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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潭先生文集卷之十
愚潭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x 页
愚潭先生文集卷之十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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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行闻见录[门人赵宇鸣]
呜呼。余小子宇鸣未十岁。从先人于连源邮馆。适先生行过。先人召小子拜先生。先生使之坐膝前而抚我顶。小子蒙騃。只知先生与先人交谊莫逆已也。后于王考侍侧。见先生来拜无常。以王考简默少许可。与之论古谈今。亹亹不已。又恒言事亲敬长。宜若丁某。为国荐士。当辟丁某。时小子始识先生为笃行君子。秉彝之性。不能无从游之愿。而不幸家祸。荐遭丧变。忧遑十馀年。素志未遂。徒勤星斗之仰。及至庚申。复返桑乡。始得源源趋拜。于今二十有八年矣。窃覵先生。潜藏独善。不知不愠。谦恭退逊。若虚若无。宜乎人莫测其端倪。而容貌辞气之间。自有所难掩之实。则玉蕴而山辉。珠藏而泽媚者。固其理也。虽以小子卤莽。久已周旋于席隅。亦岂无耳目之所睹记也。先生德宇宏确。气度豪爽。常以铲彩韬光。而粹盎精华。蔼蔚昭著。望之若泰山重而北斗灿。即之如和风薰而甘雨浃。自然有肃敬之心。油然生爱慕之诚。是先生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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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也。先生天性至孝。才五岁。在松楸下。一日踞坐门阈。大夫人戒之曰。先墓见。不宜踞。自是向墓不复踞。若有瞻敬状。人皆异之。及长。尽承事之节。致爱敬之道。晨夕定省侍侧出入之际。必趋而拜。应对进退一于礼。当先公退休。先生奉两亲居于法泉。即是先生外乡也。家素清寒。而又谢禄仕。故先生深恐甘旨或缺。躬亲稼穑。劝课臧获。得谷倍蓰而不忧匮乏。常慕志养。深戒色难。愉婉承顺。务得欢心。游必有方而返不违期。虽跬步之间不敢少懈。以此乡邻服其化。远近称其孝。先生有四子。伯胤升上庠。仲胤登第为正字。两公之才华过人。期待甚重。而伯公先以微恙早夭。先生排遣至痛。慰解亲心。不敢以戚色形于外。未久而正字公又病没于京邸。凶音至时。尚早未及朝膳。先生隐忍不发丧。侍坐先公侧。待饭至。饮啖如常日。又良久暖酒奉进而后。从容通讣。以死生夭寿之理宽譬白之。噫。孝子之有深爱者。宜无所不至。而若先生所为者。可谓至难而有极悲矣。先生先遭外艰。葬于建登山。山在旷野中。俯前路几十里。距家又三十里。而先生每展省。望墓下马。步至墓哭尽哀。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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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者。莫不倾耳垂泪。咨嗟踌躇焉。后遭先妣丧。葬家后山。自建登山迁先公葬合窆焉。及小子游门下。尝见先生昧爽乃兴。盥栉衣冠。先拜家庙。又上墓省谒。虽风雨不废。又尝见先生依君臣图像。造伯叔程子冠。以示小子曰。制度孰胜。对曰。两冠俱好。先生乃言先人平日。欲得冠之好制。而终不果焉。吾以此冠埋于墓前。于此益可见先生之事亡如事存也。又尽诚墓道事。碑碣象设。极称情文。至于先代坟山。改竖碑刻之刓弊者。以垂示永久。尝营外王考墓碑而未及图。至病革时。以此为遗恨。是先生之孝也。先生于书。必期于精通博览。而如论语,心经,朱子书及吾东退溪集等书。积功尤多。至于侍者婢仆。有能习听于耳而成诵于口。先生尝曰。吾夫子读易。至韦编三绝。凡人岂宜少读而望其有功效也。又尝自言。读论语十馀年而后。乃始略有见处。每诵夙兴夜寐箴。夫子在座。颜曾后先。亲切敬听。反复参订之句曰。此为读论语要法也。且于答问之间。必援引圣经贤传有宋诸儒格说及历代史记所载。而如诵己言。若出吾心。少无滞碍处。是先生之读书也。先生每鸡鸣而寤。拥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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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坐。默诵程,朱箴颂。循环不辙。常用力于持敬之方。而以致知力行为本。或论难性理书。而辄言是知也是行也。专精玩索。反躬饬励。因其所已知而益致其精。验其所已行而益践其实。以至人物之性理气之妙。洞见融会。不差于先贤定论。是先生之学问工程也。至于居家法度。恩礼备至。虽在稚孩。亦能进退拜跪。下逮婢仆。应对周旋。门庭之内。仁化之流行。蔼蔼如也。其待宾友。致和敬而见情素。处宗族。敦睦姻而务亲爱。以至吉凶庆吊赒恤问遗。各尽其义而无或遗阙。自奉则甚俭约。衣取备温凉。食取适饥饱。居取仅容膝。而家间资用虽不给。未尝言贫人。有所求。与之不吝。或得馈遗之物。则必分之邻里。凡于此等应事接物之际。无不曲尽当行之道。噫。自非成德君子。安能事事若是耶。呜呼盛哉。先生雅好山水。遍游诸名山。晚好龟潭奇胜。搆一茅屋。以为往来栖息之所。而所居法泉。亦山水乡也。每值风和景明。或一筇逍遥。轻舠容与。可见自得之真乐。而亦非偷閒玩景放浪烟霞之比也。先生初以门荫筮仕。而为其亲老不就。及后旌招屡下。进涂方辟。深惧虚名误恩。似若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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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自容。陈情据义。沥血控恳。而以 圣眷愈隆。欲效以言事君之义。上六条万言疏。后又封章以毕其说。而其要不过曰格君心,陈治道,袪朋党,明学术也。一篇之中。不翅三致意。而忠言莫施。众怒喧诽。终以此见废于时。岂非世道之不幸而生民之无禄耶。亦何足加损于先生哉。先生深以世儒专尚气趋。大背于理学宗旨为惧。已于章奏及之。小子所谓明学术是也。于是作四七辨證及壬午录。逐条论辨。引古證明。忧之深说之详。而只字片辞。无不楷范紫阳羽翼陶山。噫。斯道不亡。此录必传。其有功于斯文者。为何如哉。先生不以师道自居。而知旧从游者每进见。必引前言往行之可师可法者。耳提而面命。诱掖而奖劝。引物譬喻。倾倒无馀。而难问近理。则喜见于言。应对乖当。则忧形于色。爱物乐善之心。推己恕人之意。蔼然呈露。或语及性理工夫。虽谦虚太过。终亦不秘而尽与之开诲。尝与李敬叔论人物性。而敬叔见得。稍异于先生。故有往复书札。极言竭论。欲与烂漫而同归。岂与退陶先生答奇高峰书意同也耶。其望于敬叔者。益深切矣。先生尝有言曰。学莫贵于穷理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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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苟非真积力久豁然贯通。未免有差谬。故为害反有甚焉者矣。惟其有穷索故自多。惟其有自得故笃信。胶守己见。固执其说。以为发前圣所未发。眼空千古。藐视当世。而自不觉其流入于邪淫诐遁之归。此学者之所宜深戒也。先生此言。亦指上所谓世儒之弊。而诚为后学之龟鉴也。呜呼。退陶之学。绍述朱子。其所以集大成卫斯道者。亦与朱子略同。而朱子之后。儒学归禅。退陶之后。异言立帜。诗教之辨。传习录之跋。不得不出。四七之辨。壬午之录。又不得不著。由是言之。先生之心。即退陶之心也。先生之资禀甚高。而已自早岁笃志力行。以至于大耋之年。而孜孜加意。勉勉不息。充养之功既熟。积累之效渐大。学若益以成。德若益以尊矣。而犹有望道之叹。慊然有不足之意。何莫非真知笃好。而有不能自已而然者也。易箦前数日。先生言于修撰孙曰。余于世间。岂不知太支离。而今当临死之日。脱然有融贯处。顿觉胸次爽豁。若寿考不至于今。而终未有悟。几虚度一生。呜呼。若小子愚蒙。固不可以得闻至论。而山梁既颓。今无更质之地。有泪盈襟。饮恨千古。呜呼。先生于小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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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天伦。义有师生。悲慕之极。敢将荒拙。略叙平日所见闻。而体先生谦卑之德。不敢有卮溢之辞。观者有以恕之矣。
后录
先生性喜俭约。深恶侈靡。衣鞋之资。皆用纯素。而又不服䌷裤。虽盛暑。常著白木绵道袍以竟日。望之净洁。衣前后无叠褶处矣。见其进盘。盘中无重肉味。取澹泊而不尚珍厚。一不以食品善恶。有所责过于厨膳人。所居易安斋。草屋数间也。房壁两隅。设册架。积千馀卷书籍。恒兀坐其中。案上开数卷性理书。披玩咀嚼。有时高声读。间或以水笔写黑册百馀字。日以为常。虽得以屡日在侧。未尝见惰慢之气设于身体。若肃然而存警也。若充然而得乐也。觌之而心醉。悦之而未学。今虽欲详记而备录。亦末由形容万一彷佛言之。可胜叹惜哉。先生自遭终天至痛。衔恤靡止。不复管摄家政。皆分掌子弟。而惟检察奉祭祀一款。曲尽诚意。井井有条理矣。一日先生使侍婢沸汤水。镕化祭用蜡烛。去其查滓。洗濯五六次而渐明洁。表里莹澈。先生指言即物而思人之洗心袪恶。与此奚以异哉。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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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涤其旧染而日新之。以至于澹然灵台洞澈光明。则不可他求。在于强勉学问而不已也。又一日先生对朱子书节要。谓小子曰。贤试思之。藉使朱子即今在世。设教于我国界内。则贤必裹足急趋。欲一瞻望德容矣。对曰然。于是开视节要中格言要训曰。此又何异于耳提面命耶。玩而味之。敬而受之。便是亲炙也。贤其勉之。小子于是惕然服膺。及退而归家。旧习犹然。颓惰放肆。终不能振作。此小子罪也。又尝论及无极太极之说,原始反终之理。反复明晢。一一指教曰。以人之最灵。而全然茫昧。不知有此理者。即是生行走尸也。初闻之。若心胸洞快。而久反昏塞。小子之负先生多矣。尚何言哉。又尝言人老而戒得。圣人之言至矣。尝点检平生。到老之后欲心。较少时倍多。故每加惩窒。凡于器用玩好之物。如有爱惜之念。则必与人而不留焉。呜呼。先生此言。岂真有欲而然哉。故为是言以垂教后生。可谓师范百世矣。此等数条之外。亦岂无所得闻可录者。而精神昏愦。几尽遗失。谨以分明记得者书上。庶或为秉笔者所采用耶。
叙述[门人李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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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道之在天下。如元气之在万物。贤者得其大者。不贤者得其小者。而其源远派分。散而四之。去而不返。以驰骛于末流。而独得乎其本者盖寡矣。先生之家。以忠孝恭俭厚德清名显于世者。已七八叶。则灵芝之根。醴泉之源。固已远矣。先生之生。卓有异质。扰而毅和而刚。清而不激。虽不与物忤而亦不徇物。乐取诸人而确乎有立。独志慕古。人虽禁遏之而不可夺。中心自守。鬼或揶揄之而不能动。其得于天而守于己者。本既立矣。其行之于家乡邦国也。孝奉二亲。色养无违。爱敬兼至。左右服劳。罔有遗事。以尽亲之欢而人无间焉。迨其奉先公谢事而东也。课奴仆勤农桑。以养以祭。益笃以久。曾闵之行。人皆愿然。而至若理遣才子之荐丧而亲心以慰。书辨相碑之传讹而祖诬以白。尤其著者也。其执丧。哀戚备至。而丧葬尽其诚信。其祭祀也。尽诚致洁。事豫而具备。日拜家庙。以及乎先墓。周旋拜跪。极其恭虔。洒扫封植。致其肃整。外内之间。怡愉肃穆。恩义甚厚。以至子孙仆御。抚问之勤。周详慇勤。宽柔以教。未尝有疾言遽色。而小大循循自有法度。门庭之间。雍睦醇谨。和气蔼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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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乡党。务尽和敬。教导奖掖。忠厚勤恳。庆吊迎送。款曲周悉。无远不致。无微或遗。而至于道义交旧之间。尤致其诚意焉。其于仕宦初。以亲侧无他备养之人。不愿出。及其荐书交腾。 除命押至之后。自以虚名误 恩。相时量力。无可受之义。遂决终焉之计。控病沥恳。未尝一出拜 命。而忧国之意。常形于色辞。危言大疏。前后投进。虽众怒群咻而不曾动。 天怒震叠而不敢悔。孙宰两邑。即谆谆于勤政养民之诲。每以党论为亡国之痼疾。与亲知言。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斯也。先生之于务本厚伦。可谓笃矣。其成之于身心学业也。信古实践。深有所得。以为天生万物而备于身。身有百体而统于心。以一心之量。浸涵宇宙。以一理之源。派别万殊。独有见乎大本。而克谨乎小物。文理则欲其密察。言行则欲其致曲。常勉循乎下学。而深以凌高励空之言为大病。虽雅好山水。荡涤胸襟。而非有乐乎苦空。虽以时节宣。扶养衰病。而非有慕乎玄虚。不欲上人而亦不媚世。不欲役礼而亦不徇俗。其衣冠常而古。其居处俭而洁。其声容和而可乐。俨而可敬。年弥高而德弥卲。志愈谦而行愈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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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其颜色。听其辞气。不觉心醉而面革者矣。其学而为常业者。经书史传之外。尤从事于朱书节要,心经,退溪集诸书。常曰。朱夫子集群贤之大成。而在吾东则惟退溪为然。然而理气之说。既明而复晦。为后学之蔀障。遂著四七辨證,壬午录。条列而證明之。其与知旧门人辨答往复者亦数家。而每以谦退为归。不欲身质言语。其遇事论理。虚怀好问。不厌反复。乐道人善。喜闻己过。犯而不怒。优乎其有容。虽深自揖逊。不以师道自居。而其教子孙诱后进。未尝不日孜孜于经训而引之以善道。其言辞之晚出者。益温厚平淡而谦恭。笔札清粹雄浑而老辣。盖有独进而不已者。先生之于心学。可不谓得其本之深且大乎。呜呼。中世以来。理或混于气。行或近于伪。文多弊于靡。风俗盖日趋乎波荡糜灭之域。而先生之所以行于外而得于内乃如此。世方以科举之文。以希世取宠。而先生独为为己之学。以隐居求志。或专以文章见闻尚奇立异为学。而先生独以躬行心得循理守常为道。或但以节文度数章句笺注为业。而先生独以敬让忠信穷理务实为心。及至启手足之日。其所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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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在躬。四体自束者。盖日新又新而不怠。平生笃敬之工。于是可见。而其易箦之际。犹拳拳乎致孝尚俭之言。是以衣锦尚絅而有闇然日章之验。溉根食实而收完名令终之效。蔚为一世之望。而后之知德者。亦将有以仪刑之。则所谓得其本而全体无不在其中者。岂不信欤。昔者孔子大林放之问。而有宁俭宁戚之训。盖将以救时之弊也。圣心如此。天意可知。岂天之所以生先生而独致意于其本者。其以闷世之衰乱。而将使人标准根据而阐明之。以救其弊而反乎正欤。后之论其世而考其德者。必将有感于斯乎。
叙述[门人赵沇]
先生生于天启乙丑十一月二十七日寅时。卒于 肃庙丁亥正月初五日酉时。享年八十三岁。先生未尝揭轩号。易箦后。门生知旧称之曰愚潭先生。盖先生尝爱愚潭形胜。作亭而名之故也。先生气岸豪放。襟怀旷远。而综理微密。巨细不遗。 坛宇魁伟。须眉疏朗。虽多疾病。而壮健有过人处。○尝见先生月下诵敬斋箴及明道先生诗。声韵弘亮。彻于远听。而凡对人酬酢。和顺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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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言。吾父母晚得不肖。而以其禀赋不完。爱护太过。少有失摄。百疾交侵。自有吐血以来。渐得操心之方。必欲变化气质。而凡于奉身之物。务要薄略。父母赐以甘毳之味。则每少尝而推与于人。衣衾若过温。则必渐减而不至于寒冻。不敢纵欲。不敢妄动。刚制此心。以苦为心。而积以岁月。渐至习熟。虽当恶草。未尝不饱。虽著薄衣。亦无感伤。四十以后。稍有在世之况。到今衰耄之日。似犹胜于二三十以前。古所谓人苟以善自治。则无不可变之人者。其理亦或犹是也。
尝言。吾在儿时。骄傲放逸。虽于长老。辄加诟辱。倡率侪流。勇跃驰逐。人皆厌避。及年稍长。受小学之书。而有向道之志。仍吐血之病。而悟拘检之方。能自改涂。以至今日。若从儿时所作为而无变计。则必为难驭无赖之人。又云。吾少时气性刚急。委禽之时。年已十四。而一言有忤。必割裂衣服。室人长于我一岁。每以巽言解之。愧而止者多矣。晚知惩窒。务欲和缓。而容貌辞气之间。犹未免暴慢鄙悖之习。世间难事。无如变化气质也。
窃见先生朝夕对案。必先筋蔬菜。有鱼肉则略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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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分与傍人。沇尝私言先生食性淡泊。不喜滋味。及见先生衰年居忧。而三年之内。终始食素。一不从权。始知习成自然而无难事矣。
先生生长京华。惟事书册。而及来法泉。务玆稼穑。原隰播莳。得其土宜。当秋收穫。倍于老农。里中谓之不可及也。
尝言。读书求道。修身以俟命者。士之学也。服田力穑。耕耘以俟秋者。农之事也。士不得立身食禄。则莫若治农以自给。工商末技。易令人长其机诈也。○治家制产。专在治农。而未尝见其立奴马转货兴利。未尝见其做乞字于亲旧之邑。
其治农也。必亲率臧获。劝课西畴。暴阳当背。竟夕不动。尝言。大暑沙石之间。炎热最盛。吾能安坐终日。虽农夫亦不及焉。槩欲习熟劳苦。变其气质。而用工之勤如此。
先生当侍奉之日。劝课耕耰。撙节财用。计口调度。未尝乏绝。每岁秋成之时。必取先穫之谷。晒置田土之种及祭祀之需。而必有馀裕。分与邻里。及至孤露之后。任他产业而不之照管。故晚来家事渐至旁落。子孙有不免于饥寒。
愚潭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389H 页
沇儿时随从兄拜先生于恩休亭。是时先大夫默翁老病卧床上。先生在傍读书而书。籍秩然于丌上。而无一册之颠倒。一点之尘埃。花石成列于阶前。而无一卉之欹斜。一盆之错乱。园林幽邃。芙渠满沼。洒然若身入清都而不知在于人间世矣。
先生晚来。飘然有远游之志。而不复妆点居处。故草屋萧条。蓬蒿芜秽。而略不介意。沇曰。先生在侍奉之日。排置布列。莫不井井华侈。一区林居。有若别乾坤。今乃荒废。无复旧时容矣。先生曰。向也为亲得致赏玩。今我孤露而且癖在山水。不复区区于居处矣。君欲闻吾壮谈乎。金刚为怪石。东海为池沼。而徜徉于琳宫梵宇之间。则奇花异木。莫非吾眼中光景。未死之前。其乐滔滔。不知寒暑之迭迁世界之斗鬨也。今吾又将入智异山矣。君若有意可能从我于此。以赏夫好妆点之居处乎。仍大笑。最后先生筋力衰谢。登陟不便。归老于易安斋。而图书梅竹。极其精洒。或对丌看书。或闭目端坐。而粹盎于外。充然有悦豫之色。虽愚夫愚妇。亦可知其有乐天知命嚣嚣自得之趣。
沇尝闻先生养亲之需。前后有异。先大夫在世时。
愚潭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389L 页
非但外人之馈遗。有炮手焉。有渔人焉。山肉江鳞。陆续馀裕。今则大夫人笃老。而朝夕供奉之膳。似减于昔日矣。先生曰。先人生长丰厚。早年宦游。而自奉异于寒士。及来乡曲。虽安家食。而非有滋味。不能进饭。故吾常致力。不至匮乏。慈亲则食性简淡。不喜柔腻。所以如此也。
每日未明而梳头。既明而盥洗。即冠带谒家庙。退而对书册。当侍奉之日。非有客非有事。则不离左右。
自少必正席危坐。足膝当跪处。皆成胝坚固。至老而犹不懈。管宁之穿榻。无以过之。
尝言。吾少也志意狂愚。作人直欲学孔子。作字直欲如羲之。而下此则皆不愿。至老勤苦。不敢懈弛。而实行实见。不及于凡人。大字小字。不适于日用。信所谓五谷之不熟。不如稊稗之有秋也。
尝言。吾少时始读小学中庸。而有意于古人为己之学。擿埴摇荡。未得其蹊径。晚取论语一帙。寻行数墨。如小儿句读之学。而仍略拚得文义之归趣。冬夜而至忘就枕。盛暑而襦裤腐破。如是者积十五六年。中间因丧戚忧患。不能无作撤。而一生用
愚潭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390H 页
力在此书。其始读之。恍然见一条路如匹练之在空中。能解前日所未解之文。能究前日所未究之义。其初自以为有所得。而反以验之于圣贤之言。则皆涉空虚之影子。似非吾道之脉络。又将此一款。置诸一隅。而循环不已。大加心力。则后来见得。稍异于前。而亦非所谓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而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者矣。如是者非止一再。而终不能衬贴于身心。未得其要领。又取心经,近思录读之如论语。而参之以朱子书节要及退溪集。屈首虚心。耐久理会。则昏塞而入于开明。开明而又入于昏塞。恍如身系漆室。不能解脱。而胸中抑郁。无处论难。若使此时明师在傍。则庶几指南斯道。拔出泥溷。而无如之何。只自耿耿于心目之间而欲透未透。驱遣不去。不啻如美色之在心。渴者之求饮。而此非勇力之所可骤进。非智术之所可掠取。吾于是又将此一款。姑且倚阁。习之于日用彝伦之则。卞之以天理人欲之归。跬步之顷。罔敢怠忽。积以岁月。静存动察。则心之出入。不外于耳目手足之间。而理之体用。亦著于大小酬应之际。向之所见知者。始渐有依据著实之地。而非
愚潭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390L 页
空虚漭苍底物事也。诗曰。昊天曰明。及尔出往。昊天曰旦。及尔游衍。书曰。顾諟天之明命。诗曰。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始知终古圣贤之言。莫不本之于此而佑启我后人也。始知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也。如吾者气禀昏塞。工夫间断。抱经艰辛。粗见梗槩。若质之于先觉之人。则亦未知印可与否也。君辈他日少有开豁处。而谓之真得正路。则必虚诞放肆而入于葱岭之教矣。
读书必正席对丌。而缓声不迫。字音分明。使唤之僮指。侍侧之女儿。亦能诵心经。
沇少。时自叹文辞拙陋。见败场屋。先生曰。君辈科文。专事剽窃腐烂。若潢流之无源。不变此套而欲决科。则衰替之门。必无侥倖。虽有侥倖。亦安所用之。不如通透一册。以为根本。如高帝之关中光武之河内。则不患科举之难得。而人事亦可以长进矣。沇请事何书。先生曰。论语一部。莫非圣门之至训。熟读体行。则可以为圣贤。可以为文章。沇即取第一卷请教焉。先生每一日只授以一章。使之正音释明句读而上口成诵。夜深后。先生自大夫人所。罢读书而就寝于外。则吾辈在傍读之灯下。而
愚潭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391H 页
一字一句。有差错之声。先生鼾睡方酣。而辄呼以警之。若初不就寝者然。沇屡见其如是。怪而问之。先生曰。吾于此书。读之甚熟。且侍奉病亲。未尝放心。故虽不能不眠。亦未尝无闻于耳。噫。先生授我论语。极其精详。而读之不力。旋又作辍。终未能窥见先生之门墙。又未能进步于举子之词章。徘徊岐路。白首无成。追思训戒。悲叹曷已。
先生对后辈论学问科文之蹊径。而必以论语先之。槩其得力处在此也。沇自九岁出入门下。昵侍左右。而晚拘科业。虽有离违之时。乙酉以前。则未尝有终岁之别矣。先生非有大病。未尝见其当昼偃卧。非有尊客。未尝见其舍册消日。虽在大暑。未尝见其解袜开襟。虽在游赏。未尝见其箕踞夷坐。书册上讲诵。如彼其勤。日用间检束。如彼其严。而年踰八耋。终始如一。虽资禀不美之人。亦安可不能变耶。
先生好问于人。从善如流。而若其自守固执处。则虽有苏,张之辩。贲,育之勇。不可动其毫发矣。
先生尝患脑后肿及背疮。再至危境。成脓之前。證势甚㞃。割裂之时。血肉狼藉。侍病之人。莫不挥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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悚惕。而先生颜色从容。疾痛呻楚之声。不出于口外。诸医不小畏难。肆意下针。沇曰。病势如此。而不闻呻吟声。无以验针之浅深病之轻重矣。自是受针之时。必言此处痛。此处不痛。其忍性定力如是。是时沇在侍病中。先生命酒而馈之。仍醉睡于侧。私自语曰。传云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蹈白刃辞爵禄。岂非天下之难事而人鲜能之也。先生之于二者。可以绰绰能之。而但未知中庸之能与不能也。先生闻而哂之。
肿势回头。而亲宾来贺。先生愀然曰。吾平生行负神明而盗窃虚名。至于欺君父而取美爵。此有甚于御人于货者也。幸赖祖先之荫。得免邦国之刑。故累得恶肿。几不能考终。此可为诸君之戒。不必贺于未死之人也。
尝言。吾于游山。如履户庭之间。无促行之意。故能致远。吾于读书。如闻圣贤之教。无贪多之意。故能持久。
或问。先生尝以论人当于酒色之外。此果然否。曰。岂有是哉。人于二者。不能谨慎。则其身已在坑堑中。他无足言。仍举退溪答高峰请以战喻之书。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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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宿梅溪馆诗以明之。
沇尝问。先生少无宦情。甘老田野。虽有经纶之才。已无可试之望。而若贤人布列。正学在于朝廷。则先生可无立朝之愿乎。曰。吾甚鲁下。虽不堪于百执事之用。而若如君言。则亦岂无从游之愿乎。
尝言。人之为学。只患于理字上见不透。若于此实见得的确。则处心行事。岂有未尽善乎。尧舜之精一执中。孔颜之非礼勿视听言动。皆以理为主。而使人心听命焉。若以气为主而作用为性。则其祸必至于滔天。
尝言。手持足行目视耳听者。万物各具一太极也。心存而后。手能持足能行。耳能听目能视者。统体一太极也。
与人论事。必援引古人之法言。而使之知其是非而取舍焉。未尝断以己见而与之角胜。
尝言。儒家所谓知道者。不过上焉而有羲轩,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君。下焉而有周孔,颜曾,思孟濂洛关闽之为臣。而释氏之所谓知道者。代不乏人。指不胜屈。何此之难得而彼之易得也。且今以瓶水喻之。所储于内者甘。则其出也亦甘。所贮于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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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则其出也亦酸。因其末流而本源可知也。释氏之制行设教。终不与天地之化上下同流。此必有所以然而然也。先儒言吾儒与释氏言言同事事同。然不同。必须见其不同处。可以言其得失矣。
尝言。士大夫立朝。先以偏论为心。则本领已欹斜。有何正大之事业。
尝言。孔孟之时。姑舍不论。程朱亦大贤也。窜逐禁锢。而游,扬,黄,蔡诸门人。未尝有为师伸卞之举。迩来学者各立门户。而互相投疏。争讼曲直。无他。学术不明。不以理为主。而以气相尚。故其流之弊。至于如是。
丙子夏。沇自洛还。问曰。先生平日以不喜党论闻于世。向者之疏。深斥栗,牛之学。彼此之人。不无惑焉。此有不可已者乎。曰。退溪既没。异说怀襄。世之儒者专以气学相尚。而不以理为天地之帅。故正路榛芜。世教陵夷。此诚斯文之厄会也。居常慨然。欲一言于君父之听。今因复享事。有所容喙。原其本情。既非出党论。又不为避嫌。岂可以外人之毁誉。有所前却。百年之后。必有真是非矣。
问。果如攻斥之言。则栗谷非可尊尚之人。参拜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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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宇。亦有所不可乎。曰否。岂有是哉。虽其学问所入处。与退溪不同。其文章才器。自是豪杰之士。且其当初本意。欲打破东西。而不自觉其身入色目之中者也。若使生在斯世。则君必挟册而游其门。可以不拜乎。且世之建宇俎豆而祀之者。亦皆贤于栗谷而君其拜之乎。
先生自少读书制行。刻苦用力。无一日之怠忽。无一事之放过。而言语动作之际。常过于严励矜持。及其晚年。久游山水之间。超然万物之表。而颇有冲融自得之趣。似非昔日局束于绳墨之比也。沇问曰。古人之成于乐者。以其荡涤其邪秽。消融其查滓也。先生之得于游山者。无乃有这般长进耶。曰。吾于山中。谢绝缠绕。温绎旧学。所见所知者。虽非有加于往时。亦不无心会之处自乐之味。
先生少有太阳之气。而过自拘束。屡遭逆理之戚。而强加含忍。遂有火根而发诸痒證。故游玩山水之间。则显有苏快之效。不独仁智之乐。得于素性而然也。
先生晚年视衰。不能久对书册。而必正衣冠。危坐终日。沇曰。凡人之志则虽无老少之异。而血气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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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盛衰。大耋之年。尚如向日齐庄。则恐非所以颐养之道也。曰。吾非强此也。近来益觉得正坐然后天地定位。万物流行。而手足动静。皆非我之私事也。虽甚老败。自不知为疲也。
病世之儒者学业未成。而先入于标榜中。自初韬晦。恐人有知。故见其事亲者。谓之至孝。见其行己者。谓之恭勤。见其当事者。谓之干局。见其接物者。谓之忠厚。人未知其皆从学问上出来。
秃笔片墨必敛藏。破纸小纸亦成轴。而有用处。则就其中择之。
闻先生之少时酒量甚宏。而沇则未尝见其把杯酬酢。博奕手高。而沇未尝见其与人对局。
常曰。惑于博奕者。无异酒色。不如初不学也。
沇自少亲近。而有过则先生必谆谆戒之。沇尝于大雨中围棋灯下。而谓先生之方读书也。先生忽开户视之。严加诃责。沇惭悚流汗。自是不复对棋。而每思之悚然。盖是夜雨下如注。大夫人促令就外而早罢读书也。
登山必知步数。对食必知匙数。读书必知算数。临帖必知字数。而每事无放顿。沇曰。此无乃近于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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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之学耶。先生曰。当刻内作事。何可忘却而不之察也。
尝言。吾与尊叔父情犹兄弟。相勉以道义。讲论文字。一自断弦之后。未见丽泽之友。悼惜之念。触境不忘。尝于梦中见之而问。君死之后。学问上知见。有长进否。答云。只是生前之所见而已。觉而思之。此说是矣。夫人之知觉。只是虚灵不昧。而生既未能践形尽性。则各随其人见得之大小。归化之后。虽其精神魂魄。未及飘散。而所见所知者。必不能有多于未死之前也。
先生于服饰器皿。凡诸奉身之物。未尝见其赏玩珍爱。晚年得两程冠制。招匠教造而致其鲜明。随节换著。亦遗命纳于棺中。
尝言。如吾无才不学之人。徒藉祖先贻后之荫。不亲农工商贾之事。而衣服居处使唤。无不足之叹。恒自恐惧。只欲读圣贤之书。无浪过时日。而亦不能自力。每当劝课奴仆。不能无腼然。
先生少时于日课外。俯读仰思。沈潜玩索者。论语庸学。皆二千馀遍。心经千馀遍。孟子近思录。虽不及此数。而亦口诵而授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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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言。吾少时读启蒙,周易等书。而未及咀嚼。义理先晓解。于阴阳之消长。象数之乘除。苟加以终始之工。庶几有见得之效。而但恐无益于身心。外驰于术家。故专意于四书。而未能卒业于易学。是可慨恨也。
先生于左传资治纲目等史。凡帝王之谱系。人物之出处。国祚之脩短。灾祥之休咎。莫不贯通而诵说。如指诸掌。
尝言。宋朝名臣录。于学者向上之蹊径。需世之事务。大有所开益。不可不熟看。
尝言。吾少时得朱子书节要及退溪集。熟读耽看。而究得一理。行得一事。必考證于此书。谨守成说。故到今垂死之年。不至于大段外驰。凡诸向学之士。不可不慎于初头所入之路也。
先生尝读书。沇亦读是书。而悤悤读去。不能追也。先生尝看书。沇亦看是书。而悤悤看去。亦不能追也。怪而问之。先生曰。古有兵曹吏以晋体书朝报。楷正而无一毫放过。他曹吏善草书者。不能追此。无他。久则熟而已。
尝言。少时吐血。不能读书。聚见杂书。至于谚文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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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亦多留眼。而横在肚里。所谓勿观杂书。恐分精力者为此也。虽然。少所见多所怪也。
尝言。吾自少时颇好字学。汎滥诸家。而未得其蹊径。晚取金生书。以水笔写墨册。如执玉奉盈。不敢放意者。积三十年。稍知向方。而手已木强。不能从心。若退我数十年。可以长进。而无可奈何。今夫书法。乃儒家之一艺。而成就之难。亚于文学。君辈笔法。不可歇后看也。
尝言。金四宰寿贤晚年眼昏。以水笔写墨册不休。此非但老人养眼病消日之事。至于乡曲穷儒。艰于文房之具。不能习字者。以是为准则。不患无资地也。
先生于字学。不要速成。不要需世。而侍奉之下。读书之馀。病患之际。忧扰之隙。操笔不休。指上当笔处。皆成胝坚固。或见先生之书札曰。七十之年。前程尚远。此翁笔法。何时成熟乎。
先生当作字时。傍人虽有问。而不成字则不应。他事虽有急。不成字则不起。一在其中。点点画画。笔法正大清健。而只在于墨册上。故人不得之也。沇曰。先生若书之纸墨。则后生辈可以取法。先生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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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七十年所写者。只是尘垢之点污也。近来稍觉有进步处。若复得七十年。则可以浣濯而能成书。君辈于此时受去可也。
尝言。吾家起于押海。仕宦未久。故祭祀仪节。大抵草略。今吾亦遵守家法。不敢增损焉。
奉先之需。必豫为区画。随家中所有。而以精洁为主。无临时苟简之事。其在祭祀之时。必前期齐戒庄严。若有所思。非但时享忌祀。虽节日朔望。亦如是。有一守令将行秋夕墓祀。而前一日泛舟宴饮。先生闻之曰。节日虽不食素。不致齐而可以祭乎。○直学公家庙。累见先生之将事。奉酌而进。促挟如缘物。奠酌而退鞠躬而趋出。其肃敬之容。升降之节。可见礼貌之閒熟矣。
其居乡也。以含默为主。不与于论议。以敬礼接人。无间于尊卑。
尝曰。吾先祖大司宪公居乡庄时。有乡所请谒。冠带下堂迎之。子弟言其太过。答曰。在父母之乡。不当以爵位加于地主。亲近之人。吾尝不忘此训。
邻近小民。虽有斗鬨不靖之习。未尝以捶挞加之。亦未尝以言语诘之。若不睹不闻。而人皆愧惮。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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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有知也。尝曰。身非法官。不可禁人。人非奴仆。不可刑杖。年少辈或有乘怒杖人而陷于杀人者。此最可戒也。
先生于奴仆。未尝事事课责。亦未尝区区推惠。而使之各得其所。各从其事。无敢违命。如有犯罪。则必重杖。而待之如初。虽豪奴劣仆。莫不慑伏而爱戴焉。
篱下寂然而不諠哗。园果烂熟而不敢近。可见令行于家者如此。
尝言。吾于少时。自知才薄。不足以缀文。只欲专意读书而探究义理。晚来或有所见得。而不能痛快说出来。始知为学之人。不可全废述作也。
先生晚来有意会处。则或形诸书札。或见于劄记。而言辞典雅。文体浑厚。有非区区铅椠者所可及也。
尝拜大疏。问诸亲友曰。吾欲搆一疏。以酬 国恩之万一。而识见不逮。不知何者是第一义。何者是急先务乎。古之人当干戈抢攘之时。有乞诸道路而养其父母者。事君亦何异也。诸君莫谓我之昏迷怯懦。而悉为我言之。若有至言格论裨补斯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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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死生祸福。吾不怵焉。其爱君忧国之忠。虚己好问之诚。有足感动人者。
向时国家有大处分。而缙绅多诛窜。先生闻之。终夕不能进匙。终夜不能就寝。翌朝。沇就拜而问曰。仰瞻颜色。似有涕泣之痕。有何疾恙而至于如是。先生曰。吾无身恙。君上有过举而莫敢言。朝著相倾夺而无了期。不知国事末梢将作何状。自然有漆室之忧而不觉涟如。沇曰。身在蓬荜。不当有当世之忧。何先生之过于自伤耶。曰。自吾先祖食君之禄。国事便是家事。安得恝然。且江汉皆沸。小鱼何处自活。
己巳初。 恩除荐降。 召旨敦迫。先生进退穷蹙。将极言时事。沇曰。方今布列廊庙之卿宰。皆先生之故旧姻娅也。莫不援引吹嘘。若深拱揖让。将顺时议。而一入脩门。令上见之。宪长铨衡。次第可得。相与上下论议。主张时事。而通用人材。振刷颓纲。则上而君违可纠也。下而民忧可纾也。凡所施措。不有愈于今时之从政者耶。如其不然。决意长往。则恐莫如含光铲彩。徜徉山林。而不与于时事者之为。清高一节之士也。今虽以千言万语。沥血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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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而毕竟无益于国事。无益于自家。徒惹起风浪。困人唇舌。而祸网亦可畏也。先生曰。古之君子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自分才智力量。决不能救一分之时虞。而又不可随人俯仰。甘受其掌上之弄。若欲一向安坐。从容辞逊。则非分之爵。过实之褒。愈往而愈甚。有万万不敢当之忧。俯仰愧怍。求死无地。无宁以一疏悉暴其中。而圣德转环。或有采于刍荛则幸矣。不然而有金木之诛。岭海之窜。此诚甘心。
沇尝戏言。先生自是山泽之癯。非富贵之相也。当甲寅初。与洪,尹相上下。而主张议论。则可以当路矣。当己巳初。与闵,柳为表里。而无犯忌讳。则又可以当路矣。甲戌后。不斥银货之事从享之典。则虽由此大官。亦不异矣。前后机会。皆可得为。而与世抵捂。甘老穷阨。在先生则无达施之日矣。在门下则无吹嘘之望矣。古之人有以枉尺谕孟氏。岂非慨然而发乎。先生笑之曰。若如君言。出而供世。则或可做一时之好官。而必丧尽心性。触犯罪罟。君何处得江汉而洗濯我平生乎。
尝问。国家不幸。脱有去邠之日。则不知先生何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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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之。曰世禄之臣。有休戚与同之谊。不当以山野自便。而恝然于君父之危急。围城战场。有死而已。但前头癃病有甚于今日。至于担曳难动之境。则亦恐不能负羁绁以从耳。
先生再游金刚。鹤发藜杖。飘然世外。而使文生元健载琴携箫。仍遵海而东。遇景淹留。可谓绝世奇游。
先生爱龟潭形胜。筑窝往来而逍遥。水石与鱼鸟相狎。士友闻风。亦多从游。
先生晚来多闭目静坐。沇问。朱夫子言只恨盲废之不早。先生亦有见于此耶。曰。吾于迩来。虽终日无事。不至于无聊。终夜不眠。不至于昏昧。稍有开豁处。而有流注于心目之间者。不知晦翁之所见所乐者。此去几许层而有几许滋味。
尝言。人于先世文字。苟有一言一事之过其实者。则便是画出他人也。行状碑文。不可不十分慎重。◑先生于辞受取与。极致谨严。前后丧葬之际。土木之役。亦未尝求助于邑宰。藉力于邻人。
尝于节祀。鹰家以一雉助需。再三还送。固辞不受。见者以为太过。尝见邻人来进二鱼。先生命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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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以他物给之。沇曰。比渠所纳。不啻三四倍。无乃伤于惠耶。先生曰。彼不自食。持来饷我。虽不能却之。不可无厚遗。
先生虽在田野。名列清涂。或有节扇岁仪之馈遗者。非有戚分世好面雅。则一切还送。书札礼际之有违也。亦然。未尝例受例答。
先生于族人之穷困者。多借以僮指。供其柴水。而终其身不推还。或给牛留养。分与种粮。赒救而全活者甚多。
亲旧之丧。必出米布赙之。解衣服赗之。若贫乏之族人。藉其经纪而葬之者。亦多焉。
昔我先人常谓不肖辈曰。吾自少时。心悦丁兄诚孝之行笃实之学。敬之如家兄。而事大小取正焉。汝辈虽屣千里而求一世。不可得如此人而师之。但其韬晦谦挹。不肯接引后生。汝若朝夕进见。至诚请学。则厌之而亦教焉。嘉之而亦教焉。此可为依归也。或躬率而往。或面督而送。有若僮指之驱致役所。而不敢避焉。先生每见之而笑曰。君辈必迫于尊命。如是勤来也。吾尝爱尊府实行多有过人处。劝令读书。文之以经学。而汩没于丧病忧患。
愚潭先生文集卷之十 第 398L 页
不能自力。到今为君辈劝勉若是。君辈须体止慈之心。无浪过时日。沇入而有严父之教督。出而奉先生之指引。而气禀昏劣。志趣卑下。不能决意勇往。只欲塞责于家庭而已。非若七十子之服孔子也。是以游先生之门。如彼其久。而未得变化于时雨。陶冶于范围。终至于负先训而辱师门。俯仰斯世。惟有涕泪。噫噫。先生常诵六七十觉悟。便从六七十做去。八九十觉悟。便从八九十做去之训而以教人。此是未死之前。赎过之道。而六年草土之馀。两眼昏瞀。不能近于书册。万仞坑坎之中。伎俩依旧。不能拔于颓靡。伥伥踽踽。悲叹无及。不知他日将何面目。归拜于地下也。先生尝于授学之际。所读之书。必引先儒之训。开示吃紧之义。上而及于天人性命之理。下而推诸彝伦日用之事。莫不剖析精粗。竭其两端。而亦常以为我非不知其无益之空言窥高之一助。君辈他时或有记忆。则不无补于向上工夫。我死之后。亦难闻此等閒说话。沇辈愚騃。实不知其意之有所眷眷。而其言之有可戚戚也。曾未几何。典型邈矣。丈席空矣。山斋寂寥。丌书徒存。虽欲闻讲论之旨诀责勉之工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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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谁闻之。谁为我说焉。缅怀畴昔。长恸靡逮。而自经凶祸。精神梏亡。向之服膺书绅者。将至于全然忘却矣。玆敢抖擞其铮铮于耳森森于目者。录为一册。奉质于先生之孙学士公。以寓小子羹墙之慕。此非但沇之所见闻。亦学士公之所共见闻也。岂敢以溢美之辞。厚诬我先生哉。若夫语之至者。有不能形容于言语。非但不能。亦有所不敢也。后之欲知先生之学者。盍于遗文中观之哉。
龟潭语录[门人黄寿一]
壬申夏。初谒先生于休休庵。先生备问寿一少孤失学之由。因慰余曰。天之使斯人至此者。必使行拂乱其所为。动心忍性。玉成于汝。愿君及时勉励。天之心。即人之心。人之所欲。天必从之。
先生问寿一曰。君读书时。有悦豫处否。对曰。时或粗有会心处。而不能久矣。先生曰然。此实进学之机。自非大贤以上。岂能无间断。更愿常自省觉。毋以事故之丛委易其操也。人生世间。岂有无事时节。日用间事事物物。莫非天理之流行。用工之地头。凡于处事应物之际。精察其是非之如何。从其是去其非。一事一物。不容放过。则是亦学。奚但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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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读书然后为学。盈天地之间。皆吾人分内事。而天之所卑于我者。我当奉行而勿失。如是然后可谓践形。行得到时。馀力学问可也。必欲扫绝人事。偷取閒地。专以读书为主。则亦似未尽也。因出朱书节要中答陈孔硕书第五条。敷衍解说。辞旨从容。诚可服膺也。又出第二条读书固收心之一段语。反复推释。谆谆教谕。闻来自不觉胸中爽然。筋骨竖立也。
先生谓寿一曰。凡事有父兄在。则必禀父兄而行之。君之所为诚然也。今之所谓明经者。大抵以口诵为能事。标以淫亵之谈。无所不至。至于圣贤微辞奥旨。全然置之度外。岂但大失朝家设科之本意。其辱圣贤甚矣。今君所为反是云。一以奉承父兄之教诏。一以不失明经之本意。则岂非大善。尊公以经学劝秀才。于秀才大可幸也。
某人言。行路时商贾下贱之人。跨马横驰而过。犯分可恶。先生曰。渠乘渠马。我何禁焉。渠自犯分。我何怒焉。所失在渠。于我何关。吾当谨避而已。某人唯唯而退。心犹未然。及夜思之。甚释然。我既非秉法之人。则道理只当如是而已。否则非但或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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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我亦未免有出位之失矣。
先生尝语人曰。先君子出按关东时。余适往省。路逢一邑宰子。扶醉拥马。从者甚多。辟除不已。余暂下马。憩于隐屏处。仆夫皆以为耻。余责之。俟其过。乘马而去。座中一人曰。不必如是。先生曰。彼若恃众使酒。则何暇计尊卑曲直耶。暂屈于我实无所损。
先生尝于逆旅值日暮。投宿于一处。其主人牢门固拒。詈不绝声。先生听若不闻。略无愠色。戒仆夫无酬答。卸马鞍坐于外。久之徐呼主人曰。骂尽否。日气甚寒。若骂尽无馀。暂借容足之地。其人感其辞气安閒。即迎入善遇之。先生之从容不迫。大率类如此。
先生对人责过。或不少假借。旨意严峻。而辞气和平。与人不求备。闻人有一善。则喜形于色。必欲见之。
尝于龟潭精舍。论辨不辍。呼灯继晷。夜未阑。虎入篱中。啖毙守亭主人之驹。先生笑曰。自谓鸟兽同群。麋鹿与游。今虎豹同居。因朗吟朱夫子反招隐操一篇而罢。复讲论如初。语及朝廷朋党时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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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忧形于色。感慨不已。
问。敬者用工底意思。多似于人道上看之。天道只可言诚。某人云天道亦有敬。此语如何。先生曰。有何不可。心经发挥注中。释敬曰此天地底敬也。圣人底敬也云云。此人有见于此。
乙酉夏。寿一与山堂族叔及某某来谒于龟潭。留侍屡日。寿一问曰。向来李敬叔大小隐显体用之说。未知已有归宿处否。先生曰。敬叔悯吾之迷昧。至诚启告。而老昏终未领悟。故尚未契合。因出往复文字以示之。寿一览讫仍进曰。大抵议论甚好。末学意见安敢到。然而既有疑。不敢不问。今此大小隐显体用之说。先生辨之尽矣。说之详矣。而但语意。犹以为仁义礼智。物亦同禀。此所以不得打破敬叔之说也。灰土枯槁木石之类。谓之元亨利贞之理则可。岂可谓之物亦同禀仁义礼智之性也耶。朱子曰。太极阴阳五行。只将元亨利贞看甚好。又曰。以气言之。则知觉运动。人与物若不异。以理言之。则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而与哉。黄勉斋曰。仁义礼智。特就人心而立名耳。愚意则以为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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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则元亨利贞之理禀之者。人与物似无异。而但其平正直立之人。得其全以为性。名曰仁义礼智。其横生之禽兽。得其偏以为性。故或通一路。至于倒生之草木。其生长遂成。虽不可谓全无元亨利贞之理。然而特囿于大化之中而无知觉运动。故曰全塞不通。其何可谓之同禀仁义礼智之性也耶。朱子语类。亦有人物同禀之说。然与数条语不同。无乃朱子初年语乎。先生曰。须仔细看通塞二字下语之意。是本有。故有或通或塞之异。若本无则岂有通与塞之可论乎。大抵斯理也。至虚而至实。至实而至虚。至有而至无。至无而至有。谓之无则有也。谓之有则无也。谓之实则虚也。谓之虚则实也。虚非虚也。实非实也。有非有也。无非无也。只当求之于虚而实有而无可也。今也不然。人谓之有且实。则认为实有而实。人谓之无且虚。则认为实无而虚。此其所以胶扰于文义而莫之解者也。物之同禀四德云者。谓之实无不可也。谓之实有未尽也。此朱子前后之说虽异。未尝不同者也。
翌日复侍坐。先生曰。佥贤不以老拙之无似。徒步远访于寂寞之滨。其为感喜。又何可言。观此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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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老拙犹然。设若有人云孔子今来在某道某州云尔。则虽至远之地。佥贤必不计他事。不远千里而往谒。往谒之后。虽留侍屡月。其所见所闻。决不如论语之详且备。佥贤何不读论语耶。设若有人云孟子今来在某道某州云尔。则虽至远之地。佥贤必不计他事。不远千里而往谒。往谒之后。虽留侍屡月。其所闻所见。决不如孟子之详且备。佥贤何不读孟子乎。推之四书及朱子书皆然。熟复详味。自有无限义。所谓归而求之。有馀师。佥贤何不慥慥乎。
先生谓寿一曰。向者所论性者理气之合一条。前书以待后面语为答矣。未知君更入思量否。寿一对曰。妄意以为性字诚不可以一例看。以中庸天命谓性之性。孟子性本善之性。程子性即理之性。朱子将性对气之性观之。是似不可以杂气而为言。然以孔子相近之性。张子合虚与气之性。程子性即气气即性之性。朱子理与气合而成之性观之。是亦不可以舍气而为言。寿一尝将此数语。反覆思量以为专言理之性。是所谓本然之性也。兼言气之性。是所谓气质之性也。本然气质命名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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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其实性岂有二。从古圣贤欲发明性本善之义。故于是乃剔出本然之性于气质之性之中。指示万世耳。然则原初性字命名。本指气质之性而立名耳。何以知其然也。盖性之为字。从心从生。今以作字之。义观之徒理不可谓之性。徒气亦不可谓之性。必也合理气然后方可谓之性。是故以本然之性。为理气之合则诚误矣。凡言性者。似指气质之性为言者。然以此气质之性。谓理气之合云尔。则有何大害。先生答曰。大抵心之为物。气以成形。理亦赋焉。则气以承载理以主宰。理气浑合。为一物。虽不相夹杂。而亦元不相离。岂可云专无气。然理自理气自气。不可云性者理气之合。如心字之合理气为说矣。程,张,朱子之意以为理非气无安放处。无气不足以为性云尔。非以性为理气之合。如君之谓矣。
是日甚閒静。欲与诸友留侍质疑。而以与某某今日约游于上中下仙岩及云舍两岩之间。难于负约。次且未决。先生闻之曰。积年之别。一朝之奉。岂不怅惘。然朋友有信之义。不可不念。须速践约。践约虽小。终归于善。背约虽小。终归于恶。古人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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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何苦而去善从恶。以伤吾素志乎。契别之难。今日如是。明日亦如是。慎勿为念。须速践约。因谓山堂叔曰。余老矣。此后相逢不可必。愿勤读圣贤书。毋负素志。
是夕复侍坐。先生谓寿一曰。昨夕所论物亦同禀四德之说。思之如何。对曰。先生所教谓之无是有。谓之有是无者。是诚善形容。然其似无而实有者。是无乃实有元亨利贞之理而然欤。其似有而实无者。是无乃实不可名以仁义礼智之性而然欤。通塞二字。下教甚似释然。不可率尔更渎。已喻尊意。请从后细思之。先生又曰。人心道心之说。思之如何。对曰。情者性之欲之说。寿一亦非不知此。而但分言道心天理人心人欲云尔之后。则此所谓人欲。非流而为私欲之欲耶。既分别出天理一边。则其所馀者。非流而为私欲之欲而何。若以人心人欲之人欲。为性之欲之欲。则其道心天理之天理。非性之欲欤。朱子晚年。既改程子之说。则不意今先生复主斯说。先生曰。用五所论。骎骎然入于栗谷指出七情之善一边。尽归之四端之说也。甚可忧惧。君看象山,白沙,阳明及我朝诸先生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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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于异学。此人皆以高才英识。初岂不欲学究天人。优入圣贤之域者哉。亦岂不欲辟异端宗圣学者哉。然而末梢所得。终至于背经离道。岂不惜哉。今君亦未免渐有处下窥高之意味。更愿君力行所知。笃实践履。收拾身心。庄整齐肃。使此身常若对越上帝。则此心惺惺。义理自然呈露。然后心与理为一可无想像揣度之患矣。何不于尊德性上更加留意乎。寿一对曰。下教郑重。敢不承命。但鄙性昏懦。恐不克负荷耳。然四七之说。寿一亦岂敢以七情之善一边。尽归之四端。主张气发一途之说。如栗谷之谓耶。七情之善。通谓之道心则可。谓之四端则不可。寿一非不知此。而遣辞之际。辞不达意。致此误渎尊听。情有理为主而发者。是固道心矣。情有气为主而发者得其正。则是亦道心矣。虽以理发气发之异。而有四端七情之分。然其为情则一。故四端虽谓之七情中物事。似无不可。先生曰。四端不必分配七情。因复推说人心道心四端七情之说。终宵论卞。间以故事及时弊与学者之病。谆谆讽谕。亹亹不厌。闻来不觉惕然怵然。背汗面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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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因说近来科举之弊曰。我国设科之后。岂有如此之时哉。诚可寒心。当初立科之本意。岂不重且密哉。初试以观其文艺。再试以经学。观其学术。本欲得文艺学术兼备之人。而今也不然。所谓制述者。徒尚其浮华。所谓经学者。徒尚其句读。已极不可。况借手呈文。欺罔有司。或夤缘考官。用情参选。是何益于国哉。此门一开。士风都丧。为举子者。临场则以奔走道途。相尚傍溪曲径。足迹无所不到。售之则以为能。不售则以为拙。此何景像耶。今有人家女子为钻穴踰墙之行。则为其父兄者。皆以为羞。以为灭门之祸。人之闻之者。亦莫不贱而污之。而至于男子子有此奔竞之行。则为其父兄者。恬不知耻。人之闻之者。不以为怪。何其不思之甚耶。至于为人奔竞。敢犯王章。冒籍他乡。惟利是求者。料其情迹。厥罪惟均。甚无谓也。
寿一患私居汩没有倍他人。且有七八颛蒙相从问字之扰。末由摆脱。不能专力读书。先生曰。昔宣城人相与聚财。营立陶山精舍。以为县中子弟讲学之所。退溪先生贻书责之曰。佥君以我为学长役耶云云。今用五为学长役而已耶。何其不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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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甚非所望。
先生谓寿一曰。用五之学。未立根基。故践履似未著实。制行亦未坚牢。更愿取大学一书。熟读而详味之如何。此书卷秩甚简。而天下义理尽在于此。须不计日月之久近。不计番数之多少。或只读大文。或兼读注释。或兼读或问。要在句句烂熟。段段著落。使三纲领八条目之理瞭然在心目间。则必有功效矣。古人不以泛看诸书为贵。以精读一书为务。以其一书精读。则他书可迎刃而解故耳。孔子大圣人也。读易。韦编三绝。当时之易。不但卷秩甚简。圣人之读书。岂如今人初学之坏损哉。韦编至于三绝。而犹以假我数年。卒以学易为言。读书岂可草率而为之。遽责其功效哉。余自少病不读书。中间奉先人之教。只读论语十四年之久。然后胸中始觉稍有一斑之见。君何不勉之哉。
遗事[崔道鸣]
丁先生于道鸣先夫人为同高祖。而于继王母为异姓再从喃妹也。与先君子有通家之好。先生尝游枫岳。遵海而南。历访弊庐。留止数日。时先君子与继王母俱在堂上。相见甚欢。道鸣亦侍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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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询所业。特加奖励。道鸣乘间请为学之要。先生曰。中庸所谓尊德性道问学。如车两轮。如鸟两翼。不可偏废。要当交修并进。此虽世儒常谈。而此外亦无他玄妙之可言也。又曰。孔门之教。不越乎入则孝出则悌。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数者之间。下学人事。便是上达天理也。又曰。古人云惟学逊志。若有一毫尚气凌人底意思。则便不是吾儒家法。因诵温温恭人惟德之基以实之。其还也。先君子送至河赵台。道鸣亦随之。先生登台周览。坐语移晷。是日也。天朗气清。俯瞰沧海。浩无际涯。先生喟然叹曰。海于天地间。为物最巨。旱涝不能为之盈缩者。以其大也。吾心之体。本与天地同其大。而有小得丧。辄加喜戚。何哉。私意蔽之。而不能充其量故也云云。因与先君子执手相别而去。其后道鸣往拜先生于法泉。先生适有眼患。方闭户调治。以道鸣远来。强疾酬酢。道鸣以所著太极动静,心为太极等文字就质。先生详加订正。因语及理气之说曰。理与气一而二。二而一。不可分先后也。惟其理则无眹无迹。气则有形有为。理为气之主宰之说。人皆诵之。而或不能真知其所以然。至有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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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体以气为用者。又有认气为理者。此不可不察也。道鸣尝从家庭间。闻先生少时。性豪迈颇不羁。稍长。自知读书为学。彊志力行。又深自韬晦。人莫知其有道也。所可见者。事亲极其孝。服勤养志。终始无违。治家有法度。闺门之内。无异于公朝云。窃尝覵先生之笃信退溪先生。亦犹退溪之笃信朱夫子也。由退溪以达于朱门。故门路最正。其为学也。又先从践履上得力。转就穷格上用功。故涵养既久。讲解亦到。发之为言语文字者。皆自操存体验中出来。先生有不可夺之志。有不可屈之气。弘足以胜重。毅足以致远。好学之诚。老而弥笃。端居一室。左右图书。俯而读仰而思。常以为义理无穷。岁月有限。歉然有不自足之意。至其养深积厚。义精仁熟。心融而神会。色温而言励。望之俨然。即之穆如。古所谓成德之士。其果多乎此哉。雅有高趣。好佳山水。遍游域中形胜。遇适意处。或徜徉终日。飘然有出尘之想。味淡泊守穷约。若无意当世。而惟其爱君忧国之忱。根于秉彝。屡进封章。时触忌讳而不自止也。呜呼。先生造诣之浅深。固非后学所敢妄议。而主敬之功。通贯动静。知行相资。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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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正。求之近世。殆未有过于先生者也。至于年尊德卲。望誉俱隆。超然独举。不受世羁。出处之正。又孰如先生者哉。论者以陶山之嫡传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