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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泉集第二十七
药泉集第二十七 第 x 页
药泉集第二十七
 祭文
  
药泉集第二十七 第 435H 页
祭金参判伯玉文(丁未)
呜呼公乎。其生既晚。其逝何蚤。其蓄既多。其施何少。其躬既直。其訾何娆。其善既积。其报何眇。年才知命。讵云长欤。位止亚卿。讵云昌欤。彼嚣嚣者。侜其张矣。彼苍苍者。杳其茫矣。呜呼公乎。余从公游。自幼及今。公之雅素。余知之深。凡余所云。公不曾慊。余乃噭噭。岂合公心。已矣已矣。不可复谂矣。置矣置矣。不可复勘矣。唯此殄瘁之悲。久要之感。痛结肠而难祛。声出臆而不禁。呜呼公乎。通敏之才。世不再觊。淹博之识。人孰可拟。典章文学。理行政事。九流百派。万辙千岐。总会条贯。缕解枝披。穷宙达幽。洞微透邃。众或一长。于公咸备。济以英果。裁以明智。浩乎其观。超乎其旨。导窾游刃。盘根别利。然公气刚。不受骪骳。持方入圆。左跲右踬。无事而斥。不胜群毁。有事而思。雠怨称美。公今厌世。在公泰尔。世之失公。能不伤止。呜呼公乎。昔我先君。长公年七。余少于公。十岁有一。托交两世。兄事弟畜。居止且近。巷分南北。当隅而坐。每接扬扢。如痒得搔。若昏秉烛。意气投分。风流映瞩。终昼达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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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润袭馥。不鄙愚蒙。倾倒囷积。乍闻惝恍。既骇且惑。徐绎其旨。如客返宅。久而忘疲。其乐无极。余登朝端。继武联躅。质疑稽事。舍公何适。参其可否。订其失得。十馀年间。云龙相逐。各砺名义。岁寒为约。余使南城。遘厉殆革。公为大尹。赖以得复。岁行在已。余遭大戚。公归自湖。抚余悽恻。余素羸瘁。不保昕夕。公尝顾余。诊症诠药。孰谓我公。先余不淑。方公卧床。余衰未释。病及倚户。没不编曲。余禫才经。公靷将发。孤露易哀。矧玆永诀。昔余升堂。言笑可掬。今我入门。素繐寥阒。庭宇不改。时物异色。绿苔满砌。青槐荫席。夕晖依微。鸣蝉悽激。想像平生。思何可抑。疏宕其韵。坦易其德。琅然在耳。宛然在目。展如之人。不可复作。临绝之书。尚在余箧。时一触手。泪先盈睫。呜呼公乎。凡人乘化。风散烛微。想公英爽。讵随形澌。为星为辰。为凤为麒。有一于此。终不已而。然幽明之殊涂。邈不得以相追。嗟载形而为劳。慨弱丧而知归。余揽涕而陈言。岂公灵之格思。虽昭昭者尚存。亦不可使余而知之。不穷者情。难尽者辞。颜光禄之诔陶君。悲深邻舍。苏学士之哭欧子。痛兼公私。呜呼公乎。来举余卮。
清州上党山城祈雨祭文(辛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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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玆民事。可谓惨矣。古称弃子于渠。而今则生埋者有之矣。古称易子而食。而今则自烹者有之矣。人类将无遗矣。人理将尽灭矣。道路之殣。沟壑之填。有不足言者矣。然犹屈指而计日。开口而望哺者。专在于麦秋。而雨泽愆期。赫燄肆虐。秋而种者将秀而枯。春而播者在苗而焦。百谷西成。已无可望。而五六月之后。将必有积尸盈野之酷。今之生者与已死者。秪有先后殊。而其归于死则等耳。此虽牧人者抚字乖方。积怨招灾之致。而不以重殃降于其身。而益之以旱魃。使仳离之民剿绝而无馀者。此岂垂骘之明神所可忍者哉。眷彼崇岳。上与天党。城周七千。设险可以护万民。井涌十二。流泽可以及四郊。固蓄其灵。雄镇一州。滃出云霞。蒸成雨露。寔神之所司。肆将牲醴。仰荐微诚。惟我明神。油然有渰。霈然注甘。赐百姓既绝之命。成神人共休之福。则受君命而为宰者。亦将与有蒙焉。非敢必望神之报我。而民之疾痛。不敢不愬于明神。
祭外弟吴太素(道玄)墓文
余与君初非骨肉。以君来继于我姑氏。同居一室。迨今十七年于玆。既同居如是之久。则情不得不密。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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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结之以相报服之亲者乎。矧君纯明温谨之姿。在他人犹可望而爱慕者乎。然则今君之逝。悲哀惨怛痛惜而不可忘者。宜其甚于骨肉之亲矣。噫。人生一世。合则相乐。离则相悲。余于君初非骨肉之亲。而犹且相离而悲若此。矧君永谢形骸。长归厚夜。其所以自悲者又可知矣。虽然余又观于人世。当其合而相恋也。虽外物假借者。莫不自有而靳固。置欣戚于俄存忽亡之间。及其绝而去之。天下如脱屣。一身如传舍。今君既绝于人世而返于大化矣。方且浩然与元气同流。岂肯以舍七尺之形骸为自悲哉。君既不自以为悲。则矧余与君初非骨肉之亲者。又何以相离为悲哉。今我与君。只隔抔土之封。而君之自悲与不悲。终不可使我知之。此其为可悲者矣。未知余之恸哭倾觞于此者。乃亦使君知否耶。临行卸马。历奠菲薄。言不成说。无以慰君之冥漠。呜呼哀哉。
祭同春先生文(癸丑)
惟我先生之在斯世六十有七春。考论始终。德无所不备。道无所不纯。夙游师门回参之伦。中处丘樊箕颍之民。晚进王庭莘渭之臣。至若激浊扬清则世道不沦。执经讽议则尧舜必陈。羽翼 春宫则德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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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乐育英才则多士彬彬。又若一进一退。惟义之遵。一言一默。惟道之循。不惑俟乎百世。无愧质于明神。若夫明诚两尽。问学精醇。有非小子之攸测。何敢妄议其所臻。乃若临年属疾。献疏 枫宸。欲以报 主。夫岂计身。自拟史鱼尸谏之恳恳。颇同德远应诏之谆谆。先生受 两朝不世之遇。契合昭融。自三代以下所未尝有。尊以宾师。位以冢宰。则 君非不亲矣。在朝而上下欣耸。在野而远近倾向。争睹如麟凤。稽疑如蓍龟。则道非不伸矣。然招徕之难而辞去之易。乐行之少而忧违之频。未尝终月安于位。终岁安于朝。而竟不得挽近世于隆古。致民物于熙淳。是果时运已降。浇漓日甚。而生人之类。不可以被儒者之仁欤。腊月癸卯。人之不辰。士失师宗。朝丧儒真。斯文椓矣。德教湮矣。不肖者无复是正。而贤者无与为邻矣。小子无状。猥蒙奖甄。出入门下。于今十有六年。而历想平日。恍如隔晨。春坊夜对。经席昼询。柏府周旋。东曹逡巡。铜雀舟中之于将。西湖亭上之申申。黔潭秋月之侍燕居。挹灏夏日之陪清尘。愔愔在目。触念酸辛。泰山已颓。瞻仰无因。春风既远。登座何人。惟我先人之丧。先生寔铭其幽窀。今承远讣。而系官北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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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亲执绋于素輴。愧负平生。泣涕盈巾。玆缄千里之辞。以荐哀诚于涧蘋。南望长号。公私恸均。昔承音旨。如涉得津。岁寒之喻。久已书绅。从今所以为报于先生者。庶几奉斯言而不磷。
鲁冈书院。八松(尹公煌),鲁西(尹公宣举)两先生奉安祭文。(乙卯)
于惟八松。生禀异质。委禽坡山。承其旨诀。受知如汉。闻道似干。学优登仕。王猷是赞。尊周大义。炳如日星。直辞攻和。谻议扶经。天翻地覆。以死自誓。身屈道伸。有辞来世。逮于鲁西。奕世载德。既传诗礼。且从问学。宏承康侯。沈继西山。洁身守志。辞荣处閒。弘毅任重。孝悌通神。裕于厥躬。施及于人。有来求道。咸牖以明。绪言遗教。百代可程。眷玆乡邦。杖屦所游。追惟德容。僾然若留。依归有所。讵宜无营。于焉建祠。于以妥灵。具陈笾豆。四合冠衿。两世同享。事光儒林。枝山嶷嶷。并井汤汤。惠我末学。与之无疆。
祭同春先生移窆殡筵文(丙辰)
先生之没。我在北臬。敛不奉衣。窆不凭穴。顷拜兆域。草已四宿。愧负平生。茹痛何极。逮玆和见。匍匐来赴。玉色金声。不可闻睹。惟设灵帷。若在初终。哀怀坌涌。
药泉集第二十七 第 438H 页
有涕盈胸。嗟我先生。实全其德。学为世师。忠则在国。忧深冰至。不焚遁章。先骑箕尾。不厄涪行。死生之际。得心所安。斯外悠悠。可以无云。今得吉卜。改葬衣冠。子姓将事。远人来观。仲尼哀荣。岂在尊爵。明道之题。足示后学。有始有卒。礼以为准。念我先生。其又何恨。言则止此。意不可穷。瓣香泂酌。荐我微衷。
露梁六先生祠宇奉安祭文(壬戌)
眷彼江濆。封土有四。列树片石。题其姓氏。其姓伊何。成朴俞李。孰将忠魄。瘗之于此。不名不爵。知有所以。始疑或非。终信果是。然胡厥数。在六除二。岂本异处。将后迁徙。抑有崩夷。未辨其址。世之相后。馀二百祀。彝常在人。终古罔坠。凡过此者。孰不陨泪。风声所及。起我多士。建祠妥灵。其何可已。 谓后忠臣。厥有遗旨。许以钦崇。又自今始。玆当秋季。寝宇讫事。卜辰之良。肇修禋祀。笾豆孔嘉。牲醴咸备。奉此一瓣。献于六位。夷齐叩马。庙貌尚尔。正学杀身。亦享故里。事关世教。前后一致。寓慕丘垄。依归有地。焄蒿悽怆。不远伊迩。庶几格思。无我违止。
祭朴甥泰维文(丙寅)
舅甥之情。友朋之谊。金玉其章。冰雪其志。一往长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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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复来期。奠觞于座。知耶不知。
祭李彝仲文(戊辰)
惟灵。才挺济时。志存匡君。清操雅量。博识高文。弱冠蜚英。平步青云。荣枯宠辱。亦多紏纷。惟其守贞。一而不分。晚岁遭逢。向用始殷。衡文程艺。铨选甄群。且莅民部。实殚劳勤。庶追元凯。仰赞华勋。朝方倚相。身已告瘽。天不憖遗。恫矣何云。昔余童騃。无所知闻。唯公兄弟。与余慇勤。业同志合。金利兰芬。仲氏先逝。公尚斤斤。今又弃余。有泪如雰。顾瞻世路。玆焉益棼。死安而顺。生忧而慬。欲占得失。安得灵氛。既蠲远日。将祖行轒。余懹之悲。中肠欲焚。我升公堂。悽怆蒿焄。若觌仪容。如承笑欣。一酌永诀。千古晨曛。侑之以辞。其听我员。
祭朴左相(世采)(乙亥)
余少应举。粗习时文。公蚤求道。上溯典坟。贤愚虽判。臭味相薰。余婴俗尘。公蕴幽芬。动静异趣。少会多分。公晚应徵。志在致君。考德有所。同朝甚欣。执徐之秋。事多糺纷。余窜公斥。变化如云。客岁首夏。朝著廓氛。与公同升。势急救焚。庶期夹辅。复继华勋。群疑众难。芒无涯垠。欲其调剂。与之合䜣。可否之间。何害龂龂。
药泉集第二十七 第 439H 页
顷公返乡。正值雪雰。及至春煦。企待方勤。长途远辟。短日俄曛。 九重震悼。多士忧慬。况忝僚友。情何可云。眷言斯世。纲维泯棼。欲一整顿。须集善群。公其逝矣。谁复慇勤。若余浅薄。为世所瘽。今又失公。讵宏玆贲。愿乖推车。悲甚辍斤。闻公即远。莫亲蒿焄。伻致鸡絮。物微诚殷。瞻望临湍。江水沄沄。想像平素。如对訚訚。恸哭封辞。闻乎不闻。
祭申相国(翼相)(丁丑)
显庙在宥。试士于庭。众贺得公。高才妙龄。余时参考。识公仪形。珠玉扬彩。芝兰播馨。余按北臬。公佐边扃。岭外开襟。双眼俱青。中间离合。屡周天星。世故多端。夷险备经。惟公雅操。若渭在泾。余承朝命。复入明廷。旧臣遗老。殆尽凋零。无与共事。只身竛竮。唯幸公存。如醉得醒。同升廊庙。庶赞敉宁。昨岁纷纶。屏于郊坰。谤毁盈车。与公偕丁。还朝牵病。参问多停。虽稀晤语。尚依典刑。天胡不憖。永閟凤翎。 九重心衋。百僚泪荧。构厦摧梁。济川失舲。殄瘁之痛。普及瞻聆。哭公哭私。夫孰使令。公罍曾满。益余罄瓶。余剑今涩。无从发硎。有疑谁质。有言谁听。嗟余耄矣。夕晖将暝。泉下交期。能阅几蓂。远日倏届。来荐芳醽。昔登公轩。清风泠
药泉集第二十七 第 439L 页
泠。今拜公座。繐帷冥冥。文以外侑。哀实中铭。闻乎不闻。不昧者灵。
祭吴判书(道一)
维岁次癸未五月乙巳朔十一日乙卯。宜宁南九万。遥以一壶酒。拜送奠于西坡吴公之灵筵。侑之以辞曰。公之再谪。其一由余。今以丧还。何恸之如。念余归田。犹是罪籍。遥望輀旌。不敢往哭。将此长怀。写在短章。副以一壶。送奠灵床。公于平昔。曾赏余文。今若有知。岂其不闻。
祭西溪朴兄文
维岁次癸未九月甲辰朔十六日己未。妇弟宜宁南九万。远承姊兄西溪朴公之讣。谨将只鸡壶酒。送奠于灵筵而侑之以辞曰。维弟与兄。年同月后。且我之姊。归兄为妇。情比天伦。义则畏友。胜冠从游。今至白首。贤愚虽悬。相与则厚。兄早勇退。超脱科曰。弟耽名利。乾没尘垢。每仰高风。益觉我丑。顷从罪谪。放还畎亩。山川隔远。恋思纷紏。会面何望。阻音亦久。世事多端。靡所不有。胡处物表。乃增多口。于天于人。孰畸孰偶。不得其解。将问谁某。然于外至。既挤不受。本无得丧。安有休咎。方忧美疢。赴书及手。岂悲斯俗。谓生为
药泉集第二十七 第 440H 页
苟。未及百年。何足曰寿。念弟孱病。日就摧朽。逝将朝暮。随兄左右。用此自慰。不令心剖。遥封诔文。副以鸡酒。瞻望溪堂。拜送一走。言则止此。意不可斗。
再祭西溪文
维岁次癸未十月癸酉朔十八日庚寅。妇弟宜宁南九万。远闻姊兄西溪朴公启殡有日。更具鸡酒之奠。以致永诀之哀而侑之以辞曰。人之生也。与死相离。或冀泉下。更有前期。方其俱生。亦多参差。况复同死。安保追随。藉令其然。其可必知。假设之言。秪以慰悲。前者操文。告兄有辞。自谓朝夕。相见不迟。念之反覆。亦有然疑。生既已矣。死又若斯。茫茫此别。再逢无时。以此思哀。宁有其涯。祖载之夕。未攀柳池。下圹之日。未牵繂碑。缄言千里。只鸡一卮。长怀所寄。唯在于玆。
祭李甥真遇文
维岁次甲申八月戊辰朔二十九日丙申。舅南九万闻李甥真遇之丧。远日将及。而身抱沈痾。且在远地。不能亲助引绋。只以只鸡壶酒。痛哭送奠于灵筵。侑之以辞曰。余与汝。亲舅甥情父子。每谓余以后事当汝委。何知今少先老陨而毁。乃使余抱长恸无已已。德之纯才之敏于斯止。天难谌理难推果如是。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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恸且在生不但死。慈在堂寡守帷孤奉几。见闻者皆怛然矧余只。余方病且在远哭送诔。念逝者如不昧庶监此。辞多少不可悉长已矣。
祭柳相国(尚运)(戊子)
昔余识公于泮之馆。中间离合。岁月几换。甲戌孟夏。同时起废。余领台司。公晋冢宰。余实负乘。宜致颠踬。持危之责。唯公是恃。及公同升。和衷是冀。譬彼西江。波浪且起。入奏出议。意适相合。群飞刺天。罪将覃及。上谓无他。贳其愆尤。逮于辛巳。余又困咻。公乃抗疏。不沮不怵。甘与俱伤。联翩受玦。 恩宥之后。各归于农。山川虽间。梦思犹通。去岁之秋。偕承 特召。先后趋朝。曾是不料。余之还出。交臂相失。终阻一面。奄此永诀。风雨震薄。高屋去栋。寝门之哭。岂但私痛。念余暨公。心迹无二。其间宠辱。实亦一致。非则均非。是则均是。谁定此者。唯后之俟。与公周旋。今举其概。若公平生。何可言既。公之弃世。余益畸孤。安知逝者。反为快愉。屏伏江外。耄病相仍。告别灵筵。亦莫之能。玆遣稚孙。献觞侑文。有言无答。其闻不闻。
药泉集第二十七
 序
  
赠灵岩(权迪),康津(李馥),海南(韩翊周)三太守诗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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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者仆往观海上诸山。朗州金陵之交。旁海而有山。玉峰丽立数十里。两川出其中。分其山为三。号其窍为大小石门。其小石门之上。有岩几千丈。中坼如优婆合掌状。小庵寄其间。二石峰削立于前。以防遥空风雨之冲。玉泉泠泠。泻出于岩窟。最深处湛然一泓。酌而饮之。爽人肺腑。冬柏二树。布根于庵之前后石上以覆盖之。前临龙湫。平看沧海。送目青衣诸岛。以及浩溔无穷焉。盖天下奇处也。且庵才数楹无馀地。仅可容二三僧栖息。上岩之路。缘石罅穿崖腹。盘旋往复。足不得并趾。骇胆而慄魄。至庵前路绝。从独木桥略徇以过。俯视深壑。愯然发竖。真所谓胜地在险。第地窄且迥。不便化食。僧散庵空。宇庭荒废。无以称其奇。仆玆以诗奉请三明府。募僧重理。免役而守之。使游观之人。纵览而饫赏。所以请三明府者。朗与金以其地交。棠以其治近也。玆地虽濒海荒裔也。若使新其结构。改其面目。高益其奇。深益其胜。驰名寰宇。著迹舆图。则补陁,洛伽。岂独称于南溟也哉。时戊申腊月二十日。宜春子在锦城训鍊厅。秉烛拜书。奉呈朗州,金陵,棠岳三明府。诗曰。
昔闻楼碎鹤无依。今见庵颓僧未归。寄语神明三太
药泉集第二十七 第 441L 页
守。可能雕饰更芳菲。
北关各厅节目序(癸丑)
  石潭仓
咸兴府治。在城川江边。而水浅而舟胶。海运不得通。沿江而下三十里。有小山当海门。野中三泽之水到山下合流。名曰石潭。可以胜舟通海。故凡海舶之自南北来者皆泊于此。自石潭入海三十里。有花竹草三岛。而花岛稍广。可容千馀家。曾在壬辰倭寇时。府民避贼入其岛多全活。又在丁丑清人撤还时。路经本府。仓卒运府中仓谷数百石。人置岛中。官吏家属及民人入者数千。皆得全。寇去后府中仓谷荡然。故更运出岛中之谷。公私颇赖云。然则事变之来。今不可谓必无。及此閒暇。宜有拟后之计。且本道自北至南。只是一条路。脱若中间一处有阻绝之患。则命令不可通。然则尤宜积谷花岛。预有所藏置。以为海路号召之地。而但涉海之地。人民不肯入居。虽置仓。有难逐年粜籴。如不得已。不如聚谷于近海之地。以为临急运入之便。故为此作仓舍于石潭之上。厅舍四间。左右仓舍十间。足以积谷四五千石。有事之时。虽未知必有所赖。而自我为之。宜无所不用其虑云。
  
药泉集第二十七 第 442H 页
雇马厅
本营有土官。称以六房知印。其下且有主事医生律生令史吹手罗将弓人矢人冶匠木手杂色名目。而各给雇工率丁。元额以一千为限。而丙寅号牌时。减为六百。轮番立役于营中。立役之人虽六百。而并其雇率殆至二千人。本营以边隅之地。所当致力者。莫先于军政。而乃以累千民丁。为朝夕趋走使令之任。而行伍之卒则半是老残。又多阙额。事理有不当然者。曾在壬辰之前则土官以下皆编作军伍。以为牙兵。当其轮番之时。亦习弓马之艺。以故为营中爪牙腹心之卒矣。自壬辰乱后。人民尽死。徵发多端。不得已为苟且之政。凡进上陪持迎送刷马衙舍修理等役。悉使营属当之。渠等既有一年六番立役之苦。又责种种杂役。不胜徵敛。逋逃太半。而所谓编军伍习武艺等事。相忘已久。故虽其不逃而存者。皆是不任荷戈之类。古制一变。弊至此极。今欲以迎送等役。归之于民结。则民结不能支。仍欲责之于营属。则其弊又如此。为此别以营中剩谷馀财。聚置于一库。名之曰雇马厅。将以此为迎送修治之费。而除营属之役。更复前规。编之于军伍。而但所谓雇马既设之后。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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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有远贾近贩。逐什一之利。始可以充其费用。而使营人市易于道内。则弊端必滋。前冬试一为之。而观其事势。不可再送。若欲使久行而无弊。惟当陆往关西。海行岭南而已。如又不足则更捐营中之剩馀以继之。斯可矣。
  文会堂
咸兴府有文会书院。刱自观察使俞公缝。其后观察使李公后白启请。颁赐经书。且置学田于各邑。使之徵税输送。而又使逐月运致鱼馔。以为每一日三十人之供。而南道十三邑儒生。皆使来会肄业。噫。聚数十儒生。使列邑奔走道路。供其饮食之费。犹恐或后者。诚似过侈矣。然不如此则何以使文教暨于玆地耶。自中年多事以来。废而不举。父老子弟咸以古事之不得复见为恨。形于咏叹者久矣。余为是伤。自癸丑秋。更会儒生于书院。使之课业。而累岁饥凶之馀。学田荒废居多。郡邑萧条。上供之物亦多蠲减。则养士虽重。实难猝复全盛之规。终岁三十人之食。事力诚有难办者。故略依古事。定为简易之规。八月之晦。聚南道儒生。试以制述。选二十人。自九月初至十月晦。肄业六十日而罢。正月又为试取。自二月初至三
药泉集第二十七 第 443H 页
月晦。又六十日而罢。一年四朔二十人之食。略计为三十馀石之米。此则粮饷库营谷一年之耗。可以继给而有馀。至于鱼藿盐酱等物。营用之剩。亦足以支给。官吏为亲知过客酒食燕饮之具。其费过于此者亦多。若因此或有少助于文教。则顾此数十石米。何足靳惜耶。或虑玆事易至废坠而无终。是为言。
  武扬亭
咸兴府西五里许。有军容馆古基。乃阅武之地也。传言在昔聚道内武士。习弓马于玆地。以为储养之所。或称以武扬亭云。未知刱自何年。罢于何时。而韩西平按道时。作咸山十咏。有武扬亭跃马调弓之语。然则玆事之废。殆不过五六十年之间耳。本道处于极北。壤接戎狄。文教之疏略。固其宜也。至于弓马技击则素称一国之最胜。而自丙子以来至今四十年。边无一尘之警。无磨砺以须之意。且京师路远。虽武力之人。亦不能自致于科场。故戎务之废弛。武艺之卤莽。殆甚于内地。不幸或值事变。则执干戈者皆将闻角而自坠。岂不危哉。古语曰一夫决拾。百夫善射。盖相观而相效。其势固然。然则讲艺之规。乌可已也。为此于癸丑秋。聚南道赴举武士。试以骑射。选二十人。
药泉集第二十七 第 443L 页
其肄业日限。供给丰约。一以文会堂为例。粮米则取各邑营谷之耗。鱼馔则捐营中日用之剩。亦似无难继不可行之虑矣。噫。安不忘危。古人之至戒。况受 命边隅。其可幸一时之无事。而晏然不以为意乎。如欲修举古事。稍存阴雨之计。玆事恐不可后也。
完山崔氏族谱序(乙卯)
前岁九万在北关。崔都事汉卿氏抵书曰。吾九代祖平度公衣冠之葬在龙仁县。旧有题表之石。岁久折仆。今欲易以新之。子于公。亦外裔也。宜相玆役。九万晚出蒙陋。未达于先代之故。闻汉卿氏新修崔氏族谱。请而考焉。九万高祖承旨公为朴氏之婿。朴氏之上三世。有为崔氏之婿。崔氏之上四世。是为平度公。于九万为十一代祖。噫。吾之身既有父母。父母之身又皆有父母。溯而求之。虽年代益遥。族系益多。然皆自吾父母以上所父母者也。其不可以非吾得姓之宗而忽之明矣。今乃汗漫遗忘。不知吾之所以有此身者有所自。岂不伤哉。虽然有可以免此者。谱牒之修是己。今因汉卿氏之谱。乃知九万为崔氏之外裔。若使当世士大夫家。皆如汉卿氏之为。则虽蒙陋如九万者。亦可得闻于氏族之考。而知自吾父母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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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父母者矣。既能知之则追远之心。自不能已。既能追远则敦族之心。又不能已。追远而敦族则民德虽欲不厚。不可得矣。然则修谱牒者。又不可以非吾得姓之裔而去之明矣。今崔氏之谱。并录外裔。不嫌其繁。诚以明盛德之休及于自出者亦如此。不但本胃之奕世而已。且欲使如九万辈得有所勉。于民德之厚。其望人以不忘其所由生。可谓至矣。汉卿氏修谱既讫。徵一言于九万。凡其源流积累之深远。记载凡例之体要。览谱者当自得之。玆不敢容喙。而独书九万所感于心者如此云尔。
崔汉卿清州奉先契序(甲子)
静修斋崔公一日谓余曰。吾先君文忠公葬于清州治北大栗里。而远祖典书府君完山君府君。族祖左尹德成。宗人判书天健之墓。皆在焉。岁时之享。独于先君。而世数之外则远不能及。吾实伤之。与宗人之居近地者约。各出米谷如干。春散秋敛。取其子母之赢。以供每岁孟冬一祭之费。名之曰奉先契。既而又虑夫敛散之难久也。斥卖其馀赀。买田若干亩于兆下。虽人事之变无常。然土田之出无穷。从今以往。虽百千年。每岁一祭之费。将不患其不继。此吾所以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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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意也。子其为吾叙之。俾后人观览。谨守而无坠焉可乎。于是余面公叹曰以形相禅而以气相续。自古而及今。人与禽兽无异。人之所以独贵于有生之类者。以其知其身之所自出。反古而复始。毋忽忘于久远也。虽然礼祭于庙而不于墓。大夫之祭止于三代。今祭及于远祖之墓。为无穷计者。无乃是过耶。嗟乎。封崇四尺。既异于不坟。而上墓之礼。从而生焉。月献时飨。虽限三代。而有祷之祭。亦及于二坛。自坛以上。初非追慕之不足。势有所不及也。势所不及。虽圣人有不能强人之必行。而今乃置田于墓。垂法于后。使香火之荐不绝于百代。则吾知圣人复起。亦必许民德之归厚矣。玆事也。略具于文公家礼。而世之行者鲜焉。今公因其遗意。润泽又加详焉。其出纳之规。馈奠之式。丰约中度。仪文称情。皆可以不废于后而为则于世。余既重公之请。且欲人人有闻而兴行。相观而成俗。于是乎言。
白沙北迁录序(丙寅)
昔我 宣庙中兴。时则有元功大臣曰白沙先生李公恒福字子常。逮光海不辟。将废 母后。公献议守正。谪于关北。殁于配所。其时相从于生行死归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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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乃锦南君郑忠信可行也。悉记其跋涉之劳。羁管之苦。疾病之厄。死丧之威。以遗后观。噫。今观其所记。直以愤懑悲哀之意。随遇而直书之耳。非有暇于言语之妙文章之美。而所以增夫天常民彝之重。使人感发而兴起者。一何多也。母子之伦。君臣之义。固其大者。至若人品之邪正。世道之升降。无常之物态。不泯之公议。死而有荣耀。生而为羞辱。人伦藻鉴之明。知遇许与之报。无一不备于是书。后之君子观于此。亦可知量时而处己者矣。人之所贵乎书。为此而已。虽先生大人著为世训者。要不出此。讵可与靺鞈者流竞病之语。同类而共评之哉。余闻 宣祖大王播越龙湾也。将欲渡江而内附。问群臣之愿从者则唯公请以身执羁靮。及公之窜北也。唯锦南相随不去。经纪其生死。嗟乎。公自能竭其忠于 君父。所以食其报于锦南。诗不云乎。维其有之。是以似之。信然哉。且余于此。又有感焉。古之居辅相之职者。必以知人为先。晋之管库。唯赵文子知之。举之为大夫。汉之亡虏。唯萧相国知之。荐之为大将。此其明鉴透识。自得于天。夫岂有方术之可传。学习之可能哉。锦南以光州之一贱士。当丱角之年。穿贼中达 行在。公乃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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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之于举目俄顷之间。教训成就。终为国器。不但得其力于一身之穷途。又能灭滔天之贼。成重恢之烈。为世干城。 社稷是赖。今之无此眼目而当国大任者。虽或有区区愿忠之志。其于以人事君也。何以哉。噫。
送姜进士亨叔(圣复)还洪阳序(己巳)
今岁之初。余自北窜归。亨叔来问余于琶潭。留一宿去。余又以罪俟命于广津。亨叔又来问余。事已同还于琶潭。留再宿去。余又以罪谪于江陵。亨叔又来自四海之濒。极于东海之涯而问余。留八宿去。于是未及终年而亨叔之问余者三。未尝以时势之难易。道路之远迩有间。可见其情挚而意到无已也。呜呼。余何以答其勤哉。亨叔以余有一日之长。从游者久矣。余虽无以为教。敢不以平日奉教于君子者。递相告哉。余闻为士者。入孝出弟之外。又不可不事于学文。此内外之交养。而本末之相须也。其或专于洒扫应对之节。不勉于学文。则见识未到。无以进乎明善之域。其或役于记诵辞章之习。不笃于修行。则本原不立。无以造乎诚身之地。此其先后始终。虽曰有序。如车两轮。如鸟两翼。实不可废一者也。今亨叔天质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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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素履敦确。其于修行。固已笃矣。乃若学文则其于经传之浩博。犹有所未尽熟。其于圣贤之蕴奥。犹有所未尽析。其可不俛焉惟日孳孳以求之哉。今世之士。率以牵于举业。不能尽力于古人所谓学文之事为言。曷尝见有从事于圣门之学。贯通于六艺之文。而反不足于应举之业者乎。此不患妨工唯患夺志之训所以发也。且士之重科第。岂不以立身扬名。上可以显父母。下可以庇子孙耶。虽然古之贤人君子著于世闻于后者。岂尽以科第进。夫既曰贤人君子则其显父母庇子孙。又岂彼区区科第者所可伦拟哉。然则科第。乃学文之馀事。而立扬且有不必待于科第。此可以知所取舍矣。结城有徐生植者。余之视之同于亨叔。亨叔如以余言为不欺。亦以告之是望也。
金夫人枕角绣诗序(辛未)
俞进士命衡介绍寄言于余曰。六代祖妣金氏自制二绝句。自写于卧枕之两角。自刺绣成文。又于枕角之四隅。各刺题林碧堂四字。于今几二百年所。中间事变多矣。后孙犹宝藏之而不佚。子须以一言为重。余因是得详俞氏之家乘。进士君六代祖考讳汝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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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庙朝戊寅年才十八。参贤良之荐。翌年士祸作。遁于庇仁县先垄之下。构堂于林椒之间。有松竹池屿之胜。扁之以林碧。不仕而终。后人称之以处士。此枕角二绝所以作也。诵其声律之和平。味其兴寄之幽閒。若可以继二南之遗风。而潇洒出尘之趣。逍遥自得之乐。又可与陶彭泽,林孤山诸作相上下。居穷守约。无慕乎芬华。此男子所难。而况于匪夫乎。若其笔画之端妙。针绣之工致。有不暇言者矣。虽然夫人平日所以陶写其性情者想必多矣。独此二绝赖托于枕角之纹而传于子孙。赏玩而宝重。诚不下盘盂之刻彝鼎之款。岂可与伯玉之妻窦氏之妇。逞才艺斗靡丽。以眩人耳目者比哉。或者以为处士公当己卯人才郁兴之际。未及弱冠。名誉之盛已如许。而世道一变。卷怀林泉。以没世焉。其高风清节。可以廉顽立懦于百世之下。梁鸿德耀同隐于海曲。五噫之歌。想必有先唱者矣。到今无传。岂非后人之恨耶。余曰否否。二南之诗。多出于闺房之作。然朱子解之曰若专美后夫人而不本于正家之化则亦末矣。余于此亦云。
静虚堂集序(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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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弱冠到京师。仄闻人士之论儒冠中文艺问学。以洪公叔镇为首。一日邂逅客座。其所以自持者。未尝以身有盛名。有异于人。及公决科。与世抹摋。栖迟冗散。又尝一再承范。其所以自安者。未尝以身在穷途。有歉乎人。余固深识之矣。及公晚年。当路有知公者。屡拟台端。而公遽弃世。呜呼惜哉。今公之胤子万宗。以公遗文一册示余。其文艺问学。俱载于此。览者当自知之。何容余一二谈也。虽然余于此。别有所感者。东淮申公文章言议重当世。于公许与最深。每称举公于公卿宾友间曰。叔镇真儒真儒。其胤春沼季良亦以词翰自命。与公交契甚密。不曾变于穷达死生之际。亦人人所共闻。今公之文则一遵韩欧之轨洛闽之辙。绝无申公父子驰骋嘉隆间习气。其有内守而不外随可知也。且诗文之在集中者。多出于抑塞之后。而傥来得失。绝无几微之见于辞气。其挤而与之而不足存又可知也。余遇公晚。凡公绪论。虽不得极意面讨。今幸于遗文。寓目而卒业。乌可无一言。公丰山世家。讳柱世。叔镇其字。号静虚堂云。
己卯议药厅契屏序
今上之九年癸亥冬。恭惟我 主上殿下春秋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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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始遘痘疾。举国臣民。莫不忧惶恐惧。不十数日快得乃瘳之庆。及二十五年己卯春。惟我 世子邸下又遘痘疾。时春秋十二也。恭惟我 主上殿下既受天祜。以安 圣躬。又燕翼子。以致良己之休。一国臣民。罔不回危厉为泰悦。转跼蹐为踊跃。歌谣于日夜。抃舞于道路者也。矧药房诸臣亲当尝药之忧。先睹勿药之喜者乎。曾在癸亥。侍药厅诸臣作契屏。列书都提调以下至差备待令诸医官姓名。各分其一。以志同忧共喜之意。今者议药厅诸臣之追踵故事。又乌可已也。盖闻痘疾之作。始于秦汉之际。轩岐之书所不论。俞扁之术所未试。而人无贵贱。无得免者。然多在襁褓幼稚之年。及至稍长稍壮之后。则其危尤甚。而况于帝王家处崇高之位极居养之厚。而遘此疾于二十岁左右及十岁以上者乎。然则癸亥己卯之重庆。实是往古之所未闻。俾昌俾炽之美。有非奚斯之颂所可形容其万一。惟天惟 祖宗之申命用休。 主上殿下之鸿福无疆。 世子邸下之无不尔或承。其在斯欤。其在斯欤。
饱胜录序(辛巳)
余于辛巳之夏。侨居于江郊。病暑呻吟。如不可以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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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不意金君人鉴惠然来顾。眉宇襟袖之间。带得云霞爽气。余固已异之。坐既定。袖出一卷书。名以饱胜录。曰吾于今玆四月之旬。发自金台之居。遍历金刚内外山及旁海之境。二旬有六日而后返。此其行录也。子其为吾序之。余于是欣然受读。顿觉酷炎之清沈痾之轻。君之起余者多矣。余为君又何爱一言。君于此录。既以饱胜为目。余请以饮食为喻。夫饮食与山水。其于人为外物均也。夫然则虽悉天下之美味。必入于口然后果于腹。虽极宇内之壮游。必反于身然后餍于心。不然则彼方丈之具水陆之品。虽交错于左右。何益于吾腹之枵然。流时之形。瑰诡之观。虽罗列于前后。何补于吾心之惄如。今见君所录金刚之胜。虽不可胜数。若论其最。在峰为毗卢。在渊为九龙。而君之自叙。以为穷而在野。慕九渊潜龙不拔之志。达而立朝。学毗卢卓立不群之节。以此言之。君之此游。譬诸饮食。可谓嚼其旨而歠其馨。真知其味者矣。余未及阅此录。固已得君于眉宇襟袖之间。苟非其饱之既足于其中。安能其胜之先见于其外者如此哉。然则君之所得。又非特子长之寓于文。燕公之助于诗而已也。至若录中记载之详。赋咏之工。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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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自知之。余不得具论焉。如余者汨没尘土。馀生凛凛。实有企斋孤负百年之恨。今见此录。无异于画饼而疗饥。梦甑而得饱。尚何望有饫于仁智之乐哉。可慨也已。(人鉴名一镜)
醒翁集序(癸未)
岁癸未秋。余方以罪废。伏洁湖田庐。观察使金君演旬宣之路历余。以其曾王考大司宪醒翁先生遗稿示余曰。惟先祖历职久享年永。平日所作诗文多矣。佚于兵燹。家无所馀。今以访问搜索于公私所藏者。裒辑为一册。虽甚少。亦不可无传。子其序其首以行之可乎。余谨受而卒业曰。余非知文者。乌足以当此。在他人文犹然。而况于公之文乎。虽然余闻人能重文。文不能重人。以此古人之文为后世所重者。必其人有卓荦奇伟之节。不然文虽美。不之重也。又闻文有少而传。多而不传。其传者必其人之足以重其文。而不传者亦必以其文之不能重其人故也。昔在光海不辟之时。公冒鈇钺抗言。扶一世伦常之重。其大节足以垂千秋。矧又勤身礼法。师表士林。砺志清操。激劝朝著。今世之人。无待诵公诗读公文。其起敬而颙仰者。固已先入其心脾。然则重其文者在公。文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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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重公乎。且和凝自镂板百馀卷。未几时尽如烟云之消灭。唐子方沽酒听渔歌一句。脍炙人口至今。今公之丁巳收议十馀字。两岁三呼汉水船一绝。其在公已足为不朽之盛事。在后世亦足以慕义于无穷。简编之多寡。又乌足论乎。虽然又尝闻之。仁义之人。其言蔼如。苟非仁义之积中。其发而为文章者。虽极声律藻绘之工。求其所谓蔼如。终不可得。今见公诗文。真所谓蔼如者。彼世之所称以文章自命。而不知本于仁义者。顾何得以与于此哉。繇此言之。人之能重其文固也。文之美。实亦有由于人者又可见矣。余于公之文。诚不足以知之。重观察君之托。于是乎言。
沧溪集序(戊子)
盖闻古之制文。所以记言也。发诸口则为言。书诸册则为文。之二者同出而异名。文之为用于古者然也。降而后也。乃有所谓词章之文。窃窃焉摹拟假饰。自以为工。不特文人之文为然。虽从事儒学者。亦有不免于此。其离古亦远矣。沧溪林公德涵。自在志学之年。文艺之高。已大噪于世。及其求道问学。不屑于词藻之末。专心于性理之原。其于当世诸君子。虽有难疑答问之相资。然其感愤警发。惟日孳孳。宁服圣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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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至。不忍苟安于少成。实其自励于中而无待于外者也。顾余遇德涵最早。虽学殖荒落。无以扣击其所存。每见其论事疏章。未尝不心开而目明。且得士友间游谈。咸推德涵之才学。以为朝中第一人。心窃计后来 君德之成斯文之托。唯德涵是期。中间世道之嬗变既多。而德涵亦谦谦以难进自将。故名位非不显。不得尽行其所学。及至朝望益重。 主眷益隆。年未及艾。遽弃斯世。呜呼其可惜也已。其可痛也已。清道守净道冲。即德涵之卯君也。将刊行其遗文。请余为弁卷之文。余于德涵。年虽加长。学则多逊。顾何能引重于斯役也。虽然今观集中之文。率多论讲学工程。而往复百折。毫分缕析。明白恳恻。真情烂漫。非但备见其于学用力之勤笃。虽以文之美言之。世之操觚者。孰有加于此哉。呜呼。此真儒者之文。此真古人之以文为言者也。
琴湖遗稿序(庚寅)
自余退伏荒野殆二十年于玆。人之访死生者既罕。至于文墨事。本非余任。尤不敢发口矣。今者李侍读世瑾。示其先大夫琴湖公遗稿。请序其端。既辞不获。敬受而卒业曰。余于诗。所谓四声八病者则诚非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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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若所谓温柔敦厚之教。亦尝略闻之矣。诗之为教。本欲以温柔敦厚者。理性情而形风化。感人心而裨世程。然而学诗者。或凄清以为工。或诘屈以为奇。或雕锼以为巧。或枯槁以为高。诗之为教。岂亶使然哉。今见公诗则其发于音调者蔼而和。著于辞气者醇而雅。凡寒苦之语。横轶之言。刻削之弊。淡薄之病。一洗而祛之。时或寄心于高远。兴怀于时事。胸中感愤。隐见于意象之表。亦未尝不以温柔敦厚者为之本。故听之者可以有悟。言之者可以无罪。此可谓深于诗教。而亦可得审其为人也。呜呼。自夫乡举里选之法废。而取人专在科目。科目则文艺而已。考较抡择。疑若可以无失。掌试如苏子瞻。举人如李方叔。犹不免眼迷于五色。其他则又何说。公生于盛族。长于京华。夙负词翰之美。久擅场屋之声。而终不得成名于一第。位不显于朝。才不用于世。此岂由国家礼罗之不密耶。抑或有时命者存于其间。非人力之可容耶。今又得尹崔两相国为公之碑若志者观之。益知公德行之纯懿。诗章犹是馀事耳。文艺在外而易售。且不能见收。况其德行之在内而难知者乎。其栖迟坎壈而终焉。无足怪也。且念余与公年不甚相先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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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升沈。并世同朝。亦多年所。而犹未接一日之雅。不知所蕴之如许。今始得之于身后之遗文。噫。此在公则可见平日恬静之操。若在余则难逃宰司尸素之责。徘徊俯仰。慨惜愧负。诚有不能自弛于心者矣。虽然公有子而贤如侍读。潜德遗光。可期永有闻于后人。岂但此遗稿之传于世也。
药泉集第二十七
 题跋
  
谨题先君子所记吴学士遗事后
右先君所记吴学士遗事也。其抗言自守之义。临死不屈之节。光明后伟。足以撑宇宙而竞日月。然死无子。腹中遗儿既生乃女。又未期而夭。天之报善人。果若是而已耶。公于先君为妹婿。先君痛其死高其义。间尝裒集见闻。备其颠末。其入南汉以前。即先君所亲见而知者也。其在南汉及出城时事。吴承旨达升所见而记之者也。其入虏阵以后至于临命。吴承旨所得于虏阵往来人及奴子口传而录之者也。阳坡问答之说。尹学士弟柔所得于其奴者也。沈阳宰臣状启及恤典恩旨。亦出吴承旨所录。而郑弼善雷卿札。即抵于王父平康府君者也。此皆见闻明白。有足徵信。非若只凭腾口。人人异辞比也。且先君嫌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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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但直叙其实。欲使立言者裁之耳。是以意在于详其事。而不暇乎致其文。至若宰臣状启则虽是吏读之不雅。亦尽录而不删。盖欲人观其全而信其实也。呜呼笃哉。且郑弼善于先君为姨兄。先君痛其死。与吴学士类。故因记其札。兼录其诗。以致悲愤之意焉。九万通籍以后。入政院。考见山城日记。又直春坊。翻阅沈中状启。其出城时事。比吴承旨所记。又加详焉。宰臣状启。亦有数三讹字。尝白于先君。欲有所正而未之及也。于今手泽犹存。而申禀已隔。天何酷也。今遵遗意。略有添加。而其所已载者。亦不敢没一事。赠职恩命。亦在先君属藁之后。故敢并记其下。呜呼。先君平日。尝以公之语训于九万曰。季辉谓余曰凡人临利害。多丧其所守者。盖以惜生而畏死故也。虽然以余观于古今。择利者不必生。而处害者不必死。昔唐高宗之立武照为后也。褚遂良言武氏经事先帝。此非人臣所敢言。其势难乎免于帘下之扑杀。犹以爱州刺史终。长孙无忌颇有依违之意。终不敢抗论直斥。且有元舅之亲定策之功。然而身罹惨毒。阖族俱赤。以此言之。人当为吾之所当为而已。又可较利害计死生。有所顾望前却哉。君子守道。死生初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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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论。而其不可以容人力者又如此。此圣人所以有从吾所好之训也。噫。此季辉素所蓄积。其舍生不渝。岂但一时慷慨之激而已哉。且先君祭公文。有曰兄尝谓余。凡人处死。若不能断之于初。而以姑待他日为心。则至他日又有待他日之心。终不免偷生苟免之归。吾侪当以此为戒。其在虏庭。实践所言。兄于此事。其讲之素矣。呜呼。推此二说。亦可概想公之风旨矣。公之始委禽于吾王父家也。日往拜其大夫人。而吾王父家贫不能具其骑乘。故公时已官侍从矣。然犹徒步过市道。风雨寒暑。未尝废一日。进食适臭虫坠于羹。婢子不觉以供。公和饭于羹。食半嚼虫中断。吐哺置器底。因尽食其羹而无所问。食讫退案。吾王母始知之。大惊。使姑氏微问之。公笑曰余于饮食。不甚苛择。岂以一虫之故。尽弃一器之羹耶。且婢子之进食。非不谨也。不觉而已。又何足呵责焉。公有时诣官府。使婢子具食以来。而约定其数。饭羹酱菜四器而已。家人嫌其略也。或加一器则辄怒责撤其器而还之。吾王母素多疾。吾母氏尝代主中馈。躬执滫瀡。故习知其事。每以语九万曰。吴学士之在吾舅家。仅岁馀。其大者吾不知。其小者犹如此。意者其笃孝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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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敦素不移之君子欤。呜呼。公之平日言行可传者必多。而吾莫之闻。吾之所得于家训者如右而已。不敢以其细而忽之。并记其详。使欣慕者观焉。以备存想之一助云。崇祯纪元后丙午日南至。孤子九万泣血谨书。
朱子解周易参同契跋
昔在 孝考初。日本人求参同契。 命校书馆印以活字凡累百本。因 分赐朝臣。时余尚少。得见其书于人家。开卷不省为何语。中岁又得一阅。虽未能探赜其蕴奥。爱其文句之铿锵。反复首尾。不欲释手者久之。第恨芸馆所印。乃道书全集中真一拘一上阳三家解也。真一虽近古稍善。间不免为荒唐梦呓之语。抱一则有甚焉。至于上阳。专袭梵语。为沿门持钵之态。尤无足观。其后又见他注数家。皆无所发明。闻有朱子所解而独未之见。辛亥春。始得俞石涧琰发挥一册。则朱子解参入于其中。而兼有黄氏瑞节所附录者。观俞氏所述。与真一等三家鲁卫耳。朱子所解。亦略而不备。而至于孔穴肯綮之地则几于襄野迷涂之叹矣。虽然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此正夫子所以诲由知也。夫岂若三家与俞氏者流。诞妄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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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自欺而欺人者比哉。若黄氏所附。皆采摭朱子平日言论之及于此书者。以备参绎。然则此亦朱子解也。噫。彼御六气而游无穷者。固无所待。非但无解。亦可无契矣。今既帝悬不解。欲闻之于副墨洛诵之间。则因朱子之所已解者。推而明之。不犹愈于独抱隐文。坐待心灵之自悟乎。是用于俞氏书中掇取朱子解及黄氏附录。作为一编。付诸剞劂。崇祯后癸丑日南至。挥锄掷金。盖取诸寅。戴冠小心。横目履丁。一直一平。开口吞午。先撇为飏。后句成乙。夔首禹股。当胸藏甲。震来得雨。人往坐亥。立跟背艮。饮酪避酉。左从谐韵。右乃用戊。(用离合诗体)
白沙献议手草跋(丙辰)
李星州士成以其王考白沙先生丁巳献议手草作为帖子。以图子姓久远之保守。而又摹刻之。梓以广其传。时余屏伏西海之濒。而士成方在岭南。手草之帖。路远不可得见。而幸观其印本。其忠义正大之气。与日月争光者。犹可想像于此。先生之笔。刊布于世者亦多。此其劲健迈往。视他又新。岂观者之兴感。尤有深而然耶。虽然笔墨蹊径。又何敢赘论于此哉。顷岁余尝北登咸关岭。乃先生献此议后窜逐时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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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北地之人。尚传先生过岭时寄哀之歌。至今闻之。不觉涕涔涔下。与楚人之辞。愿寄言于浮云者。语则同而意加切。其所以增三纲五典之重。亦岂下于此献议哉。虽然歌曲俚语也。不可与文字之传。并其久远。故余于登岭之日。讽诵遗曲。韵之而为词。其词曰。咸关岭高复高。夜宿晓去寒云飞。孤臣冤泪欲附汝。愿带为雨长安归。长安宫阙九重里。傥向君前一霏霏。此词文字虽陋拙。若语意则实出于先生者也。亦不可以不传。故并书此以寄士成。俾附手草帖末。(士成名时顾)
白沙遗事帖跋
延阳李相公以白沙先生按律论启时。安寝不动事言于先生之孙时显甫。恐其久而遗忘也。录其语为帖。而尤斋宋相公跋其后。又录而示余。请余继之。余观尤斋相公所引刘元城,郑文翼二公事。实与先生所处者。古今一致。而其所以商确之者尽矣。又何加焉。虽然尝试言之。凡人之处世。欲恶之大者。无过于死生。故孟子以熊鱼譬之而勉其取舍。然则能舍其生者。皆若可以无难于取义矣。然余观夫前古之所以处死之际者。非死之难。能不靳死难。非不靳死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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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动死难。非不动死难。能达于死难。有撰伪册而仰药。署降表而绝吭者。此虽终能办一死。不能死于未撰未署之前者。岂非犹有所靳故耶。李适之窜宜春。闻御史排马牒至县。即自杀。此则谓之不靳死或可。然犹有所动。死时至死未晚。何至遽先自杀哉。魏元忠临刑于市。而驰骑赦之。当刑者皆喜跃欢呼。宛转不已。元忠独安坐自如。竟无忧喜之色。此于死可谓不动者矣。然夷考元忠之平生。相于武韦之际。国家之故亦多。未闻有所树立。终为三思所欺。捧赐封遗制。感咽涕泗。见鄙于时人。然则元忠之所以能初不动于死者。乃一时气血之刚制耳。岂真知义命而达于死者耶。伊川窜涪陵过滟滪。樵者有舍达之问。说者曰朝闻道是达。夕死可是舍。噫。处死而至于此。方可谓舍生而取义矣。以此言之。彼靳且动于死者。固无论。若其市中之安坐。亦何异于滟滪之凝然。然后之人于彼则不以为达死。于此则信其为闻道者。岂不以平日立身行已之大方。有以服人心者不同欤。然则今之欲观先生者。当以其赞 中与扶彝伦之大节验。此一夜之安寝。为闻道之达夕死之舍可也。不然临死而不动。世亦有其人。又何足以此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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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之所存哉。且今后先生而追慕者。虽平居游戏之微。皆当谨记而悉传。以寓不穷之思。矧玆事可以立懦于千载。而子姓亦不及知。此延阳所以临没。谆谆必欲使闻于世者也。余又闻延阳以先生之老门生。至年耆耋位鼎台。而每岁元正。必往谒于先生家庙。终身不废云。先辈笃厚之风。此亦可见。吁其可敬也夫。
竹西集跋(甲子)
余在童丱。侍乡先生坐。客有自京来。道惠仲姓名曰年虽少。人与文为当今第一。余固艳闻之。既冠来京师。始与惠仲相遇。望其容止。接其辞气。已令人心折。徐扣其蕴。浩浩乎不知其涯岸。所见有过所闻。非余所可得以友者。然惠仲谓余有相契。自儒巾登朝籍。出入起居。不相离馀二十年。呜呼。惠仲遽先余逝矣。每于独卧之夜。思其笑语。散帙之际。见其遗墨。未尝不衋然伤心。潸然出涕也。惠仲于文。博极群书。操纸笔立书。而专用力于有用之文。雕瑑浮华之辞。不屑为也。且不甚自贵重其文。故家鲜留藁。今其嗣子湖南伯师命收拾遗文疏劄启策若干篇。将欲入梓。先以示余。往往有平昔所尝讨论而去取者。恍然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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睹乎其仪。琅然若有闻乎其声。殊不觉幽明之已隔。岁月之已遥。此可以无恨于后死者矣。噫。文者艺也。虽工则亦艺而已矣。至若本于经术。明于国体。说尽事情。开拓心胸。是不可以笔墨蹊径论。是以汉之两司马文非不盛。而对策让于仲舒。唐之韩柳艺非不高。而奏议逊于陆公。余观近代以文章名家者有数三公。而若言论事之文。未见有出惠仲右者。故庭对之文。发 孝庙嘉叹。南迁之疏。比曲江先见。此岂但文字之妙所可能者耶。天之生才。若有拟于斯世。而朝廷之所属望。朋友之所期待。又廪廪乎经邦之责矣。而不永年而啬其施而止于斯。乃于今日。使余有陈仲举思叔度之叹。呜呼惜哉。虽然仲舒之策。条奏孝宣而能致中兴之美。陆公之奏。劄进宋朝而亦赞元祐之治。今文则在是。未知弱翁,子瞻世有其人否。悲夫。
题林碧堂七首稿后(辛未)
余既承俞君命衡之托。叙其先祖妣枕角绣诗矣。俞君又寄示林碧堂七首稿一册。首书七言绝二首。即枕角诗也。次书五言绝二首。一出家人之所传录。一出东人所编国朝诗删。末书五言律一首。五言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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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出皇明遗老钱牧斋谦益所辑列朝诗集。枕角诗词致最雅正。余既论著于序矣。家录及诗删所载二绝。味其意趣。固与枕角诗不甚远矣。至若牧斋所编三首。声响稍促。辞采稍浮。且贫女吟贾客词。皆蹈袭古人之陈语。其视枕角诗即事赋怀。悠然自得者。不啻径庭矣。且余曾入燕馆。得名媛诗归一帙。其中亦载夫人杨柳词二首。流于巧丽。殊乏风雅本色。固已疑之矣。更考列朝诗集。词之其一条妒纤腰叶妒眉则以为朝鲜妇人成氏之作。其二不解迎人解送人则以为兰雪轩许氏之作。而又讥其偷取裴说之词。据此则其非出于夫人决矣。未知编诗归者从何得之。有此错置也。然念诗集诗归之所载。虽或非夫人所作。唯以其得托于夫人。参于拣选列于简册。即夫人之声闻。溢于东国。腾于中华可知也。胡笳十八拍。古人以为六朝人拟作。幸得托名文姬。乃入楚辞后语。今此诸诗。无或亦类于是耶。然则毋论其诗之真赝。夫人以海外偏邦林居寒士之妻。乃为上国文苑诸公所称道。编录传于天下后世。是为盛也。
素隐湖山合集跋
慎监役元万甫。自莽苍命驾顾余者再。以其伯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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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隐公,先王考湖山公遗文二册托余曰。吾王考兄弟以文章著名。实有机,云,轼,辙之美。而子姓零替。文藁散佚。无以表见于后世。子之先王大夫。与吾祖考兄弟有中表之戚。幸念先谊。有以发之也。余谨受而对曰。余不文。诚不足为二公重。然猥忝通家。自幼闻二公事甚熟。敢不以所闻者记之于后。俾后人考焉。二公孪生也。早失怙。大夫人实有严君之诲。年未成童。送山寺授一册曰。读讫而归。未几适当元日。还家及门。大夫人知其所读未讫。不面而还送于寺。一日湖山公陪大夫人于行路。从人窃主人家一瓢。越一程始知之。湖山公泣而告大夫人曰必令奴返此瓢于主人家。不然吾不可行矣。大夫人为之返瓢。留一宿路中。待报后行。自其幼稚时。教敕之严。资性之美已如此云。素隐公年二十一中增广会试第二。湖山公年二十二登谒圣科第一名。声振一时。适当光海昏乱。附离之徒充塞清要。故以二公声望。栖迟郎署而已。湖山公不幸二十五岁而殁。或者乃有仙府神游之说。此与乐天之为海山主长吉之赴玉楼召无异事。虽荒诞亦可见一时人心慕望之深。及于身后。犹且想像于埃壒之表也。素隐公当 仁祖改玉。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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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玉堂。时废朝科有未唱名数三榜。公议咸以为可罢。有元勋子参其中者。终不罢而更试。公叹咤曰 圣主新立。而朝臣行私犹夫前日。可以去矣。即日弃官归。自是 恩召络绎。数十除或一趋谢。末年朝廷奖其恬退。升秩拜礼曹参判。亦不就。湖山公当其无恙时。年妙而志远。自以其所著为不满意。一无所收录。既殁素隐公伤其泯没。搜得数篇。又作行录若干语。又记师友间凡为湖山公作者诗文十馀篇。手写成一编。此虽少。亦可得其概矣。素隐公中晚以后。亦自放于酒。不甚喜述作。虽有作亦不收。今录在家者仅一册。然大鼎之味。染指可知矣。余于词翰。聋盲也。固不敢自为轩轾之论。亦尝闻先辈绪言矣。杞平俞公尝谓吾先子曰。余与慎素隐同直玉堂。见其所著。词赋则骚选。诗章则温李。且其不乐名利。出于天性。无一点尘累。无一毫外饰。真所谓轩冕浮云者。令人敬服。湖山公擢第时。月沙李公以考官出谓人曰。刻烛之试。作者难于展才。考者易于失选。自昔而然。独慎某之文。在众作中。譬诸五谷。若豆与粟同盘。大小自别。苟非无目者。岂难辨乎。噫。今玆二公之文。流落之馀。所传者只是毫芒。既不可使之无传。又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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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为二。如欲纂次编定。以图不朽。先以素隐次以湖山。合成一卷。书虽素隐所著。其为湖山作者则依素隐手录之意。并置湖山藁下。使双珠联璧。宝彩相映。似得之矣。监役君其念之哉。余于此且有所喟然而永叹者。素隐公早谢荣禄。没齿丘樊。高标爽概。可以激昂后人。而乃以玉堂一著。晚为人所訾謷。至有枳论于升秩者。不止责贤备而已。此乃以一废百之说。甚矣。人之于人。乐闻过至此哉。记昔 孝庙己亥岁。余以御史南行。谒公于乡庐。时公既衰且病。卧床呻吟。而湖海之气。尚且魁岸。笑谓余曰闻论我者以为不可行于乡里。我今病不得出门户。虽欲行里中。何可得也。其襟怀夷旷。于世之龊龊者既挤。而与之不存矣。后死者亦何足介介于斯也。素隐公名天翊字伯举。湖山公名海翊字仲举。其生也。母夫人梦双鹤来坐于臂。一则飞上于天。一则飞入于海。故以命名云。
尹左相(趾善)家藏 春宫宝墨跋(丁丑)
左议政尹公一日降临陋止。命余曰吾以不似。方兼春宫傅德义之任。昨岁侍讲书筵。 世子邸下赐手书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八大字。祗受欣感。装叠为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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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作传家之宝。而我 邸下冲龄心画之美。老臣受赐非常之荣。又欲记之于下。谨以属子。余于是擎奉展玩。拜手稽首而言曰。九龄书大字。古之人亦有能之者。我 邸下昨岁春秋恰当九龄。若曰游艺蚤成而已。则此何足为我 邸下道也。抑以浅见肤识。妄有所论。其运笔壮健。结字宏伟。真有撑拄八极之气势。覆焘万类之力量。此实 宗社之福。岂特相公一时恩赐之宠为哉。且伏念我 邸下以生知之姿。有日将之盛。其缉熙光明。可无待于问学之勤谕教之蚤。虽然成王之德。自在幼少。亦赖周召之保傅。相公其于此。乌可不尽心哉。敬义之义。我 邸下既发其承教之端矣。深愿相公推明其理。以两立不孤之意。夹持上达之道。日陈于辅导调护之际。俾我 邸下作圣之功。终至于不习无不利。则相公于是乎庶不负其职。而报今日特赐之恩。不审相公以为如何。 上之二十三年八月十五日。大匡辅国崇禄大夫领中枢府事臣南九万再拜谨记。
贞明公主笔迹跋(辛巳)
昔我 仁穆王后之在西宫也。贞明公主时未釐降。实侍左右。悲愤畏约。无所事事。把笔作字。若大若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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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以慰释 慈圣之心也。及至癸亥春。幽国重明。始归高门。以为文翰非妇人事。赫蹄通问。皆用谚字。邸报吏书。亦不看过。是以主之有文。世莫闻知。没世之后遗墨亦鲜。今者主之季子茂朱君以主在西宫时所书华政两大字示余曰。此吾先妣之笔也。以先妣平昔谦抑之意言之。本不必示诸人。以子孙今日思慕之心言之。亦不可不传诸后。玆欲摹刻而拓之。分之于诸子孙及通家诸人。请子记其左方。俾后人知此作于忧患之际。非出于芬华之日。又以明此刻实惜家藏之绝少。将至于泯没。非欲夸耀播扬。求多于翰墨之家也。余作而曰自昔帝女王姬。虞夏无徵。至若周大姬。亲为武王女。而所好乐在于巫觋歌舞。自汉唐以下。或富过而侈。或宠踰而逸。其以贤德称者尤罕闻焉。唯主明于内而晦于外。有其能而辞其名。心德之全。此其一端。岂可与后世才妇女忧弟子之逼者同日道哉。桃李秾华。凤凰和鸣。子姓蕃昌。科甲蝉联。极尊贵之荣。备寿考之福者。其有以也夫。且奉玩笔迹。实规模我 宣祖大王之法。雄健浑厚。殊不类闺閤中气象。呜呼。其于笔得之心画者如此。则其于性情得之观感之化者。又可知。肃雍之美。夫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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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自而然哉。
题金衍之(宗衍)庆寿诗帖后(丙戌)
伊昔余先君与衍之先王府君。同住于汉师之西聚贤洞。其时余先君及叔父判书。姊婿朴西溪。衍之先王府君伯仲叔俱无恙。并一洞而居者。又有李直长光翼。黄判官裒。崔完陵后亮。张承旨善冲。其弟益山善淹。崔砥平硕儒。其弟淮阳硕英。是长于余者。衍之先尊兄弟。黄君尔中三兄弟。妹婿李君观成。是少于余者。又有尤少者。完陵之子正郎锡晋三兄弟。西溪之子持平泰维兄弟。淮阳之子参奉翼瑞三兄弟及其从兄天瑞。充堂衍宇。冠童骈集。接席联床。宾主莫分。往来无烦车马。晤言不间昼宵。或讨论经籍。商搉古今。或迭劝杯觞。相和咏歌。日日如是。积年纪不厌。当其时如游鱼之相忘于江湖。不知其为人世稀有之乐事。一转头顷。已过四五十年矣。默计存没。落落如残星之向晨。其长于余者无论已。其少余者及尤少者。在世亦无多。今年之及于七十左右。惟余与衍之伯父垣卿而已。流年之不可把玩。生人之不如金石。诚可悲也。顷在己卯岁。衍之为其伯父设周甲寿席。而其言以为自其先丰于德而啬于年。六十之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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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五世及伯父始有之。故私心庆幸。有加于他人。噫。人之久于世诚难矣。以畴昔邻比而言。既如彼。以衍之德门而言。又如此。以此思之。今衍之为伯父献觞而爱日。情何有穷已。衍之于其称寿也。自作二律诗以志欢庆。席上诸公皆和之。凡亲知之不及与席者。亦多追和。联成巨帖。衍之又以余为有仁里之旧。三世之契。来请一言。余于诗律非习也。不能强所不能。且衍之父子慈孝之懿。寿席宾朋颂祷之盛。帖中诸诗若序。已悉之矣。辞无可复措。唯于陶潜之数晨夕于南村。陆机之咏在昔而为言者。喟然兴感。书此而复之。
题林清道(净)所藏西溪朴兄手写诗卷后(庚寅)
西溪朴先生。余之姊兄也。少时居同家食同爨者二十馀年。每得一卷书作一篇文。未尝不反复质难。砭刺改定。以相乐也。先生曾于年二十左右岁间。自杨州大滩还。示其所作近体一联。有曰逐水船将红叶下。眠沙人共白鸥閒。余以为景与意会。物与语称。真佳作也。今此手笔帖中无此句。是为欠也。先生早谢簪笏。超然于世网之外。常以为冥冥之鸿。弋者无得以篡焉。帖中所谓年年世外无尘土。日日人间有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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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者。所以自道其大休歇境界。而乃于末年。亦不免世路之訾謷。嗟乎。此岂司命者或所以戏剧之耶。
孝宁大君遗墨帖跋
湖南方伯李公震寿。以其先祖孝宁大君靖孝公遗墨一帖示余曰。此我先祖以田施全罗道康津县万德山寺。为追荐冥福于 先王先后事也。我先祖 太宗大王第二子也。让宁以长子在储位。见 英庙序居第三而生有圣德。欲让其位。乘夜就先祖寝所问曰。吾欲托疾。君当何为。先祖无语。只合掌向壁。让宁颔之。自此先祖每合掌向壁而坐。 太宗临问之。对曰夜梦如来教臣曰汝是吾弟子。是以归心于佛。因此 世宗大王越序升储位。我先祖隐德自废。实同周家之虞仲。今此施田僧寺。亦其韬晦之一事。而今得片纸于三百年累经兵燹之后。手泽宛然。其在后孙敬玩寓慕之心。当复如何。愿得君一言之书诸后。发挥其潜德也。余于是奉帖敬读。谨书所感于怀以复之曰。昔者窃闻之。让宁逊出之后。闻孝宁开水陆大会于山寺。臂苍牵黄。猎獐鹿载雉兔。往其会中。炰肉进酒自若也。孝宁曰兄于过去世多种福。今享富贵。乃于现在世。不修善。将于未来世。受恶报何。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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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曰吾生为东国人君之兄。以此享富贵。死则又将为西天如来之兄。虽不修善事。岂无消灭恶报之道乎。于是兄弟相笑而罢云。以此问答观之。让宁之本非狂悖而有所托可知也。孝宁之本非佞佛而有为为可知也。昔泰伯端委而开吴。虞仲断发而文身。其处身虽异。其让德则一也。何可以其迹而贰之哉。我祖宗本支之多。固远胜于前代。而让宁孝宁二大君苗裔之繁衍昌盛。又有逾于诸宗籍。至德之必有后。又可验天道之昭昭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