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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斋先生遗稿卷之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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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斋先生遗稿卷之四十四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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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城府左尹 赠议政府左参赞炭翁先生权 公行状(甲寅)
 本贯。庆尚道安东府。
 曾祖讳德裕。 宗庙署令。
  妣咸安尹氏(昌宁曹氏) 淑人。
 祖讳克宽。 缮工监监役 赠左承旨。
  妣昌宁曹氏(咸安尹氏)。 令人 赠淑夫人。
 考讳得己。 礼曹佐郎 赠吏曹参判。
  妣全州李氏。 淑人 赠贞夫人。
公讳諰。字思诚。高丽太师幸之后也。太师本新罗宗姓也。当甄萱之入鲍石也。以吉昌郡。迎丽祖。讨萱。丽祖谓能炳几达权。遂赐姓权。升吉昌为安东府。而因籍焉。太师后几世而至赞成㫜。以名德显。赞成之子曰溥。位政丞。号菊斋。史称东方性理之学。自公始。菊斋第四子曰煦。忠宣王赐姓王氏。至孙府尹肃。入我朝。始复姓。后三世。有大司宪弘。以文章清直。为世名臣。大宪弟讳博。官至尚州牧使。刚方清慎。累典剧郡。是公高祖也。署令公有四子。第二曰吏曹判书讳克礼。而监役公则其季也。无子。佐郎公以吏判公之少子为之后。光海朝。擢魁科。废 母议起。遁迹海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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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不起而终。自号晚悔。文学节行。为一世所推。所著有读书僭疑。李夫人。宗室龟城都正瞻之女也。公以万历甲辰十二月庚午生。自幼温雅端重。不妄游戏。而聪明颖悟。绝过于人。九岁。有咏影诗曰。一步动时尔已随。微心去处尔应知。盖已知有所谓操存之方也。甫十许岁。能诵诗书。博涉诸子史。过成童则便有志于学。如理气之说四七之辨。无不究极蕴奥。心悟口说。透彻洒落。人以为颜子复生。壬戌。丁晚悔公忧。哀毁成疾。几危者数。甲子。服阕。时 仁庙已反正。始赴举。然不肯为程式之文。尝于汉城试对策。极论治化之道。赵文孝公翼。为考官。以为决非俗儒。欲置之榜首。有参考官。以文字有违式处。屈置第二。其于司马试。尤脱略。尝一赴得解。及会试适天雨。即止不入曰。士子科场。苟有志者。决不可入。况冒雨尤为羞辱者乎。盖其抗志高远。而不屑屑于众趋如此。 崇祯丙子。国家新绝虏和。励精修攘。 命廷臣举贤才。公遂被诸公荐。有曰。某以名父之子。笃志力行。他日名世之儒。未必非此辈。即除 大君师傅。不就曰。以荫补官则世臣之义不敢辞。今以儒学论荐。吾非其人也。丁丑乱定。除活人别提。不仕。痛恨时事。每酒后慷慨悲歌。或时痛哭。及 朝家遣兵。助锦卫之役。则公以为凡军需。责诸田赋。是缘亩之民。亦与有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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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家则不能以国毙。万不获已。吾辈匹夫。只为耕野。而乃忍为此乎。公曾力田为家。因遂抛弃。以至穷匮而不悔也。庚辰夏。又除 大君师傅。时才经祸。故士夫多不乐仕。且 大君在沈阳。师傅当往彼中。人尤避之。公以为今日事。寔出句践之计。则世禄之臣。不暇顾羞辱。且若以危难而前却。谁肯为国家死者。将趣装赴 命。而且欲献言于朝。以陈天下之大义。不可忘。会稽之志。不可懈。知友亲旧争止之。遂不果赴。乃喟然有远遁之志。踰岭居于闻庆之皓岩山下。计欲灭迹山林。与世相绝。唯日以村氓野老为侣。间除宣陵参奉,翊卫司副率。戊子。以 世子侍讲院咨议召。皆不就。己丑。 仁祖宾天。 孝宗嗣服。即下别谕召之。若曰。当此罔极之日。益思稽古读礼之人。公谓揆以吾分。虽不敢往。然国有 大丧。不可坐辞 朝命。遂奔哭于阙门外。再疏陈情。言不敢当礼 召之意。且曰。窃念 殿下天锡勇智。自在春宫。士庶延颈。莫不欲为 殿下死者。天生圣君。夫岂徒然。呜呼。天下涂炭。海内无主。惟天唯 先王。遗大投艰于 殿下之身。思所以克享天心。恢一匡之业。酬一洒之志。任东周之责。以答扬付畀之休命者。虽在斩焉缞绖之中。不可忘也。疏入。不待 批而归。 召旨旋下。辞意弥勤。公以疾呈状辞。 不许。而 因山且迫。遂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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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阙。人或疑其去就。公曰。吾非抱负自重之士。则人臣分义。有不得不尔及入京。已升拜工曹佐郎。而 廞卫将戒。未可辞。遂谢 恩。公以为是初见吾 君。不可无言。因草疏献言。略曰。臣闻人生受命。仁义而已。夫杀一不辜。行一不义而得天下。有所不为。为之则生。不为则死。犹且不为。此仁义之实也。人臣舍是。无以立身而事主。后王舍是。无以守位而治民。今天下大乱。不夺不厌。滔滔皆是。伏愿 殿下廓然大公。确乎不拔。必黜功利而明仁义。为天下倡。为百姓先焉。臣▦(一作闻)仁主于爱。爱莫大于事亲。爱其所亲。敬其所尊。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斯乃帝王之孝也。伏愿 殿下扩今日追孝之心。毋胶匹夫之仁。益充帝王之孝。必以天下为念。毋苟曰何以利吾国。俾百姓皆无曰何以利吾家利吾身。唯同造仁义之域。是务焉。臣谓凡欲有为。必先立其志。如射者之志于中。博者之志于胜。不计巧拙强弱。淹速成败。唯思必售而后已。 殿下不为则已。欲有为也。须奋大为之志。以恢天地之量。毋安于姑息。毋狃于因循。义所当为。终始以之。勿龌龊而自小。勿訑訑而拒人。迩言好察。逆耳求道。爱人材录小善。略细苛持大体。群材众言。旁午辐辏。各售其能。各尽其怀。而河纳海受。天覆地载。从容而折衷之。则遐迩大小。咸囿度内。群策群力。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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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于前。何事而不可为。何为而不可济乎。人皆曰。东国褊小。不可以有为。臣明其不然。易曰。地中生木升。君子以。慎德(顺德)。积小以高大。夫地中生木。至微。已有干云蔽日之心。故终成栋梁之材。君子之积小成大也。大率类是。我国虽褊小。在 殿下所用之耳。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颜渊,曾参。士也尚然。何况人君乎。然则今 殿下之责时务之急。惟先明义利之辨。而扩帝王之孝。奋有为之志。以成积小成大之功。然后方可以无憾于惟天惟 祖宗惟 先王付畀之意。而 殿下之能事毕矣。 圣批嘉纳。且命该司。月给粮馔。三辞不许。 因山既毕。呈病而归。时清阴金文正,慎斋金文敬二公。以元老入朝。同春宋公浚吉,尤庵宋公时烈诸公。并被徵用。锐意为激浊扬清之举。流俗大骇。而败證亦已兆矣。公素履独行。去就从容。归路有诗曰。 圣主孜孜招俊乂。群英衮衮起山林。闲人备数真叨忝。去国空怀报国心。可以见公之微意矣。归月馀。除刑曹佐郎。后除工曹正郎,庆尚都事。皆不就。丙申。以侍讲院进善召。盖 孝庙始即阼。有独御区宇之志。既而见群臣愦愦无足以任使者。思更进用山林之士。以共国政。公与两宋诸公。前后被 命。再以病辞。 圣批。除尔讲官。意非偶然。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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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固辞。公行且疏辞。该曹请许姑递。皆 不许。促召愈勤。夏遂诣阙乞免。 上喜甚。即命入对慰谕之。仍曰。为国宜得贤士。况教导 世子尤难。必欲令读书人同处薰陶矣。且问民间疾苦。公谢曰。臣之此来。非为供职计。只以远坐陈疏。微分不敢。故欲躬诣陈情而退矣。民间疾苦固多。今日岂容枚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人君毋忘养民之忧。朝廷毋忘养民之政。则生民之福也。且曰。臣匪分决不可留。今玆 榻前。既面陈心曲。臣不敢苟循文具。更烦文字而归矣。留数日出城。病滞畿邑。 上闻之。即以别谕追之。公不得已还入。盖登对时。 天语谆谆。留之甚恳。而不可得则乃曰。暑热如此。岂可才来遽还。曾闻有兄在京。若兄弟相会。仍为辅养则幸矣。公感泣。以为是可见 上意之笃。无所不至。为此委曲之语。若家人父子然。实有不忍便诀之意。既再入。犹以分不敢当。再疏控免而曰愿解职名。任便留住。或时 赐召。俾诵所闻。批曰。苟或如是。则予心如有所得矣。何必以虚名相迫乎。即命递付散班。每 两筵开。使之入侍。首进言曰。臣昨于书筵。略陈王伯之辨。夫不能明善诚身。自身而家。自家而国。以及天下。不知公天下以为心。虽功盖天下。要以利其身。是之谓伯。物我一视。成己成物。不独利其家利其国。必以天下为忧。而必诚意正
明斋先生遗稿卷之四十四 第 427H 页
心。以修其身。以及天下。是之谓王矣。 孝庙命掩卷。喟然曰。天下之忧姑勿言。唯此四境之内。亦不能收拾。计将安出。公对曰。臣闻乾称父。坤称母。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子之事父母。不能一日忘其亲。则人之事天。诚不可一日而忘天。天不可忘。则当以天之心为心。苟以天之心为心。则天下之民。皆天之所子。吾之同胞而不可忘。匹夫犹然。况人主天下国家之责。萃于一身者乎。况于今日。不可不任天下之忧者乎。然而理一分殊。天下之本在国。虽忧天下之忧。而不可不先治其国。先其家先其身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心意之间。事为之际。毫釐有差。万民不服。天地亦为之变矣。然则位天地育万物之功。在情性中节不中节之际。人君夙夜孜孜。战兢惕厉。勿失中和之功。使万民。观感风动。君子豹变。小人革面。然后可以言治矣。为政多端。言其本则养民为本。养民则务农为本。萧何曰。养民以致贤人。又曰。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图致贤人以定天下。而养民为本。然则此诚为政之本也。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而民信。则可知为政之要。莫先于足食足兵。而及子贡再问。又曰去兵。则可知足食尤为政之最先也。子贡又问不得已而去二者何先。子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注曰。人君宁死。而不失信于民。使民亦宁死。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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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信于我也。以是观之。信为上也。诚使民皆知上之养民。而信上之活我。各务农生养。食足而信上。则何事不可为乎。方今朝廷讲武之意。则著于民间。而养民之志。未孚于民心。彼愚氓岂信朝廷之意。而知足兵之不可已哉。彼皆曰。此皆以虐我也。以玆不信之民而用之。将见其有害耳。何望其有益乎。且论朝廷置营将之弊曰。营将。即中军也。乃主镇将管下也。而朝廷特授重权。主镇将。亦在总领中。即今已抗捏不安。恐临时掣肘有患也。 祖宗朝每道置监兵使。总领焉。又置各镇牧使。为节制使。各管其属邑兵马。而牧使主治民。故有中军为下官。听令于牧使。专管武事。今诚申明旧法。择监兵使总领之。又择各镇主将。使营将听命。同心协力。大小相维。轻重相得。何患武备之不脩乎。 上甚悦曰。今日多闻曾所未闻之语。时今 上在春宫。春秋甫踰舞象。亦已志乎帝王之学。询以王霸之略。操存之方及仁无内外之辨。必欲闻其蕴奥。公为之开释分晓。反复推明。亹亹不已。而上亦虚心倾听。每临书筵。日至旰昃而忘进食焉。每言书筵略。且讲诵而罢。只为文具诚无所益。乞须日亲宫僚。如朋友燕闲时。亦赐引接。或论义理文字。或说古今事迹。或时闲说话。情义相孚而求相规益。则自能薰陶辅成矣。 上深纳之。公每侍 筵席。不饰
明斋先生遗稿卷之四十四 第 428H 页
辞辩。惟以至诚相感动为说。丁宁恳恻。或引喻以古义。或间以里巷易解之语。以相譬晓。人或厌其烦累而不避。且说经义。必推而归之人主行事之实。考其得失而勉其体行焉。 人主亦感其至诚。 君臣之契日深。而公自以空言无实行。不可冒居宾师儒贤之列。求退之意益切矣。七月。除司宰佥正。盖朝廷处以闲地。以寓优待之意也。公素多疾病。旅食踰时。且以为明时待贤之道。不可承当。可暂而不可久。遂决意乞归。疏三上。 批曰。噫。何其欲退之甚至此。常于经席。剖析义理。不但通畅其奥妙。凡于议论之际。或寓以讽谏。或直言不避。务尽其义。欲纳予于无过之地。予尝忻忻自悦。有似饮醇酒而不觉其沈醉。窃幸其能致也。不但予意如此。世子之意。亦甚眷眷而无私交之礼。不得劝留耳。尔其谅此至意。公称病笃。 上知不可留。乃许姑归。使之待差更来。而且 命该曹给马。公出城。拜疏乞解职。仍曰。 殿下当有为之时。奋有为之志。文武之道。具在方册。惟当省刑罚薄税敛。以养民力。以固邦本。以制兵食。以之富民强兵而已。 殿下惟在恭己正南面而已。臣无可言者。第窃闻舆儓之言。朝廷之上。言路犹未大辟。岂言事之臣。或言不中节。辞未达意。而 殿下未暇优容宽假之。是致舆儓之言乎。如沈大孚,俞棨。经术见推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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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 春宫辅导之人。无出其右者。国人公言也。而罪废已久。俞㯙得罪。臣知 殿下谓其有嫁祸之计也。而实无戕人之心。臣闻至治之世。立诽谤之木。所以广开言路也。况论事之臣。皆欲献忠心。实无他则。去其短取其长。各尽其材。圣主所以用人纳谏之道也。孝庙谓筵臣曰。权諰疏以言路为言。而出于忠款。予当体念。即 命放俞㯙。八月。归乡。除掌令。十一月。再除。丁酉二月。除执义。皆呈病不就。五月。又以执义 召之曰。昔尔之归也。予不敢强挽。而愿言之怀。常切于中。今遇灾。省愆弼违之责。舍尔其谁。予将授尔以室。继尔以廪。置予左右。上疏辞。 批曰。一疏远来。苏慰旧情。恍若复面。知君臣间契合。固不浅浅矣。予则惓惓而尔辄迈迈。何也。纵不念寡昧。独不念世子景慕不已者乎。三疏移进善。 勤召不置。不得已九月赴阙。即 命继粟继肉。该司修舍。太医问疾。公惶恐辞谢。不能得。时 世子会讲之礼久废。公白于书筵请行之。朝议有或以糜费为难者。公慨然上疏以为臣之请行会讲。不但 春宫进学有益。师傅宾客源源相接。上下相孚。大小归仰。 储君令誉。著闻益彰。岂非 宗社之福哉。昨日始闻。会讲之设。例有燕礼。户部物力难办。是以久废不行。臣不觉嗟惋。果然则今玆之说(一作设)。但为一时之文为耳。还非补益之实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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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乞讲毕燕酬之文。一切停罢。则事可常行。而庶几有补于劝讲之道矣。若谓世子礼敬公卿之意。不可不略致式燕嘉乐之仪。则一笾一豆。足以酬酢。诗云幡幡瓠叶。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尝之。如此则物薄而礼勤。会数而情厚。何以丰乎为哉。 上深纳之曰。所论可谓切实。十月行会讲礼于时敏堂。旧例虽师傅宾客。皆俯伏而讲。公进曰。古者经筵讲官。亦得坐讲。书筵事体。又与经筵有别。请令师傅宾客。皆坐讲。 世子悦曰。进善之言甚是。于是师与宾客皆坐讲。讲孟子齐人伐燕章。公曰。王勉所谓在下有汤武之仁。在上有桀纣之暴则可者。与张子所谓此事间不容发。其义实同然。自人君言之。我既贼仁贼义为一夫于天下。则下之为汤武者。乌得以禁之哉。时同春宋公。亦以赞善入。乃引朱子之言曰。食肉而不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诸讲官亦曰。泰伯文王。俱以至德称之。其旨微矣。公曰。此等言。皆人臣所当法也。若人君所当戒者。残贼独夫之言也。今 邸下常思欲免独夫。须毋贼仁贼义。行一不义杀一不辜。便为贼仁贼义之类也。甚可惧也。盖汤武放伐之说。在人臣为嫌。故诸人皆有回护委曲之意。而公则以为此义人君不可不知。尽言不讳。公见 世子。坐容微伛。辄曰。请更危坐。容貌虽小节。不可不慎。仍言致敬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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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悉。终曰。非特为今日也。虽入处宫中之时。常持今日之心。无少懈怠。且愿节省文具。频行此举。使此心常继也。 世子皆敬纳之。一日 上御经筵。讲心经。公病不得入侍。遂上疏论说所讲章义。因推其说。以及于郑之问事。力言不可不诛之意。盖之问。当光海时有请废 母后疏。语极凶惨。 反正之后。独漏 天网。至是台阁追论其罪。而 孝庙以事在既往。未即允许。故公疏及之。虽未置之极刑。而竟得投北。公病甚。累月不得入侍。戊戌春。再疏乞免。且请还收廪继之 命。皆 不许。时吾先君子被 召。诣阙陈情。孝庙命入对而不敢进。公上疏言尹某有高世之志。圣上尊慕其贤而不屈其志。以士服召见。则以王公而屈于匹夫。是帝王之盛节。千古之美事也。 批曰。所论之言。实合予意。当以士服引见。即 命以白衣入对。先君子不敢当殊遇。从阙下留疏出城。 上知公与先君子为姻友。以其不避嫌私。为国惜贤。心嘉之。已而擢拜承旨。四疏辞。移拜赞善。累辞以病。 不许。四月。又上疏乞归曰。臣自遭遇以来。病伏便养。空带职名。国人之责议臣身者。皆曰渠之遭遇至此。默无一言。将何以报不世之 恩哉。是则一国之公言也。夫王道之要帝王之学。岂臣之所及。而所以兴衰拨乱。匡济一世之意。则 殿下之所日夜孜孜。而恨
明斋先生遗稿卷之四十四 第 430H 页
无人佐下风酬 圣志耳。臣何言乎哉。最是税敛之薄。民庶之至愿也。什一。天下之中正。今之农人佃田一结所收。果得米二百斗。而赋敛出米二十斗。则诚为什一矣。但凡公家出赋。则民之所供例多倍费。今大同三手粮税米共十五斗馀矣。民之所费。殆或三十斗许。而本邑赋役。民所不可废者。又有若干斗。则已不为什一矣。又况一结之田所收。不可必得米二百斗乎。臣幼少时。尝闻诸父老曰。 祖宗朝大典收税之法。每年审岁丰歉。分为九等。上上则二十斗。下下则四斗。此外无他赋于民矣。 宣祖朝为民之穷也。不问岁之丰歉。每从下下。为损上益下之政。其后为都监士卒之廪料无继也。加收米若干斗。即所谓三手粮。今者大同更敛十斗。或十三斗。而不问年分上下。近年岁多凶歉。而一切之赋。或过于上上之税。则不论民生之愁怨。此岂什一之政乎。臣恐民生日悴。难禁其怨畔之思也。又疏曰。民为邦本。食为民天。鲁哀之时。困于齐,晋,吴,楚之暴。有若岂不知之而劝之以盍彻。滕文间于齐楚。而孟子劝之井田。以行仁政。盖欲为政于天下。则事无大于此也。今之言者。皆曰莫如安民。不必讲武以扰民。臣固然之。而每谓其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圣贤之训。有曰。教民七年。可以即戎。曰教之以孝悌忠信。则务农讲武之法。何尝偏
明斋先生遗稿卷之四十四 第 430L 页
废乎。顾今日养民之意未专。而民生日艰。养兵之要未得。而徒为文具。怨咨日积。缓急难恃。臣窃忧之。臣愿 圣主。先忧民心之日涣。彝俗之日颓。而振之以孝悌忠信之教。继以均一国之田而总括其数。撮民兵之数而知其大率。然后省刑罚薄税敛。以养民力。兵要务精。不要务多。惟以实用为贵焉。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取其所长。各适其才。谁不可用。仲叔圉治宾客。王孙贾治军旅。祝鮀治宗庙。卫灵之无道也。而犹能以保其国。况以 殿下之明圣。而任一世之人才。则千里之内。百僚之间。岂无其人乎。岂无能办兵食之事。以成天下之务者乎。 上皆优纳。而不许其归。公以病久不供职。而不悦者从而讥谤。遂陈疏出城。上遣礼官追谕勉留。且命移改西枢。时 上体不宁。公虽退而不忍远归。滞于畿邑。 上谕召不置。礼官前后相望。又不得已八月。还入城。未几。 孝庙令更出入书筵。公上疏辞。并辞西枢曰。臣苟无匪分职名之拘系。则更住辇毂下一半年。兄弟相从优游。固一乐也。而亦臣不忍遽远魏阙之心也。且宋时烈,宋浚吉。方蒙 宠遇。苟能终始交孚。得酬 圣上愿治之心。而都俞吁咈之暇。时烈等许臣为他山之石。相与往来。访其过失。以尽攻玉之术。则臣何惮而不肯为其损友以尽其愚乎。臣之所蕴若此。故与时烈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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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谓时烈遽以转闻也。既递职名而更受辅导之任。则正犹龙断也。臣唯有去而后已也。已而复出畿寓。复遣礼官。 谕召。公上疏辞谢。仍曰。臣闻大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斯其所以为大舜也。盖无论言之得失善恶。毕陈于上。然后择其善而用其中。言之不善者不用之耳。何尝扬其恶。况又斥其言乎。夫立诽谤之木者。欲闻天下之言也。诽谤之言。岂能必善而尽是乎。古之君臣上下。胥教诲胥训诂。莫不以谏诤相与。是非相济。故善与不善。浅近怨詈之言。毕闻悉达。而君臣上下相与反省惕厉。执两用中焉。方今似无此气象也。盖曰。善言可使陈于上。不善之言。岂可闻于上乎。臣愚以为陈而察之可也。不使闻于上。则决非大舜之意也。盖曰不善之言。安可不辨其非而斥之乎。臣愚以为辨之可也。斥使不言。决非好问之意也。大凡言事。可则用之。不可则不用。斥而罪之。禁不得言。则殆似防民之口矣。诚愿 殿下好问好察。隐恶扬善。以身先之。倡率群下。上自公卿。以至士庶。有怀必达。和而不同。惟知胥箴胥诲而已。可以来千里之言。而优于天下矣。己亥二月。又 命特召谕旨。略曰。自尔之去。今忽经岁。中心思想。惄如调饥。初谓暂往近畿。而便欲长往不返。岂予诚意之未孚耶。未来之贤。犹思所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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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昔进之贤。宁可不知其亡也。又以赞善召。公累疏辞谢。遂南归。公在朝。每以军保儿弱逃故为言。以为今日重敛以伤民者不一。而最是军保收布。侵及朽骨。督徵襁褓。此则国可亡。不可为也。至是因辞疏。又及之曰。伏闻 殿下特命荡涤。百姓初闻令下。莫不感悦。臣谓此事政在一号。而令施于下。沛然若决江河。而洽于民心矣。今既数月。未闻有 成命。臣窃念倘或迁延。遂至废格。使 殿下至诚至仁之泽。未究于下。而民未蒙实惠。则不如初无此令之愈也。 上答曰。宁有失信之理。其勿虑焉。盖公遭遇 孝庙。十年之间。或进或退。不敢为虚让苟饰。其被对及章疏文字。虽片言单辞。无非直出衷曲。 孝庙亦蔼然以诚意相孚。尝 批谕曰。省览疏章。尔之忠厚朴实。如在目前。又曰。予既知尔而倾心矣。又曰。尔虽千言万语。予决不舍尔也。公自以旷世 恩遇。不可以坐孤君命。故不得不进。既进则儒贤宾师之位。终非己分之所敢当。故不得不退。然恋 君报国之诚。不能自已。故前后乞免求退之章。未尝不进言。眷眷乎兴衰雪雠之志。端本出治之道。积德累仁之功。祈天永命之术。至于去私意开言路。收民心任人才。省刑罚薄税敛。善民俗节财用。讲农训戎之政。发仓赈贷之策。靡所不言。言皆恳恻切至。 孝庙久益信。向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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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旨。有曰。噫。以尔之忠厚笃实。不出为世用。则其他何足言哉。且命内局给药物。使之调病上来。五月。 孝庙升遐。公奉讳哀痛。即欲奔赴。而病未登程。六月。今 上下旨召之曰。予将体先王待尔之诚。置尔于左右。尔可以图报于 先王者。报予小子。七月。赴阙。因山后。拜兵曹参知。三辞不许。遂拜 命。仍上疏。言军保收布灾田徵税两事。略曰。人君继天子民之道。宁可使斯民。以不食空田而未免于责税。以朽骨襁褓而未免于徵布哉。宁国与民俱毙。此则决不可为也。五霸假仁。虽曰假之。非仁无以成霸业。使五霸而遇此事。其革之也必矣。或恐见欺于顽民。臣以为宁民负国。毋国负民。仁心仁泽。浃民骨髓。民亦化而为仁。不敢欺上。皆有宁上负我。毋我负上之心也。且面对力言之。 上皆从之。十二月。 特旨升拜汉城府右尹。盖公自 先朝。每于 榻前。言为治者。先须总民数。而后可以发号施令。虽王者。欲行仁政。苟不总民数。则仁政亦无由行矣。今户籍之法废坠。无以总民而为治。故是命盖欲委之以户籍也。累辞不许。遂拜命。遂申明户籍之法。论者皆以为此法废弛已久。若非严刑峻法。不可修举。筵臣有启以漏籍者。请论以死。公曰。国家政令之不得明信久矣。民恬不知畏法。遽加以死罪。是罔民也。且虽论以死。犯者必多。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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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可胜诛。若不诛则法不行也。不如初不设之为愈也。国法漏籍者令徙边。法非不严。而特以怠弃不行。以至于废弛。今举旧法而行之累年。久而不怠。则自可修举矣。筵臣争以为迂。 上竟从公言。时八路饥荒。公请以常平仓谷。专付守令。以救饥民。公感 两朝恩遇。图报无路。而夏官,京兆。既非宾师之位。遂为陈力之计。事无大小。知无不言。逐日坐衙。不顾劳悴。庚子正月。兼同知义禁府事。禁府旧例。但受罪囚供辞。入启而已。不肯论辨可否于其间。故无论轻重。动辄踰时。囚者恒满。公请于长官。谳议奏覈。疏决无馀。人以为近古所罕焉。先是。 孝庙之丧。议 大王大妃服制。大臣引明制母为长子期之文。定为期服。是岁夏。掌令许穆。陈疏以期服为非是。请因练日改为齐衰三年。 命收议于儒臣。尤庵,同春二公。主礼疏四种之说。献议辨其谬。而公则以穆说为是。已而。尹善道投疏。主三年之论。而专攻两宋。语意凶险。盖善道觑士林议岐。托于论礼。而为逞祸之计也。尤庵先已去国。同春又苍黄出城。朝野莫不骇愤。两司遂请善道按律。公与尤,春二公。自少讲道义之交。共被孝庙礼遇。及遭鼎湖之痛。今 上以幼冲之年。茕然在疚。而倚重弥至。公念及往居。不忍决退。期与二公竭诚尽瘁。而尤庵先以流言引去。公慨然以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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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吾辈之今日所恃者。 圣心耳。虽有人诬之以百端。唯当自反。益加惕厉。岂可以此而轻其去就乎。又曰。人臣欲有为于世者。得君臣交孚。而当路于朝。则须使言其过失者。日陈于前。然后可以有为。苟不能然。而一有言其过。辄奉身而退。宁有是理。唐虞气象。必不如是矣。盖尧舜之时。立诽谤之木。夫尧舜在上。稷契在下。有何可诽可谤之事。诚以君臣欲相警饬者。无所不用其极故也。且既曰诽谤。则其中不道之言必多有之。未闻稷契闻其谤而遽退也。今虽有谮谤之行言。 圣上少无疑贰。而继述之志方笃。则吾辈实无可去之义也。尤庵不从。至是与同春书曰。吾辈之迟迟者。只缘 圣主难诀耳。将以绵力障洪河之溃。大小所遭无非逆境。然愿兄以大心胸大力量。凡遭逆境。用为增益之资。惟终始报 圣主是念。则民吾同胞。孰非可善之人。当共一世。并入 圣主陶甄之域耳。公念与二公相与期待者。竟归虚地。而万事瓦裂。不可以复有为。中宵不能寐。乃草疏累千言。尽述其与二公相规戒之语。且言大舜取人之道。在隐恶而扬善。善道谗媢之状。虽极可恶。而 圣朝当隐其恶。以来天下之言也。其不可杀明矣。朝廷试宥善道之死。而追 谕浚吉。责之以君臣既以诚心相孚。决不可以人言遽去。则犹可及止也。盖公之此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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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特发于此日也。自在 先朝每以言路之辟。致其惓惓。而与两宋诸公。切切于平日者也。或以虞书所谓堲谗。大学所谓放流之义讽之。恐其言之太无分别。而公终不以为然。盖其所自受用者。则非偶然也。疏上。政院费辞诋斥。而后启之。公即出城。 上闻之曰。权右尹。又去国。予心缺然。其可量乎。即命遣史官谕意。翌日。三司以公为救护善道。请罢公职。 上始未之许。有入对力斥者。始允。公归至广州先垄下止焉。公既去而时论益峻。知旧门生。皆畏延累。莫敢往来。公处之泰然。所居屋不蔽风日。朝夕无资。并日而食。而固穷一节。终始不瑕。暇日读陶诗。步其韵以见志。与人言。未尝以见斥于时论为尤悔。唯以忠信之不能孚于人。为自愧也。戊申冬。同春造朝。言于 上曰。某爱 君忧国。老而弥笃。不可终弃也。遂拜左尹。再呈病状而递。己酉。还于公山之旧乡。壬子正月辛未朝起。故无恙。忽觉气候愆常。有顷而易箦。寿六十有九。讣闻。 上谓侍臣曰。闻权諰死。深用惊悼。 先朝礼遇之臣。不可无隐卒之典。其特赠正二品职。祭需从优题给。亦令本道给葬时役军。于是 赠议政府左参赞。遣礼官致祭。三月乙卯。葬于儒城县东南普文山沙井村丁向之原。公少学于家庭。晚悔公尝言学问之道无他。只心要无一毫虚伪。事要求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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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而已。每令人每事必求是。毋落第二义。公自幼已知为学之不可他求矣。稍长。受业于朴潜冶先生。先生礼必以本实为贵。道必自孝悌而推。公悦而慕之。是以公之为学。专用心于内。无一毫务外之意。凡处己处物。一以至诚。物我无间。胸次洞然。尝爱先儒之言。丈夫心事。当如青天白日。谓人苟存得此气象。可以为圣为贤矣。又曰。夫好名者善名是好。则是亦好善之心也。然才有好名之心。则其为善之心。已不诚矣。故学者于名之一字。猛省力去。不使有一毫之萌。然后乃可为学。此所以贵乎为己之学也。其格物穷理也。必以真知实得为期。而不肯苟然而止。澄心精思。究其旨趣。苟有所疑。则虽古人之言。亦不敢不疑曰。古人之言。非有可疑。然心既未知其必然。而强欲不疑。则己心已不诚矣。终何能见得古人旨意乎。又曰。吾于古人之言。非敢疑之。欲讲究到不疑处耳。尝读仪礼。亦不肯区区于文字。必究其制作之所以然与其所当然者曰。君子为礼。苟能得圣人制作之本意。则不必一一于度数之末。而可以类推而运用矣。若不究礼之本意。而只记得节文而已。则一掌故足矣。而古人所未及言无样子可依者则行不得矣。其可谓为礼乎。尝论婚礼黍稷曰。古人不贵远物。而以朝夕常用之物为贵。故必用黍稷。今我东方粳稻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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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用而行礼者。必用黍稷。则所谓屑屑于既往之迹而不合乎先王之意矣。其穷格之务。实类此。凡遇事处义也。必求当理而常恐少差。尝曰。若是非两立于胸中而不能决。则须先辨人心道心。去人心而存道心耳。每临事而处之以此。则思过半矣。又曰。中庸之道。古圣人已云难能。凡人而欲用庸常之道。反归于毕陋。故士之有志气者。每以峻激过中为贵。而谓中庸为不可行。然既有其道。则人人皆可行。若谓初不可行。而必以过中为高。则彼中庸为虚位。而圣人之道为不可行。是可乎。以此每临事。务为平常易直之道。而不敢为快喜激发之论。反复审量。必欲得中而后已。尝曰。吾于凡义理。或数十载前之所疑者。数十载后而有悟。或少时以为是而老知其非。少时以为非而老知其是者多矣。是知义理无穷。而见识有浅深。人不可以略有所窥而遽自足也。其居敬也。心存戒惧。未尝怠忽。容仪不甚矜庄。而傲慢不形于体。言语不贵寡约。而燕亵不发于口。孜孜慥慥。未尝放过。尝曰。吾少时见宋英甫。持敬甚笃。慕其善学。而但病其太严厉。吾正坐病其太严厉。终未能变吾气质。盖虽严厉。而要不失为收敛此心。才病其严厉时。此心已放肆而不可收拾矣。此盖公自道之言。而其积累力久。老而不懈者。亦可以见之矣。平居终日。所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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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义理之说。自一身一心。一事一行。以至天下古今治乱得失。人才贤否。靡不讲究其极。而应事待人之际。悃愊恳恻。表里如一。无掣肘矛盾之患。盖一生用功于真实地。而卒以是成德焉。公生五岁而丧所恃。十八而孤。自以早丧父母。终身哀痛。或时有怀。达宵不寐。每遇忌辰。悲恸孺慕。疚病累日。第三兄早夭。公时年甫成童。为之裒录其言行及诗文。谓之悲痛录。人见而悲之。庚子之去国也。以仲兄年老。不忍远离。为之留寓广州先垄下累年。又有庶弟在南乡。朝夕恋忆。不能自抑。及南归。日与相对。不欲少离。朝夕共爨。或得异味。而若出外未至。则必分留以待其还。及其死也。念其妻子。而恤其衣食。至属纩之朝而不已焉。于宗族亲党。恩义甚笃。有疾病丧威。孤寡贫穷。力之所及。必尽其周恤之方。闺门之内。常以雍睦为主。每称古人言不哭底孩儿。谁抱不得。夫孝子顺孙。人皆可养。彼不顺者能养得。始可谓善矣。其教子孙。自幼少时。使不得遂其所欲曰。欲不可长也。稍长则必教之以忠信笃厚。及学文则先教以小学。次经书。不肯使读外家词藻之类。曰虽欲为科举之文。读圣经贤传。而无不可为者矣。又曰。凡读书者。将以学古人而为善也。今人只衒售于科第。为功利之囊橐。可胜叹哉。又曰。士子科业。能尽其道。而不失所守。则亦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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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也。而世人以科业学问为两件事。既事科业。则便自画于学问。此今日之痼弊也。又曰。夫氓隶下贱。有慕释佛之道者。则其行己处心。自别于他人。盖彼虽异端。而犹能知学。故亦能向善。况吾儒之学乎。人之不可不学。有如是者矣。又曰。读书时。此心便收敛。不如他时之放肆。此心收敛。则为善之心便生。读书之功。不可暂废也。又每谓士子科场。是事君初路。不可有一毫苟且欺罔之事。子愭于科场。遇私制不敢用。人以为太执。而其实则公之平日训戒。习熟于其心故也。其待人也。无论贤愚亲疏。皆尽其诚。凡为人论事。不肯依阿苟循其意。惟直穷痛辨。使是非得失。义理昭然。虽于村隶愚夫。为之详说备言。丁宁谆复。不谓其无所知而遂己。人或初厌其支离。而终不觉其渐渍沦浃而诚悦焉。以此所居乡人。每有疑义则必来质而行之。闾巷有争诘。欲證其己是。则必曰使某公闻之。必以吾为是。其见孚于物如此。见人为恶。则心甚恻然。每称乾称父坤称母。民吾同胞。则人之恶当视以兄弟之恶。周公虽不得不诛管蔡。其心必恻怛而不忍矣。以此义推之。凡人有恶。虽不得不恶。而哀矜之意。常行于其间。若喜而便欲暴扬。则非君子爱人之心矣。又曰。人之过失。不系心之善恶。而只系事之是非。则言其人之过。乃所以明其事之是非。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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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之公。非人与吾所敢隐也。若人之恶。则君子固不欲斥言。况在心术之微而可扬之乎。是以见人之过误。则明言其得失。而未尝言人心术之不正。是以对人言语无可隐者。若对其人不可言。则亦不可言于他人矣。若对他人可言。则亦可言于其人。尝谓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千里之外应之。今人有既出口而云。不使某闻之者。甚非也。其有发人阴私者。则未肯信之。谓阴私者。人所不知者也。而其发之者。必有意于发之。费其心机而知之。其心已不公矣。何以信其言乎。常甚恶之。故对公无敢言人阴私者。与人论议。未尝苟同。尝谓是非者。天下之公。而人当共辨者也。虽在父子师弟间。不可强合也。当 元宗追崇之论也。公不敢与潜冶合。其门下皆谤之以背师。公慨然曰。夫师友者。讲论道义也。而人之所见不能无异同。心既未同而强为之同。则是自欺其心。而以欺师友也。是可忍乎。后与两宋诸公友。而大小论议。亦多不同。其门生少辈多攻斥之。公曰。夫人俱至圣人之域。则或可无异同矣。自馀不能无参差。所以有朋友讲劘之道也。今必以无异为贵。则非君子道义之交。乃小人相助匿非之党也。且是非异同。既人所不能无。而辄攻其异。则师友朋辈终至溃裂而后已。是道也。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其后公言略验。邻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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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洲书院。即祠享赵重峰之所也。与人争田。公以为不可。或谓书院事。虽非不可扬言。以助彼之势。扶护士林之道。不当如是。公谓多士相争。只计事之是非。岂可以形势强弱论也。且君子之所以胜人者。唯以不为非而已。今言其非而能改之。则扶护士林。孰愈于是。其庚子陈疏也。子弟亲旧。苦口争之。以为必得罪于时论。而见疑于两宋。公曰。彼服制之或期或三年。是小过不及之间。固无与于国家治乱。若善道之死。则实恐为 朝家之累。而两友亦不得有辞于后世。吾欲苟合于时而不言。是上欺 君父。而下负朋友也。竟不止以之颠沛而不悔也。闻人之规戒。虚心受之。如恐不及。人有怨怒尤责者。亦不敢自是。而犹恐吾所以待之之诚。未尽其道也。人有讥毁者。必恐惧修省。而不敢怒其人。尝承召入朝。不悦者多从傍诋谤。而门生知旧。有以睢盱噂沓为言者。公即移书责之曰。闻人非议我者。辄称睢盱噂沓。非平日所望于朋友也。岂朋友待我薄耶。平生不敢待人薄。故闻人被谤。辄劝之自反。而于相爱之人。则为之恐惧修省。若身亲逢之。不敢曰睢盱。不敢曰噂沓。是正震来虩虩之道也。自天子至于庶人。听言纳诲之道。决不可如是。是殆相率为党之意。切愿朋友。戒勿尔也。其言善道事而去国也。李草庐惟泰遽绝公交。公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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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旧义。乃曰。泰之平日。每言吾过失。是曾相爱者。终不绝。后李公自知其过。就公以谢。尝谓君臣父子兄弟朋友无他道。相与教戒。归于无过之地而已。每见亲旧与人争诘。则不忧其利害胜负。而唯恐其有失。其居乡也。未尝一与人争。人或加之以无道。直受之而无报。尝曰。吾宁容人。不可求容于人。其与乡人处。无论贵贱老少。各尽其欢。乡人相过。非甚病。即迎接笑语。不设畦畛。或有所问。开说不倦。其有妨于人者。则绝不肯为。少时力于稼穑。躬率僮仆。杂于农亩。而至于佣助蓄泄之间。无不处以至公。无少挠害。愚氓皆感信不已。人有疾病急难。凡可救护者。无所吝惜。尝邻人有病。所须之药绝贵。闻公有储。来乞。即倾储与之。家人欲分留则曰。家中时无疾病。而彼非尽得。不能济其急。吾何忍为后日地而有所惜乎。人有丧葬。必尽匍匐之义。而亦必由亲及疏。尝见人致力于朋友之丧。而不恤其亲戚之死者曰。人所以重朋友者。以其明亲亲之道也。而今若是之舛耶。其于辞受也。未尝不分明。无名之馈。一芥不肯受。守令之问遗。尤不轻受曰。今之守令无私物。与受皆非也。平日虽在野。未尝一日忘国家之忧。每闻朝家得失。忧喜形于色。即为之分说是非而眷眷不已。丙子以后。无意人世事。凡奉身之具。皆异平日而妻孥契阔。亦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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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念也。尝有诗曰。古人胡未灭。屋宇任颓倾。此意谁能述。幽怀自不平。每谓 朝家苟有复雪之志。而有可以助其万一者。则虽身为执鞭之士。所不辞也。故士友间有志者。或以为今日时世。无可仕之义者。公瞿然曰。为士者。只观人君有为与否而为去就。今 朝家玩愒朝夕而已。则士不可徒自辱也。 圣主苟有大有为之志。则吾辈二百年世禄之臣。何敢有洁身之计。及 孝庙奋发大志。公首起赴召。群贤继而汇征。寔为一代之盛。但公每谓近世党论。丧人心德。虽有周公之才。一有党论之心。为恶将无所不至。而于和同比周隐恶包荒之道。特反复焉。以为君子既成己。则必欲成物。革寇敌为臣民。化奸凶为善良。与万物偕之大道者。此大人之用心也。世俗徒以同异为邪正。而好恶为去取。以和附为尊贤。而激讦为嫉恶。未必真得其天下之公。而适有以济其私。是所谓党而已矣。以是卒不得安其身于朝廷。而诸贤亦不得终有为于世矣。盖公之学。以理为主。以诚为本。而谓天地之大德曰生。故恒言言生而不言杀。由是。晚年所造。心与理会。信在言先。体用圆活。本末相应。以之行己。以之接物。以之出处进退。随时处义。沛然自信。坦然独行。毁誉荣辱。无所动于其中。常有千万人吾往之气象。而所以行之者。则未尝不出于至诚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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怛。蔼然本心之全德。故人无贵贱贤愚。苟有好德之良心。而不为较计之私所泯者。莫不敬慕咨嗟。没世不衰。噫。此岂声音笑貌之所能为者哉。尤庵目公为粹然无杂之君子。可谓善言公矣。公于天文,地志,算数,星历,吏治,兵机及经界之法。邮驿之政。无不讲究首尾。要以措诸实用。而每谓程朱以后学者。读其书诵其言。亦不暇给。虽欲著书。如有耒耜一制。而不可复制。故平日无所著述。有文集若干卷。藏于家。夫人咸阳朴氏。工曹正郎讳知警之女。温惠恭俭。自少至老。罕服绢帛。勤于女工。以成家业。丙子以后。公避地岭表。箪瓢屡空。而共安贫贱。无有怨悔。公分衣辍餐。以厚宗族。而顺旨无难色。至于祭先追孝之道。承意竭诚。罔不如仪。公在朝。既廪继米肉。别有篚颁甚渥。皆令散诸亲戚邻里。而夫人欣然奉承。不以一毫自私也。始经乱之后。累年未得归宁。而正郎公捐世。夫人以为终身之痛。每于两亲讳日。辄设位于寝。而自祭之。以寓其哀慕焉。爱子女。极其慈而教之以方。待婢仆。抚以恩而御之有法。闺门之内。常雍如也。公未殁。夫人已有疾。及遭公丧。哀毁转剧。以其岁四月廿日继卒。祔葬于公左。有二男三女。男长愭。持平。次惟。女长归于拯。次适尹义济。季适宋道显。皆士人。愭三子。以钟,以镛,以铉。五女长适金元燮。学谕。次李鼎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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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成益昌。馀幼。惟三子。以铤,以锴,以镇。一女。适李宁锡。拯二男。行教,忠教。一女。适任震英。尹义济二女。宋道显一男一女。及曾孙男女十馀人。皆幼。公既殁之明年。乡里子弟及从游之士。慕德益深。无以寓其安仰之痛。于是相与谋立石表墓。而欲得当世立言君子之言。以刻其阴。持宪君兄弟述公之平生事行。以授拯俾之撰次为状。呜呼。拯之事公。首尾二十有六年矣。其始也。盖茫然如望洋。莫知其涯涘。既而默覵公之言行。表里无一不本于诚。若无定本而自有成法。左右逢源。俯仰无怍。然后方喟然有学而未能之叹矣。拯猥以庸鄙。蒙公爱予甚笃。所以谆谆提命者。无所不至。当时或有信不及者。而窃识于心。久而益验。其不我欺也。恨不能委身从事。以竭吾才。辜负平日期望之至义。至今若存若亡。无有实地之可据以为安者。则有何见识可以形容德美之万一。以传信于来世耶。顾胤子所记。不溢不诬。无容更赘辞说。谨因而述之。以备秉笔者采择焉。
赠青岩察访崔君行状(甲寅)
君讳璥。字仲润。其先全州人。高丽侍中文成公阿之后。七世祖德之。集贤殿直提学。以文德显。我 文庙朝。引年归乡。朝廷留之不能得。 上命写其像赐之。一时名胜如成谨甫诸贤。咸赠诗以别。比诸疏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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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乡人立祠以享之。曾祖彦清。济用奉事。一蠹郑先生之外孙。祖耆寿。娶冲庵金文简公孙女。生讳应生。即君之考也。妣恩津宋氏。宣务郎锡昌之女。君以 天启丙寅生。幼有至性。拾枣栗。必先进于父母。稍长。顺承亲志。未尝有违。而有过则必谏。友爱兄弟。致其和乐。年十三。娶于金氏。金家颇温。衣食之稍好者。君辄不衣不食曰。父母菽水不继。体无全衣。子何心独享此哉。金家感其言。每以财周君之父母。及君之父疾病。君日夜涕泣。未尝离侧。事急。断指进其血。既丧家贫。无以为需。凡七日而殡。七月而葬。其未殡。粒米不入口。哭泣不绝声。未葬。日夜在殡侧。朝夕哭奠。一礼不懈。既葬。疏食陋室。祈寒不温突。盛暑不开户。不临敞。不脱衰麻。危坐终日读礼。未尝出声。只逐字点看而已。墓距家二十里。朔望徒步往省。不以寒暑废焉。既练。礼许食菜果。而其味美者。亦不忍食。其妻尝病危。自外问之。终不入见其面。既除丧。日必晨谒祠堂。剪瓜落发。未尝弃地曰。父母之遗体也。越明年。得病沈绵。竟以庚寅九月终。年仅二十有五。知君者。无不惜其早夭。君自志学。刻意读书。求究其义。有疑晦处。以纸标记。不必胜友。逢人必问。非有疾。未尝当昼而卧。亦未尝解衣冠而处。素善饮。后绝不接口。为人恭逊。未尝言人过失。教小儿使家人。勿视以诳曰。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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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不可不端。古方然也。观其以鄙俚之言。叱咜奴仆。则必呵禁之。此又君他行之可见者也。及其病顿不能起坐。而犹以书册。付诸壁上而览焉。噫。以君之美质笃行。又能好学如此。使天与之年。其所成就当不止此。不幸以毁而殁。可哀也已。孺人金氏。高灵人名立之女。亦有士行。事舅姑。奉养之具无所爱。以顺适君之孝心。其父母无嗣。唯有孺人。其丧。孺人躬奉馈奠。一如男子。及寡。凡所以自养者。一切抛弃。衣食居处。不省寒暖曰。未亡之人。生不如死也。唯痛念孤幼。勉修农桑。使不失旧业。及其稍长。则劝学甚笃曰。汝父临绝遗训也。有过严辞切戒。或废食涕泣。以故诸子畏之如父。待婢仆。兼有恩威。诸子有客。虽窭乏。必尽诚待之曰。人家无客。由待之薄也。宁有人来人家。而待之不尽心乎。奉祭祀甚谨。具馔必精。不令人先食。既祭则分馂于族邻。下逮仆隶皆遍。有新物。必即买而荐之。舅姑讳日。必备需送助。及病。固拒医药。谓其子曰。死生在天。且余不死。为汝幼也。今汝等长成。吾死何恨。又顾而戒曰。唯汝二人和乐。则地下无憾矣。生以甲子二月。卒于丁未正月。君初葬尼山月谷。甲辰三月。改葬于公州南九洞辛向之原。孺人祔其左。岁戊申。君所居怀德乡人。列君事行。闻于朝曰。崔某孝诚。古人所罕。士夫氓庶。莫不叹诵。咸谓斯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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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使泯没。 上命有司。 赠君务功郎青岩道察访。炭翁权先生题其表曰。孝子令妻之墓。呜呼。可以为善人之劝矣。君有二男。曰基万,基亿。基万学于炭翁。其母卒。亦以善丧称。我先君子尝过其庐。力疾就吊之曰。孝子之子也。基万请余为之状。噫。先君之所许也。炭翁之所表也。 圣朝之所褒也。顾余文之不足。而何愧辞之有。遂就家状。而序次其最以还之。
沈式汝行状(甲寅)
亡友沈君式汝。名楷。年十九。为我叔父石湖先生之婿。仍受业于先君子之门。拯兄弟与之日夜同处者数年。君为人明洁端良。敏悟善学。读大学,中庸,近思录,家礼,通鉴纲目,春秋四传。悉通其大义。志趣高远。不肯以小成自期待。一言一行。未尝放过。叔父与先君子深喜之。以为质美而见早。真实而刻苦。其进不可量已。不幸得疾。年仅二十七而殁。惜乎哀哉。君殁之后七年。君之兄梯德升。录君平生。以示拯。使之次以为状。拯固受我叔父之命矣。曰斯人。余不忍其泯泯于后世。汝其传之。拯敬唯而未及焉。今何可辞。遂受而阅之。其中。拯所未及知者。亦多矣。其言曰。式汝幼学于家庭。句读详正。文义晓透。父母钟爱曰。此能继家声者也。甫冠而孤。自念孤露。慨然有力学自立之意。及托师门。益自奋励。受一言见一事。得一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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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录取归来。以语诸兄。在师门或累月或半岁。贻书诸兄。每惓惓以奉祭养亲。勉学教弟之事为言。其书有曰。弟未及讳日而归。莫伸终天之痛。瞻望无及。独自悲泣。祭需何以办备。养生祭亡。无以尽诚。家贫可伤。唯当亲审精洁。尽其爱敬而已。物之丰约。称家有无。且兄近于何地用工夫耶。勿令俄顷闲度也。况如少弟辈。尤戒浪游。必须严课勤督。警惰矫慢。又曰。离违姜被。已阅旬馀。望云之怀。实不可堪。古人有三年远游者何耶。得侍函丈。来在山房。日用见闻。无非学也。唯以是为幸耳。又曰。少辈课学。立其规模。则自知持循。故鲁西斋规一通书送。愿净书揭壁。谆谆勉饬久习。则必有效矣。又尝谓诸兄曰。吾辈早失所怙。只兄弟相依。门衰家贫。虽不能如张公艺九世之乐。若有室有家。教子教孙。以儒学为业。不替吾家文献则可矣。又曰。人家行业。在冠婚丧祭等礼。必自今日为始。然后可为子孙之遵守也。于其妹婚。讲求古礼而行之。又欲别抄祭仪。以立家规。未及成焉。又抄古人言行。其目有六。曰孝敬,刑内,教子,友爱,亲亲,师友。名之曰行鉴。以自朝夕省览焉。又尝曰。愿得一丘居焉。读我经史。教我子侄。一生无疚于心足矣。至于决科与否。非所论也。有诗曰。归农有谷宜今世。遁退名村慕昔贤。盖言其志也。又尝谓其侄世熙曰。一架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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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间茅屋。愿与同志共之。又曰。克己须从性偏处。我病馀心恙。喜怒多不中理。克复工夫。当倍于他人。又尝辱称拯兄弟曰。吾以尹先生为师。子仁兄弟为友。庶其成学业也。又曰。尝在书室。有砚匣在前。吾以足推之子仁曰。凡物当以手持。不可以足慢之也。吾自此遇物。不敢慢忽也。又曰子恕尝曰。君与吾两家皆素贫穷。若吾辈出身之后。一毫有异于今。则未免为贪夫。吾亦深以为然。噫。此皆与其兄弟言于家中者。微德升。拯何得以知之。其恳恳居家之实行。专专向道之诚意如此其笃。而乃中道夭㧻。赍志入地。此圣人所以有苗而不秀之叹也。独我叔父悼君之辞。有曰。人生百龄。苟无可纪之善。则与草木同腐。脩短不足言。若斯人者。卓立于善信之地者。自有不没之实。安可以夭折论乎。呜呼。此差可以慰兄弟朋友之悲矣。式汝生于壬午。殁于戊申。葬于广州治西先茔侧巽向之原。其先青松人。青城伯德符之后。考讳之汉。承旨。妣罗州朴氏。安东权氏。俱封淑夫人。承旨公重厚寡默。教诸子以义方。尝以小学授诸子曰。修身大要在此矣。又不令诸子出游市街曰。游戏贾贩之事。非士夫家子所观也。权夫人孝慈和柔。配德无违。式汝之贤。盖有自也。式汝以亲老治举业。尝发解两试。既以病数年废科。得禄反哺之愿甚切。而竟未能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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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式汝之心者。重为之哀也。妻尹氏。生与式汝同年。性端悫诚一。式汝尝夜读书而坐睡。妻警之曰。怠胜如此。则学业岂有所成哉。式汝为之称善。式汝殁。自伤早寡无子。水浆不入口。踰月而死。我叔父哭之曰。女自丧夫之后。吾累有书。而一不答。吾已知其志之决矣。得配君子。捐生以从。又何憾焉。闻者莫不陨涕。与式汝同日合葬焉。呜呼。吾闻朱夫子之言曰。士患不知学。知学矣而知所择之为难。能择矣而勇足以行之为尤难。游先人之门者多矣。其悦之深而信之笃如式汝者或鲜。盖将得诸心修诸身。推行一家。垂法后嗣。庶几所谓知所择而能行之者欤。倘天假之年。俾得以卒充其志。则其德业之可书者。岂但止此而已哉。已矣夫。如斯人者。岂可易得于今世也。既叙君本末。又太息而书之。
堂叔父龙西先生行状
先生讳元举。字伯奋。坡平人。高丽太师讳莘达为始祖。而 本朝佐命功臣昭靖公讳坤。为九世祖也。高祖讳先智。兵马节度使。曾祖讳暾。 赠左承旨。祖讳昌世。 赠吏曹参判。考讳烇。侍讲院弼善。丙子之乱。扈嫔殿于江都。城陷死之。 孝宗朝 赠都承旨。妣海平尹氏。佥知皖之女。月汀文贞公根寿之孙也。先生以 万历辛丑四月十日。生于江原道伊川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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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先生之外祖佥知公为县宰也。前夕梧阴相公之讣适至。梧阴。即月汀之兄文忠公斗寿也。佥知公梦有人来告曰。尔家勿以为戚。今复有一大人降生矣。佥知公惊起。问之则先生生矣。生有异质。容貌爽朗。祖妣庆夫人奇爱之。尝见其至曰。间者。一隅光明。吾以为月也。乃汝也。十岁时。受学于家庭。聪悟绝人。文思骤达。稍长。志气慷慨。奋发逴厉。有千万人吾往之意。年十四。赴庭试。问旱。对曰。斩尔瞻。天乃雨。尔瞻。光海宠臣也。闻者莫不吐舌。正字权公儆。路遇先生而赏之。归之以女。权即芝峰李公晬光之婿也。芝峰闻先生才名。欲试之。呼韵以天为题。先生即应曰。造化盛衰看草木。阴阳开阖识昆虫。人生人死随朝夕。圣道长存与始终。芝峰称曰。达理之语也。时昏朝政乱。弼善公废处乡庄。先生亦不肯为举业。与芝峰诸子诗酒自娱。癸亥。 仁祖改玉。始复赴试。得发解两场。遭庆夫人丧。不赴覆试。乙丑。与从兄童土公。往游沙溪金先生之门。金先生虚己以待。丁卯虏变。 大驾幸江都。世子分朝南下。先生时在尼山。与童土公率同县儒生。迎于道傍。分朝大臣李公元翼。以世子命引见诸生。访以时务。先生独抗言曰。公州有长江之险。今宜固守山城。招集军旅。以为进援江都之计。不可退一步地。以求自安也。又言军务便宜数事。李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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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左右。问姓名曰。前固闻之。果奇士也。后见仲父八松公。亟称有贤侄云。 崇祯己巳。丁内忧。癸酉。中生进两试。乙亥。游太学。时诸生议栗谷,牛溪两先生从祀文庙。将陈疏以请。而为斋任者。惑于异议。迟疑不决。先生面斥于食堂曰。两先生道学之纯正。不翅如日月之光明。一国人士。莫不尊亲。而肆其诋诬者。唯郑仁弘,李弘老辈若干人而已。今仁弘,弘老皆以奸凶伏法。岂复有祖述其馀论者。而斋任何其犹豫至此乎。有权贵中者立异曰。唯圣人能知圣人。牛,栗固贤矣。今之议者。有如牛栗者乎。先生折之曰。孔孟之后。未有孔孟。程朱之后亦未有程朱。而后世皆知为孔孟程朱。贵中等无以应。士论快之。丙子冬。虏兵猝至。 上将去邠。坐南城门楼。议所向。城中鼎沸。先生时与友人读书。奋然曰。虏之先锋不过百馀骑。而冻馁疲乏。可迎击而擒也。此又虏之精锐。擒此则虏必气夺矣。此正所谓以逸待劳。先人有夺人之心者也。奈何见百馀冻馁之虏。而亟欲走避乎。遂徒步赴南门。将叩马而谏。路遇弼善公。公曰。 大驾已向南汉。吾奉嫔殿将入江都。汝虽往已无及矣。仍命归率家属南下避兵。先生至尼乡。闻慎独斋金先生欲举义兵。往从之。未几。闻弼善公讣。奔丧至江都。扶柩返葬于尼山先茔。遂居墓下。每日朝暮哭。又上墓哀哭。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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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三年。外除废弃举业。绝意人世。卜居于鲁城之东鸡龙之西。为终焉计。与童土公志同气合。以讨论经义。训迪后生为事。不以家事经心。至于箪食瓢饮。有时不继。而清坐竟日。泊然无为。童土公仿故范氏义庄韦家花树之规。讲立宗约。先生与吾先子常会。栖于墓下之丙舍。聚一家子姓而教之。为之乐而忘忧。丙戌。移寓于连山。与慎独斋先生所居相近。从游益亲。又与吾先子访市南俞公讲易。旬日而还。人以拟湖湘故事焉。 孝宗即阼之四年癸巳。除 齐陵参奉。丙申除义禁府都事。戊戌。赵公复阳以志气超迈。见识通明。荐先生。超拜工曹佐郎。明年。升拜正郎。皆不赴。 孝宗升遐。奔哭于阙门之外。出东郊路次。哭送廞卫。连除宗簿寺主簿,成均馆司业。不拜而归。庚子。拜司宪府持平。有 旨召。呈状递。九月。又以持平召。先生以祸故馀生。不愿仕进之意。上疏陈情。 不许。再疏。略曰。国之为民者四。士农工贾。而士之品有三。志于道德功名富贵。是已。非独士有是三者。人君亦然。人君志乎道德。则道德之士进。志乎功名。则功名之士进。志乎富贵。则富贵之士进。臣不敢知 殿下之志何居耶。 殿下不以道德为志。群臣徒以富贵为心。而苟循虚名。专事文具。则虽日勤旁招之举。无足以淑人心砺世道。而侥倖之门。奔竞之道。亦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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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而大启矣。目今天灾时变。莫之胜说。水旱相仍。饥馑荐臻。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苟未能发一非常之政。以示大警动大变革之意。则区区裁省蠲减之政。不足为諴小民。祈天命之术也。在上者必须卑服如周文。菲食如夏后。以为示朴之本。而必须赐租如汉文。息民如晋悼。以为赈饥之本。犹可以少革汰侈之风。而得济沟壑之瘠矣。 优批申召。呈状而递。先是。尹善道者投疏论服制之礼。语极阴凶。台谏启。请善道按律定罪。而炭村权公諰。疏论善道虽有媢嫉之罪。不可以言罪人。言路并劾之。竟至罢逐。先生以为炭村所论。若谓之识见之差。则犹可也。指以为邪党。则非其情矣。常叹时议之偏。是疏也。欲因用士一款而特及之。旋以出位论事为嫌而止。而谤议喧然。铨郎金万基。至塞先生台拟。先生超然不以为意。辛丑十月。还拜掌令。呈状递。尼乡旧有辅仁堂。为士子藏修之所。栗谷先生所为作记者也。芜废已久。先生与童土公及吾先子。共议修复。创立东西两斋。至是东斋成。先生。与村秀诸生留栖之。立规课读。每岁春秋。恒处斋中以为常。癸卯秋。再除掌令。冬。除司业。甲辰。四除掌令。皆呈状递。乙巳。移寓嘉林之笠泽。乃九拙闵公晋亮之别业也。先生与九拙交好甚笃。为取江湖之胜。借居四载而还。丙午。又再除掌令。丁未。 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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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幸温泉。升拜司䆃寺正。己酉。再下别谕召之。又除掌令。皆以病辞。庚戌。以侍讲院进善召。先生自以年老将死。不可无一言。而 世子方向学最为急务。故疏陈辅养之道。以及 上躬。略曰。臣窃闻 王世子天资英睿。至性仁孝。此诚无疆之休。而既有三公为之师傅。又有卿士为之宾客。讲读则有侍讲之院。陪御则有翊卫之司。所以辅翼之具。可谓备矣。然书曰。官不必备。唯其人。则官虽备。不可恃也。亦人而已矣。近者宫僚之官。转动无常。各怀一切。莫虑长久。此岂所以难其人重其任之道乎。又曰。我朝 世子入学之法。虽仿古制。而一番以后遂废不讲。则是亦空文而已矣。宜选公卿子弟及凡民之年少俊秀者。以为侍讲院学生。如唐朝弘文馆学生之制。使与 世子同处习学。则其与阿保亵御游燕深宫者。其损益相悬矣。又曰。孔子曰。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 殿下亦宜自谋以身先之。立志以为做事之根柢。正心以为出治之本源。勉学问而师圣贤。畏天戒而恤民隐。近忠正之士。远巧佞之人。省侈靡之饰。崇节俭之风。克去己私以恢公道。从谏不咈以来直言。上以继述先王之志事。下以创建子孙之统业。 圣批优纳。辛亥。又除掌令。不赴。壬子正月。有疾。弥留累月。从弟石湖公来省病。留止浃旬与之谈说诗书。怡愉道义。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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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隐疾之在躬焉。涉夏转剧谓诸子曰。吾年今七十有二。死复何恨。又曰。近世浮虚成习。无行可记。而必为碑碣。少有文名。则必为刊刻。我死。汝等慎勿为是。堂侄拯对曰。彼褒崇虚美者。固不可。亦不容因此而尽废。今虽自谦。有此教戒。后人恐不得遵行也。先生摇首不肯。至七月十二日。终于正寝。石湖公题铭旌曰。徵士尹公之柩。历闰月八月甲寅。葬于公州板峙甲向之原。先生天禀高迈。淡然寡欲。于名利芬华一切世味。视之泊如。以至荣辱毁誉。祸福忧乐。一无所动其心。平居乐易和平。未尝疾言遽色。待人接物。任真率意。无所修饰。胸怀坦荡。论议通快。表里如一。物我无间。窭人小夫。往往从傍窃笑。而不自知其涯涘之难窥也。识趣超诣。触物观玩。随处自适。然晚年尝戒诸子曰。吾少不自量。骛于虚远。不能用功于真实地。以至老而无成。尔曹切宜戒之。盖先生不拘拘以绳墨自律。而吾先子辄规以敬无内外。先生未尝不悦。然辄叹少时不能自力。以有老悔也。故其自道之言。每如此。先生与童土,石湖二公及吾先子。兄弟而朋友也。每相聚怡愉切磋。穷日夜而不知倦。自性情心意之微。日用事物之常。以至世道升降之数。国家治乱之故。靡不亹亹讲讨。有时喟然有挽回三古之想焉。先生不喜著述为文章。少好为诗。格调高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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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意致清远。末年以为枉费心力。鲜复为之。先生殁后。诸子裒得诗文为二卷。藏于家。先生初娶安东权氏。再娶延日郑氏。进士维藩之女。生三女一男。三娶光山金氏。郡守灦之女。生二男一(一作二)女。长男曰拄。人以为有先生风。不幸仅四十而殁。有五子二女。曰峕教,和教,清教,任教,彝教,李基庆,郑缵烈。峕教。生员壮元。次男曰揄。进士参奉。有四子。曰一教。馀幼。季男曰拊。有子女。皆幼。长女婿曰金华镇。有二女。崔绮翁,李益济。伹进士。次女婿曰闵仲才。次女婿曰金世声。有五子一女。曰垍,垠, 柳,道玉。进士。馀幼。次女婿曰曹锡禹。有子女。幼。季女婿曰朴汝圣。有女。幼。揄,拊。峕教兄弟皆以文行自修。庶几承我遗教。而不坠先生之绪馀也。拯以无似。蒙先生爱予。每进拜。辄逌然开怀。退必命留之再三。至今想像。音容如隔前晨。而先生之弃世倏已一纪有馀矣。揄,拊属拯以家状。谨以耳目之所及者。撰次如右。学识浅陋。于其大者远者。惧不能髣髴焉。然宁损于实。而不敢加者。犹恐有违于先生面教之遗命也。
济用监正申公行状
公讳湸。字湸之。其先高灵人。有讳成用。始显于丽朝。七世而为文忠公讳叔舟。又二世而为文景公讳用溉。仍九代以文科进。世所罕有也。文忠佐我 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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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宗。有文章勋业。文景相 中宗。为士类宗主。世以为文景在。则神武之祸不能作也。文景生讳瀚。掌隶院判决事。判决生讳汝柱。加平郡守。郡廨失火。延及祠堂。冒入郁攸不出。事闻旌闾。郡守生讳橃。同知中枢府事。同知生讳应矩。承政院左副承旨。号晚退。即公之高,曾,祖,祢也。晚退公学于牛溪先生。蔚然成德。清阴金公尚宪。铭其墓。妣海州吴氏。 赠领议政希文之女。而楸滩忠贞公允谦之女弟也。公以 万历丙申正月廿六日生。幼聪明端綷。蒙养又正。八岁。从风玉轩赵公守伦肄业。绝不好弄。赵公奇爱之。以童子。试讲于礼部。仪容玉洁。诵读如流。应对周旋。俨若成人。上自卿宰。下至郎暑胥隶。莫不啧啧惊异。遂举名入启。 宣赐大学一部。以奖之。稍长。攻文词。才调过人。成沧浪文浚。为著读书七诀以与之。十三。发解司马。华闻日彰。而从容养重。务为内葆。不欲以才艺自衒。且无汲汲荣名之意。尝入场屋。属藁未书。日已暮。折卷纳橐中。有欲为写者。而终不听。闻者击节。甫弱冠。已有盛名。所与交皆当世胜流。一时先辈长者。皆倾心许与。不以晚出待之。如沧浪公及玄轩申公钦。期许最深。而伯舅楸滩公。则以为知己。相得之心。晚而益契。始晚退公久未有子。及公之生。即以书报喜于牛溪先生曰。知先生眷念祈望。无异己孙。岂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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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近五十。乃有此喜。今而后虽死无恨。至是。又尝曰。吾真死而无忧矣。癸亥。晚退公捐世。公守其庭训。益自植立。己巳。除四山监役。未几。辞不仕。复右水运判官。升汉城府参军。转工曹佐郎。甲戌。出补求礼县监。戊寅。弃官归湖西之蓝浦故里。自此谢绝公车业。无复仕宦之意。己卯。除翊卫司翊卫。庚辰。拜金山郡守。甲申。拜户曹正郎。又迁翊卫。乙酉。拜泰安郡守。每除辄辞。或黾勉赴官。事有不乐。曾不吝情去留。尝叹曰。吾早失怙恃。不能尽菽水之养。今楼楼下邑者。只欲以专城之享。上奉祭祀而已。不然岂为妻孥计。作五斗吏折腰耶。清阴公雅重公。尝长铨。拟▦用。会去位不果。及 孝宗初年。二三元老交荐公。将置台省。公闻而不悦曰。此欲令我。亦随众欺世耶。庚寅。赴永川郡守。癸巳。赴安山郡守。甲午。赴青松府使。皆欲避世之指名也。归自青松。公年已周甲矣。丁酉。拜海州牧使。戊戌。除潭阳府使。皆辞不赴。吾仲父童土公。公亲友也。将赴官湖南。公以诗送之曰。吾辈功名足一麾。白头形役亦堪悲。从今闭户城南巷。六十年来悟昨非。盖见其志也。平居不喜交游。净扫一室。点尘不留。左图右书。栽松养鹤。花朝月夕。啸咏自娱。雅好山水。虽居城市。趣未尝不在山林。尝往游枫岳诸山。常曰。纷纷今世。无开眼处。况今年老身衰。安得水石之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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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谢尘纷。结茅徜徉。以终馀年乎。以渊明归去来辞及图。挂诸壁上。讽咏而寓怀焉。拜军器寺正。己亥。拜济用监正。移军资监。辛丑。拜礼宾寺正。皆未几辞递。壬寅冬。复除济用监正。叹曰。吾今年迫七旬。尚可更恋斗斛之禄。以贻暮年耻辱耶。遂谢病递。癸卯八月二十九日。考终于正寝。享年六十有八。是年十一月六日。葬于杨州治东金村寅坐之原。从先兆也。后以中子翼相贵。累 赠资宪大夫吏曹判书。公为人温雅而简正。好恶是非。一裁于义。不喜人雷同。持身耻近名之行。居官绝干誉之政。不以得失毁誉婴其怀。饬躬砥行。老而不怠。常曰。儿时观光泮试。适垂袖而过。有一宰呼而前。语之曰。端拱徐趋。自是儿家法也。自闻此言。心未尝怠忽也。内行淳备。奉先之诚。友爱之笃。人所不及。每当祭祀。殚诚尽礼。五十年如一日。待姊妹。苦乐休戚。与之为一。第宅相望。每相团会。怡怡和乐。闻者艳称。常曰。吾所不能远引者。徒以姊妹在故耳。到老尤不忍一日相离也。视诸侄无异己出。伯姑有疾。日往候问者殆岁馀。祈寒盛暑。未尝废。疾笃。涕泣不自胜。及丧。如失所恃。遇族党。无间戚疏。见其有饥寒者。犹己饥寒也。教训诸子。不少假贷曰。子孙有过。而不知诲者。其与爱禽兽奚择哉。尝戒诸子曰。人而不学。无以为人。吾欲汝曹力焉。科第则非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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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急也。又曰。士当立心直谅。行己不苟。不可为名利绌。苟有慕富贵利达之心。则终必自欺而欺人。无所不为矣。不顾义理而科第是竞者。是皆穿窬之徒也。壬寅。翼相擢大科。公不乐曰。人心世道。已无可为者。当此之时。汝占科名耶。仍语之曰。难进易退。士大夫疏节。苟以其道。虽三黜吾无恨。如非道也。虽万钟之贵。吾实耻之。吾家自文景以后。虽未显用。世袭冠冕。未尝有一官之苟得。汝曹勉之。至于忠恕节廉之道。特反复焉。晚年杜门閒居。意想超然。若无所系着。而伤时闷俗。老而弥切。常喟然曰。国家纪纲紊矣。士夫廉耻丧矣。其能国乎。公自少不能与俗俯仰。闻人之善。若己有之。见人之恶。如浼己也。见其有心术之害者。则尤痛斥曰。此无与于我。而忿嫉之心。自不能已也。呜呼。观于此数言。则公之平生所养。可知矣。少时为诗。清新有致。权石洲韠,李九畹春元咸称赏之。然未尝对人谈诗以外见。故人无知者云。淑人星州李氏。忠肃公尚吉之孙。知中枢坰之女。忠肃公为择对。归于公。喜观列女传。服勤女红。虽至老病不怠。诸子劝止。则以敬姜之告文伯者。警之。知枢公尝曰。吾女妇人焉耳。否者岂不显扬昌大吾门乎。训子女。御婢仆。皆有道。主中馈四十馀年。无违度。后公一年卒。享年六十五。祔葬公墓。 赠贞夫人。公有三男五女。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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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必相。主簿。次即翼相。副提学。季遇相。进士参奉。有才行早夭。人惜之。女长适郡守金光烒。次适具凤翼(一作翊)。次适李奎龄。参议。次适申宗华。佐郎。季适权世经。府使。主簿娶师傅宋时莹女。生一男。曰泳。副学。娶府使朴彻女。生二男二女。男曰潚。曰济。婿曰韩世箕,李汉宗。参奉娶参奉李悟女。生一男。曰润。二女。幼。金,具二氏无子。参议一男。曰明恒。进士。二女。曰俞德基,张梡。佐郎一男。曰辙。生员。一女。曰李圣汉。府使一男。曰相周。一女曰。李世遇。副学。记公遗事。授拯俾为之状。拯窃惟念。先君子与公为中表族兄弟也。平日慕用公不浅。拯少即屏蛰。虽未及一拜床下。而闻公德义之实则已熟矣。及见副学所记。尤以感叹。呜呼。公以晚退之子。楸滩之甥。涵濡于师友渊源。有质有学。有文有行。固当享有名位于朝廷。而乃退然冲挹。以终其身。先君子尝有言。坡山法门。尚本实而贱浮华。重道义而轻名利。务厚于内而薄于外。其流风馀韵。在于及门之世家者。犹可徵也。若公者。真可谓不失其遗矩者欤。公之言行虽不多。要皆可以为后生法式。不得以略也。谨悉次第之如右。以俟知德者考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