写圣德。而 仁庙之必以是赐先生者。岂亦有意否耶。此可与知者道也。文亦疏畅典雅。称其为仁义人之言。有散轶遗稿十馀卷。所著周易观象篇西铭事天图厄于火。至于天文地理医药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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筮算数律历。无不通晓。笔法端正严密。真草篆隶各臻其妙。多行于世云。先生娶骊兴尹氏。县监任衡之女。生二男四女。男曰从龙次曰从虎有贤行。女适赵希文,次适梁子澄,次适柳景濂,次在室而夭。从龙等以其年三月癸酉。葬于县西愿堂山先茔面南之原。其后三十年为万历庚寅。门人诸生刱建书院于岐山之下。以俎豆先生。又其后七十三年为崇祯壬寅。今 上赐额曰笔岩。戊申因 筵臣续列先生道德风节于 朝。 命赠吏曹判书两馆大提学 世子左宾客。己酉又 赐谥曰文靖。盖海东自殷师化逖。圣学不明。至我 中 明之际。治教隆盛。群贤辈出。莫不以洛闽为准则。然于道器危微之说。尚多听茔者。而先生能自独见大意。不失其正。出处之义愈菀。自胜国之末以讫 本朝宗儒名贤。往往致身于危乱之邦。周旋委蛇。志欲扶社稷救士林。身且不免。而先生能自知微守义。遁世而无闷。独立而不惧。由此观之。其邃学高识。知要反约。固已造乎明正精密之域。则斯可验。晚岁功深。而清风大节。治进乱退。刚不折而柔不辱。尤足以增道义彝伦之重。诚所谓海东无比者矣。然则先生之道。始虽以运值险艰。不复少行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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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卒之遗馥馀韵。能使顽夫廉而懦夫立。庶几被诸天下后世。无有刓弊。夫非君子之周于德者。其能若此也耶。呜呼盛哉。先生既没。梁公子澄与二三同志。撰成行实。以寿诸梓。所为尊美者甚至。今先生曾孙亨祉以其纪述不简。事迹颇漏。乃越千里而至。请改其藁。以为将来显刻之资。世采屡以固陋辞。而属之益勤。肆敢不揆。窃推退溪栗谷二先生所尝称赏阐发之意。檃括增益以复之。后之君子其尚有所考信于斯焉。岁壬子冬十月丙寅。潘南朴世采谨状。
成均生员 赠吏曹参议鲁西先生尹公行状(癸丑三月)
  本贯京畿道坡州坡平县。
   曾祖讳暾。故不仕。 赠承政院左承旨。妣柳氏 赠淑夫人。
    祖讳昌世。故不仕。 赠吏曹参判。妣庆氏 赠贞夫人。
    考讳煌。故任司谏院大司谏。妣成氏淑夫人。
先生姓尹氏。讳宣举字吉甫。学者称鲁西先生。高丽太师莘达其鼻祖也。数世有讳瓘。以平北虏功封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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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县开国伯谥文肃公。自是殊勋硕德。史不绝书。讫于 本朝。五世祖讳倬。官至同知成均馆事。训导师法大为退溪,栗谷二先生所称诵。大谏公号八松。少受室于牛溪成先生。好善笃行。刚毅有大节。当 仁祖卯子之难。屡上疏力争和议及陈自强修攘之策。 朝廷不能用。比卒清阴金文正公铭其墓。先生以万历三十八年庚戌五月壬申。生于灵光郡之衙舍。幼而庄重。嶷嶷有立。虽甚恶衣食。未尝为耻。人颇异之。崇祯癸酉中生进两试。始游泮宫。文行议论举出流辈上。识者知其非常士。明年 元宗将追崇祔 庙。先生率诸生疏论其非礼。 不纳。至丙子春。虏使龙,马二酋持蒙古书以来。欲共尊虏为大金皇帝。 朝议久不决。先生复倡诸生上疏曰。贼以不忍闻之说加我。而 朝廷辄待以聘使。已失诛讨之典矣。今若斥之不严。则是使君臣之大分万世之纲常。因以斁绝。匹夫无义。尚不能自立。况于千乘之国乎。愿 圣明亟赐乾断。斩使焚书。振旅问罪。以伸大义。已而 朝廷遣罗德宪,李廓往沈阳。会虏僭号受贺。䝱使同参。及将反 命。而先生与赵公复阳等复上疏请斩之。仍极论 庙堂和议之非计。略曰君臣父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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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地义。人道之大伦也。妇孺愚智所共知。天下古今所同性。去此则夷狄禽兽而已。我国之于 天朝。实有君臣之义父子之恩。不可以遗且后者也。天祸 大邦。孽奴猖獗。戊午射天之毒。延我于丁卯。假令 宣祖大王而当此时者。宁以国毙。必不与君父之雠私媾。则 殿下虽不得已而姑与之羁縻。独不少愧于心乎。然前此特以交邻之道。假兄弟之名。或有可说矣。乃今彼虏既肆然而为帝。不复以邻好遇我。则直欲臣妾之耳。事已至是。其将何执而更相与哉。今兹德宪等之罪。不必多卞。再参伪贺。终受僭逆之书。天下之人闻之。孰不曰朝鲜亦遣使献贺。以帝羯奴乎。惟此一款。罪通天地。断以法义。不容原赦。夫德宪等使我 祖宗至诚事大之义。尽灭于一朝而庙堂不知愤。使我东方再造罔极之恩。竟背于一朝而庙堂不知愧。使我 殿下遂陷不测之恶名而恬不加意。使我臣民遂为戎虏之陪款而狃以自安。唯幸和事之不败。曲为两贼而分疏。臣等不敢知庙堂之议果以为虏虽僭逆。犹且甘心于臣仆而终不绝耶。然则贺虏受书之罪。非两贼也。乃庙堂也。呜呼。今日庙堂徒怯羯奴之积威。畏缩媕婀。而未闻有献一计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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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汲汲为守备之谋。则其无仗大义绝僭虏之意。据此可知。异时导君父拜犬豕之举。臣等亦安能保其必无也。窃闻近日 朝廷又有通书之议。臣等不识是书何书也。今虽揭我大义。责其僭逆。以示痛斥之 旨。犹不若闭关绝不复通之为正。若或卑辞强论。只欲明我之不敢渝𥁎。以待彼虏之进退。则此真所谓请命于虏。其何以解国人之惑而自白于天下也。向我 殿下峻斥黠奴之悖辞。使不得售其志。而归又下罪己之 教。丁宁十行。锐意兴拨。一国臣民无不欢忻感激。愿为吾 君死者。此正 殿下伸大义奋大勇。以答 祖宗。以酬 皇恩。有辞于天下万世之一大机会。而及到今日。顾反狃于姑息之谋。惑于侥倖之计。遂令义理晦塞。纲常斁绝。而莫之恤。彼顽钝无耻。全躯保妻子之臣。固不足道。岂以 殿下英武之资。乃欲行此不可忍之事哉。臣等窃为 殿下痛惜焉。今之议者。每谓和事一绝。大祸立至。宁奴绝我。毋我绝奴。噫嘻亦甚矣。和议之误人国家。一至此哉。自古偷安者未必存。守义者未必亡。宁有背恩蔑义。偷生苟活。终保其国家者乎。况我 国家自壬辰来。得延四十馀年。莫非 皇朝之赐。则今纵以守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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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幸至于沦丧。亦何足悔哉。伏愿 殿下深思名分之不可忽。恩义之不可忘。勿以胜败存亡为意。 快下明旨。痛绝僭虏。以明大义。以谢天下。时庙议主和。士林孤危。 上下惶惑。而先生乃从太学。再抗谠论。辞严义正。无少挠屈。时人以为不减陈少阳。其冬虏果大来。 上命原任大臣奉 庙社诸宫以下。先保江都。八松公将扈 驾。而使先生昆弟陪母夫人以入焉。既至分司自恃天堑。终不为守御之备。会有议令副检察使李敏求出陆进取者。先生与权公顺长,金公益兼争奋渡江。冀以间道达 行在。且论分司偷安之失。有朝绅编伍。 玉趾巡城。薪胆即事。杯酒非时之语。闻者耸动。已而议遂寝。仍请分守府门。先生隶其南。明年正月城陷。伯兄高山公得奉母夫人径走江上以免。先生实不知也。叹曰国将亡矣。父母存没俱不可卜。无宁往南汉。从死于大人所。仲父弼善公又勖之。时 孝宗以大君在虏营中。令宗室珍原君世完奉使 行在。先生微服踵之。会值 大驾出城。得拜八松公于城南。已 朝廷归罪斥和诸臣。编管八松公于永同县。明年戊寅蒙 恩移寓锦山。先生自经大乱。往往饮泣慷慨。有长往之志。斥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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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第。遂弃博士家业。而锐意性理之学。至是始得卜居郡之南村。益以奉亲读书为急。未几从归于尼山。罹外艰。执丧一遵文公家礼。仍葬于先茔。朝夕哭奠几筵。又往墓前拜哭如初。以终三年。比除还寓锦峡。会市南俞公棨自嘉林来会。遂相议筑舍于麻霞山下。名之曰山泉。以为丽泽栖息之所。每与俞公对案。讲论经义。穷日夜不已。因考订冠昏诸礼。无不次第参酌而行之。间约尤庵宋公时烈。至则相得驩然。参究所学。久而后罢。峡中士子闻风请业者颇众。越三年壬午。母夫人自季兄参判公堤川县衙返于尼茔。先生以为亲年已高。不可远离。遂为就养之计。承颜婉愉。执事谨恪。以务适亲心。且于出入定省必拜之。时慎独斋金先生退居鸡锦之间。两世讲道。躬行有得。先生前已往还尊慕。事以师礼。至是相距密迩。凡有疑晦。随事扣质。其所以讲服者益深矣。戊子丁内艰。及服阕辛卯。 孝宗即位已二岁矣。始拜典设司别检。旋除 王子师傅。皆不就。明年 经筵官张次周上疏。陈先生行义。宰臣李厚源,朴遾等相继论荐。遂拜侍讲院咨议。上疏辞 不许。复以不死于江都。引咎力辞。先是从兄童土公议仿范氏义庄,吕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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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为立宗约法。而属先生修明条目。勉率一家长幼。因与之课学。至是又议构一书斋于里中。悉用古房室户牖之制。每月晦。与村秀子弟。会讲于斋上。且习饮射等仪。参以栗谷李先生所定乡约及社仓约束。而其规模教训。大抵出于先生。明尊卑旌淑慝。讲礼法谨徭役。行之数年。上下相安。乡风丕变焉。除刑曹佐郎不赴。甲午始定居于县西之趾美村。远近来学者益众。乙未除司宪府持平。十月申前 命。先生以为今日不仕则已决矣。犹有一诣京 阙。上章陈情而归。方允于世禄之义。遂行至果川。上疏辞 不许。再疏略曰。臣之负累之状。前已备达。而 圣明不以为弃斥者。是必犹有所未察。臣请昧死更陈焉。曩日江都之事。固不欲兴言。而臣之深痛。实在于此。臣仲父烇以宫官致命。而臣不得相抱而死。士友权顺长,金益兼等皆不负其志。而臣不得与之同日而死。妻决子弃而臣独苟免。如臣此累。非徒举世而僇笑之。求之于古。亦志士仁人之所尝耻恶者也。臣心大惧。以为身已败矣。名已辱矣。甘心自废。以没齿矣。跼蹐天地。跧伏乡里。秪今数十馀年。未尝一日而忘其痛矣。仍窃惟念戴笠衣布。尚不可自同于平人。则安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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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冠束带。抗颜白日。以自厕于班行乎。而况优之以待贤之礼。处之以徵士之职。是何等盛举。而晏然自当。无所忌惮乎。虽由此而得违 命之罪。诛死万万。决不可冒受而苟充也。 命递遂归。丙申升拜掌令。九月申 召。明年移侍讲院进善。并疏辞。八月复拜进善辞 不许。十月上疏。首陈本无自脩之实。次及不堪 胄筵之责。有曰始而妄学陈东之所为。终焉不免尹谷之罪人。 批曰览疏。嘉尔守志不变。而反惑其太过。何者。未闻陈东终致尹谷之死者也。二人之事不同。何可以此遽谓死罪乎。是予之所不解。勿辞上来。以副至意。仍 命封下。盖先生从初不书所受官衔。而迨辞台职。又以久违 朝旨。因称死罪臣。故 上教及之。自此有必致之志矣。先生再疏曰。臣疏所引。非敢以古人自况也。特以所遭适与之同耳。臣于丙子再上太学之疏。妄慕正义。而毕竟未免颠沛于江都。臣窃以此为大可耻也。夫所谓士无为国必死之道云者。定计于常也。既在围城。同罹危辱。则临乱苟免。岂不慊于中心耶。况其抗章论事者。义亦自别于他人。假使陈东当尹谷之地。则其必服死而不忍偷生也明矣。臣之伤痛。实在于斯。终不能以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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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而自慰也。今之论臣本心者。或以为与友同事。友死而不能死。或以为与妻约死。妻死而不能死。用此引咎。无意于仕宦。盖莫非臣之实状也。然臣所以为此者。非为友也。非为妻也。只恨臣身之苟活而已。则所谓知臣。犹且有未尽白者矣。况于 九重之内。何以俯烛疏贱之情乎。臣之心迹。终始如斯。盖以江都之事。诚有所不可忘者。则 朝廷之所以处臣。许其知耻之心而怜其忍痛之志。母使变易其区区匹夫之守。不亦可乎。若令强变其所不变。能忘其所不忘。从他笑骂。苟充衣冠。是不过为包羞之一荫官。 圣朝何用焉。疏上 不许。时同春宋公浚吉与赵公复阳并白公本情而颇失其旨。故疏辞如此。先是 孝宗在宥已久。图治不懈。益知朝臣无可与计大事者。会黄海监司金弘郁上书。妄触 先朝。亟 命杖杀之。已而群臣交谏。 上大悔。遂思复登草野诸贤。以伸其初服之志。宋公浚吉权公諰前后入 朝。而宋公时烈方膺 趣召。投匦论事。请黜元儒许衡于文庙。先生殊以为忧。贻书勉之曰。朱子封事不言易之义。与孔子大传不密之训一揆。圣人之忧患。可谓至矣。盖朱子之时则正与丁丑以前相类。犹有彼此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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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之势。而今日则实无异于丽朝之于金元也。单使来喝。举国气夺。庚寅之已事可鉴矣。诚使 国家有所作为。则其不可违于孔,朱之旨益明矣。左右囊封中事虽不显诸耳目。 圣批以正义凛然称之。则世人已想其槩。至有传其语句者。又不啻不密矣。矧夫胡鬼之斥。遂成一大公案。 命议大臣之举。谁不知之。几何而不腾于幽燕。则此与所谓不言易之义。似乎异矣。窃念今日急务。莫先于励 圣志。圣志之励。莫先于卞义利。义利之卞。只在于澄清本原之地而已。本原不清则 圣志之卓然。恐终不可保矣。近闻 经筵方讲真经。而春,炭迭侍之。其于本原之地。必大有显效矣。意者春,炭一日侍讲之功。不下于左右囊封万言之力矣。何不夹辅春炭。使之积诚尽意。毋负 圣上求贤图济之志。而徒虑其进退狼狈。却立后议。大警小戒。遂至已入者。废然有思退之心哉。又书曰今日不患无其志。而只患无其实。愚意以为不若于设施上着实措置。如朱子所谓定为几年之规者。使上下晓然知如此然后兵可强国可富雠可复耻可雪。则不待怀庆之黜。人心有所信向矣。自己丑以来。三代之治。九世之复。不绝于细毡之讲。日暮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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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之 批。何事不做之 教。徒烦于章奏之答。而未闻有一二大变革之举。当是时也。士之告吾 君者。其当以声义复雠之言进乎。其当以师文为仁之说进乎。若使朱子复生于今日。则吾恐不言易之外无他说也。不言易而毁易则谓之祸仁义可也。言易而不由易则亦非祸仁义者耶。其若不言易。而所行无非易如孟子。则又当何如也。至明年正月。先生承 召已阅两岁。而 上意愈恳。遂复作陈情之行。辛酉诣 阙上疏。请治逋慢之罪。仍曰伏读前后 批旨。克念当时之事。而深察匹夫之志。臣诚感激。虽使之捐躯陨命。亦无所辞。则一肃 天陛。以体 圣上不世之盛心。岂臣之所不欲哉。徒以臣之本心。皦然有死无陨。此臣所以稽首待罪于咫尺之威。而终不敢抗朝衣而入宫门者也。又念人臣事君之义。非一道也。含羞忍痛。不失其区区本心之守者。乃臣平生事君职分也。臣心已白。臣迹已露。一番陈列。以答 圣意。退死沟壑。志愿毕矣。 上即命入对。先生以为初既不能拜 恩命当官职。则义不可以有进。申疏自列。退伏寓舍。 优批趣召。复上疏请下司败。以正倨侮不恭之罪。仍曰前疏所陈无失本心乃臣职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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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臣之血诚在是。非故为曼辞也。古人有言曰毋忘巾车。臣亦谓臣不敢忘江都也。又曰人能决死生于危迫之际。不免计丰约于宴安之时。臣既倖生于颠沛之日。而又欲耽冒清官美职。则岂不重得罪于斯言乎。 圣上若谅此心。许臣自废。以励当世。则亦未必无补于 圣治也。进其身不如进其心。见其面不如见其心。非臣之愚则无以发此言于 圣上之前。非我 圣上之前则臣亦不敢以此言进矣。 批曰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咫尺殿阶。不肯一见。而若将浼焉。岂予待士有所未尽而然耶。予之欲见。只欲言其无死罪之意也。至于爵禄。苟不愿则不须强焉。第民之于君。固无不见之义。岂亦耻见予乎。允若兹。予何敢言。虽然一见固无伤也。予怜尔之情嘉尔之行。恋恋之意。自不能已。故反覆至此耳。尔其更加量处焉。先生以为屡陈私悃。而 圣批恻怛。迥出寻常。不敢遽归。复上疏请 赐罢放。会进善权諰继疏乞以士服 召见。 上从之。先生益加惶骇。遂决还山之计。迟明出 国门。留疏待罪。及归申辞。犹 不许。久之始递。时宋公时烈已赴礼 召。因力荐。俞公欲与共图大计。先生闻其将行。以书遗之曰。尝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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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下之阴阳已判。国中之邪正未卞。士生斯世。不出则已。出则必先斯二者。盖邪正无卞则是朝廷不正。朝廷不正而能成修攘之功者。愚未之闻也。然而邪正之论。自前辈有识而已不得免焉。后生之各主其闻见者。谁能正之乎。惟在大人君子彰明道义。表出事迹。上告下谕。以垂定论而已。至于阴阳之判。诚未易一二计。善易不言易之义。姑置勿论。而若终不能大变革。则难望其有为也。然其变革之道。不必他求。只因 国家成宪。以矫末俗之弊。亦足以了一世之功矣。仍手画时务十条。如罢内需及革诸色。折受屯田。申明户籍。修复五卫。通行大同之类。亡不纲提胪列。可举而行。盖先生以为当世大义。固无出于复雪者。而其要尤在于明道学破朋党。定内治而攘外侮。故曾为同春,尤庵二公诵之。至是尤致勤恳焉。其学有定见。不失于本末缓急之分者又如是也。复除掌令辞。明年拜成均馆司业。继以进善 召。上疏再辞。 批曰尔以慷慨有志之士。当此国事艰虞之日。分甘丘壑而不为世用。则不但其国之事为可恨。于尔身亦有何益哉。予言不再。幡然改图。不亦宜乎。三疏略曰。窃念近来时变。十倍于前。小大忧惧。莫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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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机伏于何处。则正当 君臣上下赤心做事。举措得宜。然后方可以上答皇天之怒。下慰百姓之望矣。以缘木而求得鱼。以虚名而救实祸。非臣之所前闻也。臣诚不佞。非敢乐处沟壑之中。而惮避尽瘁之节也。实恐铅刀无益于一割之用。而以虞人承大夫之礼。决知其不敢为也。倘蒙 圣朝特许其心。俾成初志。容之度外。作一宥坐之欹器。以备 圣朝不忘患难之义。则虽臣无用之身。犹可万一有补于世。而亦 圣朝畜幸微臣之一事也。五月 孝宗升遐。今 上即位。复以别 谕召。先生遂入临。道拜司宪府执义。三辞 许之。除掌乐院正。 命赐食物。仍 趣入对。先生以病不赴 命。遣御医看病。遂诣 阙上疏辞谢。出寓于交河村庄。申辞职名食物 不许。转住坡山之院斋。京外诸生多从受学。先生相与讲授。一遵溪上旧法。绳墨甚严。濒行又著说以贻之。复除司业。十月哭送 大丧于东门。除尚衣院正。复 命入对。上疏辞。遂南归。自是数岁。屡除执义皆辞。至乙巳四月。 上幸温泉。有 旨 召先生。乃行陈疏于 行宫。 命赐食物。会有继请 召见者。仍退归。十月除执义辞。又除 元子讲学官。时 东宫年甫六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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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为设讲学厅。故有是 命。会值雷电之变。弘文馆上劄请询应灾之策于在野诸臣。申降别 谕先生。并以疏辞。明年 命道臣存问。题给食物。先生上疏略曰。窃闻帝王之所以贵士者。以其出有尊主庇民之功。处有守道尚志之实。故上可以嘉靖邦家。下可以风厉世教。非苟然而已。 国家自 先朝以来。礼遇山林之士。隆恩盛典。靡有所不逮矣。以其人而受其享者。固不可谓泰。苟或人非其贤。享非其分。未免狗续之羞。则一时真伪之诮。有不暇恤。而千载是非之议。诚可畏也。抑以君氓周急之道言之。臣闻里中有为军保之役者。男女耕织。以应其布。乐岁不堪。凶年流亡。举族而逃者已至数家矣。以此推之。其他填壑之状可知。根本蹶拔。将至无邦。变异之作。寔有其形。此正 九重宵旰之忧也。若臣者。无岩处之行而有山林之号。非并日之艰而得饥饿之称。既以徵士受宠。又以穷民见恤。左右垄断。干取 恩泽。愿 殿下刊臣名籍。以重贤士之选。收臣食物。以救无告之民。未必不为王政之大端也。会 上再御经筵。而有白虹贯日之变。副提学赵复阳仍乞至诚召致诸臣。以为劝讲消弭之资。 命申谕召先生。又以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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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 不许。三月上笺谢食物辞 召旨。有曰周无常数。君氓之古礼固存。往非其招。冠旌之定分可犯。昔贤受馈而辞。召事则有之。今臣异情而同行。势不获已答 圣君保穷民之仁。惟有忧国愿丰之咏。报 先王忠 殿下之职。窃献祈天永命之篇。会 大驾再幸温泉。有 旨召。行至定山。上疏辞疾而归。盖先生以为前诣 行宫。本只奔走待罪之意。而辄叨 恩赐。尤所踧踖。遂不克赴。其后荐膺此礼。皆率是而亡变焉。复除执义辞。十一月因天灾 命申谕召。上疏略曰噫。臣之叨此 宠教。盖连三岁矣。天之警告。必有所以。此诚忧内惧外。启圣兴邦之一大机也。 圣心震动。上下惕厉。应天之道。先讲乎保民。省躬之方。不事乎文为。则盘盂几席。皆无非诚意正心之用。股肱耳目。孰不为奔走御侮之臣。一志所立。万目自张。一诚所至。千里自应。不然而徒费虚礼。妄加匪人。 上有僭施无实之咎。下有不称维谷之叹。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者。正谓此等举措也。时 朝廷屡以灾异乞言。先生虽不敢越分尽言。而然于前后祈免之章。亦未尝不就本源上提掇大意。以致平日惓惓之诚。其不以遁悔而遽忘 宗国之义。蔼然可见也。会以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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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册礼除进善。 特赐朱子节要一帙。先生上疏辞职。荐除执义辞。戊申又除执义辞。明年己酉正月复申 谕召。时同春,尤庵二公并入朝。同春公请礼 召诸臣。先生与季兄参判公,从兄龙西公及伯子拯皆膺是 命。益加忧惧。遂辞以疾。且贻尤庵宋公书略曰。尝读朱子戊申封事。盖论天下之大本急务。所谓大本者。固在人主之一心。而此岂独人主为然哉。任宾师之责者。尤不可以不加意也。欲吾君之无私意则当先去吾之私意。欲吾君之开言路则当先开吾之言路。今必先斯二者。然后吾之一身常立于正大光明之地。而正君定国之功。于是乎在矣。至于所谓急务。则执事以为在于何处耶。天下之势。合则强。分则弱。不易之理也。西南之偏论不破。则梁,益之半。决不可以图吴魏之全矣。愚以为两贤之论定则异端无自而作。士习不坏于丑正。人才可通于器用。而偏论可以渐消矣。惟此大端消融保合。然后同寅协恭。聚精会神。朝廷正而庶绩熙。一纲立而万目举矣。若论其施诸政事者则保民为先。愚以为今日收布之弊。不翅倒悬。不解此急而欲纾民力。为空言也。不解此急而欲修军政。为末务也。非徒无成。而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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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益烈矣。由是言之。去私意开言路者。格君心之本也。破朋党者。正朝廷之本也。弛收布者。保生民之本也。行之以诚。持之以久。所谓真实功效。可以驯致。而成败利钝。方能责命于天矣。抑念壬午囊封。以定计为要道。诚不可缓者也。噫。今天下左衽。而吾东独不剃发。此则丙子斥和之功也。大义晦塞。而吾东独扶一脉。此则今日士林之力也。岂但人谋。殆亦天意。虽与文王之事昆夷。义有不同。若论其世则正相类矣。仁者之化。自近而远。三分天下。能有其二。则海邦虽褊小。独不可以百里起乎。创业垂统。已始 先王。而继志述事。实在 圣上。句践诈矣。延广狂矣。仁法文王之政。义讲春秋之策。由是而可兴周道于东方矣。此亦所谓定计之不可不审者也。会闻其去国。不果贻。三月 上在温泉 申召。先生到定山。拜疏辞谢而归。至四月十八日庚辰。易箦于竹里之寓舍。疾堇起居。栉颒无异常日。亲授孙儿可教四书章图。傍养者殊不觉也。讣 闻惊悼。恨其不及相见。 命优给丧需。宋公浚吉白尹某以聘礼之臣。奄忽至此。朝野痛惜。但其平生不敢受官爵。故诸子乃以自称生员为铭。倘蒙 特赠。计必不敢终废矣。 上重加悲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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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赠吏曹参议。门人持服者无虑数百人。及靷所在致吊奠。其哭必哀。道为之枳。是岁八月二十四日。葬于交河县法兴乡卯坐之原。初牛溪先生得静庵赵文正公之学于其考听松公。讲授于坡平山中。仍与栗谷李文成公丽泽益至。盖其门路之正。践履之笃。自近世诸儒未之或先也。八松公早游其门。后能抗正大义。则先生固已闻知其学之梗槩矣。及事慎斋先生。实亦有得于沙溪文元公之家传。而为栗谷世嫡。先生于是乐有父师。考合绪论。精专刻厉。矫变充积。其为学工程。大抵溯坡山而上之。以节次根极于晦庵法门。至其操约亲切之旨。所以观感于有道者多矣。尝曰朱子以后居敬穷理静存动察之法。灿然如日星。学者惟患实心之未立。躬行之不至耳。又曰圣学宗旨。尽在四子。其他莫如小近诸书。所谓自得者。正指于此真知其理之当然而不可易。非必发前人之所未发也。是以其研究之方。必自内而日用持养之本。外而人伦爱敬之常。小而接物辞受之正。大而随世隐见之致。以至于阴阳性命之所以变化。吉凶情文之所以品节。治乱邪正之所以盛衰。虽义理无穷。曲折不同。而要必欲以圣贤遗训。䌷绎斟酌。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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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通贯。而取其的焉。其未得之。发愤忘寝。既致其思。又讲之于人。必竭两端。以求至当之归。其或得之则潜心服膺。早夜慥慥。未尝以一日自佚也。平居晨起盥栉。危坐读书。无少欹侧。至就枕始解巾袜缚裤。室庭必涓净。几案必整顿。饮食匕箸有定规。衣冠服御有常度。虽值寒暑之极而犹不变。及其所以自治之实。则必以忠实为主。敬畏为要。俨然常若有见也。惕然常若有警也。燕闲幽隐之中。省察惩窒者愈加精确。造次周旋之际。威仪动止者自底恭谨。以至进修之勇而孜孜如有所不及。存践之笃而缩缩如有所不能。其于言行相须。表里一致。无所不用其心者。可谓益著矣。然而事亲奉先之礼。必致其爱敬。亲没得一珍味。使人走荐于家庙。每旬亦为之一省茔域。同知公事行久无所述。乃克考据史志。并竖碑表。家族甚大。亡论尊卑亲疏。必推其睦姻而更得欢心。待弟侄告诫切至。不以伤恩少止也。及有死丧之戚。常自亲莅。服食哀恤。各称其情。虽袒免者亦然。他如外先傍亲。皆与忌祭。笃于师友之义。服慎斋丧小功。手修年谱。俾无放失。与尤庵宋公,市南俞公终始功劘。义虽不合而情谊无替。然每以明道不有益于公。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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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于我为至言。以洎乡邻少长。无不汎爱。接以和敬。庆吊规约。罔失其期。事地主岁时贺谢。准礼唯谨。但不论其长短。繇此和顺内积。辉光外彻。昆弟信其行。宗戚怀其仁。明友服其义。乡党歆其德。四方之士。乡风兴慕者几不可胜数。至于村里小民。善者悦服。暴悍者耻慑。荐绅大夫之异趣者。私相敬叹。又不敢不以先生为一代完节笃行君子也。先生为人。性气仁恕。度量宏深。而容貌庄严。规模谨密。无一毫惰慢之色。望之者辄知为壁立千仞底气象。虽亦不见其运用之迹。而名义利泽。自然有以及人者。平生寡欲固穷。褐衣疏食。人不堪其忧。而处之晏如。其于所谓声色货利。一切世味。了无所入于心可知矣。居家训子姓。爱而义。御僮仆。威而慈。闺庭之间。安和而肃穆。比岁春夏。仰食官籴。及其输纳。必在人先。至如禁令。尤不得有所违犯。严于州县辞谢之节。每举坡山遗矩。斗米已上率麾而去之。虽同志诸贤。叹其不可及。少已有名太学。凡遇 朝家大事。必为之论列。不幸遭丙丁之祸。遂乃绝意有为于斯世。及被 孝考眷礼。辄以临难不死力辞。既而曰世禄之义。识异于人人。迨且诣 阙。而有士服 赐对之 命。圣旨愈加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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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则先生又以为非己所敢当。当其趣 召而终不留也。上自 当宁。下逮朝著亲友。无不疑其固执。冀其暂屈。议论纷沓。而先生确然一定而亡变。亦不以微意示人也。盖其审分量义。致恭尽礼。终始一辞。要必以此自靖其志。而所以遁世独立。守常经而存大防。终身无有怨悔者。固不外是矣。然而忧 国之诚不敢少懈。苟或所讲关系大体者。辄为诸公反复不置。而如闻 国势不竞。匪人当道。每戚然太息。常曰今之急务。必黜私意以振颓纲。除文具以做实功。禁侈习以苏残民。明旧典以革弊瘼。大要皆在一人。及论人物时政。是非相敚。人皆眩惑。而先生独能深知其窾。以为不然。后多如其言。读易累岁。用力尤至。疑后天六十四卦必有自然之次序。非序卦所能尽者。沈思久之。遂作叠天图。又谓说卦已揭三索之义。而其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不啻丁宁。后天之本领殆在是矣。虽不敢断然信其已说。然所以探赜索隐。庶几因是阐明其旨。则后必有继之者。雅以礼自饬。未尝斯须去身。其值家乡经曲节目。靡不质问服行。始在锦山。病家礼损益本末。义多未显。乃与俞公取仪礼经传为之源。诸儒论说为之流。以成一书。纤微毕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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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欲更定而不及。自癸未牛溪先生疏直文成公。大为群小所惎。及其不赴 国难。尤不获于 上下。没世未久。遂有仁弘之诬。而中间屈伸消长之变甚繁复。就安公邦俊所记为加订正编次。至若进退之义。别具谱说。条理的确。如指诸掌。盖先生于贤邪之际。持论素严。而亦必论考彼此情伪。以无失其公平之大体焉。教学者随其才品高下。谆谆不倦。每令实下下学工夫曰。必自收敛外面始。然则心自不放矣。授业次第。一遵沙,慎二先生成法。又以击蒙要诀及牛溪所辑朱门旨诀。切于初学。尤加表章。所著家礼源流癸甲录。又有文集十五卷。夫人公州李氏。生员长白之女。明粹端敏。稍长通小学列女传。及居父母丧。能致其哀。江都之难。夫人自请先生曰。与其死于贼。不如早决死。处置诸幼。命二婢子引绝。实正月二十三日也。先生悯其贤。终身不忍再娶。子男二人。长即拯。亦有学行。累除执义。徵不就。次推教官。女一人适士人朴世垕。侧室男三人。拨,拙,挹。执义娶左尹权諰之女。生二男。行教,忠教。一女适任震英。教宫娶郡守赵进阳之女。生二男。自教,可教。再娶士人李𣞗之女。朴世垕有继子泰辅。拨娶参议李有谦之庶女。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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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拙娶李某之女。呜呼。先生生禀卓绝之资。中加笃实之功。立言教训。足以风厉衰世。居家恩义。足以矜式颓俗。求之挽近。已鲜畴匹矣。最其渊源之深远。节义之谨严。有非诸人所能及者。盖先生既承遗绪。弘而任重则克治践行。益致实功。而务以反躬约礼成其学。既经大变。毅而致远则隐遁沈晦。罔渝正志。而思以守节求仁善其道。乃使坡山所传之业。八松所抗之义。赖而不坠。继而愈光。克大以阐。世若从其极而论之。倘亦闻风兴起于朱夫子所谓为人敦厚质实而其学专以躬行为主。然其所以自守终身。固未尝离乎孝敬信让之规。而制行立心。又专以轻富贵守贫贱。不求人知。为大者耶。抑其有得乎延平所谓今日止可于僻寂处草衣木食。苟度岁月。惟求进此学。为庶几者否也。不然。何其与先生生平所为。指向契合。乃能彷佛不爽如是也耶。然则先生之学。不特垂范后裔。以寿斯文无穷之传。而先生之义。所以存君臣之定分。扩春秋之大法。又将达之四海。准诸万世而无所不同。其亦可以亡憾于道不行时。泽不及于黎民矣。呜呼伟哉。世采不敏。晚始获厕函丈之后。觌德慕义。不为浅鲜。顾以所处僻陋。犹未遑暇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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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之末义。则其于先生之言行道德。终无以识其远者大者。兹敢谨就胤子徵君所次系年事实。掇其大略以复之。而私窃附论渊源节义之懿。以备当世立言君子之采择。
议政府右议政郑公行状
  本贯庆尚道延日县
   曾祖讳云 赠吏曹判书妣尹氏 赠贞夫人
    祖讳龟应 社稷署参奉 赠左赞成妣权氏 赠贞敬夫人
    
考讳谨承文博士 赠领议政妣崔氏黄氏并 赠贞敬夫人
公讳维城。字德基。号陶村。鼻祖袭明。高丽枢密院事。以直道死毅宗时。其后有讳梦周。门下侍中封益阳伯。世称圃隐先生。从祀文庙。寔公九代祖也。比二代蚤世不振。议政公发轫大科。委赢后嗣。乃以万历丙申闰八月戊辰。生公于江华府。始有娠。议政公梦黄龙冲屋而腾天。乃怖伏楼下。觉而叹曰。当得贵儿。但吾未及见其成也。公禀气颖秀。三岁而孤。母夫人奉姑权夫人。妇道甚备。虽爱公至笃。教之必以义方。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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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豪爽不羁。甫十岁自就规绳。喜怒不轻。人以远大期之。遂请母夫人往学于外王父黄公致敬。黄公训子弟素严。公与姨弟尹薪谷棨同业。弥自勤厉。不敢作非礼事。黄公特奇爱之。至抚公背曰。此吾家千里驹也。未几文艺大进。未踰冠已屡中解额。久之遭承重忧。天启丁卯虏寇深。 仁祖幸江都。将回銮。 命设科取士。公中第二名。隶承文院。俄迁侍讲院说书。冬荐入史局为检阅。明年崇祯戊辰。移承政院注书。旧事新除官。必经两司署。大谏郑百昌诿公妻外祖累独不署。盖公新遏一史荐。百昌嗛之也。大臣启法典无此累。请仍其任。公不出。竟由待教,奉教升成均馆典籍。移礼兵二曹佐郎。升正郎兼知制 教。立却无名朔米。又按察奸吏之盗一邑丁税者。辞连前官。赃污狼藉。犹不挠。 上褒以刚明举职。庚午秋差椵岛回答使。先是岛将刘兴治矫杀都督陈继盛。谋投北虏。 朝廷已议发兵讨之。会兴治称得 天子明诏。大肆恐喝。故有是 命。见者危之。公无几微色。及至兴治亦待以敬礼。朝议荐公入玉堂。 上举前事为教。辞旨甚严。公遂乞外为顺天县监。时又拟公铨曹郎。久靳 天点。判书李公贵白 上曰。某才望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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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且以先贤之后。宜蒙奖用。而反坐不干他累。摈斥荒裔。请 赐召还。不纳。数岁递归。历文学,直讲,兼纂修厅郎厅。升司艺,弼善移济用监正。甲戌复出为南原府使。翌年遭母夫人忧。邑民聚哭以送之。往往涕泣攀輀不能去。公治郡必以爱民为主。务先约己锄奸祛弊。要为简易之法。一境甚便之。所莅皆立石以颂。服阕历军资监正,成均馆司艺。明年除原州牧使。未几罢归。辛巳始拜弘文馆修撰。旋以暗行御史廉问关西列邑。竣事还。仍陈讲究赈政变通邮役数事。又言一路民力已屈。而厨传太侈。非所以轸念民隐。请 命酌定。辞意悲切。 上纳之。明年升拜校理,副应教。由军器寺正拜司宪府执义。公自失职。栖遑外郡。不得与闻朝政者已十馀岁。至是慨然约同僚上疏。指陈得失。大要以为修实德以答天谴。行实惠以结民心。纳谏诤以广言路。御 经筵以亲儒臣。立大志以雪深耻。必图非常之功。以迓续休命为期。会 命擢拜东莱府使。遂不果上。在莱冰檗自厉。秋毫无所犯。猾吏豪商䝱息不敢动。倭人亦称其威惠。甲申病归。民感公清德。铸铜为碑以追思之。久而不衰。入为刑曹参议。秋拜黄海道观察使。时 世子东还。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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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相望。所立马多至千馀疋。公悉自营措办。民益赖之。 朝廷有泛海之役。公访得差员价川郡守崔得男奸状。请置之法。从之。得男阴嗾郑译命寿。遂寝其 命。公奋曰奸贼敢卖 君命乎。乃申按前罪。并上其偷食五百石米。庙堂争请勿杀。以绝后患。 上曰某独不畏彼虏。可谓得藩臣体。 命斩得男。其遇事勇敢类此。乙酉递为佥枢。拜承政院同副承旨转右。值 上或有过举。亡不陈覆恳恳。以尽惟允之责。会谏臣言事。有涉诸 王子者。 上怒斥之以诈。公启曰谏臣任人主耳目。主一时言责。待之固当以礼。况 王言一播。四方解体。尤不宜如是。 上既复建 世子。将论姜庶人罪。判中枢李公敬舆以忤 旨远窜。公又白其所犯皆出无情。前罚已重。今若加以编配之律。用法失中。莫此为甚。臣职忝近密。不敢奉 命。不从。明年夏土贼权大用等猝起两湖间。声言攻全州。京城大震。适湖南伯坐事不办罢。 上令极遴其代。于是公拜全南道观察使。翌朝辞 陛。疾驰入州。州已城守所捕诸贼且数百人。公以为锄耰棘矜。岂皆真为盗者哉。乃请以便宜从事。惟首恶伏诛。馀多平反。人心大定。瓜熟还 朝。历刑户二曹参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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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馆大司成。累入银台为承旨转至左。 孝宗嗣位。 朝廷授西臬。旋以前任时事坐罢。叙兼知备边司。又由礼曹参议拜司谏院大司谏。辞 不许。首言近日贪风大振。邦本蹶拔。职竞由此。 新化之初。最宜申明赃法。今绣衣所刺举不法吏无虑十数人。其中虽有罪犯彰著。应伏典刑者。例必徒配而止。贪官污吏何所惩戢。请令有司并考覈正罪。 上即允之。寻因灾异延访进曰。伏承 圣明教以恐惧度日。恐非应天之实也。臣窃观 殿下政令之间多有私意偏系之失。我 先王敬守道心之训。至今在人耳目。愿 殿下一念之发。必思无违道心。念兹在兹。然后私意无所容。发号施令。皆得其正。而灾异可消矣。仍陈臣待罪刑部。凡事干内司者。 圣上每不泛听。如叛主投属之类。亦令更查。中外号冤不赀。此皆与道心背驰。而足致天怒矣。请 上自今尽革旧习。 上嘉纳。时朝廷以脩边备被啧。将重究议事大臣。公入 对极陈不可慑于威虐。以有屈意之举。事讫又论其同事而不引罪者。未几病免。历承旨,大司成。庚寅秋复擢拜平安道观察使。壬辰夏还 朝。拜户曹参判。移都承旨。会大司宪闵公应亨上劄。语涉 慈殿。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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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下吏削黜。公请 对熙政堂。以为谏官言事获罪。元非 圣世所宜。况应亨血诚忧国。廷臣无出其右。今若被削还乡。谁复为 圣朝开陈阙失者。愿 赐反汗。 上不纳。递历兵曹参判,大司谏,刑曹参判。癸已出按京几道。俄超拜刑曹判书。递拜议政府右参赞兼知 经筵,义禁府,春秋馆事,五卫都总府都总管, 世子宾客。冬淑徽公主釐降于长孙寅平尉齐贤。公自以家世清寒。遽乃结姻 王室。小心畏慎。戒饬家人靡不至。及闻 朝家营公主第极其宏丽。遂入 对泣陈不可状。仍请遵用定制。 上不从。他日谓齐贤曰。甚矣。汝祖之少福也。第竟成。公又叹曰岂知吾子孙有此事哉。后见其服御侈美。每蹙然不乐。殆若有伤我者。明年迁礼曹判书,司宪府大司宪。复为礼判。奉安实录于岭南。旋以傧使往还西路。 上临筵言及天灾。公复陈消灾之道当以人主一身为本。今尚方诸匠。以织锦不精。被囚已久。不瑕有损于俭德乎。苟能自 上撤罢此役。以卫文公大布之衣为法。必将有补于消灾。且闻画工尽入内役。尤岂非玩物丧志之大者耶。元公斗杓对曰。此出本院之检饬。初非 圣明所知。公曰古者工执艺事以谏。斗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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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尚方。不思进规。徒务责美。恐失宰臣事君之体也。移吏曹判书。一以恢张公道。甄别贤否。爱惜名器。裁抑侥倖为务。会校理李袗上疏。有姻娅之亲。或居鼎轴。或掌铨衡等语。公遂连章力辞。 上以问庙堂。启言某以一代清流。声望素著。实合东铨。不宜准请。既而寅平偶遭台评。公曰长于家者我也。遂引咎辞职。 朝议又启以某之谨慎守法。同朝所共知云。公犹不出。乙未始递。复判刑曹。冬兴阳儒生丁晢与本郡营将相鬨。事下所司。 特命严鞫。公谓其罪不至应死。且恐径毙。贻累于 圣德。稍从轻典。 上怒下吏严问。诸大臣皆上劄争之甚力。不能得。遂徒配广州德丰驿。明年蒙 宥秋复为大司宪。时 上因谏官语侵时相。目以群小乱臭。公又言大臣既无容受之量。 殿下从而重其过。愿 殿下惩此。凡出辞气。必加慎重。务存和平无失群下之望。盖公前后所论阙失疵弊。皆出至诚。亡不引归于人主身上。切中病根。其随事格非者如此。会有蜚语。迹及 王子洎数三宰臣。 上亦惊。密令宿卫戒严。 朝议多欲先为之所。公独以为 国家行事。必明白正大。不可以亿逆疑似罪人。以致 主上失德。执不可。已而 上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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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问。公对愈切。群疑涣然。未几有上变者。按验无实。 上益重公。递为汉城府判尹。移判户曹。裁省浮冗。明察奸伪。为之数年。公用大裕。盖自丙丁乱后。主度支者类以聚敛懋迁为能。公则以谓今之有司。皆私其财。而不知恤民。为政之道。岂容如是。又尝白 上曰。臣既知经费渐匮。其所以生财足国者。何所不尽。然若失民心伤国体者。断不可为也。会岁荐凶。所减常税几至七万馀石。而诸道犹以给灾换布为请。公亦必固请量许。其系群臣上章及绣衣回启。有以民瘼归于本部者。亡不申覆通变。至于内司冒占衙门规夺之属。尤加覈正。不以枘凿掣肘而遂止焉。时方行大同。差兼有司堂上。丁酉升兼判义禁。谳狱断罪。棘棘不阿。新建万寿殿成。 命赐厩马。明年秋将行两湖赈政。又有句管之 命。以疾累辞本职 不许。仍遣医赐药。己亥始递为判中枢。无何 孝庙上宾。 先王践祚。进拜右议政。屡上疏辞。 上批曰。方今国事孔艰。论道济时。非卿而谁 不许。镜城判官洪汝河托以应 旨。疏斥诸贤。冢宰宋公时烈因此辞免。公前已入 对。极陈不可轻递之意。及闻 命递。即上疏言臣知 圣意固亦有在。夫以 先王知遇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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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之人。为一妖妄小臣所惎间。岂不增中外之疑惑。臣有愚计。今若徐下新 命。不迫之意加礼之道。恐为两得矣。又闻宋公将归。公又上劄言 先朝委任之意。有非偶然。苟加诚心以谕之。时烈亦岂不念 先王之恩遇。终为迈迈者乎。俄以告讣使赴燕山复 命。赏赐如例。疏辞 不许。又以始迫使事。不获力辞大拜。申乞递免甚恳。至庚子夏乃 许。还判中枢升领中枢。公虽解位犹不忘匡救 主德。时承旨尹鏶言事忤 旨。天威震叠。药房诸臣至不敢起居。判书赵珩举错失宜。因大臣陈白。遽 命鞫问。公并上劄。极陈 上下不孚。堂陛不严之失。壬寅夏复拜右议政。屡上 疏辞。会大司成徐必远疏论玉堂新荐。并诬领府事李公景奭。以为为崔攸之行私。公遂劄陈景奭素有重望。曾于庚寅北查严酷。举朝禠气。乃能以首相独当虓怒之机。替受其祸。久始还都。 先朝恩遇由是益隆。不意今者横被诬蔑。决归乡庄。当此艰虞之际。林下诸贤次第屏退。唯一老成之人又将遁荒。愿 殿下尽礼挽止。继而 上因台谏避辞。荐 降严教。公又与僚相劄言。圣明虽以 违豫不许谏官请 对。固当优容奖励。以增敢言之气。乃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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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嶊折太甚。因 命推勘出纳之臣。岂非过中之举乎。望亟 霁雷霆之威。以副群情。公每见 君德有失。必忧形于色。反复陈戒。虽甚逆耳而不敢少沮。 上亦知公出于诚爱。 屈意勉从。屡加感叹焉。其冬公复白 上曰。顷日徐必远搆陷大臣。不遗馀力。公议皆以为非。而铨官直拟本曹参议。此尤不可。请 命推考。 上从之。仍递必远。于是谏院论救甚力。有言路崎岖之语。公上劄请免曰。所谓敢言者。乃指人之罪状已著。众犹难言。而己独斥言者耳。李景奭少无行私之迹。而徐必远徒以亿逆勒加罪案。此非敢言。乃搆陷之类也。虽以体例言之。论事失实之人。不得旋拟于台职。乃所以申明是非之意。况必远所失。有非寻常者乎。然而谏官乃以此为言。臣何敢晏然。屡辞 不许。已而谏院玉堂相继诋斥。未几掌令郭齐华指公以为亡国之言。 上震怒命远窜。公即出郭外。请伏妄言之罪。 上优旨不许。公又陈三不可进状。且曰臣既负重罪。决难仍据鼎铉。 圣明虽亦以臣忝在大臣之列。不欲因人攻击而轻递。乃今台阁喉舌。举皆不安。孽由臣身。愈增惶惧。窃念古之人君。责免群下。必以励廉耻重名节者。为其所关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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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臣若迫于 恩旨。甘心苟进者。 殿下何所取而使臣。臣亦何所守而事 殿下乎。章凡二十馀上。 上愈不许。累遣近侍敦谕。公不得已起视事。明年春复使燕山。前后出彊。律已简洁。处事严重。行中肃然。适以驺卒买一兵具。为北人所觉。盖公时为司译院提调。虑译徒多冒滥。尝建请行汰讲法。已定事目期限。诸译大惧。实祟此祸。而汰讲之法遂废云。复 命。公屡上疏自劾。 上特降优旨促召。遂入 对申辞。退而继辞章又十七八上。 上更遣近侍敦谕不许。会北查竟至。递移西枢。公既雅志求退。又被生事异国之累。仍上劄乞递职名甚力。终 不许。自是常辞禄俸。益加屏缩。 上令廪人委输。又屡辞 不许。乃曰。吾明年年至。可以永退矣。会吏曹判书朴公长远因事有 严问之命。公闻之。乃上劄曰。冢宰重臣。悚惕待罪。遽施缧绁之典。大臣股肱。为陈纳约之忠。经宿不报。恐此皆非 圣明所宜有者。臣受恩 三朝。爱君一念。耿耿于中。每遇 过举。心胆若坠。今虽负罪屏蛰。不可终默。罔避出位之嫌。敢陈将死之言。时大臣因此匡救。久不 赐批。故公劄及之。他日入 对。复陈郭齐华远离病母。久窜北塞。情法俱可恕。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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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原赦。辞意恳恻。 上为之动容 许宥。无何感微疾。未踰旬而革。 上遣太医留救。并赉药物。 恩眷特隆。公病中谆谆。无非 国家事。亲旧问疾。必行拜揖之礼。至于易箦之时。神思安闲。与人酬酢。无异平日。又谓其婿权尚矩曰。吾幼失先人。又值倭寇。葬故多阙。常以不得改窆为恨。君须葬我其侧。庶不令作海岛孤魂。闻者感动。即甲辰十一月十九日也。寿六十九。讣 闻。 上震悼辍 朝。致吊祭如仪。赙赠有加。后日 临朝。左议政洪公命夏白曰。郑某清慎厚德。当为近世名相。今不慗遗。 国家之不幸也。 上亦教曰。世岂复有斯人耶。叹惜久之。及葬遣中人护丧。 特命给其禄终丧。以明年正月。礼葬于江华镇江先茔负子之原。从治命也。公性资温良。神气精明。秉志端洁。行己谦恭。便利营为之念不作于内。苟且依违之行不见于外。平居閒静若无所事者。及其遇事裁处。率皆刚介直方。未尝为利势所挠。威祸所夺。盖自庶僚至于卿相。其所陈白。虽上咈人主之意。下与时议背驰。而终不改度。唯尽其所欲言曰。在吾所为。当如是耳。初因无妄。久摈外郡。自辛巳以来。暂历清显。将以格王正事。匡辅重恢。而旋又出掌藩臬。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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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宣力图报之地。及 孝庙当宁。汇进群贤。锐意大计。察公廉正才能可与共事。终乃引以置之于机要之任。盖其精心奉公。慷慨忧国。论别是非。明白剀切。无非戒偏私勉喜怒崇节俭正赃污之道。而其所规画又皆详察精当。具有条理。可循而行。故为冢宰一年。恢公杜私。干谒不敢行。为司徒三载。节用爱民。中外黎庶咸得以无冤。若其所以清慎一节。夙夜匪懈者。虽有善毁者。自不敢间然也。至于釐革贡案。乃与当事诸公受 命。未行遽遭鼎湖之恸。 显宗初政。首先爰立。 恩遇不替。庶展素志。而顾以性谦多疾。一以丐闲为心。及其再入相府。困于群讪。仍罹外祸。盖不克一日安于 朝廷之上。然当 君德得失之除。贤邪进退之几。必为之开陈勤恳。期回 天听。而辞退之日。犹以明是非厉廉耻自靖。其意可见也。始公论徐必远。物议哗然。公语一新进曰。君辈今重某如此。后必有悔。既而必远与善类相失。其人称谢。公复语之曰。君谓止此耶。其为人粗厉好胜。虽一世所宗师者。必不少贷矣。厥后必远排击儒贤。不遗馀力。人始服公明鉴。公既以不逮所怙为至痛。事母夫人朝夕不离侧。左右就养。无不称意。及贵见。俸入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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辄流涕曰。吾昔业农以养亲。甘旨常不给。今乃有此。其何以奉先妣乎。尤笃于追远。尝辑圃隐文忠公事迹。无有阙漏。剞劂而行之世。其于亲戚故旧。恩意甚至。周恤贫窭。不以穷乡远族间焉。至于薪谷昆弟殉节虏难。抚存孤嫠。无异同气。终不少衰。居家律己。动遵规绳。自奉俭约。深恶奢靡之习。身不接浮华。家不蓄玩好。于一切世味俗事泊如也。以此公主之归觐。亦必释去盛服。然后乃敢入拜。唯藏一妆刀。即 孝庙别对时所赐。每抚之泫然出涕。其门庭冷落。萧然如寒士。未尝有停客焉。教子弟多循理守礼爱人及物之意。深以玩物丧志为戒曰。古人以笔札犹为外物。况其它乎。接人温恭。一以诚礼。至如孝友忠谅之士。尤加奖爱。其在外任。必先询问。而闻于 朝犹恐不及。尝告 上曰。臣立朝四十年。孤立无朋。然其好善爱士之心。素所蓄积。盖实录也。是故自少时前辈诸公。皆目公以当世第一流。其称之者曰。某甫人物如譬之良玉。彼犹有瑕耳。又曰由韦布至卿相。终始不变初心者。唯此一人而已。及卒之日。远近闻者皆曰贤相亡矣。亦可见人心之不诬矣。夫人全州李氏。监役久涵之女。戊午名流评事穆之玄孙也。性婉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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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奉承君子无违礼。抚子弟以慈。御家众以恩。宗戚论妇德。必以夫人为首。先七年而卒。与公合葬。生二男。长昌徵郡守 赠左赞成。次尚徵进士早世。一女适权尚矩承旨。侧室二男。贱徵,弘徵。赞成一男即寅平尉。进士二男齐斗,齐泰。承旨三男秀万,和万,世万。馀不能悉记。世采窃惟我先君中峰公。于世寡合。与公同任骑曹。后同黜于 朝。比守南郡。平生交谊驩甚。晚岁字谓公及乐静赵公曰。某某吾友也。迨先君没而公受 命按海西路。赠一公服以为敛。世采涕泣不敢忘。自后孤露屏废。不遑以时起居东阁。而岁月荏苒。遂成千古之恨。今齐斗以公行状见属。自知固陋。艰于修辞。不足以揭公盛烈。抑其私义有不可终辞者。乃敢撮其立朝行事之大者。以俟当世之立言君子有所财幸焉。崇祯甲寅十一月癸亥。潘南朴世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