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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忧堂集卷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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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忧堂集卷之十
 杂著
  
退忧堂集卷之十 第 179H 页
李贺朝字序
故友静观斋李公。有第二胤曰贺朝。盖公在世时所命名也。贺朝六岁而公殁。今才志学。其兄喜朝遵公意。遂行三加之礼。余忝宾席。祝而字之曰乐甫。呜呼。恨不令我公见之矣。余尚忍字公之遗孤乎。仍窃念朝廷之所贺者非一。国有祯祥则贺。克定祸乱则贺。圣主得贤则贺。贺之义。固有轻重之不同。而有贺必乐则未始有不同者矣。草木禽鱼之异。既非盛世之所贵。执讯饮至之乐。不过一时之武功。岂若圣主御世而致贤臣于朝延之为乐也哉。得英才教育之。为君子之一乐。而王天下不与焉。则朝廷得贤之乐。果非他贺之可及矣。噫。贺也乐也。无与于己。而其所以使人可贺而可乐者。其不在于吾人自修之如何欤。虽然士之自修之道。初非欲见知于斯世。乐颜子之所乐。志伊尹之所志。自是君子之抱负。而在邦在家。终有必达之理。则诚伪之辨。义利之判。实非他人之所得知。而其必有所本焉尔。今将责子以成人之礼矣。礼所谓孝悌忠顺之行立而后可以为人。可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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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而后可以治人者。为吾子诵之。子能本孝悌忠顺之实。以及于治人之效。则为他日盛朝之所乐得。而献中和乐职之颂者无疑矣。呜呼。子其勉之。庶毋孤先公之遗意焉。
送申寅伯出守松都序
吾友平山申公寅伯。擢拜大冢宰。固辞不就。仍力求分司。出守松都。朝议咸以为非宜。至有欲留之者。余独解之曰否否。余自省事以来。窃观中世士大夫策名登朝。以仕宦为业者。率不免轩裳荣贵之累。一意趋营。至老死不能自拔。若吾寅伯则不然。以其人地。自致青云之上。何尝关情于荣辱之涂。以进退得失为欣戚哉。其践历内外。不可不谓之显扬。至于权衡之地。由郎官而佐贰。佐贰而首席。皆以先训之所在。逡巡退让。上章陈乞。必免而后已。此真所谓透得第一关者。今于分司之请。朝廷所以成其雅志而全其美节者。吾未知其非宜也。闻者多以余言为然。虽然寅伯年未及耆。神旺气充。政术文章。为世所重。 圣上方将盛之廊庙。谟谋筹画。以尽其用。必不一任其优闲。重失朝野之望。吾又知其不能久于彼也。噫。昔文潞公之守洛。与富彦国诸公为耆英之会。德容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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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遂为洛中盛事。如吾卤莽。何敢望古人。而倘受一廛于故都。得与公重修资圣之堂。提壶约伴。杖屦追游于满月,紫霞之间。则名园古刹水竹林亭之胜。尚奚足羡哉。余于是深有所感。叙以为别。
藏六堂(赵公龟锡)遗稿序
古人以为一号为文人。馀不足观。裴行俭典选。必先器识而后文艺。此实先辈论人之大体也。是以绿野灰心之作。老圃秋容之句。岂是雕篆之士所及。而终为事功之所掩矣。藏六赵公。即我兄事之老友也。天资俊伟。气度沈毅。议论皆有根据。实非世上龌龊者流所可彷佛。一时舆望。莫不以公辅期之。至于文艺之末则虽平生亲友。有未及尽知者。余于公。既有三世通家之契。而后先登朝。忝僚于玉堂天官。与闻绪论。襟期莫逆。逮夫修史之役。同声接武。周旋于秉笔之任。得与词苑诸公相琢磨。则有以见我公见识之超卓。文词之雅健。而又或有未尽知者矣。今者公之胤泰东甫收拾公诗文如干篇。就质于玄石,清城两公。略加抄选。拟付剞劂氏。托余一文字弁卷。噫。泰东甫之意。唯以义分为重。则余亦何可以不文为辞。谨受而卒业。则其于畴昔未尽知者。殆无馀憾矣。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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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僭论。则赋咏之体。清圆自在。奏御之文。曲尽事情。置之于馆阁能言之列。必不多让焉。此真所谓器识之在先。而事功之所掩者耶。呜呼。公之所抱负。既不能展布其万一。赍志殁世。而后人之所可见者。只在于遗篇短什。则岂非命也。记昔 孝庙之末。明良相遇。善类汇进。正当有为之机。公于此际。自任以世道之责。如吾驽劣。亦得厕迹于其间。庶几不负于岁寒。而今焉已矣。数十年间。沧桑百变。无所不有。若使公身值斯会。则或不无救得一半之效。而九原不可作。痛矣。遂掩泪而书之。
省斋记
三代以后学术不明。私意横流。道学遂为别件题目。其所谓有志之士。不过费精神于口耳笺注之间而止。其于身心运用流行之实则弃而不省者多矣。愚也少而失学。长益荒废。为贫求举。冥行胡走于尘臼中者将二十年于玆矣。心常愧悔。思得终身行之者。而亦未有以得之也。遂名其所居之室曰省斋。省之为义大矣。人于日用应事接物语嘿动静之际。喜怒哀乐之节。皆不可不省。于言也省其或悖于理。于行也省其或戾于义。念虑之萌发也。省其或汩于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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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之经营也。省其或失于正。事上也。省其未尽乎礼。交友也。省其未孚于信。毁誉之横加也。省其无慊于己。福祸之外至也。省其无愧于天。凡出吾心而见乎外者。无所往而不省。则庶不失省字之义也。愚曾请记于尤斋先生。先生首论曾子三省之语。末及先祖父树立之本。劝戒之意。反覆丁宁。此实大君子与进之德。小子其敢不终身服膺而勿失乎。愚闻告以过而能改者。进于君子者也。过之不省。而省所不必省者。众人也。愚是众人。赖先生指导之惠。得免于迷复。而进于君子者。则尤岂非大幸也耶。敢以此请教于先生焉。
东郭新居记
东郭新居者。东郭散人之所卜筑也。散人世业素薄。曾无数亩之园。立朝二十年。未遑于求田问舍之事。以官为家。倏过半生。凡世间荣辱毁誉险夷甘苦。无所不历。其于宦游之乐。固已倦矣。孤露以来。尤无意于彯缨结绶之计。思欲得一闲旷之地。以为依归之所。而江湖泉石之间。岂无可意之处。顾此拙谋。失于经营。乃于京城一牛鸣之远。适得薄田一顷。构屋数椽。地势卑野。环堵荒陋。而若论其园林之兴。闲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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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则亦不无可言者矣。华山道峰耸其北。冠岳清溪峙其南。东临沙苑。西对春明。登高皋而四顾。起遐瞩于天末。则云岚紫翠。自来袭人。至于四序代谢。时物变迁。春韭晚菘香稻鱼蟹之味。无不具焉。邻翁野老。杖屦相随。鸡豚结社之欢。无不有焉。则散人卜筑之意。庶不落莫。自今以往。且将终老于斯。馀外不须求矣。呜呼。幼而学壮而行。致君尧舜。跻世升平。期不负素志者。自是士君子之至愿。何必以宽闲之野寂莫之滨。为乐也哉。虽然窃观古今士君子之出而事君者。初既歉于幼学壮行之实。而一入名涂。醉生梦死。乃以堂堂七尺躯。沈没于宦海澜翻之中。终不能自拔于钟鸣漏尽之后者多矣。可不悲哉。凡今之人。每以无田园可归为诿。诚有不然者矣。记吾先祖一生仕止。惟义之归。难进易退之节。终始不苟。中岁以后。决意退休。数十年间。归卧石室者过半。所谓石室。非有江湖泉石园林钟鼓之乐。而其为可乐之实则非他人所知也。故曰得地之非难。勇退之为难。今玆东郭虽甚荒陋。未老得闲。其乐自在。则此岂非不肖孙之所可自勉。而庶不至于颠隮者哉。
独乐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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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白岳之下。处地穷僻。与阛阓绝远。屋后数十武。洞府幽邃。涧水清泠。每于退食之暇。杖屦逍遥于水石之间。以宣其湮郁之气。而既无树林之阴翳。未有流憩之所。兴来独往。未免怅望而归矣。今者始营一架茅茨。凿石跨流。翼然临于岩壑之上。扁之曰独乐。呜呼。余本无供世之具。而一出世路。縳束簪缨。十数年来。乾没尘埃。无补明时。事与心违者多矣。林峦泉石之胜。近接轩墀跬步之内。亦不得朝夕倘佯。则他尚何说。趋朝之馀。人事暂息。步屧从容。随意所适。坐白石弄清波。逸兴遄飞。凭栏静坐。孤迥幽阒。青山在后。流水在下。衣袖之间。云岚扑袭。几席之底。鸣玉琤琮。顾眄左右。无非佳境。神魂爽朗。一尘不到。至其会心处。不觉超然于物表。自有天际真人之想。当此之时。其为乐也岂俗子之所知也。噫。士生斯世。立朝事君。唯当以天下为己任。则范希文之先忧后乐。实是吾人之所自期者。何必独乐其乐而后方为乐也。虽然希文之志。其可易言哉。吾将抽身于急流之中。退卧田间。经营数亩之园。莳花移竹。卒岁优游。是非荣辱之念。莫得以挠我方寸。庶几迂叟独乐之趣。则今玆揭名斯亭者。窃寓意于张老之善祷。尚可与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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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者道之矣。是为记。
李氏联珠集跋
古人以文章之盛衰。卜世道之污隆。盖自秦汉以下数千年间。以文章名世者不为不多。而然列为家数。得与于艺文之志者。仅屈指计。则亦岂可易言哉。今夫数千年之远而犹且如此。则又况父子兄弟同声迭唱。蔚为一家之盛业者。可谓尤难矣。世之所称道。如汉之歆,向。班氏之父子兄弟尚矣。至于谢超宗之殊有凤毛。贾中书之世掌丝纶。二陆之擅名吴中。三苏之高蹈海内。诚可以卓越古今。而苟或祖子孙三世继主齐盟。群从兄弟袭美齐休。彬彬焉并振家声。则上下数千年。必无两焉。今于李氏联珠集见之矣。惟我月沙先生。以词林宗匠。名动中华。而贤嗣二公远媲眉山。下及诸孙。奎壁联辉。吐凤之词。个个惊人。斯已盛矣。吁其奇哉。试就斯集而论之。青湖之重整旗鼓。固不敢容喙。冰轩之一脔。琴谷之馀馥。其隽永之味。逸发之韵。即此可知。尚何恨其少哉。东里之捷疾清新。东郭之华瞻典雅。东芚之劲健奇整。各擅其才。葩藻溢目。而静观公天仙之词。晚收一原之功。庶几击壤之音。则呜呼知所本矣。噫。以诸公之才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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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使天假之年。皆将卒究其业。次第登坛。黼黻王猷。为国家重。而今不可复得矣。岂所谓关世道之污隆者非耶。余于诸公。即兄弟而姓异者。顾以驽蹇。追游文酒之会者三十年于此。而俛仰之间。已成陈迹。反覆遗篇。益不胜浚冲山河之感。遂掩涕而书之。
题石溪李公绿水亭诗卷后
记昔余在翰苑。故畏友石溪李公。直玉堂侍讲之暇。无日不会。一日公出一轴相示。即所谓绿水亭诗也。共论亭舍之废兴。溪山之胜槩。谓将以此为终老之菟裘。仍俾余和其轴中诗。余于是久有逋债。而公遽记玉楼矣。至今思之。悲嘅在中。今者公之两胤。又以此帖来索一文字。披玩未了。恍然若前日事矣。噫。士君子出身登朝。能以得君行道为己任者无几。而举未免富贵利达之归。间或有稍知止足之戒者。何尝无思退之心。一为鞿绊。生出上东门者鲜矣。如公素抱负。固不乏行道之实。而雅意所存。不在于功名之会。穿池筑室。读书耕野之计。已于弱冠之岁。梦成于思。则其所谓俟命于天者可知已。夫何不幸。进不及尽其行道之实。退不能遂其俟命之志。平子之驾未回。遂成千古之恨。呜呼。此岂公平生之所自期者哉。
退忧堂集卷之十 第 183L 页
余于公。实有弟兄之契。而余之丘垄。去公卜筑之地不过一舍而远。当时相对而相勉者。庶不负岁寒之约。孰谓诗成而屋未就。只为今日感旧之资也。余不暇赎逋债。而姑书此归之。以识余怀云。
敬题先祖考简牍帖后
右先祖考简牍如于幅。搜得于书箧。作为一帖。朝夕披玩。以寓分甘之慕焉。其中雪窖时所寄者居多。而辞意悽惋。自不觉感泪之涔涔也。呜呼。伊时事尚忍言哉。记丙丁天地翻覆之后。士大夫之散落乡曲者。无复有当世之志。虽以不佞之稚騃。谓可终焉于鹤驾西涧之中。而逮至壬午年间。从先祖考于龙湾。则我国朝士之往来虏庭者。踵相接也。观其气象意思。已非变初之所见矣。自壬午至今三十馀年之间。身经丙丁之乱者。其存无几。则晚生后进。果复有能知朱夫子所谓万世必雠之义者哉。呜呼可悲也已。不肖孙寿兴谨书。
祭伯姊文
我生不天。早失慈母。天伦八人。姊妹维五。个个孩提。姊始结缡。何恃何托。孑孑分离。人亦有言。左提右挈。惟我同气。宁有此乐。当时之事。蒙不知哀。今乃追惟。
退忧堂集卷之十 第 184H 页
肝肺自摧。六七载间。幸无他故。幼者既长。长又婚娶。瘼矣乱离。同落南方。往来团圆。忘此他乡。忧乐迭递。倚伏谁尸。王考赴沈。继以丧威。严亲奉榇。一家大归。姊先北还。稍近郊圻。弟仍栖遑。西觐南征。睽违之恨。倏过三霜。从丧而返。相会洛下。一悲一喜。非始望者。十数年来。多聚少散。科名仕宦。各以荣进。门阑动色。子姓蕃昌。庶保斯乐。长奉北堂。叔姊仲姊。忽焉继逝。同堂之会。泫然相对。戊申之春。天乃降割。馀生不死。以至今日。姊妹弟兄。是依是怀。况此徂年。渐迫桑榆。离合关情。触事悲嘅。季妹夭殁。弟又失子。俯仰于世。唯有涕泪。弟忝匪据。负乘寇至。受玦东峡。未及告辞。姊在盐州。书问继之。弟旋蒙恩。姊且还京。屏伏松楸。如絷如婴。春明在眼。便是天涯。恋恋不替。每多苦辞。乙卯中秋。赴哭国祥。凌晨一拜。如梦初醒。世事邅回。沧海成桑。季也行遣。御魅炎荒。伯氏避地。深入山庄。旧里无人。落落参商。会面何时。徒切惋伤。前岁维夏。乍集北第。岂尽话言。悽黯自倍。经秋涉冬。岁行尽矣。离忧恻恻。彼此奚异。腊月之初。诸侄有书。姊病忽剧。已一旬馀。病中思想。在吾兄弟。数数语及。语辄出涕。弟其可迟。苍黄入城。初拜床上。咽不成声。弟以言慰。
退忧堂集卷之十 第 184L 页
冀安病怀。少留一日。病亦向佳。弟难久滞。乘晓辞归。强起酬酢。语音甚微。馀怀恋恋。若不自胜。弟心如失。悲思填膺。还家几日。凶问遽至。呜呼一恸。奔及含襚。闺闼依然。仪容永閟。呼号莫逮。此生已矣。呜呼姊氏。淑德谁似。妇则母范。可映彤管。孝友慈仁。期享遐算。居然至此。奈何乎天。爰傍先山。载卜新阡。姊如有知。必以为慰。祖载难淹。窀穸就事。扶柩增恸。千古长辞。谨酹卮酒。沥血为词。言不能文。情岂可穷。姊其知耶。庶鉴哀衷。
祭从子昌立文
丙午之岁。两家生子。吾儿在先。呼汝为弟。精一之钟。质清气粹。妍妍眉目。寔为两美。芝英竞秀。鸾鹄并峙。髧毛相逐。载弄载戏。汝辈之生。谓不偶尔。庶几有成。吾门必大。我有积殃。奄失掌珠。神理难凭。胡宁忍余。每对汝面。如见吾儿。汝日以长。突尔弁兮。乃亦有室。一喜一悲。去岁之冬。还自江都。亟来见我。笑语嬉娱。气味温雅。有文有仪。中心是悦。远大可期。曾未几何。遘疾惟厉。虽疾之厉。天犹可恃。遂至于斯。奈何乎天。吾儿之没。十年后先。亦既生之。胡啬其年。吾儿之藏。实近汝坟。冥途会合。应慰孤魂。日月滔滔。初期忽迫。
退忧堂集卷之十 第 185H 页
影响渐远。千古永隔。我肠如割。我泪如河。单杯酹汝。汝其知耶。呜呼哀哉。
嘉陵草堂上梁文
临川羡鱼。载回平子之驾。穿池筑室。爰定安仁之居。亦曰苟完。聊以自乐。退忧居士。风尘半世。畎亩初心。必谓翰墨而致身。敢许欧阳之吏事。每遭人主为知己。自愧魏公之孤忠。但付轩冕于倘来。尚恐钟漏之且尽。既乏佐时之明略。蔑效萤爝之辉。终犯负恩之大何。感被霜露之教。彷徨岐路。不及鼎湖之攀髯。憔悴江潭。还同北海之呕血。幸际咸池之升日。得见燕谷之回春。素无毕相之田园。归亦何适。近依先人之丘垄。计非久安。乃眷东峡之山川。允惬一丘之栖息。惟彼太行之盘谷。幽阻谁争。亦如颖昌之西湖。风土可乐。岩壑呈露。恍若天台县地形。林水萦回。依然濠濮间物色。田畴交错于篱落。鸡犬相闻于里闾。左江右溪之沿洄。襟带雄峭。背山面水之环抱。位置正平。竞秀争流之间。已结白少傅莲社。高滩急峡之上。又有朱山人水亭。玆惟一方之奥区。可无三椽之茅屋。荜门圭窦。正是陋巷之规模。苇席木床。方称寒士之生活。遗山别业。或得寄助之东诸侯。浣花草堂。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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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钱之王司马。园林钟鼓。虽歉平生之豪华。渔钓耕桑。实专閒居之趣味。山高水长。景仰范老先忧之志。莳花移竹。远挹迂叟独乐之风。村翁野父之交欢。久绝胸中畛域。闲云倦鸟之自在。真个静里乾坤。焉知荣辱之所加。庶几进退之不失。洞阴松桂。才隔白云之东西。笼水烟霞。分占华山之前后。恩休恩逸。足继前辈之遗踪。一往一来。常趁胜地之佳会。斯为得其所矣。岂不安且吉兮。活水方塘。宁借鉴湖之一曲。良田数顷。不羡栗亭之佳名。辄取助役之谣。演为赞伟之颂。
抛梁东。野外荒台一望中。可怜台下长江水。千里朝宗去不穷。
抛梁西。洞里人家石路低。云外乱峰何处尽。欲将闲兴试枯藜。
抛梁南。山下孤村似佛庵。睡起小窗时寄傲。暮林人语隔烟岚。
抛梁北。浅山一带官居隔。河阳县里花千株。妆点幽庐新物色。
抛梁上。灏气清明星月朗。遥遥天畔北辰居。夜夜茅檐长仰望。
退忧堂集卷之十 第 186H 页
抛梁下。一派长川绕屋舍。烟沙月渚接阶庭。浩浩清波流日夜。
伏愿上梁之后。林泉无事。身世长闲。万物不复婴怀。形骸可外。一室足以容膝。起居无时。校量阴晴。屡徵丰年之瑞。品题风月。永保暮境之娱。只可饮且食兮寿而康。何必尸而祝之社而稷。湖海豪气。一任卧大床之讥。诗书旧功。敬诵付残编之句。脱却尘埃宰相。做个江山主人。
李甥同甫灵芝草堂上梁文
圣人重继述之孝。祗承遗规。君子有藏修之方。忽见此屋。可以爰居爰处。是谓肯搆肯堂。草堂主人。称家之誉。干父无咎。曰吾有所受。早传韦氏之籯金。正欲使其佳。自是谢庭之兰玉。乃能知耻于志谷。庶几无忝于析薪。而世路之方艰。重寻通德之故里。幸莬裘之无恙。遂葺先人之弊庐。筑室穿池。得安仁闲居之趣。啜菽饮水。追子路尽欢之心。亦既绸缪者累年。宁无讲诵之别室。上栋下宇。才办乐天之三间。近水向阳。实专班嗣之一壑。突然丘呀然谷。却立而视之。蔽于古显于今。有俟之道也。真占地势之爽垲。岂待人力之经营。洞里之芝草长春。一年三秀。源头之活水
退忧堂集卷之十 第 186L 页
不竭。半亩方塘。昔也椔翳之旧场。此焉溪山之胜搆。竹苞松茂。物色允叶于斯干。谷饮霞餐。生涯自足于方外。对无边之风月。尚想弄丸之工夫。寄遐情于乾坤。可验观物之妙诀。修梁将举。善颂肆陈。
抛梁东。十里平原入望中。手拓小窗时极目。天磨山色正浮空。
抛梁西。长松怪石路高低。定知佳境藏深处。岩洞春回客自迷。
抛梁北。幽涧泠泠初出谷。山中一夜雨新晴。鸣玉寒声来枕席。
抛梁南。一带青山相对参。瓮牖前头佳气象。翠屏张处起云岚。
抛梁上。缘崖乔木森相向。日长庭院绿阴深。杖屦相羊时独往。
抛梁下。水满沟渠还绕舍。镇日田间击壤歌。稻花香起添萧洒。
伏愿上梁之后。林泉兴逸。文史功深。棣萼相辉。遵义方之明训。琴书自在。步先哲之高徽。寿觞举慈颜和。人生安乐。嘉树列清泉激。卒岁优游。尧夫继希文而更为。伯温守先天之素业。超然风尘物表。透得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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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头。
先考行状
先君讳光赫字晦卿。自号东林。系出安东。始祖讳宣平。佐丽祖统合三韩。策勋为太师。至今祭于社。高祖讳璠。平壤府庶尹兼春秋馆编修官。赠吏曹判书。曾祖讳生海。信川郡守。赠左赞成。祖讳克孝。敦宁府都正。赠领议政。考讳尚宽。长湍府使。赠左赞成。妣贞敬夫人宜宁南氏。先君生于 皇明万历庚寅十二月二十七日。生而聪悟颖发。天质夙成。年才十一。丁内艰。执礼如成人。及长才艺绝伦。性且笃学。孜孜读诵。足不出户庭。坐席屡弊。虽稠人杂戏譊聒于前。而独沈潜载籍。目不忤视。人莫不称赏。善属文。一时侪流。鲜能跂及。声誉日起。藉藉士友间。壬子春中进士。一等第四人。先君既夙遭创钜。又伤于刻厉艺业。婴疾沈绵。而见时事日益荒乱。绝意进取。不赴公车者过十年。辛酉丁外艰。毁几灭性。癸亥毕制。始居国庠。操履方洁。人皆敬惮。甲子 仁祖幸泮宫。谒圣取士。先君登乙科第一人。分差承文院权知副正字。即拜 世子侍讲院说书。时 昭显世子将行册礼。妙简宫僚。而先君以新进与焉。选入艺文馆为检阅。升待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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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教。又荐为承政院注书。丙寅兼侍讲院说书。升成均馆典籍。拜礼曹佐郎兼春秋记事。移兵曹选玉堂录。擢拜司谏院正言。以论事递。久而不调。丁卯检察使辟为从事。出巡湖南。戊辰秋拜兵曹佐郎,成均直讲。己巳拜弘文馆修撰。升副校理辞递。又拜修撰。殿最居中递。自是常在玉堂。仍带三字衔。庭试通政以下。先君所制中选。受皋比之赐。庚午夏拜副修撰。秋拜校理。因事见罢。冬叙拜献纳。辛未拜副校理。移献纳。复拜校理。时有 章陵追崇之议。 上引问诸大臣。诸大臣皆以为不可。乃下教政院勿收廷议。径请大朝。先君与诸僚上劄争之。援据礼典。论辨洞快。 上震怒亟降严旨。初命拿鞫。继有远窜之教。于是两司大臣争论其不可罪。良久始反汗。先君不乐京辇。寓居湖西礼山地。壬申叙拜兵曹正郎。出为海运判官。癸酉入拜修撰。升校理。移献纳兼司书。还校理。即辞递。已复拜修撰。因 章陵祔庙之礼。三司论执者久。一日下严批于宪府曰。追崇时排斥不许之类。皆得虚誉。三司两铨。惟意所欲。盖当初论礼之人。被谴未几。皆复迩列。故有此指斥之教。先君遂陈疏辞职。其略曰夫为人臣子者。职居台阁。目见 君父过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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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举。惟知格非正事之为急。何尝计较利害。为一身取益之地哉。当初之事。猥恃 圣明在上。不觉其辞说之僭越。则寘诸重典。固所甘心。岂自料复厕朝端。再縻好爵。扬扬显列。反出他人之上耶。矧今三司亦有两是之论。臣学术空空。虽昧礼经。而惟是赋性狂戆。不能谐俗。执迷之见。尚未改悔。平生许国之意。不但为安其躯窃其禄而已。决不忍强屈本情。随众俯仰也。是时三司论议牴牾。纷然未定。故疏末及之。无何以中旨特除海运判官。先时 上于筵中极称先君干事之才。而旋有是命。虽因左降。亦出于赏才也。先君再承漕任。不以栖卑为慊。殚心职事。宿弊大举。特赐表里以奖之。盖稀有之典也。乙亥辞递。丙子拜直讲兼司书。俄复校理。体察使金公瑬入对。为陈先君才器可大受。遂辟为从事。是冬出巡湖南。整理军务。及闻虏人犯京。驰赴境上。与本道方伯及兵使。号令列邑。发兵深入畿界。分路赴援。以军饷不继。还驻境上。督运刍挽。而本道人心。反覆善变。乍聚旋散。事且不测。先君移撽郡县。收拾溃卒。夙夜驱驰。区画得宜。至于一道军民之政。填委几案。朱墨纵横。而先君手决口应。各尽其情。俄顷而毕。吏民唶舌称以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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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驾还都。召拜吏曹正郎。移献纳还吏曹。荐拜议政府舍人。先君素有痼疾。而变生之日。身受重寄。仓卒之际。不顾颠沛。展转劳瘁。寝入膏肓。而经乱以来。尤无意于世路。卜居高敞地。选水石之胜。结茅屋数间。开池种树。以为终焉之计。冬拜司谏不拜。戊寅拜司艺舍人,执义。宗簿正。或再或三。皆辞递。朝廷知先君意。出牧光州。不得已赴官。先君既以学士进。而兼长于政术。下车之后。威惠并施。莅事明理。岁中一境大治。己卯秋徵拜执义。州民立石以颂焉。辞病不赴。仍归高敞旧舍。庚辰拜司成,弘文馆副应教,舍人。亦皆不拜。夏拜执义。以频年控辞。心有所不安。且不无形迹之嫌。扶病赴召。中道擢拜承政院同副承旨。陈疏未准。入京谢恩。供职数日。辞以疾即还。冬先祖考清阴府君有沈阳之行。先君苍黄北上。迎送于路左。适拜绫州牧使。黾勉拜命。卧治三年。吏民畏而爱之。自壬午冬。旧痾添谻。屡臻危域。乃决意投绂。癸未春遂弃归。滞寓潭阳村舍。竟于是年七月二十四日易箦。属纩前数日。处置家事。遗命薄葬。精神终始不乱。言语谆谆。只以姊妹兄弟各在他乡。不得永诀。慨然长叹而已。呜呼痛哉。先君天分清高。慈明恺悌。孝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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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笃于天得。居闲燕处。衎衎怡怡。遇亲戚尽其敦叙。御家众必加恩意。而立朝风采。毅然不可犯。秉心正直。临事刚果。雷霆之下。亦不变所守。出入经幄。言论不苟。井井可观。诸老长者咸称有古争臣风云。其为左右史。进对之际。敏而有仪。记注之时。运笔如飞。辞意俱畅。不失史家法。一时居是职者。皆以为难及。通达物务。洞见政体。其在吏职。曹无滞事。志操廉介。被服寒素。平生不事生产作业。一介之微。未尝以非义于人。出身数十年。所居不蔽风雨。寡姊居在傍舍。赡恤周尽。训诲诸甥。视同己出。常以显扬之荣。未及逮亲。为终身之痛。对子弟言。辄泣涕沾襟。处朋友间。诚信必乎。表里如一。是以虽气味自殊者。皆爱慕欣欣焉。性好酣饮。遇兴则醉。而不至于乱。与人言。从容酝藉。和气袭人。而见其不善。辄对面切责。不少饶借。亦以此见惮于人。聪明出于等夷。至如科场所制。平日所著。散逸殆尽。而病中记诵者多至数十篇。无一字错见者。无不叹服。退遁湖外。无复当世之念。而每语及时事。慷慨奋发。不能自抑。必发于吟咏之间。累年沈痼。安定自养。心气如常。终始不变。忠义之性。恬静之操。有如此者。呜呼。先君孝友之行清直之节。天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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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以为善之报。人亦莫不期之远大。而不幸位不称德。寿未周甲。佐王之才。为国之忠。百不一施。竟止于斯。呜呼痛哉。是年十月。归葬于杨州金村先茔东北二里许新卜之兆。壬坐丙向之原。先妣光州金氏。同知中枢存敬之女。素性贞静。甚有妇道。后先君七年己丑冬卒。祔葬先君兆次。同茔异坟。凡育三女。无嗣。以不肖为后。再忝科第。原任领议政。女适县监李𢣐,府使金洪庆,掌令吕曾齐。内外孙曾三十馀人。先君参靖社原从勋。依近规追赠吏曹参判。逮不肖猥登三事。加赠领议政。先君言行。固不可泯没无传。而先君宿昔侪友。举皆凋丧。见今世更无知先君者。不肖后生晚出。只以耳目所睹记。略述梗槩如右。愿乞大君子一言。以贲显刻焉。
亡子昌烈圹志
金昌烈字伯英。父曰领议政寿兴。即余也。余年四十。未有男子。父兄宗族莫不以嗣续为忧。岁丙午首夏。余以都承旨陪从温泉。一日家人忽报生男。自行在百僚以下诸司吏胥。举皆动色相贺。盖余之多女而无男。同朝之所共知故也。是日入对前席。亲奉 圣旨。往谕于尤斋,同春两公。同春目余而笑曰。公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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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间有喜气何也。余答曰才闻弊门有悬弧之幸矣。同春曰吾固知其有以也。尤斋又问此儿将欲何名。余以先祖考已有所命为对。尤斋极称其命名之不偶然。拟载于先祖考年谱。诸长者之跂望期待有如此者。其禀质清明。眉目秀朗。虽在襁褓之中。特异凡儿。学语之初。即知尊敬父母。鄙亵之言。不出于口。唯诺之节。一如成人。爱余甚于慈母。出入坐卧。无不随之。己酉夏。余侨寓东郊。得病几殆。就医城中。则思恋余不置。去其母而省余。长在余侧。不欲暂离。其孝友之性。天赋然也。和粹慈良之气。溢发于面目。而与诸儿嬉戏。意有所不可。则毅然有制。气象顿别。爱余虽甚。凡有戒诲。心常畏惮。犹恐余有责。余每公退暮归。则必出迎门外。日以为常。美膳满前。长者不命之食则不辄食。稍长随余谒家庙。不敢后焉。癸丑初冬。国家不幸。 孝庙宁陵迁厝于骊江。余忝总护。随六引往。仍察方中之役。役未毕而猝闻其有病。过三数日始得讫工。奔驰而还则症情危逆。不可庶几。复命阙下。有赐对之命。留待閤门之外。傔仆踵至告急。而旋即入侍。罢退归家则已无及矣。呜呼。世间宁有是哉。病谻之后。闻余之来。苦挽傍人而促之。临绝之际。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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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者三。呜呼。世间宁有是哉。天乎天乎。以渠之清明和粹。宜无疾疢夭折之灾。而天既生之。又旋夺之。岂明道所谓精一者间或值焉。则其数或不能长者是欤。理固不可推而天亦不可恃也。呜呼。胡靳一日之命。使余父子不得更相见。而抱此无涯之痛耶。天乎天乎。痛矣痛矣。越明年正月。葬于杨州栗北先考承旨府君墓右。得年八岁。据礼文立主祔食焉。岁月斯迈。坟草宿矣。深恐日远而日忘。饮泣而书此。纳诸圹中。俾后人知之。
左参赞金公墓志铭
安东之金。自我太师。传世至信川郡守赠左赞成讳生海。有三子。仲即军器寺正赠吏曹判书讳元孝。是生刑曹参判赠左赞成讳尚寯。聘 太宗后裔县监天佑女。生议政府左参赞讳光煜。字晦而。自号竹所。自在龆龀。符彩英发。聪悟绝人。动止自矩。见者异之。及长力学。词艺骤进。声誉蔚然。丙午中进士一等。仍擢大科。选隶槐院。未几荐拜艺文馆检阅。例升待教,奉教升兵曹佐郎。带三字衔。历司书,正言。入玉堂为副修撰。偕馆僚上劄。极陈严宫禁辨邪正镇人心之说。实光海初年也。是后累入玉堂。辛亥拜正言。适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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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诬毁晦,退两先生。公独启以斥之。至有老而不死之语。是以重忤奸党。癸丑为兵曹正郎。朴应犀狱起。先朝名公卿大夫无不被逮。公及参判公亦不免焉。置对即释。丁内艰。乙卯服阕。当是时孽臣搆祸。谋废母后。䝱百僚庭请。公终始不赴。遂削职。卜居于高阳幸州江上。若将终身者十年。癸亥反正。始得收叙。参判公遭无妄之祸。远配北关。求为高山察访。移守高原。参判公内移。投绂随归。己巳叙拜直讲。历诸寺正承文判校。庚午 穆陵迁奉。以都厅劳升堂上。出牧洪州。盖为便养也。为政以简。治最一道。绣衣褒闻。拜表里之赐。癸酉两西管饷使缺。特命极择差遣。庙堂咸举公授之。时毛将留镇椵岛。需索无厌。国家财力大屈。莫可支吾。公措置得宜。常有馀裕。事有不可从者则坚拒不挠。彼亦不至横恣。数年之间。库储充羡。乙亥以亲病辞递。入拜户曹参议。未久遭忧。公年近耆艾。执丧如礼。丙子之乱。入江都分司。大臣起公为分户曹参议。俾掌岛中所在地部钱谷。辞以礼防。终不起。丁丑外除。拜同副承旨。序升右副。除罗州牧使。为治专以兴学校尚教化为先。取小学及栗谷先生击蒙要诀。刊布士林。无何罢归。辛巳叙拜判决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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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黄海监司。本道经乱以来。公私赤立。冠盖相望。策应寔繁。公躬先节省。威惠并施。西民称颂至今。秩满拜兵曹参议兼槐院副提调。甲申 左承旨。用鞫逆劳升嘉善。以 世子宾客赴北。明年陪 世子东还。即拜都承旨。递为兵曹参判,兼义禁,春秋,备局有司堂上。北渚金公瑬,泽堂李公植。谓公词翰合置文苑之选。荐授艺文提学。是后屡拟文衡。 孝庙升储。仍带宾客。丙戌以金吾堂上。参鞫湖西逆狱。升嘉义。又拜都承旨。前后居是职者九。历汉城左右尹兵刑工参判。己丑户曹参判。 仁祖礼陟。篆铭旌升资宪。入耆老社。拜刑曹判书,汉城判尹。庚寅出为京畿监司。逆臣边士纪为水原府使。潜有不轨谋。人或疑之。而特未敢斥言。公据他事启黜之。庙堂罚公而仍其职。未久又置之下考。庙堂又论以轻朝廷而罢公。大司宪洪茂绩抗言请还收不许。公即退归幸州江舍。及士纪伏法。人始服公先见。叙复知敦宁。再判刑曹。立断大讼。人多快之。又经京尹总管。适以特进官入侍。乞解提学。仍陈李敏求罪犯虽重。既下职牒。请询大臣涤瑕收用。语传于外。多失其真。台谏论之。加以情外之言。 上不从。后公疏陈事实。疑者释然。壬辰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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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松都。公条奏民瘼。多所罢置。常俸之外。一无所私。又捐月廪以补民徭。已以病辞归。松都民立石颂之。还知枢兼义禁。俄拜议政府右参赞。旋升左。累上章乞致仕不许。丙申正月卒于正寝。春秋七十七。疾革。与家人诀。无一语及家事。但曰受国厚恩。未报万一。是为遗恨。仍命子弟执笔。口授一绝以见志。讣闻 上辍朝二日。遣官吊祭如仪。是年三月丙午。葬于杨州治东石室先陇侧戌坐辰向之原。夫人李氏。系出璿源。孝宁大君之后。右赞成贞简公直彦女。贞简公以清脩笃行伏一世。选所宜归以适公。夫人早袭庭训。孝敬和顺。妇道甚备。偕老六十年。无违德。丙申即合卺之年也。后公二年而卒。祔葬公墓左。只育一女。适承文判校李䆄。先公殁。无后。以弟县令光炜之子寿一为嗣。荫仕升堂上。累典州牧。才猷茂著。生三男一女。长盛最县令。次盛大次盛后。女适士人洪处宙。内外孙曾男女十九人。公仪度玉立。映带数人。端庄雅静。不喜交游。历事 三朝。恬于进退。自少至老。读书不倦。对案正坐。日有课程。孝友之性。出于天得。丧馀之日。哀恸竟夕。其于宗党故旧。恩爱笃至。御家众和而有法。子弟苟有过。未尝辄加呵责。温言喻勉。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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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自改。平生简重。口不言人过。性恶芬华。雅尚俭素。章服之外。衣无采饰。居官任职。恪勤不懈。一以清慎自励。未尝以才能衒耀。当昏朝。退处江舍。杜门敛迹。罕与人接。唯以典籍吟咏为事。时与村翁野老。量阴晴课农桑而已。尔瞻父子亭舍。与公居甚迩。一日亟来见公。托以他适而不见。尔瞻大以为憾。公少与朴鼎吉相识。及公屏废。鼎吉以诗探公意。公有所酬答。辞意婉而严。鼎吉见公诗。知公不变素操。自是遂绝。槩公既不为独行异言。以峙声名。中罹家难。进涂多窒。而晚年常有退休意。修葺西湖旧舍。扁其亭曰归来。而竟未及遂焉。尝自述墓铭。序其世德官次曰。此足以示子孙。切勿立碑铺张。公之所著诗文。皆逸于兵火。只有乱后唱酬诸作若干藏于家。呜呼。不佞于公。受知最深。训诲存恤。曲加恩意。尝令买田于归来亭傍。以为依归之所。不佞之所自期待。公悬车之日。陪奉杖屦。得以周旋于园林钟鼓之乐。孰谓公奄忽骑箕。而玆事遂成寥落也。今此竁志之托。以不佞不文。固不敢当。而衔恩感激。亦有所不敢辞者。遂略为叙次而系之以铭。铭曰。
我金之显。肇自太师。条叶绵绵。厚蓄薄施。猗我祖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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棣华联芳。曰维群从。并武翱翔。公于其间。克世厥声。首先扬名。为世之荣。遭时浊秽。事无不有。缧绁非辜。内省何疚。十载江湖。孰磨而涅。处坎益亨。心与身逸。日月重明。群彦登朝。公犹棘栖。州县徒劳。藏用于己。终被器使。钱谷甲兵。何事非事。甘棠勿剪。肺石无冤。折彼奸萌。烛在几先。艺苑推毂。望临齐坛。寿曜卿月。允矣达尊。悬车志切。优老恩深。翛然乘化。有恳遗音。石室之原。寔我世藏。玆为公室。百世允臧。
星州牧使尹公墓表
记不佞年弱冠。忝赘于南原尹公之门。及见公。中身白晢美须髯。英华烨烨。映带数人。言论慷慨激仰。常以古人功名事业自期。通于时务。明习文法。才器嶷然。绝无拘儒俗士态。文章典丽。无施不可。而顾不肯碌碌随世俯仰。立朝数十年。多窒少通。公车之业。竟亦无成。晚年名位仅止州刺史。磊嵬卓荦之气。抑郁而不显。岂非命也。公殁十八年。诸胤列公官次行事。俾不佞志于表阴。呜呼。昔程明道编录彭侍郎之状。以为公之道德则某所亲炙而知者。不佞于此。亦有斯义。遂不辞而为之。公讳衡觉字景先。南原之尹。始自高丽按廉使威。世为簪缨右族。入我朝有观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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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临。寔公七代祖也。自观察传世至司谏院司谏时英。内资寺判官清。司饔院参奉赠吏曹参判民新。参判公有五丈夫子。并擢文科。掌故以为记。公之考曰𪰙。庭试壮元。历台省。官止承旨。用公原从功。再赠吏曹判书。聘完山李氏。系出 璿源让宁大君之后。赠参判世良之女。万历辛丑生公。生而颖秀。凛然殊异。判书公奇爱之。十岁始受书。才数月便能开解。自此业日进。甲寅丁内艰。哀毁如成人。翌年荐遭创巨。自周身以上。无不亲自经理。戚易咸备。读礼之暇。仍用力于文艺。制毕华闻日播。而多游于长者之门。以广所闻。所与友皆一时知名士。光海政乱。彝伦斁绝。公虽甚少。居常忧愤。密有匡济之志。交欢于中兴诸将。协赞谋议。癸亥反正。公让功不居。而朝廷所以待之者一视盟府诸人。超授六品职。拜司宪府监察。出监麟蹄县。无何治理已著。应旨上章。陈五事。 仁庙褒答。甲子适变。 大驾南幸。公亲领邑兵赴行在。因涕泣愿从。 上慰谕之。俾还官守。时逆适妻父李邦佐者与其族党。盘据诸邑。朝命监禁于洪川狱。邦佐乘夜打破狱门。驱逐县官。凶党煽动。蜚语绝悖。人莫不惊惑失措。而公于方伯座上。钩得传语者。数其罪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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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临之。声色俱厉。宋中丞象仁在座见之。叹赏不已。公于是遂招集士民。喻以大义。奋笔草檄。文不加点。辞语森严。见者爽然自失。至今人多传诵焉。乙丑解归。丁卯以监察扈 驾江都。除阳川县令。辛未又由殿中拜鸿山县监。在官五年。以治最屡蒙褒奖。乙亥御史受人嗾。拾掇细微。越法以启。 上置勿问。县人立碑记政。丙子以散官入南汉。即拜掌隶院司评司议。御营大将原平元公辟为从事。日夜警守不少懈。丁丑迁司仆判官。出为金堤郡守。坐前官折欠官物。枉被责罚谪灵岩。未几见原。时去乱未远。公乐其土俗。仍留居焉。日与乡人父老。酒赋招呼。俱得其欢心。郡中子弟受业者亦多。教以丧礼。无不信服而遵行。乙酉始北归。侨寓石城。丙戌春柳𣽤等缔结列邑凶徒。潜谋不轨。期会将发。尹参判文举猝闻其谋。驰告于公。面论机宜。公即赴尼山。指挥县监柳东秀及石城宰闵晋亮。发军搜捕。一边飞书报急于勋旧诸宰。与监司林公坛区画方略。悉获徒党。登时伏法。皆公之力也。是夏为刑曹正郎。朝廷用讨逆功。特升通政。除坡州牧使。陛辞宣酝锡赉。及尼山县上功状。与变初报急书相左。台谏请逮。公及柳东秀对辨。上察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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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不直。命释公而罪东秀。赐土田臧获。一用勋臣恩例。在坡二年。微文坐罢。己丑拜南原府使。适公素不悦者为御史。被其搆捏。徒配康津。辛卯放还。历佥枢五卫将。乙未襄阳府使。己亥泰安郡守。辛丑星州牧使。前后治郡。皆有条法。癸卯秋按臣齮龁。竟配衿川。甲辰正月暴疾而卒。郑相太和,洪相命夏有言于筵席。特还职牒。公天资爽朗。仪容秀美。气象辞令。俊伟磊落。接人之际。一于诚信。绝无畛域。而嫉恶大过。见人不善。直斥之。面发赤乃已。虽亲厚者。不少假借。以是人皆敬惮。而仕途之枳。未必不由于此。孝友出天。祭祀之礼。克致其诚。事伯氏情爱甚笃。日与之相对。怡怡欢谑。未尝须臾离。公弟博士公早世。抚养遗孤。教诲成就。无异己出。周恤亲党。无间戚疏。故凡有婚丧急难。必以公为归。平生不事家人产业。所居湫隘。不蔽风雨。解官归家。家道益窘。而处之晏然。酷好文字。平居手不释卷。与子侄燕私。文字之外。无他语。呜呼。以公之抱负志业。果能为世所用。则其功名事业。岂不如古人。而一时侪友处权衡之地。无一人推挽者。才猷智虑之所及。仅见于州郡之职末。乃颠顿狼狈。竟不得一伸。可胜惜哉。公词华夙成。尤长于骈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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骎骎刘,李之精工。诗律遒劲。虽一时文苑老手。有不及焉。有效嚬遗稿三卷藏于家。夫人坡平尹氏。考讳熻。汉城庶尹。夫人生长法家。擩染有素。及归公。得妇道甚。端庄和顺。夙夜无违。事兄嫂如舅姑。处妯娌间。人无间言。教子女爱而严。御家众一以慈惠。平生制行。有女士风。公常敬服曰。夫人真女中君子也。生于万历壬寅。卒于己亥。初葬衿川黔芝山先兆内。公殁合窆于巳坐亥向之原。凡举三男三女。男长彬郡守。娶监司坡平尹得说女。生二男二女。男天骏,星骏。女赵仪凤。一女未笄。次攀文科司谏。娶大司宪李廷夔女。生二男六女。男德骏文科持平。女朴弼夏,朴弼良,曹夏盛。一男三女并幼。次楙早殁。娶县监黄重耇女。生二男仪骏,仁骏。女长适县监金寿民。生三男三女。男盛达县监,盛迪进士,盛道。女张始显,吕必宽进士,李肇源进士。次适应教李有相。生四男二女。男泰朝,观朝,师朝,震朝。女赵命佑,赵泰耇。次适领议政金寿兴。生一男五女。男昌说。女洪泽普别检,宋光涑生员,李喜朝参奉,李晚成,李圣佐。天骏二女。赵仪凤一女。朴弼夏二男一女。朴弼良一男。金盛达四男三女。盛迪三女。张始显三男。吕必宽一女。李肇源一男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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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朝二男。观朝一男一女。师朝一男。洪泽普一男三女。宋光涑三女。李喜朝一女。李晚成一女。李圣佐一女。侧室子权耔。女安顺孺。一女梁始雄。次柳泳一。女具命锡。次李锡佑。
赠参判尹公墓表
公讳民新字士修。姓尹氏。高丽按廉使威。因平贼功遂以南原为贯。南原之尹自此始。子孙世多贤。入本朝有观察使世临。其曾孙时英文科司谏。是生内资寺判官清。治邑著绩。有去后思。配东莱郑氏。文贞公昌孙之孙。县监锱之女。以嘉靖戊戌某月某日生公。天资醇笃。才气超迈。少与从兄龙源君自新。俱有能诗声。而经学则过之。大肆力于博士业。矻矻穷年。厉志不衰。至与诸子共赴公车而不以为嫌。既不利于上舍之选。辛卯经科。竟以一字之误。蹉跌自废。岂非命也。公于子弟。教训甚严。别构一屋。聚诸子其中。只置一衣履。以限其出入。劝饬教诲。日有程督。必期于业成而后已。及公之世。五子果能后先擢第于数年之间。朝家遵古典。岁赐米十斛。仍授厨院。参奉。但谢恩命而不就。庚戌十月。终于家。以子承旨𪰙从勋。追赠吏曹参判。夫人李氏 太宗大王之后。忠义敬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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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女。甚有妇德。为范于家。先公二十一年而殁。葬于金浦治东天登山某坐之原。公之卒。穴其右而同窆焉。呜呼。以公之才之志。一第不足取。而白首治经。困踬不伸。终以衍祉之休。仅沾一命而止。天固未易知也。虽然一母所生五丈夫子。俱以文科进。逮荣于其亲者。国朝以来。掌故所未记。则抑何必于其身亲见之为快哉。其视彼之圭组轩冕显耀于一身。而后事寥落无复遗赢者。果何如耶。于是乎可以观天矣。有五男二女。男长曰煦开城经历。曰曙成均学正。曰𪰙承旨。曰㬚承文著作。曰晫侍讲院弼善。女适进士洪霱。士人李䅢。经历初娶监役赵应女。生一男衡任县监。后娶李章女生二男衡善,衡老。一女宋之瓒。侧室子一衡元。女朴文俊。学正娶士人金圭女无子。以衡老为后。承旨娶赠承旨李世良女。生四男二女。衡正寿职佥知中枢。衡觉通政牧使。衡志承文博士。衡圣文科通政牧使。女牧使朴炳县监洪有一。著作娶参奉郑文粹女。生一男衡启成均司艺。弼善娶主簿元景绮女。生一男衡翼。洪霱一男寿一佐郎。李䅢一男一女。男邦华女权慎舆。内外孙曾男女二百数十馀人。彬彬竞爽。喜溢门阑。公之馀庆。盖未可量也。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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祉哉。
南征录
庚子二月三十日。以文康公张显光,贞武公崔震立赐谥官。辞朝出城。久之持壶酒追送于东关王庙。夕宿广州。
三月初一日。早发朝饭庆安驿。中火于利川府。夕宿阴竹县。
初二日。早发中火于可兴。自阴竹至可兴之间。山崖左右。杜鹃盛开。照映岩谷。旱馀得雨。江水亦涨。景物甚佳。夕宿忠州。
初三日。早食。中火于黄江驿。自此江流益清。山势益奇。山杏杜鹃。遍满崖壑。黄杨绿柳。相映溪谷。昔年往来。皆当秋冬之交。景物萧索。而今来胜观不可殚记。到黄江闻吕持宪希天自清风试所乘舟顺流而下。直向忠州。作书邀见于江头。燕岐倅李晋亦以差备官偕来。参语江边。恍如梦境。向晚分散而去。夕到清风府。直往观水轩。见府伯李后山令丈。暂登寒碧楼。眺望江山。此日即三三佳节。白沙芳草。依微于夕照中。自不觉洒然起兴。而所欠者屏山石壁。不着一枝花。问其由则以为自前屡度栽种而终不着根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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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乡所及下吏馈酒。本府下辈莫不欢迎。各致情款。亦可见人心之不薄也。宿凝清阁。丹雘才新。一尘不到。明烛静卧。江声撼梦。令人魂骨俱爽也。
初四日。早发朝饭于水山驿。中火于丹阳郡。踰竹岭夕宿丰基郡。自水山由龟潭江上。缘栈道而行。削玉千峰。苍壁万仞。列立于马前。恍然见之。不觉惊倒。春来景物。十分奇绝。昨年摇落后历览。真是没个兴味也。到丹阳坐凤栖亭。清溪见底。前山杂花盛开。其萧洒之致。似不下于凝清。主守洪锡箕精备午饭以馈。鲙锦鳞沈山芥。足见江山风味矣。少睡于水镜堂。踰岭到昌乐驿递马。驿吏饷以金色梨辛甘菜。顿令渴喉清润。
初五日早发。朝饭于荣川郡。主守洪叔镇氏挽留甚恳。身且疲惫。仍留宿。自太白大山磅礴数百里。至本郡山势低微。丘陵起伏。左右周遭。合缝于西南。中间开旷平衍。以成大野。长川自小白发源。绕大野西边。南流出山。邑居形势。可谓甲于南方。客馆东有双清堂。栋宇颇宏丽。压小方塘。平临前野。正对鹤驾山。与主守会话于此堂。令人胸次洒落。便忘鞍马之劳。堂西有字民楼。即胜览所载。而颓废已久。不得登览。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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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社堂在数里许川边。堂西有济民楼。高临旷野。俯瞰长川。真一郡之胜地。川之西。有故金参判玏别业。小亭临于川上。川之东西。各有奇岩。状若龟形。称之曰东西龟台。又以鹤驾为案。故扁之以龟鹤。苍松古木。白沙翠竹。萧洒可赏。与主人暂登济民楼。仍移席龟鹤亭。少选而罢。
初六日。早食后发荣川。中火于瓮泉驿。午后到安东府留宿。暂登望湖楼。楼在客馆东北。颇为敞豁。
初七日。朝谒太师庙。庙在客馆之北。祠宇三间。金太师神位在东。权太师居中。张太师在西。立祠之时。以本府户长主祀。厥后皆以为莫重祀典。不可付之于户长。以权家子孙为有司。以户长为下有司。春秋享祀。而权家子孙最盛。以中为上。进爵必先于权太师。流来已久。莫敢釐正。有司之任权氏。亦不递送于他姓云。庙中有权应鼎所撰碑文。中门外有享官厅。谒庙后退坐于此。题名于庙见录。户长言庙中有古器一匮。谒庙诸人必看玩焉。使之陈列。则有白玉篴一条。以金为带。匝以银丝。宛然如新。吹之声甚响亮云。又有青红各色段五六端。荔枝金带一。荔枝铜带一。钑金带一。玉贯子二。双银行器一。银匙箸各一。象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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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红漆小大盘各一。红漆木如瓢木卓具各一。福州牧使张志处教书一度。此皆恭悯王避红巾驻此邑。还都时留赐本府户长之物云。教书纸品长短。有如诗轴之样。初面以草大书教字。而其年乃至正二十五年也。御宝宛然。而篆文与今所用大异。不可识也。本府金姓乡吏使之书呈。则厥数多至五十馀人。而权姓人则倍多于此。张姓人仅若干人。户长之任。金权两姓相替为之云。是日中火于一直县。夕宿义城县。
初八日。早食后发行。历过李金川廷相家见申内。中火于义兴县。夕宿新宁县。客馆西偏有小阁临溪。溪边岩崖斗起。脩竹满山。庭中有梅花数三株。暂倚阑干。洒然易虑。诗板满壁。无虑数十篇。其中有仙源从祖五言律一篇。辛亥年间。以安胎使过县时所制也。
初九日早发。朝饭于永川郡。中火于毛良驿。夕抵庆州。方伯洪处厚令丈适巡到本州。直往客馆相见。夕后府尹蔡令公忠元亦来会。与之谈话。夜深而罢。宿衙东轩。崔求礼东彦,崔龙宫东亮来见。迎谥日定于十二日云。
初十日留庆州。方伯发向蔚山。来见于东轩而去。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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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移入于客馆。府尹之子蔡主簿正后适来觐。邀与相见。仍相约往寻诸古迹。先登凤凰台。台在府城南。乃一小丘。而登于其顶。四望无碍。台之左右前后有造山数十处。竹木丛生。有若蚁垤。而独此台非造山云。问古城及宫阙遗墟。皆无知之者。良可嘅也。台下有大钟。即奉德寺旧物。府尹芮椿年移置于此者也。新罗恭惠王时所铸。刻翰林郎金弼奚钟铭。字画剜缺。不可辨考。见其年月则乃是大历年也。钟之全体。颇大于京城之钟。而其长差不及。制度亦异。使人撞之。其声不甚弘亮。仍往见瞻星台。台在月城之西北。其体正圆。有若瓶形。高可数十尺。中腰出门。自地至门。梯而可登。自其门空其中。攀援而上。直出于顶上。制度绝奇。味邹王陵在造山之间。其大与造山无异。邑人至今禁伐祭祀云。鸡林在于瞻星台之南。只是古木五六株。见之可笑。月城即离宫。而有如半月形。南面则不筑。其中甚狭。但地势颇高爽。所谓宫阙基址。尤似平旷。荒原衰草。极目而已。无一片石砾。登月城望见上书庄。雁鸭池在月城之北府城之东。即文武王所创。筑石为山。象巫山十二峰者也。而今则池水尽涸。丘陵培塿者有若干处。此或是象巫山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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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础残瓦。处处堆积。可知其临海殿之遗墟也。芬皇寺在于城东数里许。寺废已久。但有佛屋数间。其中有大铜佛屹然独立。亦是旧物。寺前有塔。今毁只存一层。周围几至六七间。四面皆作石门。门傍石上。刻为人形。制造极巧。所筑之石。状若砖甓而其色青黑。叩之出金铁声。问诸僧徒则以为此石非凡石。乃是旃檀土。在府东海边。以此可造佛像。远方之人。亦多载去云。自此一里许川边。有善德王陵。水齧半边。望之大如山丘。俗称多著灵异云。柏栗寺在府东北七里金刚山上。山势不至高大。而岩石奇古。洞壑幽邃。法堂之右。有小楼。俯临大野。而因树木阴翳。不得骋望。寺后有笋松云。而不为往见。居僧言寺中有芬皇寺塔中所得舍利可观。使之持来则出自匮中。以锦袱十袭。纳于银盒。所谓舍利。有色青者有色白者。共三个。其大如黄豆。并与小珠四五介而藏之。且有水精一。圆形如豉子。光芒烛人。明彻可鉴。又有金银针各一。藏于青琉璃小筒。见之可怪。与蔡主簿少坐法堂。向暮而罢。欲往金藏台。驰到川边望之。只是一荒丘临于水上。风日不佳。不登而返。其通望则胜于凤凰台云。金庾信墓在府西西岳上。才得重修。且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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冢人洒扫。西岳一峰。遍山皆是山茱萸云。夕后府尹来话。京山僧太天游观到此来谒。
十一日。留庆州。是日小雨。空馆寂寥。孤坐无聊。太天来见。与之谈山。亦足破寂。
十二日。早食后出往崔龙宫家传谥。崔公盛备酒馔款待。崔求礼及求礼之侄彦阳县监崔国成亦来参。执事官则庆州判官申惟一,慈仁县监孙处慎。而申则以大忌不参宴席而去。午后还本府。鲍石亭旧基适在路边。五陵南数里。归路历入。下马少坐。亭之台址砌础亦无存者。只有流觞曲水遗迹。以石刻作鲍鱼形。形状屈曲。制造极其精巧。且有引水之处。大槩此亭在金鳌山西麓。山势回抱。前有溪流。后多岩石若妆点。则亦颇酝藉。而别无特异之景矣。自邑内至崔家数十里间。路傍山野。皆是石塔。无虑十馀处。可见罗代释教之盛。徐四佳诗所谓始信闾阎半佛宇。法兴何代似姚秦者。真善喻也。直往东轩见府尹。夕府尹亦来见。
十三日留庆州。早食后将发向永川。大风振地。人不敢出。主人府伯再三挽留。仍停行。崔龙宫又持酒馔来饷作别。求礼,彦阳亦来。仍请府尹同参。取玉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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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为郁攸所灾。惟有一掬碎片。可惜。又有玉烛三条。亦是旧物云。
十四日发庆州。中火于阿火驿。夕抵永川。宿朝阳阁。客馆之南。高崖斗起。前临旷野。数十里长川绕其下。阁在岸上。栋宇高爽。彩槛缥缈。真不易得之名构也。凭栏独坐。暮景苍茫。须臾月出大野之东。长天空阔。上下无碍。川声隐隐。风露凄清。境界洒落。如在空中。只恨悄然无伴。无以起兴也。壁上诗板甚多。其中圃隐七言律一篇。乃是首题。又有林塘明远楼题咏一篇。明远楼旧在朝阳阁之西而但有基址。
十五日。早食后发行。中火于新宁。又中火于薪院。夕宿召溪驿村舍。
十六日。午前到仁同府留宿。张参议应一闻余来到。遣其孙劳问。俄又自来见之。迎谥日进定于十九日云。府伯俞碇弃官归家。时未还任。空馆悄然。昼眠终日。馆宇西庭有双池。荷叶初浮。岸上有乌竹数十竿。梅花数株。西对金乌山。洛江绕山而流。望之开豁。是夕月食。礼吏告以救食。出庭中见之。复圆而罢。
十七日。留仁同。食后往寻不知岩书院。院在府西七里许洛江畔。奇岩插入潭心。高崖深谷。自作一区。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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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成林。清绝幽静。府儒曾为张旅轩作精舍。先生卒后仍构祠宇俎豆之云。讲堂及东西斋室。极其精洒。谒庙焚香。庙壁挂先生遗像。望之俨然。令人起敬。与院长张梅坐于斋西临水小台。台下清江见底。白沙如雪。广野微茫。乌山隐约。真江山胜境也。吕进士端齐家在隔江十馀里地。邀与相见。院长设小酒以待。午后还客馆。
十八日。食后发行。午前到海坪县。
十九日。早朝传谥。差晚主家设杯盘相待。
二十日早发。朝饭于尚州丹密县。过路暂登月波亭。有阳村记文。前有长江。傍临大野。可谓名亭。而因久旱江水甚浅。是为欠也。比安委来相见。又办酒馔以馈。中火于醴泉大谷。夕抵丰山素耀山。与族人相见。少时游戏之地。历历可记。而里闾凋残。存者无几。感念旧事。不堪疚怀。中台老僧希信持王考手题诗轴来谒。金上舍光源亦来见。
二十一日。早朝展谒驿洞先茔。本府判官略备奠物以送。仍与诸宗共行茶礼。食后聚会洞内诸人于三龟亭。相面而罢。三龟亭处处颓落。见之怆感。盲人永学尚无恙来见。日晚后发行。过醴泉稷谷。展拜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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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墓。金寿海,金启亨追来相送。中火于甘泉县。夕宿丰基郡。荣川守闻余行过此。乘夕驰来见之。同宿客馆。
二十二日。早食后发行。踰岭宿丹阳。与主守相见。同往凤栖亭。使数三下人设网打鱼。得若干介。羹之炙之。其味颇新。夕登二乐楼。敞豁涤烦。主守索诗甚恳。仍次板上韵塞责。主守亦次韵以赆。
二十三日。早食后发行。中火于酒饼院。清风令丈书问。夕宿忠州。自丹阳至黄江驿。沿江数十里。踯躅盛开。嫩绿荫密。景致极佳。而忽忽看过。倍觉依然。
二十四日。因雨晚发。宿可兴。
二十五日早发。朝饭于阴竹。中火利川。夕宿庆安驿。
二十六日。朝饭于细村。午入京城。复命。
谩笔
显庙为世子。壬辰春。始入学。蔡湖洲裕后为博士。余为将命儒生。 显庙春秋才十二。圣体硕大。岐嶷特异。讲读之际。玉音洪畅。在列咸闻。莫不欣欣耸观。礼成之后。余受赐给孟子一帙。
圣庙释奠时。祝辞用清国年号。不知始于何年。而乙未春释奠。余与申寅伯为太学掌议。始乃知之。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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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议。欲陈密疏而请改。寅伯大人申参判闻有此事。招寅伯不许参疏。余不得已与色掌李季羽翊,李可成商翼诣阙下。写疏呈进。则 孝庙下教政院曰。如此怪妄之疏。何以捧入乎。仍为出给。盖虑烦泄也。
甲午乙未年间。余连为太学掌议。金沧洲益熙长成均。不许递改。自甲午秋至乙未春。久未脱免。而又令守斋。余不得已黾勉居斋。乙未春塘台庭试定日之后。独做工夫于泮中。制得表笺三十首。及入庭猝遇赋题。曾未有数篇工夫。意甚落莫。而嫌于曳白。率尔成篇。趁时刻书呈。竟以此得之。科场得失。诚不可知也。
余登第时。文谷已为吏曹正郎。亲临放榜。文谷传给红牌。此亦家国稀有之盛事也。
余登第未久为假注书。入参于大臣备局堂上引见。是日方讲定各司奴婢大推刷事目。说话甚多。巳初而入。尽申而罢。初见君父。已极惶恐。而军国谟谋。又复如此。记注之际。岂无遗漏。自 上频频顾见。如有未及书者。则必下教奏事之人曰。注书未及书。姑徐。盖异数也。至今思之感涕。
丙申重试时。余与文谷及洪君实,李长卿,李幼能,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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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同坐。君实,幼能不制。其馀制呈者。并得联榜。
丁酉春。余在翰苑。入侍昼讲。 孝庙猝然下问盻蚃二字音义。玉堂及入侍之臣皆不得仰对。余伏末席。不能忍耐。以益州夫子庙碑中所注释者。槩陈意义。天颜为解。称善再三。
戊戌春。余为修撰。无他僚员。寓直数十日。仅得睦达夫兼善为同僚。累月之后。始为出肃。余即陈疏辞职而出。睦又不替直而直出。上番李幼能苦挽不听。竟以阙直两罢。才过五六日。赵判书复阳以应教独入于昼筵。以罢散人变通之意陈达。 孝庙历数罢散人而首举臣名曰。金某则固在。其他为谁。使之书入。余与安后说蒙叙。睦则不为举论。铨曹以拟望无人。吾二人皆以单望下批。赵丈每传 圣语而相谑曰君可谓宠臣也。
戊戌年。同春宋公承召入京。进讲心经。余时久在玉堂。每参讲筵。心经注释。特命臣细书于御览册子纸头。其细几如历书字样。余以拙笔承命。而亦不敢辞。逐日临讲。必书进。一日筵中以笔拙辞谢。则 上笑曰所书极精细。何可辞也。以臣之拙笔。至荷 圣褒。诚可惶愧。而其册想必留在禁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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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在玉堂。一日筵席陈达。请于不讲日。书进故事数三条。 上可之。自是每于停筵日。考出古今格言可为规戒者书进。盖亦宋朝故例也。其后以古今格言之有限。中废云。
余尝入侍召对。同春宋公亦入侍。讲毕后闲讲。偶及我国妇女不再适之事。 孝庙以为我国贞信之风。不可改也。同春则以为虽曰习俗之贞信。近于勒定。实非 圣王之政云。然 圣意终不以为然。入侍之臣意见。亦有异同矣。盖以大体言之则同春之意固然。而以我国贞信之风断之者。 圣教至矣。
余在春坊及玉堂。上疏陈情。请解职读书。 圣批颇严截不许。至以尔勿效此为教。盖是时闵大受退在广州庄舍读书。屡有除命而不赴。一日筵中。 孝庙问闵某所居村舍何如。筵臣对以山野间艰楚之状。孝庙以为此是闵某失性之举。余之疏批中勿效云者。必指大受而发也。
戊戌年麟坪大君卒逝。 孝庙方御昌德宫。猝然以小舆由昌庆宫弘化门出临丧家。无论百官近侍诸卫。皆未及进参。余时为献纳在家。闻下吏急报。始追赴则百官稍稍来集矣。差晚两司请速还宫。屡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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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未几余移拜校理。 孝庙又欲亲奠于丧家。群下争执。余与同僚亦上劄争之。 孝庙连下严批。独闵大受以为三代以后君臣之间。恩义渐薄。三临之礼。不行久矣。此举固当将顺。不必争执。或者则以为三临之礼。独行于大君家。恐非帝王一视之义云。
戊戌春。 孝庙亲临观武于春塘台。颁赏之际。因赐马之瘦劣。 天怒遽震。太仆该官至被捽曳于殿庭。大臣提调以下震慑失措。未几余入谏院。陈疏极论其失。 圣批温谆。深示悔悟之意。盖 孝庙圣质严毅。事有不可于意者。 天怒甚急。而事过之后则旋即悔悟。日月之更。人莫不仰服矣。
戊戌年间。昌德宫弘文馆入于万寿殿墙内。玉堂寓直于尚衣院。而溷厕不远。秽气薰入。人不堪其苦矣。余与幼能伴直玉堂。一日召对讲罢。二人同进榻下。略陈本馆难堪之势。而溷厕一款则不敢明言。请移入昌庆宫玉堂。 孝庙已知其实状。良久下教曰昌庆宫与时御大内稍远。玉堂之臣不可远去。退出后周览便近隙地以启。则当令移搆。二人退出相地。请于南所卫将直所改搆。则即命该司营造。即今昌德宫弘文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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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子冬。余入直庆德宫。玉堂下番金光城永叔适得寒疾卧痛。余独坐无聊。初昏往于政院则承旨南云卿,李君美两令公入直矣。相与闲话。夜漏初降。司谒传教。即令承旨持公事入侍。两令公入侍之后。余亦还馆。不脱衣而坐。俄而门外大有喧闹声。问之则政院使令来言入侍注书。出传 圣教。玉堂上下番速为入侍云。再三催促。永叔方卧痛。强起衣冠。进诣閤门。则即命入侍。入侍于兴政堂则公事未及裁决矣。上问玉堂有宋鉴乎。使下番出往取来。未久持入则公事亦了矣。左右张烛。命臣稍进于榻前。从头进读。读至二十五六张。又命下番替读。而下番病未能读。又命南云卿代读。读至十馀张而止。仍令自初头讲论文义。从容酬酢。而自 上出入古今。无不贯通。实非群下所可及者。漏下三鼓始罢。是诚罕有之盛举。而是时 显庙以眼患不得开筵者已久。翌日朝臣闻有此举。莫不欣欣相庆。此后连有夜对。南云卿作诗称述。
庚子夏。始修 孝庙实录。设厅于景福宫之刑曹。洪领相沂川,蔡大学湖洲,李尚书青湖为都厅堂上。余与睦舍人兼善,沈应教世鼎,赵司谏龟锡为郎厅。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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洲每于起草之际。必呼余执笔。有时酒酣。清谈软语。飘飘霞举。令人不觉膝之前也。史事垂完而奄忽不起。所用笔砚留在座上。见者莫不悲慨。
余于辛丑夏。为湖南暗行御史。遍历各邑。为过 孝庙大祥。出头于光州。仍留五六日。长夏客馆。无以遣日。主牧李垕氏时时来见。为言此地有一士人。能为身命占。言颇奇中。何不招问而破寂乎。使之招送则未久来见。观其容貌。甚是埋没。试令布卦则掷钱作卦。书出数行文字。仍言今夏当升堂上。六七月间。亦当为大州牧。置之行箱而不以为然矣。未及还朝。以修史劳升堂上。六月又拜广州府尹。其言固验矣。其后庚戌年在江都衙舍。适捡故箧。得见此纸。数行中以为某年为亚卿。某年为正卿。某年生子。官至领相。如合符契。诚异术也。第未知前头寿限。果如其言否也。其姓名则是徐驲云。
壬寅冬。朝家始行圻甸量田之政。余在广州。承朝命奉行。至癸卯春。未及完了。时闵大受为均田使。公移私简。多所往复。俾无民怨矣。原平元相入对。以均田使之不能严察为非。仍令举劾守令之太缓者。均田使不得已以余及数三守令为对。自 上即命决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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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均田厅。余闻命入城矣。台谏旋即争执而未蒙俞允。白轩李相公上劄。单举余名以为二品之官。常时称卿。而施以杖罚为未安。 上从之。姑令勿杖。以待事完后处置。他守令亦得免焉。
癸卯四月。余自广州徵拜大司谏。缘交代在远。五月始赴朝。时文谷为大司宪。以兄弟并据两司之长。俱为引嫌。而处置并出。余又以量田事引嫌呈告。未几大宪因他事见递。余始行公。七月始递。
承旨之例兼副提调者。内局也尚方也厨院也。内局则都承旨有若例兼。厨院则每点下于首席。东壁之得兼者。亦稀有之事也。余为右副承旨时。忽然受点。人皆谓曾所未见之异数云。此必自 上知臣有老亲也。
余为同副承旨最久。六朔之后。终不得升座而递。其时同僚中徐判书载迩在东壁。郑参判一运氏为左副。捡下特甚。故为其下者颇苦之。余每日罢漏后依例出厅而坐。终日不离坐席。闭门后始出儿房。脱衣休息。徐令不但不为检察。时时招出。俾得少休。凡居官者。我能恪谨。不惰其职。则虽严长官。亦不足畏矣。余为承旨。比他人最频而最久。甲辰年并闰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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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而三月为大司谏。八月为大司成。其馀十一朔则皆在政院。故兵曹外诸曹佐贰。皆不得经历矣。
甲辰春间。 显庙以亚卿乏人。令庙堂抄择可合升擢者以进。庙堂以五人应命。余亦忝其中。次第升擢。而余于甲辰十二月大政。由左承旨特除京畿监司。盖用此荐也。
甲辰十月。余在政院。一日与同僚持公事入侍于养心閤。公事裁决未毕。忽然天气阴晦。雷电大作。仰瞻天颜。玉色变动。良久而定。公事毕。同僚皆退。余进伏榻下。略陈警惧修省之意。请招二品以上及三司之官。下询消灾之策。即允之。翌日命招二品以上及三司。引对于熙政堂。讲论弭灾之方。而进言者不过应文而已。终无着实之言。可胜叹哉。
甲辰冬。余为同副承旨。李相锡尔为右副。入直时北使将至。金正平为校理。以其祖母没于丙子之乱。难于与北人相接。陈情上疏。而适直玉堂。亲自持来。余与李相以为此与亲父母有异。曾前亦无此例。不可捧入云。则正平以为此虽无前例。我则先人有言。到今情势。与他人不同云。故即许入启矣。徐载迩时为左承旨。翌日仕进。厅坐之初。咆哮作色曰。如此之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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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入启乎。即令囚禁工房书吏。余与李相相顾错愕。笑其颠倒。因此展转。风波大起。终成无限不好底光景。可叹。
丙午春。余为都承旨。文谷为吏判。临政将出。大司宪猝有加望之教。而可拟之人甚乏。特命问于大臣备拟。沂川洪相以为都承旨某可合此任。而吏判嫌不敢拟望。此外未知其可合之人云。仍为拟望。
丙午余自正月至七月为都承旨。三度呈告。未蒙恩递。至三疏始为温批许递。过十馀日后度支长有阙。以末拟受点。
丙午年。余为都承旨最久。其年夏以走回人事。北使来到。有查问之举。临幸客馆同查之际。余独为入侍。随事顾问。猥以浅见仰对。辄蒙颔可。文谷时典文衡。将就质文书于彼人。必得一人可以同事。故下询三公。终未得其人。 上特以都承旨可合为教。三公以兄弟同事为难便而止。
丙午余长度支。文谷已先为礼判。筹司之坐。以坐次不便陈情。大臣相议。公坐则从兄弟之序。入侍榻前则以职秩先后为次。未数月。余以药房副提调。陪从温泉之劳升正宪。故始无公私失次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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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丑四月。文谷以 宁陵奉审事被谴。余承特卜之命。仍有迁 陵之礼。政府只余一人。或于文字或于榻前。力请枚卜。而终不许。故独相二年。备经难了之事。至甲寅四月。 仁宣王后山陵将迫。始命卜相。郑左相知和,李右相琓以新卜受点。余升首席。
当癸丑甲寅之际。一边人窥伺谋议。无所不至。识者固已有隐忧。未几都慎徵之疏果发。终至于宾厅会议而世事大变矣。
甲寅七月十三日。例有宾厅引见。入侍后自 上出示都慎徵疏本。余于榻前读过。即命会议于宾厅。是日适有三省推鞫之命。余以今日已晚。过省鞫后待明早会议为请。命停省鞫。必于当日会议。其后入对。圣心深以此为疑。至今思之。惶愧欲死。
余承严谴后。即自阙下以匹马驰出都门。待命于典农里。台谏即请还收。久未出场。不得已转往王滩具家庄舍。至八月。伏闻 圣候大渐。乘夜驰进于东大门外。举哀成服后。还于王滩。仍赴谪所。此时情境。至今于邑。
己未年间。狱事大起。危机将至于难言之域。惴惴度日。幸免行遣。而不欲居近京之地。庚申二月。挈妻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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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入于加平邑内。营造数间屋。至四月粗完。忽闻京信有易将之举。继闻文谷蒙放。叙复旧职。又闻有上变。过十馀日。史官赉有旨下来。蒙叙例付领中枢。以一疏陈情。则史官又传谕 圣批。不得已赴召入谢。即命参鞫。仍以鞫厅事登对而退加平新屋。不过入接数日而出来。世间事不可期者有如此矣。
庚申赴朝之后。端阳将近。上劄陈情。请差祭官。祗谒崇陵。即蒙允许。得以献官往来。
庚申夏旱乾颇甚。自 上命疏放罪人。大臣以下入侍于熙政堂禀决。是日尤斋蒙宥。疏决未毕而大雨如注。仰瞻 天颜。亦甚喜悦。天人感应之理。可谓不爽矣。
国朝以来。兄弟大拜者无多。而先后存亡相悬。无一时同升者。只郑领相太和,郑左相致和两公。俱于生存时入阁。而然其先后几至二十年矣。文谷壬子五月卜相。癸丑四月以 宁陵事罢递。吾以特简代之。甲寅七月。吾以议礼被谴。文谷又代之。此则掌故之所未记。盛满之惧。可胜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