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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庵先生文集卷之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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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庵先生文集卷之二十六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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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兄将仕郎 庆基殿参奉存斋先生行状
    本贯月城。中移载宁。
     曾祖殷辅。彰信校尉忠武卫副司直。妣宜人金氏。宜人李氏。
     祖涵。通训大夫行宜宁县监晋州镇管兵马节制都尉。妣淑人李氏。
     父时成。承议郎。妣端人黄氏。
公讳徽逸。字翼文。姓李氏。其先曰谒平。为新罗始祖佐命功臣。高丽时有讳禹偁。封载宁君。故为今贯。自公六世而上。居咸安茅谷里。五世祖观察使讳孟贤。以清德显望。被遇 光庙。遂赐第于京师。高祖县令讳瑷。从叔父仲贤出宰宁海。仍受室于邑中大姓真城白氏。子孙因家焉。初通训公有四子。长时清成均进士。次时亨早卒。次时明宣教郎。 明庙斋官。次时成承议郎。宣教公凡再娶。有子七人。公其第二也。出为季父承议公后。本生母张氏。永嘉名儒敬堂先生之女。以继室归于我家君宣教公。以万历四十七年十月庚午。生公于安东府西金溪里第。幼而颖悟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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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凡儿。才数岁。随母氏归宁金溪。尚未能言。一日从外入门。端拱俯仰周旋。若延宾肃客之状。敬堂公亟出视之。则有客在门矣。五六岁时。能诵五经要语。恪受闺训。娓娓忘倦。孝友出于天性。伯氏尝猝病危苦。母氏忧。亦忧。得美味。或分少啖之。则辄逊避不食曰。留与伯馔。尝见王父通训公灼艾。惊呼涕泣曰。爇身安得不痛。九岁能属文。尝作猫虎说。有曰。猫如虎。志不如虎。虎志大。猫志小。以故不如虎。又尝题舆地图。有黄河当中流之句。崔大谏晛一见嗟赏。以为有经纶之志。又赋碧落诗曰。空中圆无坼。地在天空间。出语惊人。类如此。辛未夏。婴痘方剧。年甫十三岁。母氏携负出。与之便坐。辄易向。母氏怪问之。即开目省视曰。先妣祠宇在此。常时便旋必谨避云。尝至金溪。从敬堂先生。得闻修身饬行之要。无极太极之说。既归。张先生又贻书告以大学格致诚正之方。孟子收心养性之旨。便忻然知所慕悦。日取易图性理诸书。闭户默对。人或非笑而不之辍。抄取圣贤诸言仁处。裒为一帙。谓之求仁略。王父通训公闻而异之。命赋读易联句。即对曰。伏羲横图如戏画。细思其理却无穷。原八为根各八支。天下万事在此中。通训公大加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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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遂书孟子五伦说以畀之。自是慨然有求道之志。将欲往从敬堂门下。以卒其业。敬堂公寻下世。公时年仅十五。乃始发愤。笃专于诵习。欲求圣贤遗意于方册。泛览博观。至忘寝食。寻以读书过苦。病痞数年。乃悉屏去诸子百家书。独取近思录,心经,性理大全,易学启蒙,朱子书节要,退溪先生文集等书。从容潜玩默究其旨。其于道理原头。学问阶级。固已领略晓会矣。每以蚤失依归。不得尽传其学为恨。又尝喟晚生遐裔。不得亲见大人君子典刑仪范而有所师法焉。自既冠。遍诣当世诸先达之门。若湖阳权公若梅园金公若鹤沙金公。皆尝抠衣请益。各取其所长而师焉。于湖阳称其传经刻苦。于梅园称其博洽温雅。于鹤沙称其清修简静。然知存心以养性。穷天下事物之理。而不以精粗内外为二致者。则发端于敬堂之门。而所自推广者为多。家世本居宁海之仁良里。岁在庚辰。宣教公避地于泣岭之西。去旧居七十里而远。公既出为季父后。义不得随往。乃扁其所居之堂曰望云。以寓梁公太行之意。西原郑公侙为文以记其事。自是或月一至焉。或月再至。不避风雨寒暑。至辄留连数日。温凊定省之外。虽杂细事务。无不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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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以尽其心。承事之暇。辄率诸弟。讲论经史。或至夜分。既又归侍所天。所以朝夕左右者。无不曲尽。癸巳。故参判崔公惠吉出守宁海。上其行义于朝。 孝宗大王将欲礼招而命之。会有尼之者。遂不果。例授 庆基殿参奉。辞不赴。是岁。宣教公又移于英阳县北首比山中。去宁路益深险。公以独专所后。不得复顾本生之恩为大戚。间或挈家从之。岁辛丑。始卜居于府西楮谷。以便两地省问。因结庐岩间。广栽竹木。号以冥栖。读书其间。又于谷口下流。得一佳处。名其流曰玉川名其潭曰雷泽。有时徜徉。方欲修文会友。讲学论著。以大其业。亦有一二士友自远来归。或凭书疏质疑请益者。亦多有之。戊申冬。丁内艰。复归于仁良旧第。丧致哀祭致敬。乡人交口称之。公久抱羸疾。至是增剧。以仁良近邑烦扰。不合于治病。己酉夏。遂奉几筵。舁还楮墅。其秋病稍间。辄取乡人族子。教告谆谆。终夕不倦。兄弟亲戚。或以疾病羸悴。请姑谢遣。则答曰。彼来相从。何忍拒之。庚戌冬服阕。本生父母适自首比临楮谷迎侍。甚喜朝夕奉养。左右无违志。罗列古今。以极其欢。承议公既鳏居。恐其无聊不乐。极力招致宾客。夙夜娱侍。所以顺适其意者。无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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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其至。家本清寒。妻子不免饥色。至于供养之具宾客之奉。则未尝以是而少懈。辛亥岁。适大侵。饿莩盈路。公痛闷伤恻。如己隐忧。将欲出捐家财。以济颠连。且念饥馑之馀。必至挻变。其所长虑却顾。经营区画者。实非常情所及。不幸天丧。未及有为。以壬子正月二十八日。疾终于楮谷之庐舍。呜呼。玄逸尚忍言哉。享年五十有四。公前娶朴氏。后娶金氏。俱无子女。以母弟玄逸之第二子舣为后。亲受诗礼之训。庶几有以成立者。孙男二人。女一人皆幼。初敬堂先生得厓,鹤所传溪门心学之诀。自其云殁。微言遂绝。世之所谓学。不入于惊怪恍惚之域。则竞于仪章度数之末。不复知穷理。以践实近里而为己。所谓存心之诀。或几乎泯灭而无传矣。公以童子。幸及抠衣于敬堂之门。虽未及叩发要旨。得闻所传之奥。赖其聪睿夙成。知所考据。卒能寻思玩绎。晚复有契于心。以为心不存则无以为养性穷理之本。故号其所居之室曰存斋。蚤夜其间。以自循省。以为顾名思义之地。尝曰。心不可把捉而存。唯敬是存之之法。然不曰以敬。而曰敬以直之。则圣贤开示之旨。可谓要切矣。又曰。学者常加工于本原之地。则操存益固察理愈精。根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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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盛大而其出无穷。于此有失。则所谓学者皆伪也。又尝曰。学不可以不博。或不能随事穷格以究众理之会。而径趋于约。则其弊必至于陋。始大玩于六经诸史百家之言。以致其博。而于四书。尤致精熟。若大学中庸。则经文章句之外。旁及或问小注。亦皆领略通贯。于诗反复讽咏。宛然得古人微意于言语文字之外。而知叠字散声之协乎声律。于易知生出次第之为先天学。互变交易之为后天学。而于河图中五之数。实有发前人未发之蕴。于礼实始尊信文公家礼而尤谨丧祭。穷乡末俗。未免传习之陋。其所禀白教戒更变者多。以至深衣幅巾之制。丧服柳车之式。亦皆考究精审以致于用。尝曰。家礼遵用书仪。而节目固多疏略。朱子已言之矣。于是乃取仪礼士丧礼。反复研究。尽其制度节文。使门人小子有所持循据守。近之乡射饮酒之仪。远之朝聘会同之礼。莫不耐烦理会。博尽注疏同异。于书既皆有会于二帝三王心学之要政事之体。而下至律历度数之详。玑衡制作之妙。亦皆究极其微。曲尽其制。尤有感于洪范之书。以为圣王修身经世之法。尽在于是。尝曰。易经四圣而又有程朱传义。发挥羽翼。无复馀蕴。至于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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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氏集传。只释义理。皇极内篇。但衍数明筮而已。此岂父师当日之遗意乎。况父师八条之教。行于朝鲜。立我东方万世之极。若使吾人有能发挥敷衍。以大其传。则岂非旷世之奇事耶。于是乃欲蒐集论著。定其次第篇目俱存。不幸中罹疾苦。未及成说。手泽尚新。呜呼惜哉。公资性豪迈。气调开爽。早岁盖尝有笞兵朔野。为国家修怨雪耻之志。究知山川形势夷狄情状。以至兵谋师律之要。亦皆考其要归。措之可用。迨其晚节。益知内外轻重之分。深自敛藏。翛然自得于岩泉水竹之间。似若无意于当世。然或至忧时论事。慷慨激昂。使听者竦然惊叹。尝曰。吾用于世。材智无以踰人。然但少忮害媢疾之心。推此以待人。庶几有济乎。常患僻处偏邦。不得周旋师友之间。以资丽泽之益。尝聚邑中子弟。课其句读。而谨其唯诺。不以不如意。有所厌倦。嘉其小善而略其细过。其所以待人者。甚恕以忠。而推其所自。皆本之事亲以诚故。自幼及长。一此不懈。至于推诚所天。曲全生恩。处人所难。而曾无间言。堂兄处士公尝语人曰。此郎诚孝。古之闵子骞也。尝于春月。欲得生鱼。致馈本生亲。使人候之水滨。值水方涨。空手而回。忽有水鸟含致尺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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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路左。人以为诚孝所感。尝曰。事亲者当巧变。不可伸己而直遂。其所以承迎将顺者。固非一端。然或时随事论谏。十反无违。不苟以从亲之令为孝。事伯兄爱敬俱至。未尝失色。遇诸弟。曲有恩意。然所以奖励教诲之者尤切。其待族姻。恩爱周至。或赒其穷乏。或勉其不及。闻有一善。喜动颜色。赞不容口。或有过失。必正色裁之。不少假借。然诚心素著。人皆化服。其接乡邻待故旧。各尽其道。与乡人处。言语铿然。气貌和易。终日油然。无以甚异于人。然及其遇事担当。志专气勇。不以少嫌有所避就。尝曰。沈默固好。自非内省循理。其不堕于诡情匿志者鲜矣。胸怀洞然。不置畦畛。凡所以待人接物者。皆出于忠诚恳恻。非有内外表襮之异。故其终至使暴悍输诚。猜嫌弭怨。闻之者钦慕。见之者悦服。若非资之近而得之厚者。何以及此。为文章。不事雕饰。而浑浩圆融。自成一体。后生时尝游乡校。为举子文。不费功力而中其程式。当时辈流皆自以为不及。尝一再赴试。深知俗学之坏人心术。遂绝意科举之业。一以求道为志。所著书俱未及成说。若洪范衍义,一元消长图发挥。至他遗文若干卷藏于家。呜呼。以公资质之美。盖尝亲见有道。得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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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里真诀。而加之以勤学好问之诚。又如是。使其卒能周旋文献之邦。得有师友切磋之益。以充其迈往不辍之志。而尊其所闻。行其所知。则其所以发明溪门心学之传而接引后进。以幸来世者。固将不止于此。使之老寿通达。以行其志于世。则忠诚仁爱。足以尊主庇民。通识公心。足以干事成务。其学道爱人之效。见于当时者。又将如何哉。不幸早世。使有为之志。万不一施。岂不可为痛哭流涕耶。玄逸于兄弟行。第居三。年岁不至甚远。又尝辱许为同气中知己者。有时狂言戆论。到尽底里。每蒙忻然听纳。不以为忤。壬子岁首。玄逸以小酌进二亲之前。兄弟俱在。竟日欢宴。最后公有一言相警曰。尔有才性。但少决定。恁地不恁地。此所短也。尔其勉之。玄逸起拜曰。敬闻命矣。实正月八日也。去公易箦才二十日。呜呼。此岂其诀语耶。援笔涕零。痛哉痛哉。嗣子舣将以三月二十六日壬申。谋窀穸之奉于府西仁雅里震向之原。谨次其世系行迹。以请铭于当世立言之君子。伏惟幸垂察而笔削焉。谨状。壬子三月二日。堂弟玄逸状。
通训大夫司谏院司谏木斋先生洪公行状
    本贯。缶溪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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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景参。故不仕。妣李氏。
     祖德禄。故不仕。妣柳氏。
     父镐。故通政大夫司谏院大司谏。妣高氏淑夫人。妣尹氏淑夫人。
公讳汝河。字百源。自号木斋。又号大朴山人。远祖讳鸾。仕高丽。位宰相。入 本朝。有讳贵达字兼善。官至吏曹判书。以文章行义伏一世。燕山朝。直谏忤旨。戊午祸。责明川赐死。后 赠左赞成。谥文匡。尝自号虚白堂。有文集行于世。是于公为五代祖。文匡有子五人。世所谓寓庵,讷庵者。尤拔萃焉。寓庵讳彦忠。讷庵讳彦国。成均生员。俱以文行克世其家。甲子祸。兄弟并谪海南。 中庙初放还。卒早夭不显。生员生讳景参。景参生讳德禄。连二世隐德不仕。至大谏公。始再显。大谏公游愚伏郑先生之门。得闻大人君子之论。以清名直节。见推当世。授室于长兴高氏。实霁峰先生敬命之孙。 赠吏曹参判从厚之女。霁峰父子以节死于壬辰之变。两家忠孝节义。萃于一处。渊源来历。盖亦有自云。公以万历庚申四月丁巳。生于安东府治之里第。幼颖悟不凡。六七岁时。从群儿游戏路侧。得一封里小缸。发视之。乃甜蜜也。群儿争欲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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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曰。人有遗。取之不义。且待之。俄失者果至。即出与之。其人感叹而去。又尝遇村童采松蕈来。群儿欲因众劫夺之。公曰。当以栗易之。即计直相博。其不苟取人。已如此。大谏公尝卜居于春阳县大朴山下。权安神主于寓舍。公年甫九岁。每游戏。未尝相背而坐。识者已知其非常。未几。从大谏公。谒郑先生于汉阳私第。先生问以中庸首章章句义。公对曰。若曰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则似气先而理后。以本具字代亦赋字。义较著矣。先生奇其对。以为异日必成大儒。及公稍长。乃言曰。吾前日看得错赋如朝廷命令颁布四方之意。天命流行赋于物。亦犹是也。若下具字。义反晦矣。公典学家庭。年十三。受尚书通大义。至如周天星历之数。玑衡仪象之制。亦皆领略而通晓。癸酉夏。丁内艰。哭擗攀号。哀动闾里。吊者不忍闻。年十七。遍读四书五经。旁通左国班马。文藻日进。泽堂李公植尝寄诗。有斯文千古的期子一矢贯之句。丙戌秋。丁大谏公忧。不脱绖带。庐墓终三年。甲午。擢进士第。乙未春。为艺文馆检阅。当是时。 孝宗大王即位之六年也。秋。迁待教。入侍 经筵。讲诗七月篇。至二之日其同。 上问同字训竭作义。筵臣莫有晓其来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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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诵周礼竭作注。尽行语以对。 上叹奇之。丙申。迁奉教。将荐代。以李公象震及李公元祯应荐。同僚有沮之者。公曰。二李地望足称是选。何为沮之。曰。象震得罪士论故尔。盖指象震尝疏论牛溪,栗谷不合升祀文庙事也。公乃上疏论之曰。史局为任所系不轻。慎重之道当如何。而敢以私意参错其间哉。臣窃见近年以来。国纲渐弛。每当荐拟之际。稍有刚直之名者。辄加摈斥。必取软熟脂韦如臣辈。然后始充其选。象震,元祯文词志操。堪入是选。而无乃以其素有刚直不挠之名故。挤阻若是欤。由是象震虽不得预选而元祯预焉。一时公论快之。七月。拜侍讲院说书。例升成均馆典籍。迁司宪府监察。俄拜司谏院正言。尝因事上疏曰。辞气动作之间。君子之所慎。吉凶祸福兆眹之先见者也。况王者一言而为法。一动而为则。其所系何如也。臣伏见 殿下近日答诸大臣之批。辞气之间。抑扬失中。但快一时之忿。而不觉其反入于自轻之地。岂 殿下平日存养之功。有所未尽而然耶。臣闻喜怒失节。则血气不循轨而病为之生。其可忧。不但害于事而已。明乎理则心虚而无事。遇事而自然不动。处事自合于理。存心出治之要。尽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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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已。今 殿下不先明乎理而著力于事务上。万机劳于外。百虑丛于内。本心之体。为事务所役。而无顷刻之休。挟以好胜之念。辅以勇往之气。则掩蔽沈痼。日以益甚。虚明沈静之体。终无得以见焉。如是而遇事。不能无窒碍而不得不动。则又力制其心。使不得动焉。不知其所以不动者愈动而心体愈昏也。爱恶缘情而生。喜怒触境而动。施措乖错。政令紊乱。以至于安危乐亡。迷惑而不知返者。皆由于不明理而强制其心故也。伏愿 殿下为学以明理为主。操心以居敬为要。温绎之暇。凝神静虑。收拾已放之心。游神昭旷之原。不懈而益致其工。则本心之体。庶几可验。而动静交修。表里浑融矣。变化气质之方。夫岂外此而别有妙法乎。张思叔诟骂仆夫。程子曰。何不动心忍性。吕祖谦性多躁怒。因读鲁论而去其病。朱子称其可为学者法。此皆亲切工程也。伏愿 殿下加意于性偏难克之处。著力于易发难制之地。勇革前习。一变至道。则其他病根。可以渐次消磨。所以感回怒予之天。斡旋治乱之机者。亦岂外此而求他道也。 上嘉纳焉。公感激眷注。知无不言。正色立朝。无所屈挠。时辈惎之。丁酉春。出为高山道察访。疏陈民弊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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馀条。皆蒙 允可。积弊既祛。民瘼以瘳。其冬罢归。戊戌秋。复出为镜城判官。政多仁恕。一以薄税敛兴学校。崇奖节义为先务。府有儒生李鹏寿者。当万历壬辰之变。倡起义旅。擒戮叛贼世必等。复九镇死王事。无人存录。堙灭不称。公为铭其隧。以彰其烈。治下又有一女子早寡。事姑至孝。姑没居墓侧。哭泣终三年。镜人称道不离口。公闻而奇之。捐俸以致馈。为之设宴宠荣之。镜于北地。州大而剧。费出繁浩。一夫一年出布十馀疋。犹不给。公至则先计上纳及各营支供之数。乃令一夫出布三疋。民始疑其太约。或预备以待加赋。公省费节用。量入为出。经年不复敛。民大悦。北路遐僻。不被文教者久。为开导迪之方。聚乡民秀子弟。作斋以处之。授以经史。亲为讲画。期年俗稍变。为作视听坐立寝食步卧八箴。又作天君八章以勉励之。至如城壕楼橹旌旗器械之属。皆为政之所不可阙者。而率皆因循颓废。莫有加之意者。公至。缮治营葺而一新之。边威克壮。精采改观。明年己亥春。有求言之教。应 旨上封事。其略曰。讲学而无体验之实。则其为学卤莽而已。求治而昧时措之宜。则其为治擿埴而已。夫所谓体验之实者何也。讲学而验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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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之谓也。天下之事无穷。而应事之纲在心。惟其动于意气而私欲萌焉。则其纲不足以应万事之变。是以古之圣王无不学。学必以致知为先。居敬为要。盖将以明理正心。立万事之纲也。此纲既立。则虽在纷华波动之中。而能静能安。虽处幽独得肆之地。而常在常觉。寂然未发则万理皆备。感而遂通则应物不差。此所谓体验之实也。 殿下日御经筵。讨论坟典。虽值祈(一作祁)寒盛暑。未尝少辍。 殿下之讲学。不可谓不勤。然其研究之功。不出于文义句读之间。讲诵之规。只在于应文备数而止。至于体验本心之说。则 圣问未尝及。儒臣无敢陈。此所谓读书程科耳。其于讲学之道。不亦远乎。伏愿 殿下无徒以讲诵为务。求诸本心。加工于穷格之地。体验于动静之际。以立万事之纲焉。夫所谓时措之宜者何也。因时顺俗。弗咈民心之谓也。故曰不求不可成。不禁所必犯。出令于流水之源。发策于事机之会。纳民于必生之域。错国于不倾之地。则可谓时措之宜也。是以顺民而治。中主可勉。易俗而教。上智所难。伏愿 殿下俯察民俗。旁参时势。揆策捍艰。以得人为务。练士缮甲。待年丰为期。弛张缓急。动中机会。以适时措之宜焉。又曰。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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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者。人主之大柄。而用之贵得其要。古之圣王。刑约而严于赃污。赏秾而先于廉白。诚得其要也。 殿下以爱民为心。而不以择字牧为务。治效既露。疑其要誉。赃迹既明。辄施 恩宥。公议绝响。上下蒙蔽。治最人孤。 殿下罔闻。恶稔力厚。有司莫纠。清芬消歇。浊秽横流。民何以保。国何以堪。所以至此。实由于 殿下爱民不诚而激劝之不得其要也。伏愿 殿下特留睿念。又曰。是非者。公议之所由以行也。是非正。则欺隐悉屏而正士用。是非不正。则黑白眩乱而众枉进。是非之混。岂非有国之深忧乎。 殿下尝下教曰。我国士大夫既指西为东。则虽知其非东。而固执不变。此自是遂非之病也。近年以来。此习弥盛。一时风声。上下同然。虽以 上圣天覆之量。臣不敢保其必不然也。士大夫之中。强复自用。知非必遂者。李厚源也。其馀诸宰。率多自是之病。举国交骛于胜。是非何由得正。 殿下宜先自反。祛其好胜之心。深戒诸臣。矫其习尚之偏。上下相勖。同趋中正之域。则是非之混。尚何难正之有哉。伏愿 殿下特加三思。又曰。臣闻赏谏者兴。拒谏者危。戮谏者亡。 殿下喜于独运。勇于自信。非有心于拒谏而人自翳谏。事差异于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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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而迹涉杀士。此言路之所闭而直士之所解体也。至若洪宇远之陈疏。虽引喻失当。固出于爱君忠赤。 殿下之恻念三儿。悉取入京者。虽非用宇远之说。宇远之论。适与之符。臣谓 殿下于宇远。特降温谕。待之如旧。则是乃 上圣度量。激劝将来之盛意也。又曰。大臣重则朝廷尊严而纪纲立。大臣轻则体面亏损而纪纲坏。孔子曰。官盛任使。所以敬大臣也。书曰既富方谷。史称厚禄养廉。彼为大臣者。虽欲自奉清约。而冠昏丧祭之需。其可废乎。关节必行。贿赂必章。是则大臣廉于国廪而取于藩阃。国家吝于升斗而泄于尾闾。奚益之有哉。身居纠率。自毁廉隅。则污吏之纵恣。何以禁之。名流之苟取。何以励之。纪纲颓弛。悉由于此。伏愿 殿下礼遇大臣。尊位重禄。于以社关节。风百僚。以矫颓废之习。以严朝廷之体。末复惓惓于安民保邦之策。祈天永命之术。卒以擢才贤恢公道二者。申告于终。恳到诚切。条畅明白。上有以清化源。下有以革流弊。深得告君之体。切中当世之务。疏入。 孝宗大王升遐。未及登彻。承旨以大臣意。撮其大旨。入 启。请令改构以进。有当路者斥为辞涉害贤。宋时烈等至陈疏自避。 显宗还收改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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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公疏竟不得上。镜府清差互市。拨卖盐斛。例徵民户。而岁适大侵。民不堪供。时兵马使权堣兼知府事。使谓曰。闻邑民苦拨卖盐斛事。吾为府使。安得不动心。今出本营储盐四十石以贷之。且待年丰。偿其价未晚也。公信而从之。不数月。堣使来徵盐价。公知见欺。使该监就定盐价高下。该监诣营门言曰。徵价之促迫。非始虑所及。早知如此。岂有请贷之理。堣怒其语侵。囚械该监。谋欲杀之。又追留乡所。欲并按罪。公以为官长有过。幕僚当有匡救之义。入见堣曰。该监以下犯上。固有罪。乡所奚罪焉。节下此举。得无有损于事体乎。堣遽发暴怒。盛气斥之。公出即舍城外。有为公谋者曰。堣交通潜商。赃迹将著。若不先发。反为所诬。公曰。陷人以自解。非君子所为也。即以他事申使台请递。堣始悔。欲诱之入城。公志已决不可回。堣惧其先扬己恶。讳卖盐牟利事。反诬公以荒淫酒色。申观察使构陷之。观察使亦堣党。遂张皇论 启。竟罢免公。公归时行橐萧然。惟书籍数箱而已。百姓遮道号泣曰。我侯去矣。吾其奈何。诸生相与叹曰。我侯之政绩文教。无异韩子之于潮州。当庙享百世以报其功。岂但以尺碑形容其德美哉。至于邻邑之人。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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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声绩有如镜城判官。虽重得罪。反不荣耶。公直己行道。论议不苟。在朝。不悦者固多。至是观察使以堣意论 启。素嗛公者。旁午构扇。遂致公于理。乃至羁管湖西之黄涧县。明年庚子。始 赐环而归。于是就所居西北隅。作小斋。扁以山泽。盖取易损之象。惩忿窒欲之义。玩索探讨之乐。反身修省之工。尤深且笃。而江湖忧国之念。未尝一日弛也。先是 孝宗大王服制拟定时。宋时烈猥以体而不正之论。引喻乖错。比拟不伦。士大夫间有气节者。不胜愤叹。相继论列。而一言出口。辄遭废锢。人皆畏祸。莫敢指议。丙午春。岭南士论齐发。将有叫 阍之举。或曰。时已晚矣。不必追论已往。公愤然曰。事系纲常。不可不一为 明主。极意论列。订既往之失。开后来之惑。时之早晚。非所论也。众议遂定。请制疏文。公慨然奋笔书之。略曰。今我 圣考初为 仁祖次嫡。非庶子也。既以册世子。既而即天位矣。 圣考于 大王大妃。其果为庶子耶。 圣考为庶子。则 王大妃为庶妇。而 殿下为庶孙耶。庶者众庶之义。至贱之称。以至贱之称。加于至尊。自有君臣以来所未有也。礼既立第二长者。则第一子之无后可知也。或虽有后。其病废有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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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谓之有后也明矣。嫡统所在。一言而决矣。夫时烈以庶子待 圣考。而 殿下从之。是 殿下亦以庶子待 圣考也。 殿下从之。而一国臣民。不矫其失。是举一国。亦皆以庶子待 圣考也。岂惟时烈得罪于天下后世。抑 殿下与一国臣民。俱无以自解于天下后世。此臣等之所以愤郁闷塞。仰天搥胸而不能自已者也。言甚切直。一时士论。恐触骇机。遂不用。识者恨之。及多士陈疏。朝议果大激。事有不可测。人皆震惧。公曰。自反而缩。何惧焉。此天下大是非。纵不得见伸于当时。扶体统正彝伦。尊君父抑邪说。吾岭人士永有辞于来世矣。甲寅春。 仁宣王后上仙。礼曹复请 大王大妃降服庶子妇服。盖绍述己亥旧议也。岭南儒生都慎徵上疏论之。 显宗始大悟。将欲体究釐正。遽尔 陟遐。未及施行。今 上即位。克遵 遗志。始正其谬。一释禁网。废锢诸贤。咸擢用之。公始拜兵曹正郎。俄 特旨拜司谏院司谏。 圣心方倾伫。都人日望其至。公病不起。乃十二月十四日也。享年五十五。远近闻者知与不知。皆咨嗟叹息。以为善人亡矣。将谁与为国。士孰为依归。镜城士人洪荩忠等数十人。列名致赙焉。可见其遗爱之在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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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也。以明年某月某日。权厝于醴泉郡黑松里某向之原。会者二百馀人。公孝友诚笃。得于天资。事大谏公。愉色婉容。应唯必谨。未尝有子弟之过。以不得终养大夫人为至恸。事继母尹氏。曲尽其诚孝。左右致养。不失其欢心。姊妹二人俱早寡。恤念之甚笃。抚孤甥如己出。割田宅以资给之。兄嫂寡居。有无必与之均。奉先极其诚敬。虽微细事。必致谨洁。诲子弟。必以质行为本而后文艺。接引后进。随其才禀高下。诱掖成就之。接内外族党。蔼然有敦睦之义。人不得以间之。处乡党恭而谨。御僮使平而恕。于交友忠而必以义。于故旧不忘平生之言。一日会岭伯及尚牧。岭伯念公贫窭负债之多。顾谓尚牧曰。吾两人为官岭南时。令百源困于是耶。公曰。我在宁。无偿债之日。使君若欲念穷交。所当先者。亡友郑凤辉也。二公面叹曰。公可谓后己而先人者。果然不可及。赈人之穷。无所爱惜。诸所尝施。多轻裘与共之义。与其同志所过逢。讲论经史疑义。连日夜不倦。家贫。朝夕资将不给。或称贷以益之。亦不介意。素性淡泊。于得与争。畏避退怯。若将浼焉。于一切世俗营为兴作事。未尝经诸心而出之口。襟怀飘洒翛然。有出尘之想。后生时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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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爽。标望高揭。一时侪流。皆莫敢与之颉颃。晚节。更为平易简淡。遇人无贵贱。一以诚信。胸怀坦然。乐推人之善。人亦为之尽。为人勤敏好学。平居谈说。不出经史子集之外。疾病。犹不释卷。遇有疑晦处。必合眼精思。以求其自得。友人全公翼耇尝乘夜访之。但见其壁灯危坐。潜心读易。仍讨论达曙。其劬书嗜学之诚。类如此。尝以为史者褒贬劝惩之书。王法之所寓。而大一统之所系也。吾东方史法猥酿。有荐绅先生难言之实。其何以裨世教资治道乎。乃取高丽史。删烦取要。仿欧阳子五代史例。兼取左氏记事法。以存史家之体。名曰汇纂丽史。总若干卷。龙洲赵相公尝贻书奖之曰。摆落秽史。持衡左国。此宇宙间盛事也。何幸未死老物。得见足下名山之笔于此世也。晚年。又取东国通鉴。颇加檃括。用纲目编年法。名曰东史提纲。其次第节目殊可观。未及成书而公没矣。使后人复有大纪将谁使续之恨。尝曰。朱子诸经集注。今人鲜能知其文脉意趣。以故其学卒于卤莽而无所得也。往往因来学者。剖析以告之。其于庸学章句。研穷䌷绎。寻其脉络。逐其支节。著为成说。名曰庸学口义。以授学者。其于易。沈潜反复。视诸经尤致详焉。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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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学者曰。今人治经者。以有禄利故。主程传而遗本义。无由见得洁净精微之蕴。如欲究知羲文立象取义之妙。必自本义始。于作文法。亦极力研钻。深得古人制作之体。尝曰。东国文章。徒务衒誇丽工属对。不知有章句段落关键收拾。失其增减照应法。明乎此则高者不敢过。卑者可以几及也。尝与门人李瑄书曰。作文句法。如治军。先结伍法。伍法不明。则虽百万兵挟以技艺。终归必败。作文无句法。则虽有地涵海畜之力。亦不足观也已。又以为学不可以孤陋。亦尝究知中国山川形势道里远近。明历代帝王兴亡治乱之迹。考贤人君子出处行藏之道。时时为学者言之。尝寓居襄阳之福泉。筑室而栖息焉。以尊性二字揭之楣间。因作记以发明其义曰。宋之季。有以朱为道问学。而陆为尊德性。元明之人。犹袭是说。不知朱子之道问学。乃所以尊德性也。而陆氏之所尊。非真德性。乃其气质之性也。盖上圣之生。惟能备天地之中正而德性全焉。自大贤以下禀质。鲜有不偏。如忠者过于厚。而介者失于通。丰于才者啬于德。赡于智者歉于行。故君子贵夫学也。学问思辨。省察克治。不敢少懈其功者。凡以祛其气禀之偏而求全夫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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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也。故孔氏思孟氏周程张氏之所以教。朱氏之所以致力者。皆是物也。其间或有禀才智之偏而颖悟出于人。则必自处高而务胜人。自是愈坚。私意遂成。而遮藏掩护。取圣贤之说之近者而文于外。其所以尊奉持守者。乃才禀与私意合而为一。出于气禀之性之绪馀耳。不知其德性之本体也。故君子之学。博观天下之理而反诸己。以求其气质之偏而克治之。然后私意祛而天理明。德性复全于我矣。彼陆氏之为人颖悟超诣。高视千古。而德性之体。不能无亏欠焉。夫以其绝伦之资。能虚心以博天下之理。而求其气质之偏。涵而揉之。其所就岂可量乎。而惜乎其不能也。若吾朱夫子则不然。生禀之美。得天地之中正。而犹自以禀气之偏于刚。力学而矫之。以求其所未至。斯乃入圣而不自圣之盛德也。故曰朱子之道问学。乃所以真尊德性也。陆氏所尊。非所谓德性。而乃其气质之性也。又尝曰。读书将以穷理也。穷理将以致用也。世之穷经者何限。及出为世用。则不知经济之为何事。是故虽有爱民之名。而终无爱民之实。如田政最是人牧之所当先。而为守宰者。慢而忽之。可胜痛哉。李公观徵素与公善。其观察岭南也。公以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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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平赋之意。作文以遗之。有曰粤自壬癸以来。田政大坏。举八路之奸胥隐占三之一。而用全数上户曹。户曹赋其全。而各邑责其半。本曹赋万结。各邑例以五千结当之。豪猾得免。而疲癃偏被其苦。窃料国家赋敛。未必如丽季之重。而生民之困。无异丽季者以此也。以一州计之。失一大县。以一道计。失七八雄府。以国内计。失二三道也。古之衰。壤地被削邻敌。今之衰也。被削于奸吏。岂非可耻耶。监司请于朝。令户曹选堂上郎厅一两员。严明约束。使各官择乡官。专掌其事。事竣而考之。诛赏行焉。则庶乎瘳矣。此监司之职也。而慢不加之意。其可乎哉。孟子曰。仁政必自经界始。朱子为州。以度田为务。公其师法矣。李公是其言而不能用。又尝曰。大学传曰财者末也。德者本也。旨哉言乎。宋人割剥生民。积谷于汴京。后来反为金人之有。自古国家苟欲聚财。必招乱亡。可不戒哉。又尝与时官语急征重敛之害曰。民者国之根柢。而富室者贫民之所仰赖也。今之为政者。既无裒多益寡之政。而于民之稍有产业者。例加忿嫉徵债。劝分之际。驱催抑勒。使之破产失业。一并困竭而后已。此何道理也。又曰。治国之道。在得民心而已。然治民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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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为宽。严以济宽。方可言治。又尝曰。圃老当丽氏之季。事业较著而其淑问哀敬之实。尤可服。盖公于小大之狱。有意哀矜而必以情也。故尝论为政之方曰。凡为监司守令者。遇狱之疑者。招聚同僚,属官之明辨详审者。同共商议。熟察而舒究之。庶几得其情矣。又与学者论经济之术曰。先王遗法载在方册。可考而行。然不量时势。动辄引古。必有泥而不行处。是以为政。贵在通变。宜于今而不悖于古。然后政成而民安矣。其学术论议。大要类此。公胚胎前光。擩染家传。其正直之资。文雅之致。固已天得而性成。不学而能焉。既又抠衣于郑先生之门。得其文献之传而有所师法焉。是以其学道爱人之效。表见于分符字牧之日。进思尽忠之美。具著于俨笏台端之际。退而家食。则辨陆学似是之非。订礼家聚讼之疑。于以斥异教而抑邪说。至他讲画论著。皆足以正诞妄而明体要。为史家之权衡。作文之模范。又能惓惓乎国事民隐而竭其心思。乃至上说下教而不舍。不以摈弃沦落而贰其心。若公者可谓不负所学而无愧乎臣人之义矣。世方竞逐于名利场。俗学之外。不复知有向上事。而能自慨然发愤于颓波中。有所欣慕而不牵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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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俗。使从游之士。皆能有以别善恶明廉耻而不失其趋向。岂非所谓知所择有所守得所存之正者耶。凡人资敏者。多不屑于耐烦理会。能以聪明才辨绝异之资。乃能屈心抑志。于章句训诂之间。研穷得古人命辞立言之本意。可不谓之贤乎。知穷经将以致用。为政必本于爱民。与学者言。每及经济之方。与士大夫言。必致钦恤之意。不可不谓之贤也。大凡无意于学者。固不足道。名为为学而差却路径。或以了悟为高而主张气质之偏。或以功利为尚而终归惨覈之科者。前后相寻也。乃能留心于学问思辨省察克治之工。推说得爱人利物仁恩忠厚之意。亦可谓吾儒家法圣人之徒矣。惟其所存不失其正。故发为文章者。亦皆温雅典裁。得文从字顺之体。虽至风谣花草。脱口肆笔之馀。亦皆有典则可观。其视为文而阘靸猥下者。固不可同年而语矣。又岂与近世自谓跨秦轶汉。掩迹杨,韩。而幻语胡说。诡经反理。遂失其真者等哉。呜呼。以公资质之美。好学之笃。斥既久穷既极。磨砻椎,琢之馀。其文章固有出于人者。况其动忍迁改。凡所以变化增益之者。宜有练达明习。临事不眩之助。使之进为而柄用于世。则其弛张设施。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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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观。而属兹更化。天夺斯速。同时被锢之人。皆起复用。或至大官。而公独不及见矣。可胜痛哉。所著书有汇纂丽史若干卷,东史提纲如干卷。未及脱藁庸学口义一册及遗文若干卷藏于家。公初娶长水黄氏。持平某之孙。郡守某之女。柔嘉淑婉。事君子无违德。先公没。生二男三女。男长相文。次相民。女长适进士金命基。次适郑锡玄。次适权寿元。再娶闻韶金氏。处士煃之女。鹤峰先生之玄孙。生二男一女。皆幼。侧室男相宾。玄逸生长遐陬。常以未得式瞻仪刑亲承音旨为恨。后来幸得夤缘。凡再接公而得旬日之款。公不以疏野为可弃。所以教诲推借之者。皆出于肺腑之诚。玄逸亦为感激倾倒。质疑答问之外。间或有缴纷往返而不置者。归来考索。幸得一二。思欲更禀而求教者。不啻饥渴之于饮食。而遭罹变故。未及就正。而公下世矣。俛仰今昨。遗恨无穷。言之泪落。痛哉痛哉。公之诸孤方图不朽之传。以玄逸晚辱公知。授以公之门人金君宇泰所纂辑言行录一部。使最其迹。将以告于太史氏。且将请铭于作者。勒幽堂告来世。玄逸辞不敢。其请尤勤。遂直述其事。以备立言者之采择。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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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之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庚子。载宁李玄逸状。
诚斋洪公行状
公讳河量。字君受。系出缶林。考讳守约。将仕郎。祖讳某。副司果。曾祖讳某。不仕。 成庙时。有讳贵达。位参赞。谥文匡。是于公为五世祖。以文章气节。重于当世。将仕公娶闻韶金氏。以万历戊子六月某甲。生公于咸昌县之钱村。公生三岁而孤。后二年。值壬辰之变。金氏挈负逃乱。往依家兄洗马公于安东府之金溪里。子孙因家焉。金夫人实鹤峰先生之女也。生长法家。习于典训。公生有异质。而夫人之所以教养者有方。祇承慈训。自能言能食。已知爱亲敬长之道。稍长。从敬堂张先生游。得闻君子为己之学。益自刻励。慨然以古人自期。冬至日。尝题自警之辞曰。圣贤之进德也。惟日孜孜。死而后已。盖欲毋负于天之所命也。今日是至日。天道已变。我独依旧而不自新乎。自是视听言动处心行事。凡日用云为。无不点检磨勘。少有不慊于心者。则即书识之。夕必焚香告于天。既又抄取圣贤之言尤切近身心者。潜心默诵。服膺而力行之。常以不得逮事将仕公。为平生至痛。奉太夫人。孝敬笃至。尝曰。定省之礼。人子常事。而行之者犹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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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岂人之所不能也。特患安于习俗。不能自力焉尔。日必晨兴盥栉。省问慈闱。唯诺惟谨。即诣祠堂。焚香展谒。所以致孝乎存亡者。各尽其道。又曰。古人云人子一举足而不敢忘父母。亲在。叱咤之声。不及于犬马。以古准今。一何不相逮之远耶。诚有不胜其愧者矣。祖母姜氏在咸昌旧宅公之季父宣务公所。公常以不得亲奉晨昏为恨。百里之间。伻问相续。觐省无虚月。或时挈家而至。至必留连累日。躬执奉养之具。孝谨之容。达于面目。宣务公性严多嗔恚。公承藉无违志。或被呵责。常自反而无怨。从祖叔父东洛公尝言曰。吾堂兄过刚。难得其欢心。汝能善事。内外无间言。岂但资质之美。亦学问之力也。宣务公有一子。公教诲成就。不幸而夭。公哀其无嗣。命其子后之。事母舅洗马公如严父。每事禀而后行。与内兄弟相与甚欢。日夜游处。然讲论经籍外。未尝说閒话费时日也。居常汲汲。每存学如不及之忧。其于世间荣利纷华则泊如也。以家贫亲老。业举子程文。尝两捷乡试。将赴京师。行到鸟岭下。闻城中痘炽。欲止不行。同行有挽之者曰。传闻难信。一科可惜。毋遽惊动。公曰。科名馀事也。吾何忍置身危地。以重亲忧。遂决归无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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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闻者益以为贤。时有一先辈以举业训后进。其经指画者。辄售场屋。一家父兄劝令就习其术。公辞曰。岂可舍己甜桃而寻山觅楂梨乎。终不肯。其致一于师门而不贰其操如此。于是绝意进取。一以从师讲学为业。要皆切己而务实。尝曰。居敬穷理。不可偏废。若但务讲学而无居敬工夫。则所讲终非己有。其何以言学。敬堂公亟称之曰。学贵知要。如此子可谓得为学之要矣。寒冈郑先生之出守安东也。公尝从敬堂公。屡升讲席。及先生罢归。每遇本州人士。必称公向学之笃。一时交游如修岩(柳公袗),广麓(金公延祖)诸公。皆许以道义之交。更相推重焉。以某年月日。疾终于家。享年四十五。卒之日。敬堂公哭之曰。芳兰未秋而萎。良玉未成而缺。哀哉洪君遽至于斯乎。闻者莫不咨嗟叹惜曰。善人亡矣。公天禀既厚。而力学以充之。内积外发。信顺孚于人。听其言观其貌。菀然君子人也。其为学。一以诚字为用工之地。尝号其斋曰诚。盖其心以为凡事不诚则无物。致知而不极其至。非诚也。修身而不尽其分。亦非诚也。日用之间。凡所云为。必欲实用其力而务尽道理。夷考其可见之行。则奉侍萱慈。年近五十而念念不置。如婴儿慕。饮食居处。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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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离闱堂之侧。非有故。未尝辄去左右。每以古人善事亲者。比较隐度。有不相似者。则蹙然以为己病。所以左右承将者。日笃一日。此事亲之诚也。常曰。齐者所以交神明也。不谨乎此。无以感格祖考之精神。每当祭祀。则必宿齐预戒。沐浴冠绅。致其谨。粢盛庶品。致其洁。此追远之诚也。与人交。爱而能敬。相接之际。和易可悦。而当其责义。则凛然有不可慢之色。引诱后进。谆谆以躐等凌节为戒。必使之先近小而后远大此为人之诚也。修之于身。则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而知居敬为为学始终之要。深以怠忽荒宁为戒。常存欲寡未能之心。其省身克己之工。日益缜密而无渗漏。此为己之诚也。呜呼。事亲而能竭其力。奉先而思致其孝。与人交而尽乎心。求诸己而敏于行。如公者岂非所谓忠信诚实笃学力行人者耶。公娶宣城李氏。学生讳㻛之女。生三男二女。男克家,克己,克寅。女适蔡起祖,黄稷。克家有四男一女。男长曰道焕早死。曰道彬,道翼,道远亦早夭。女适士人权以时。克己有四男二女。男长曰道章。曰道桢为上舍。有文行早死。曰道载,曰道原。女适士人金汉英,康必楷。克寅有三男一女。男长曰道一。曰道敏,曰道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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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士人李念吾。呜呼。以公资质之美学问之笃。假之以年。益加其工。则他日所就。其可量乎。而不幸早世。既未能卒究大业。为绝学倡。以幸来世。又世无能言德行者。使潜德幽光。终归于泯没而无传。为可叹已。一日公之孙道翼访余于花山之新寓。授以其从兄道桢甫所撰次公之言行录及公自省录一篇曰。吾祖既尝受业于公之外大父敬堂先生之门。又与公之先君子有契旧之重。公于此岂得无情哉。且其师生之间。传授之旨。实非晚生遗裔所及知者。而公之兄弟得闻于家庭者。必非他人之比。愿吾子之惠一言。以为阐幽光觉来裔之资可乎。玄逸以不德不文。不足以状盛德徵来世辞。洪君之请。逾往逾坚。反复不置。因窃自念先君子实与公为同门友。以道义相期许。玄逸之愚。虽未及亲承謦欬于外大父之门。而窃尝闻外大父之学。专用心于内。无一毫向外为人之意。今据公日录。验以平日所闻于父兄先辈之间者。既信且徵其学果不失古人所谓为己之学之意。而真得师门正法眼藏矣。玄逸既重洪君之请。又以其所感于心有如此者。遂不辞而直书其事。以为当世立言者之采摭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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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之五年七月癸巳。后学载宁李玄逸状。
奉列大夫行长兴库直长洪公行状
     讳克。字克己。南阳人。
    曾祖可臣。奋忠出气合谋迪毅清难功臣,崇政大夫刑曹判书,宁原君致仕。 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右议政。兼领 经筵事,监春秋馆事, 世子傅,宁原府院君。妣 赠贞敬夫人李氏。
     祖荣。通训大夫行汉城府庶尹。 赠资宪大夫吏曹判书。兼知义禁府事,五卫都总府都总管。妣贞夫人许氏。
     父宇定。朝散大夫行工曹佐郎。妣令人崔氏。
洪氏世为三韩大姓。高丽时。有讳先幸。为金吾卫尉别将同正。是为鼻祖。自是代有伟人。入 本朝。有讳瀚。位至吏曹参议。燕山朝。坐史事远窜道死。又历再世而至宁原君。 宣庙朝。以儒学重望。擢升台省。累官至刑曹判书。其出牧洪州也。平湖西剧贼李梦鹤之乱。策勋封君。佐郎公倜傥有奇节。 仁祖朝。特授工曹佐郎。暂到京师。即还。不复有当世念。徜徉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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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以自娱。号杜谷。娶海州崔氏。以万历癸丑正月某甲生公。公生四五岁。能辨四时方名。吏判公奇爱之。年七岁。令赋日字。有天日地明之语。长老惊叹以为异日必作远器。且有文章手段云。稍长。孜孜勉学。文藻日进。累捷发解。省试报罢。丙子兵作。佐郎公挈家南迁。丁丑乱稍定。诸避难者。皆归本土。佐郎公独留不去。率妻孥。入奉化杜谷里。因居焉。流离迁徙之际。困苦穷辱之事。不一而足。至从商贩鱼盐之役。袯襫沾涂之苦。公不少厌倦。唯以奉亲甘旨之供不如意。为己大戚。丙申秋。佐郎公疾病危笃。公斫指出血。和药以进。祈北辰祷家庙。求以身代。及丧。啜粥供葬事。率诸弟庐于外。唯晨昏入省大夫人。侍坐移时。道说古今事。以慰悦亲心。辛丑春。第三弟凭遘痘而剧。公抚摩扶掖。昼夜救护。入则笑语慰解。出便涕泣祈哀。药饵多猥酿滓秽诸臭恶物。无不躬亲。不委之婢仆。如是旬馀。未尝少懈。凭卒以无事。是时公有女子若外孙夭折之惨。不以为甚戚。唯以得全弟命为幸。季弟兖客死湖南。公奔往返榇。葬埋祭祀。皆至诚营办。抚视诸孤。曲尽恩意。癸丑春。丁内艰。哀毁踰礼。羸顿不能起者数月。乙卯夏服阕。会今 上新即位。令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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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推择人材。故相眉叟许公以公应荐。其荐章有曰。临事不苟。杰然有奇气。七月。拜省岘察访。省岘于岭南为中道。使价络绎。轮蹄交道。责应送迎。调度甚艰。且有本隶外属远近苦歇之殊。公至。即严立科条。明其约束。按籍分俵。轮番交递。事不阙而劳佚均。人皆便之。居官四载。吏卒畏爱。及去。立石颂德。以寓去思之意。戊午秋。迁长兴库直长。本司管受四方上供席。时节来贡者。库吏每以席不中度。挠沮百端。贡吏出贳钱倍费以求纳。不能得。至有涕泣市道者。公莅事之初。呼诉盈庭。即取视之。席皆中度。知有胥吏邀索之弊。悉令输纳。库吏争言必有后责。公曰。后责我自当之。一一输之库。四方贡吏莫不踊跃欢喜。公见朝著有不靖之端。在职才半月。投绂而归。己未冬。以事往南州。还至义城。疾终于博士任世宪家。任即公之女婿也。享年六十七。明年正月。以其柩归。祔葬于安东府忧无谷祖茔东麓巽向之原。公有子男二人。曰游道。曰游上未娶而夭。游道亦先公一年卒。女五人。长适任世宪。次适士人赵顗。次适士人李秉恒。次适士人崔夏瓀。次适士人金台重。游道有三子一女。长曰亿。次倜。季幼未名。女在室。亿有二子。皆幼。内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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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男女并若干人。公质悫简重。寡言自可。好善嫉恶。与人不苟合。孝友出于天性。有人所难能者。而亦不为皎厉近名之行。以求知于人。与人交。重然诺尚意气。不以穷通荣悴二其心。少负卓荦不羁之才。交游相推重。以公辅期之。中间有所不乐于时。绝意举业。不求闻达。隐忍甘心于尘埃卑辱之中者。盖数十年。晚际 道泰汇征之运。不屑小官而就之。搢绅间或有知公抱负。期许有不可以常调处者。欲推毂公以不次之选。公自居官次。愈益敛退。绝不与诸宰闻故。诸公莫肯为之先后。公亦观象玩占。早决归志。不俟终日。士大夫皆惜其去。公油然自得。未尝以落托不遇。几微见言面也。诗文雄健有气力。大为眉相所称赏。唯其平生不喜著述。且不为收拾故。文字不多传。独如干卷藏于家。玄逸晚辱公知。又托婚姻之好。平生获从公游。率不过四五。每一承晤。退必充然有得。公亦不以狂疏朴愚而见外。必为之叩发奖励而推借之。玄逸恨拜公之晚。而服公虚受之量。每拟复奉谈宴于燕閒无事之时。以涤胸中之鄙吝也。公之寿遽至于此。玄逸既恸公之不幸。不及进为于世。重叹吾党之不幸而失此老于此时也。玄逸顷年有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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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未及哭公之殡。抚公之孤。而公之几筵已撤矣。俛仰今昨。已成陈迹。兴言悼叹。屡为之出涕。公之孙亿辱受室以玄逸之息女。间尝以公弟凭所叙官阀行实梗槩一通授玄逸。使状次之。将以请铭于作者。玄逸义不获辞。既据牒直书之矣。惟是从游之晚。于公之行治。有不能究知其本末。大惧逸坠放失。将无以备采择之资。伏惟立言之君子有以财之。
 上之九年昭阳大渊献三月上浣。通德郎前司宪府持平李玄逸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