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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潭先生文集卷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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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潭先生文集卷之二
 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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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进善兼陈所怀六条疏(庚午九月。呈县道未达。十二月更呈。辛未正月始达。)
伏以臣禀性愚騃。无可比数。自知不敢以污贱之身。玷辱 清朝之名器。冒死陈情。至再至三。以至于四疏而不知止。夫一介小臣。偃伏私室。徒烦章疏。屡干宸严。揆以邦宪。罪合万死。臣虽愚无知识。具是四体。亦犹人耳。岂不念荣名之可慕分义之至严。而其所以一向渎扰。未敢承 命者。苟非其情之万不得已。则固不当踰分忘僭若是其甚也。是以前后疏辞。毕暴危悃。一毫无隐。窃庶几 洞烛本情。获遂分愿。而 圣明不谅。 天听愈邈。尚靳斥退。又 赐温谕。臣欲进受 恩命。则难进之状。一如前疏之所陈。欲退保初心。则 圣眷优渥。未得祈免之路。臣于是惶怖踧踖。罔知为计。以 圣上体下之仁。倘赐 曲察而审思之。则与其招一无识之臣。丧失其心而贻羞朝廷。曷若弃寘田野之间。使得其所以终其身乎。而况幺么贱臣。屡拒 召命。罪不容诛。虽荷 圣上曲贷之恩。而其亏损 国体。则莫此为甚。伏乞 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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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念名器之至重。察微臣之情愿。亟削臣职名。使之物各付物以遂其性。则不胜幸甚。仍伏念臣罪积逋慢。 圣度包容。至于前日 圣批中。谕以非洁身之士。勉以同休戚之义。臣庄诵至今。感涕自零。夫君臣之义。根于秉彝。世禄之裔。异于疏远。臣虽无状。非不知不仕之无义。亦非敢自拟于洁身之流也。第其非分之职。既无进当之路。不肖之身。虚辱 责勉之音。百尔思之。报答无阶。窃欲少效愚妄之见。以自附于古人所谓以言事君之义。而臣不识文字。昧于古谊。僻居乡村。聋于时政。不敢别立意见。构成文辞。谨取先正臣李彦迪上 中宗大王一纲十目疏中。取其正君心,严家政,养国本,正朝廷,慎用舍,开言路六条。述其大略。仍附己意。忘其固陋。以效献芹之诚。而采掇之际。多有不成文理者。惟 圣明只察其愿忠之意而 恕其僭妄之罪焉。
其一曰正君心。臣闻人主一心。万化之源。而国家治乱存亡之几。未有不本于人主之心者。故人主之心正。则万事理人心顺而和气至。人主之心不正。则万事乖人心拂而戾气应。此理之必然也。思昔圣人在位。体天出治。方寸之地。正大光明。纯乎天理之公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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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欲之累。故自微至著。由内及外。洞然无有私邪之蔽。而纪纲立于上。教化明于下。法立而无侵挠之患。令出而无阿私之失。进贤退邪。允协舆情。赏善罚恶。一徇公道。而不敢以一毫私意凿于其间。但见虚明之地。廓然大公。俨然至正。泰然行其所无事。而坐收百官众职之成功。如或反是而为人欲私意之侵乱。失其公平正大之体。则其偏陂猜嫌之念。固日扰扰于方寸之中。而奸伪谮慝之交攻。又将有不可胜言者。于此见人君心术之不可不正。而其所以正心之道。又必由于懋学而得之矣。盖本心之善。其体甚微。而物欲之攻。不胜其众。而况人主处于崇高之位。加于亿兆之上。宴安之中。既多怠忽之乘。酬酢之际。每有汰肆之患。苟非学问之力存省之功。无一息之间断无一毫之不尽。则其何以正其心术而立万事之纲乎。臣伏惟 殿下圣质高明。天资近道。频 御经筵。日讲圣贤之书。则其于正心之方。固已熟讲而体验之矣。臣不敢赘陈贱见。而以其符验之著于外者观之。则或恐 殿下之于正心之功。犹有所未尽也。臣窃念 殿下英锐果断。可以大有为之君。而惟其英锐也。故或欠涵养深厚底功夫。惟其果断也。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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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无沈潜缜密之气像。平居而存主不固。遇事而易至摇荡。以致发之于外者。率多伤于轻快。失于躁急。喜怒不无过差。辞气或至忿懥。既有歉于温厚子谅保合大和之盛。又未见有忧深思远长虑却顾之意。以此言之。则 殿下之讲学。似是只说得正心一场说话而已。固未曾直就本原上。仔细理会。亲切体认。以之措诸实用也。孟子曰。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夫失之一心。虽若甚微。而害于政事。捷于影响。几微之际。深可畏也。宋儒朱熹之说曰。心之体用始终。虽有真妄邪正之分。其实莫非神明不测之妙。虽皆神明不测之妙。而其真妄邪正。又不可以不分。诚哉是言。人若徒恃其为神明不测之妙。而一任其心之所发。更不分真妄邪正。则其不陷于邪妄之域。而能保其真正之体者。未之有也。伏愿 殿下反之于心。而先就其一念之发处。必谨而察之。此为出于正耶。出于邪耶。果出于正也。则扩而充之。不使其少有壅阏。果出于邪也。则克而去之。不使其少有凝滞。偏者恢之。窒者通之。深刻则矫之以仁恕。轻浅则矫之以沈密。使此心之大用。粹然一出于大公至正之路。而又须深加戒慎恐惧之功。使不睹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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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中无思无虑之时。此心之体。已自炯然肃然。如鉴之空如衡之平。而万理庶事皆由是出。则大体既立。达道斯行。有动静交养之功。而无本末偏废之患矣。夫然后蝉蜕人欲之私。春融天理之妙。有中和位育之验。而致一世治平之效矣。惟 殿下留意焉。
其二曰严家政。臣闻传曰家齐而后国治。其家不可齐。而能治其国者。未之有也。臣历观前代之治乱。未尝不由于家道之正不正。若宫闱之内端庄齐肃。后妃有关雎之德。嫔御无盛色之讥。彤管有史。晏朝有箴。常存规警。不至渎慢者。家之齐也。退朝之后。从容燕息。近侍仆御。陪列左右。上惮不恶之严。下谨戴盆之戒。无一人敢通内外以紊朝政者。家之正也。今我 殿下圣德光明。以御家邦。而 中宫殿新升壸极。以赞内治。闺门之间。自当整肃。而先事之戒。不可不存。御下之道。不可不严。臣请先言人君不能正家之害。以备亵御之箴焉。盖君臣上下之际。亲戚内外之间。其情谊之流通。由正路而行。则光明正大。朝廷和泰。由邪径而行。则暗昧回谲。驯致祸乱。国家之存亡。于斯判矣。理势之必然者。既可易知。往事之已然者。亦多明验。而时君世主率多以攀缘宫闱者。亲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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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欲察外廷之物论。兼采闾巷之事情。先正在我之权度。以为制事之模范。此由于外廷之臣。不能诚心事君。取信于君父。以致阻碍而然也。虽然。自古以来。未闻谨慎之左右。交通内外。而正大之君子。攀缘邪径。则人主之信之也。适足以坏其家政。而至于亡国而后已。可不戒哉。以 殿下之明圣。博通前史。深鉴得失。则其于虑患之道。宜无不至。而毫釐不察。末流难防。甚可惧也。臣请以 殿下之所自言者及事端之彰露者言之。向者戚里至于私谒便殿。以售奸谋。宦寺至于交结缙绅。以作权势。当其外示至诚。密勿谋为之际。 殿下亦岂不以其人为可信而其言为可听也。及今觉悟而后观之。则无非愚弄之狡态欺罔之私心。 殿下若一向信用。则不几于亡 殿下之国哉。今既洞察其倚附幽阴之迹。而又当家道正始之日。必须痛自惩艾。扫革前弊。勿以为宫廷之隐奥。而常若十目十手之严。勿以为端倪之微细。而常畏滔天燎原之祸。克正宫禁。检防姻戚。如有宦寺便嬖之类交通内外。复开邪径者。即付有司。绳以重律。以昭 殿下清明之治焉。仍念自古人君例多以戚属为肺腑之臣而信任不疑。以致恃宠骄恣。专擅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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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未有不自取灭亡而贻祸于国者。是以先正臣李滉曰。外戚如窦武少。如梁冀多。岂可以一窦武。启百梁冀哉。此诚千古之断案。历稽前古。鉴戒昭昭。而前车既覆。后车复蹈。甚可畏也。虽以 殿下之所曾经者论之。戚里之徒。窃据兵柄。酿成祸阶。终至于灭其身而覆其宗。此非但国家之不幸。亦非所以保全戚属之道也。曷若初不委任而使家国俱安乎。惟 殿下深惩既往。以戒将来焉。且念书之赞尧曰。克明峻德。以亲九族。尧之盛德。荡荡难名。而特以是弁之于首者。盖言亲睦九族。乃是圣王之大德。而为齐家治国之本也。今 殿下孝友出天。抚爱宗族。恩遇之隆。无间亲疏。况在 先王同气之亲乎。噫。两贵主青年孀居。哀此茕独。而有子无良。获戾于天。块处深宫。形影相吊。妇人偏性。莫知其子之恶。过于忧伤。转辗成疾。则以 殿下之至仁圣德。念及于此。岂不恻然而伤感也哉。 先王至亲。惟此两贵主。而年龄已暮。馀日无几。伏望 殿下曲加恩礼。慰解其心。以笃亲亲之义。不替终始之遇。则不惟有光于 圣德。庶几观感于国中。使民德归厚矣。且臣于废庶人事。尤有感焉。废妃配体 殿下。几至十年。 殿下以伉俪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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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民以母道事之。今虽见废。犹当处之别宫。待之以礼。以尊帝王之家法。以全旧日之恩义。而今乃不然。加以庶人之号。寘诸闾阎之中。则 殿下之待之也。无已太薄乎。贾谊言。冠虽弊。不以苴履。且以为曾在大臣之位者。不可戮辱。曾在大臣之位者。犹不可戮辱。况曾在后妃之位。而与 殿下配体者。一朝贱待。有如苴履。则岂不亦堂陛之不尊而有歉于 殿下之盛德乎。当初 殿下虽引汉光武为證。而光武犹听郅恽之言。厚待郭后。恩礼不替。未闻其为庶人而处之闾阎也其后明帝克追先志。礼待阴,郭。每事必均。传之史策。以为美谈。光武之事。即我 殿下今日处变之道也。明帝之事。即我 东宫他日取法之地也。惟 殿下既以是自勉。而又存贻厥之谟焉。语云君子绝交。不出恶声。诗述谷风。悲其薄送我畿。此古人之所以虽于相绝之际。不能不全其恩义。以存不得已之心也。今 殿下殊欠恻怛黾勉之义。反有迫切少恩之举。此中外人心之所以久而愈郁也。臣伏闻顷因儒臣大臣之所达。有修理别宫。继给廪料之命。而旋即停罢。此 圣德之既光而复晦者也。臣窃惜之。伏愿 殿下依前所定。更加施行。不胜幸甚。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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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正家之一端。故敢附于家政之末。惟 殿下平心舒究焉。
其三曰养国本。臣闻诗之大雅曰。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又曰。亹亹文王。令闻不已。陈锡载周。侯文王孙子。盖文王有翼翼之敬亹亹之诚。而能尽事天之道。故有敷锡之庆而泽流百世。臣伏见 殿下心存诚敬。常思所以奉天仁民之道。故天监厥德。笃生 圣嗣。正位春宫。此正 宗社臣民亿万年无疆之休也。昔者太任娠文王。有胎教之法。故文王生而明圣。古之圣人教子之法。始于在胎之时。而况既生而孩提有识者乎。臣窃伏闻 世子虽在冲年。生禀异质。岐嶷夙成。大有异于凡人。教养保导。不可少缓。此 殿下所以早定位号。以寘宫僚者也。夫人生而静。天之性。感物而动。性之欲。性无不善。而几有善恶。故习于正则正。习于邪则邪。是以古之圣王教太子者。必选端方正直博闻道术之士。以任辅导。而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盖尝慎之于微而养之于早也。今之宫僚。必须抄简一世之人望。而如臣愚蠢无识不可比数者。亦得以滥测其间。则或恐选任之道。犹有所未尽也。必须斥去如臣之流。而更加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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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务得其人。然后庶可以收其辅导之实效矣。第今宫僚之所行者。不过轮日入直而已。别无授书讲业之事。此则其势固然。而臣愚以为 世子若到始学言语之时。则虽未及授书。而当 命言僚以次入见。必先以孝弟忠信礼义廉耻等事。引古證今。略略说过。使之易知。而亦必因其所见之物所习之事。触类寓戒。反复致意。以养其良知良能。又于进见言说之际。须使先自严重。导以诚意。以示隆师亲友之道。启发尊德乐义之心。则化与心成。中道若性矣。宋儒程颐之言曰。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使盈耳充腹。久自安习。若固有之。后虽有谗说摇惑。不能入也。臣之所论。实本于此。惟 殿下勿以为无稽而勿庸。虽然。辅导之责。固在于宫僚。而即今保养之功。专在于内侍阿保之流。此辈必须选其温良慈惠重厚小心者。与之居处出入。以谨保护。切勿敢以戏慢媟狎之习奇邪诞杂之言。以赌一时之喜悦。终致心志之流荡。以至衣服器用之类。务存朴素。珠玉锦绣之物。不近于身。饮食供养之节。亦使简淡。肥柔膏腻之味。不接于口。此非但养生养德之要法。亦所以介尔景福之道也。昔文王使太公傅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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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及嗜鲍鱼。而太公不与曰。礼鲍鱼不登于俎。岂可以非礼养太子。非礼之味。尚不以养太子。则不正之人。不正之色。不正之声。亦不可接于耳目矣。故曰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此乃蒙以养正之道也。召公之言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贻哲命。盖子之初生。教养之得其道则哲。失其道则愚凡人尚然。况我 世子自贻哲命之时乎。然其保导之规。教诲之方。如臣浅见有难尽陈。而其见于贾谊之保傅篇者详矣。惟 殿下取以为法。而又益推类而通之。以开万世治平之源焉。臣又闻叔孙通之言曰。太子天下之本。所以为天下之本者。以其系天下之心也。今我 世子之诞降也。凡我东方亿万生灵莫不愿戴。则况立 殿下之朝而食 殿下之禄者。其忻慕爱悦之心。宜无差殊当初 殿下为宗社万世之计。询问诸臣。以定名号。伊时二三宰臣。虽有异同之论。究其本心。岂有他哉。不过是 询问之下。各陈所见而已。今乃以此为罪。一并退斥。至于除拜宫僚之时。亦不为参合彼此。以广抡选之路。而举措偏重。剖析太甚。有若一家之私事者然。此岂所以系一国之人心而措国势于磐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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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者哉。而况 殿下将以一国臣庶。全付我 世子而不以至公之道牖之。反以偏系之私视之。甚非所以教之以正而一视同仁之义也。以 殿下止慈之心。思之又思固当靡不用极。而漆室之中。私忧过切不审 殿下亦尝念及于此耶。惟 殿下深察焉。
其四曰正朝廷。臣闻董仲舒曰。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夫朝廷者。四方之本源。王化之所由始也。本源清明。虽欲末流之混浊。不可得矣。若不先正朝廷。而期国家之治安。则譬如溷其源而望流之清。其可得乎。盖朝廷之所由正者。只在于上下交孚。群工和穆。同寅协恭。以臻至理而已。若上下不孚。群工不协。人心涣散不能和合。则不可谓朝廷之正也。我 国家朝论之携贰。殆将百有馀年。而转辗矶激。遂成痼疾。以至庚申年间。因一妖逆。机阱大作无辜含冤。偏党之祸。于是乎极矣。幸赖 天心大悟。幽冤毕伸。克正诬告之律。以慰远迩之望。日月之更。孰不钦仰。第其更革之馀。诛窜相继。臣远伏穷乡。昧于前后事实。虽未详某某人之罪或重或轻。而大抵此人等。以杀戮导 殿下。而反受其殃。此固天理之必然者也。虽然彼初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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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告于 殿下而擅自为之也。乃欺诬 殿下。藉 殿下之威势以售其计。则 殿下之受其欺诬。使得以恣其猜杀者。此固 日月之明。或有所蔽而然也。今当悔悟之始。 殿下以前日之见欺者为戒。朝臣以前日之逞憾者为惩。君臣上下互相劝戒。毋踵前习。大开宽仁之政。以成公平之治。则实国家朝廷之福也。噫。臣未知有以此说复于 殿下而退自勉励者耶。况我 朝仁厚立国。远迈汉唐。宁失于厚。不可失于薄。宁失于恕。不可失于刻也。是以 列圣以来。礼遇臣邻。不妄诛杀。岂有屡诛大臣。如 殿下之朝者乎。夫大臣者。近君之位。而人主之所礼貌也。国人之所具瞻也。 殿下曾不少难。屡加诛戮。有罪无罪。今不暇论。而其所诛戮。辄当翻覆之际。此所以不能释然于人心。而体统以之而大坏。 国脉以之而渐伤。臣窃悯焉。且念朋比之习。其来已久。风声所及。谁能自脱于色目之中。而若其善恶心术之所在。则虽亲父母兄弟。亦有所不同。岂可曰彼皆不善而此则皆善也。亦岂曰此则皆是而彼则皆非也。今乃混其心迹。无所卞别。苟其当路之类。则不察其贤否。汲汲引进。苟其失意之徒。则不究其情罪。而一切屏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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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势荣禄。众趋之都府故利之所在。不暇廉隅。虽有争夺不靖之弊。而在人君公听并观之道。岂可曲循其意而无所裁抑也。 殿下临御十六年之间。时事三变。而每于变革之际。必专用一边之人。使屏退者含恨次骨。使得意者恣行报复。夫如是。故朝廷礼让所在。而作一战场。缙绅风化所先。而徒事倾轧。彼进则斥此。此进则斥彼。朝无寅协。罔念共贞之义。内怀干戈。举有相图之心。而 殿下又一任其所为。不思所以消融彼此。调剂人心之道。臣恐循是以往。则 殿下之朝廷。征战无已时也。而况才难之叹。莫甚于此时。虽爬罗剔抉。率录小善。犹患庶官之难其人。乃反举国而分之。区别而用之。以致用人之路不广。杂进之弊日滋。不闻为官而得人。未免为人而择官。职事之不举。庶务之丛脞。此固理势之必然也。苟使今日之诸臣。知有国事而不知有偏党。割去己私。务存公心。忘其宿昔之嫌。克恢甄拔之道。同心并力。共济时艰。则庶可以尽一世之才而了一世之事矣。何惮不为。而直为此懔懔也。而况公论国之元气。向来诬狱方张之日。乃有扶持公论之人。而任其退处。不思招致之道。尤非所以恢公道而服人心者也。噫天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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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人君之所以御世经邦。用此道也。今 殿下之臣其丽不多。而亦不能俱收并蓄各尽其能。使之咸囿于大度之中。有若私覆私载者然。恐有歉于天地之量也。古人有言曰。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殷鉴不远此在 殿下所亲经历者。向使 殿下听之也不偏。而聪无所蔽。则为臣者必能知所谨慎而不至于售奸。任之也不独。而明无不烛。则为臣者必能知所忌惮而不至于误国。往者已矣。来者可追。今夫博奕者。虚著一手。则全局皆败。 殿下岂可累手虚著。而不虞其败局乎。臣窃想 殿下之心以为彼此嫌隙。势不相容今若保合通用。则必不肯同心国事。不如专委一边以责其效云尔。则尤有所不然者。 殿下试观前后任事之臣。果谁尽心于国事而副 殿下委任之意哉。其所以致此之由。 殿下亦尝反求于心乎。 殿下于进人退人之际。或至加膝或至坠渊。执德不固与夺无常。是故群臣之事 殿下者。皆无长久之虑。举有得失之念。因循姑息。各为身谋。苟图目前之富贵。不念 国事之日非。而朝著之间。意象浅促泯泯棼棼。日趋于危乱之域。与 殿下所料之意。大相径庭臣不敢知 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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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税驾于何地也。思之至此。不觉拊心而长吁也。臣窃观朝廷之所以不正者。皆源于偏党二字上出来。诚以偏党既除。则朝廷自正。而百弊可袪。偏党不止。则朝廷无可正之日。而国随以亡。偏党之祸。尚忍言哉。初缘论议之携贰。遂成争利之窠窟。植根既固。流波滋蔓。以至坏人心术。祸人家国。其害岂止于洪水猛兽而已哉。虽然。人穷则反本。乱极则思治。此固理之常也。百馀年间。翻覆如棋。饱经世变。人皆危慄。而惟其利欲痼之于中。荣辱驱之于外。卒莫能自拔于颓波之中矣。伏愿 殿下乘此有为之会。奋乾转之机。以大公至正之心。行大公至正之道。建极于上。敷锡于下。合 殿下前后任使之臣而兼收并用。保合消融。君臣胥勉。痛矫弊习。而又必爵赏以劝之。黜罚以惩之。如有特立无党。持论平正者。爵之赏之。任之勿贰。如有复循前辙。倾陷异己者。黜之罚之。去之勿疑。使知公论为立扬之阶。偏党为陷身之阱。则人皆弃旧图新。改心易虑。移其偏党之心。务为公正之论矣。 殿下苟能聪明以临之。至诚以动之。执此之德。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则已痼之人心。虽曰难变。而积以岁月。必有斡旋之效矣。夫如是则一舟
愚潭先生文集卷之二 第 215H 页
之中。自无敌国之患。一堂之上。永绝向隅之叹。非但 国家万世之利。其在满廷臣僚。亦岂不安享富贵。保无他虞乎。今臣所论极涉迂阔之空言。而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则是坐而待亡也。 殿下岂忍坐而待亡。不思所以转移之道乎。诗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又曰。谁能执热逝不以濯。惟 殿下深念焉。
其五曰慎用舍。臣闻伊尹曰。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其难其慎惟。和惟一。孟子曰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盖用舍得失。安危所系。古之明王。慎之而不敢轻。难之而不敢易。必参之于众。察之于独。洞见其贤邪之实而从以进退之。此得人致治之要法也。后世人主。不明此义。轻于举措。故或以一人之誉而进之。或以一人之毁而退之。或前以为贤而任之者。后以为邪而戮之。前以为奸而屏之者。后以为忠而宠之。用舍颠倒治乱遂分。由不能卞之于早而审之于始也。试以我 殿下用舍言之。其所以难之慎之察之见之者。果有合于伊尹,孟子之训耶。噫。 殿下即祚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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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乙卯至己未。皆以为贤而尊之宠之者。凡几个人。而至庚申。非诛则窜非窜则斥。其可谓贤耶。邪耶。自庚申至戊辰。皆以为贤而尊之宠之者。凡几个人。而至己巳。非诛则窜。非窜则斥。其可谓贤耶。邪耶。然则自己巳。皆以为贤而尊宠之者。臣亦未知其他日之果为贤果为邪也。臣窃覵 殿下有求治之愿而未得致治之要。有得人之诚。而或欠知人之明。好贤而未能真知其为贤。恶恶而未能真知其为恶。或虑用彼而胜于此。用此而胜于彼。彼此交进。用舍无定。而所用未必称意治效渐至捕风。此 殿下之心所以顾瞻咨嗟。靡有所届者也。呜呼。以 殿下之明圣。苟能得贤以自补。则从欲之治。致之不难惜乎。在廷之臣。其才智力量。皆出于 殿下。之眼下故 殿下反有凌驾簸弄之志。殊无推诚敬重之心。而不免以私意智数颠倒运用于其间。则其所以致今日之弊者。岂非 殿下之所自取者乎。何以言之。夫国家者。人主之一身。而大臣者股肱也。台谏者耳目也。股肱虽有痿痹之时。耳目虽有壅蔽之患。而固当针砭医治。使股肱便利。耳目聪明也。今 殿下因其痿痹。遂以为股肱不可用。而以口鼻代之。因其壅蔽。遂以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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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不可用。而以指节代之。是以股肱不能为股肱。耳目不能为耳目。风邪交感于其外。败證迭出于其内。以至一身之间。血气壅滞。君臣之际。情意不通。上下相蒙。好用机权。群臣迎候 殿下之意向而为之左右。 殿下坐视群臣之情迹而为之举措。诚信未孚。疑阻辄生。此所以互用彼此。终无得人致治之效也。 殿下如欲反之。则莫如一体君臣。推诚相信。洞去嫌碍之端。克尽交修之美。臣有罪过。则或明施谴罚。或严加敕励。以示惩改之道。而切不可隐忍积憾。以至乖隔。 君有阙失。则或犯颜廷争。或随事献替。而务归至当之地。亦不可含糊面从。退有后言。不患下之不忠于我而患其诚之未至。不患上之不信于我而患其忠之未尽。相输悃愊。不置町畦。厥孚交如。和气蔼然。则 殿下之身。血脉周流。自无壅滞之患矣。然则用人之道。固在于推诚。而又须审择其人而后。乃可以推诚而信任之矣。夫国家之众。万机之烦。非一人之所能独任也。是以必当深求敦厚诚实刚明公正之贤。畀以股肱之责。又求端方廉节鲠直敢言之士。委以耳目之寄。而勿拘于朝臣之偏党而有所取舍。以至于一才一能之士。亦皆旁搜毕致。各随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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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以授众职。任之勿疑。以责成效。有功则久于其任。不称则更求贤者而易之。盖其人可退。而其位不可以苟充。其人可废。而其任不可以轻夺。臣之所言。实本于朱熹之说。此岂非用舍之要道而人主之所当服膺者乎。噫。知人之难。自古皆然。而邪正之卞。亦有其道。昔李德裕言于唐武宗曰。君子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萝附他物。不能自起。宋仁宗问王素以可命相事者。素对曰。惟宦官宫妾不知姓名者。乃可充选。于是相富弼。士大夫相庆。 殿下诚能以此二者察之。则其于卞贤邪之道。思过半矣。且凡用人之际。必使积劳而后迁。试可而后升。则有才者加勉。不肖者企及。人各安分。不敢躁求。而今 殿下之用人也。超资越序。迁擢无渐。而其所迁擢之人。亦未见其有过于人者。故未得之人。举生妄心。转相慕效。朴拙之人愈少。巧进之士益多。夤缘攀附。争图捷径。而除拜蔑公。引进太骤。朝除夕迁。坐席未暖。牵补架漏。百务废弛。以官守为传舍。以职事委胥吏。考绩之法。几至不行。官方之紊。日以益甚。然则 殿下之爵禄。不过为趋利之门。而枵然之一空器而已。又奚足以砺世磨钝而作一世之人才乎。伏愿 殿下一变涂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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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轻名器。循序而进秩。量才而授任。以矫躁竞之风。丕革顽弊之俗。则可几朝著之清明而庶绩之咸熙矣。且如所谓遗逸之士。用之为尤难。人君苟得怀才抱德名实相副者。招之以礼。任之以诚。则此固盛世之美事。而末俗渐漓。假真售伪。或有羊质而虎皮者。或有凤鸣而鸷翰者。苟或取其外而不究其中。执其虚而强责以实。则鲜有不败国而亡身者。如汉之樊英名动四海。晋之殷浩人拟管,葛。而及其出为世用。则率不免取败一时。贻讥千载。其不可以虚名取人也审矣。是以我朝自 列圣以来。未尝轻用遗逸。有若曹植,成守琛之贤。亦不过迁转六品而已。至 宣庙朝初年。始许未出身人台谏之路。举皆博采公论。以徇人望。而亦未有骤升滥授之讥矣。厥后朋比之习渐痼。而各引草野中稍有名论者。借以吹嘘之力。务为树党之计。而其人也亦不量其才分。毅然自当。中外相应。互为声援。相率而陷于欺君之罪。此三四十年以来膏肓之弊也。 殿下亦尝屡用此等人。而不卞贤否。徒取其名。混加升擢。褒奖过当。而及其用之未久。辄生厌薄之心。或至诛殛。或至斥逐者。踵相接也。此虽其人与援引者之失。而初以待贤之礼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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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终以诛奸之罪随之。岂不亦前后之乖剌而伤 殿下则哲之明乎。苟能先察其真伪。不受其欺诬。则初无轻用爵赏之失。后无陷入罪戾之弊。而此之不为。顾彼之久行。此臣之所未解者也。虽然。向之所谓遗逸者。虽或用违其才。以致偾败。而若其文章言论。皆有致名之由。未有如臣之愚陋者也。亦未有如臣之不学者也。自顾臣身。固不敢比拟于其间。只缘生于世禄之家。曾得荫仕之路。而亲老多病。未能从宦。遂以不仕之迹。转作媒爵之阶。铨官不究其事实。而强拟于不当拟之望。 圣明不覈其真伪。而屡授以不当授之职。至于 圣批中。亦以考槃幡然等语为 教。有若待所谓遗逸之士者然。古今天下。安有如臣之不学无识而得充遗逸之数者乎。昔燕人以五百金买死马骨。而千里马至者。以其能真知千里马之骨而买之也。今 殿下以千金买驽骀之骨。臣恐草泽之中。真有怀宝之士。亦将以臣为耻。深藏而不市也。此臣所以不忍将此不肖之身。以妨 殿下求贤之路者也。今臣以轻用遗逸之弊。以至于臣身缕缕为说者。自他人观之。则必以为同浴而讥裸裎。且以为怀私饰诈。别有情态。而臣目见倖门一开。俗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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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伪。居常慨然于中。不意臣之躬驾此路。自陷于欺天之罪。故不顾傍人之嗤点。沥尽肝膈之微悃。思有以小槩 圣心。以为报效之地。而亦非欲使 殿下因噎而废食也。 殿下如欲得贤士。与之图治。则必先斥去如臣之流。以杜虚伪之弊。克殚诚意。旁求俊彦。而其所以招延之礼。又必量其轻重之宜大小之差。而至于除拜之时。尤宜察其才德。考其功能。绝无舛施之举而真得任用之实。则上无虚授之失。下无冒进之讥。而得贤致治之效。于是乎可几矣。苟或不然。而今日求一人。不合于意。则改求他人。明日求一人。不合于意。则改求他人。又明日而又如是。则非但终无得贤之路。而 殿下之心亦渐懈弛。并与其求贤之念而忘之矣。岂不殆哉。臣故曰莫如卞之于早而审之于始也。惟 圣明留心焉。
其六曰开言路。臣闻古之治天下者。朝有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所以通治道而来谏也。孔子称舜之大知曰。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用其中于民。盖天下之理无穷。而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故虽或至愚无识之人。亦不无一言之可采也。是以古昔圣帝明王。必广求直言。以通群情。言可用则用之。言不可用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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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之。谅直者嘉之。讦犯者义之。愚妄者恕之。狂诞者容之。有培植激劝之美。无沮抑摧折之失。此所以嘉言罔伏。而君德以明。群策毕收。而朝廷以修者也。人主之心。如有一毫偏蔽之私。而厌闻谠言。自涂耳目。则虽有宗社之祸。迫于朝夕。指鹿之奸。发于殿陛。谁敢进无益之言。挑不测之祸乎。洪惟我 圣祖刱业垂统。深知国家之兴亡。在于言路之通塞。广开不讳之门。以求谠直之言。 列圣相承。遵而勿失。有若 世宗大王以海东尧舜之盛德。犹未免于因循习俗。将行事佛。持平许倜谏未蒙 允。乃至多率宪吏。持杖邀路。击破供佛之具于 大驾之前。夫为人臣而为此悖妄之举。则当有慢君之罪。而惟其一念所在。只欲纳君于粹然无过之地。故 世宗深加奖叹而不之罪。此所以君明臣直者也。且 世宗之所与推诚信任倚为股肱者。莫如黄喜。而宪府以其欲缓监牧官之罪。请于台谏之子。请罢其相。以杜循私枉法之渐。 世宗即允其启。而旋又拜相。 世宗非不知黄喜之贤不可一日去位。而犹且勉强从之。以存相规之义。以伸直士之气。此所以忠谠竞劝者也。夫以 世宗之圣主。黄喜之贤相。而乐闻规谏。交相敕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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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彼其至。故能身致太平。以开万世不拔之基。吁亦盛矣。建及 文宗大王。以札下教曰。古之人君。以天下之耳目为耳目。故谋从众而自合天心。愚暗之主。自信聪明。不咨于众。故祸生所忽。悔已无及。 世祖大王御题训辞。赐 世子曰。人主有才则必自誇。自是则必拒谏。拒谏则无直言。孤立无助。下多离反。亡国之道也。 文宗既知从众之合天心。 世祖又信拒谏之必亡国。其好问之意。贻燕之谟。可谓至矣。其后 成宗大王以御笔下政院曰。自古人君。乐闻其过者少。恶闻其过者多。人臣知其君非而敢谏导正者。是谓直臣也。知其君是而进媚称善者。是谓谀臣也。仍赐承旨史官六曹三司各笔四十枚墨二十笏曰。以此书吾得失。至哉言乎。其乐闻求助之意。溢于言表。非盛德之至。何以及此。若其颁赐笔墨。使书得失。尤甚切至之举也。其以四十笔二十墨。书得失之际。上自君德之修否宫闱之得失。下至权贵之贤邪时政之利病。何事不书。何失不录。其间亦岂无以得为失。指无谓有。虚妄之论,臆逆之说,过激之言哉。以 圣人虚受之量。只取其可采之言而不责其馀。此所以恢天地之量。来疏远之口也。 宣祖大王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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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一于 询问之下。对曰。 殿下有自圣拒谏之病。拒谏非桀纣之所以亡者乎。 仁祖大王时。郑经世,俞伯曾等于章疏中。辄引光海为證。而皆未闻以引喻之失当。有受忤旨之罪者。我 祖宗之所以培养者既如彼。所以容受者又如此。此我 祖宗之治。所以比隆三代。而非后世之可及也。休哉。我 殿下膺 祖宗艰大之业。荷 祖宗付畀之重。其求言纳谏之道。必法 祖宗。临御初年。亲制舟水图说。以寓箴戒。其论治国之道有五。纳忠谏好闻过。居其二焉。纳忠谏则引书之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而演其说焉。好闻过则引古之进善之旌,敢谏之鼓,诽谤之木。而推其义焉。大哉 王言。真可谓一言兴邦者也。臣于是时。窃伏田庐。盥手伏读。愿得少须臾无死。以见德化之盛也。呜乎。傅说告于高宗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今 殿下之所以为说。无非明白的礭底说话。则 殿下之知之也。可谓深且切矣。苟能念玆在玆。行之不艰。则自可允协于 祖宗之成德。而以 殿下之所知。验 殿下之行事。则似有大相剌谬者。臣请有以直之。呜呼。 殿下有求言之旨而无翕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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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有咨访之名而无采用之实。听言之际。不无切切计较之心。纳言之时。有慊一一容受之量。或覈其言根。雷霆斯赫。或逆探其意。霜露乍变。则其与逆于心而求诸道。逊于志而求诸非道者。果何如也。噫。朴泰辅,吴斗寅等事。尚忍何言。其言之是与不是。姑舍勿论。 殿下试观前史。扑杀言者。果是何如主哉。桁杨之下。见者丧魄。道路之传闻者悼心。此诚千古所罕有之过举。而满廷臣僚。无一人忘身敢谏。纳君无过。而退自相谓曰。上怒如此。吾辈无如之何云尔。则吾君不能。莫大乎此。臣窃痛之。虽然。 殿下旋觉其非。追复官爵。此固成汤改过不吝之盛心。臣不必复为提起。而惟望 殿下痛自悔责。以为后戒。故玆不胜惓惓焉。且 殿下每于所厌闻之事。则必先立禁令。或云论以一罪。或云切勿捧入者。前后甚多。臣僻居遐乡。虽传闻未详。 以殿下之盛德。岂为是哉。如或果尔。则甚非盛世之所宜有也。 殿下之所设禁令者。虽是不当言之事。既捧之后。不可用则置之而已。何必先自拒绝。使不得言乎。夫以诽谤之言。书诽谤之木者。岂皆所当言之事哉。其中必多悖妄犯上之言。而古之圣君。未闻有以此罪之者。惟秦始皇设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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谤妖言之罪。而国随而亡。今虽未能设诽谤之木。其可以禁令防人之言乎。 殿下既设禁令。则瞻聆所及。岂必尽知 殿下之本意哉。必将槩闻而泛称曰。禁令至严。以防言路。若或犯之。罪当至死云。则虽有危亡之机。著于昭昭。而莫敢为 殿下一言矣。岂不大可惧哉。古语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水壅而溃。伤人必多。民口之不可防。自古如是。 殿下何不导其流派之所归。而一向堤防之邪。惟其如是。故自朝廷以至于闾巷。莫不以言为讳。父诏其子。兄勉其弟。以依违苟合。为固位之良策。缄口结舌。为保身之奇算。上不敢少忤君父之意。下不敢稍咈侪友之志。少无謇谔之风。专事唯诺之态。大小相和。遂成雷同。则君上之阙失。谁敢言之。时政之得失。谁敢言之。事关宫禁。谁得而言之。事关权贵。谁得而言之。其中或有一言半句之少犯时讳。则必群怪聚骂。以为昧事之痴汉。所论不过冷官之弹驳而已。所言不过异己之斥逐而已。补阙拾遗之路绝矣。官师相规之义寂矣。盖其一世之风声气习。已至于此。子思所谓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者。不幸而近之矣。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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曷尝观自古言路之闭塞如此。而其国不亡者乎。 殿下试于宴閒无事之时。取 殿下所自为图说者。质之于十六年之行事。而一一勘验之曰。某年某臣谏某事。而吾之所以应之者。果有合于纳忠谏之道邪。某日某臣言某事。而吾之所以听之者。果有合于好闻过之意邪。吾之所以纳忠谏好闻过之诚。能使群下化之而有敢言不讳之风邪。执此三者。反复深思。则以 殿下之明睿。不待臣言之缕缕。而其必有惕然而反顾者矣。惟愿 殿下反己而求之。推类而通之。更厉初志。痛自点检。一以 祖宗朝行事为法。悖妄虽有如许倜。而法 世宗之褒奖。论大臣虽有过当。而使如黄喜之受以为罪。体 文宗从众合天之义。遵 世祖拒谏亡国之戒。而以 成宗广求直言之心为心。虽有桀纣,光海之引喻。亦不之罪。然后庶可以言顾行行顾言。而真有协于 祖宗之德矣。亦可以上有好下有甚。而庶变其一时之弊矣。虽然。摧折之极闭塞之馀。人心已痼。习俗难移。 殿下若不大警动大振作。夬示悔责之旨。洞开进言之路。新一代之耳目而激一时之气节。则上下相徇。卒莫能变其委靡之俗矣。昔齐威王下令于国中曰。面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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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谤讪于道路者受下赏。于是齐国大治。强于天下。人谓之战胜朝廷。诸葛亮有言曰。诸有忠虑于国者。勤攻吾之阙失。则事可定贼可死。功可蹻足而待也。伏愿 殿下以齐威王之令。令于国中。以诸葛亮之言。责之辅相。又必行之以至诚。示之以至信。使一国之人。洞然皆知其出于诚信而非出于虚文。则可致言路之廓如。而无壅蔽之患矣。臣又闻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夫以子路之好勇。夫子每加裁抑。而至于事君。则以犯颜敢谏为训。盖人臣事君之道。有犯而无隐。宁激而无偷。不若妾妇之以顺为正者也。是以人主必贵其面折廷争。不取其柔辞婉语。虽或率尔妄发。涉于讦扬。每加褒奖优容。未尝以触忤为罪而后。始可谓能纳谏也。是以陆贽之言曰。谏者之多。表我之能好。谏者之直。示我之能贤。谏者之狂诬。明我之能恕。谏者之漏泄。彰我之能从。有一于斯。皆为盛德。谏者有爵赏之利。人君有理安之利。谏者得献替之名。人君得采纳之名。然犹谏者有失中。而君无不美。此真千古之格言。臣读史至此。未尝不三复咏叹。欲为 殿下一诵之者。故玆敢致意于末端。惟 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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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更加留神焉。
凡此六条所陈。虽其文辞短拙。繁复纰缪。不足以仰尘 睿览。而其意则皆祖述于李彦迪之说。非臣臆见而刱说也。夫心者万事万物之本。故正君心为首。心正而后家齐。故严家政养国本次之。由家以及朝廷。故正朝廷慎用舍次之。集众善而通治道者言。故开言路又次之。此其六者先后之序。而节目之所以分也。彦迪原疏中所谓顺天道,正人心,戒侈欲,修军政,审几微五条。亦莫非治道之切务。而臣窃取其尤关于大体者。为说如右。每条辄以彦迪之言弁首。而仍及时事。少效愚衷。惟 殿下试垂乙丙之览。而仍取彦迪原疏。参互深审。则为治之本末。庶可以兼该而不遗矣。呜呼。六条之说。莫非今日之急务。而六者之中。正心为本。则若所谓正心者。岂非人君最先用工之处乎。如论其为学次第。则必由于大学之格致中庸之明善。而朱熹之章句或问。论之尽矣。如臣卤莽。固不敢强为之说。而若其涵养一段工夫。则只在于敬之一字。苟或徒知正心而不思所以敬以直之。则又无以正其心而为修齐治平之本也。是以先儒之言曰。心者一身之主宰。敬者一心之主宰。然则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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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之工。不外于敬者。于此亦可见矣。其用力之方。程颐尝以整齐严肃主一无适言之矣。谢良佐尝以惺惺法言之矣。朱熹尝以惟畏近之为言矣。若夫正衣冠尊瞻视。慎之于容貌辞气之间者。是谓整齐严肃也。将行一事。心在一事。不敢以思前算后之念参错于其间者。是谓主一无适也。日用语默之间。常加警省。不至昏沈。不至走作者。是谓惺惺法也。至于惟畏近之之说。尤甚亲切。盖其蟺蜎蠖濩之地。酬酢应变之际。常若上帝之临汝。渊冰之处下。出往游衍。无不与天周旋。不敢弛其兢业之念。肆其一己之欲。以至其心收敛。不容一物。然后庶可以不失其主宰而为万事之根本。此敬之一字。为正心吃紧下手地也。舍此而正其心者。未之有也。虽然。正心之说。为世所厌闻者久矣。时君世主。率皆让此一头。以为常谈死法。而徒自规规于智术。察察于事务。自谓足以御一世之人。致少康之治。而举不免于刻覈日甚。丛脞日增。同归乱亡之辙。古人不云乎。巧持其末。不如拙。戒其本不反于本。徒趋于末者。岂不慎哉。故臣于六条既终之后。又复提起正心之说。终之以敬之一字。而臣不学无术。未敢索言。惟 殿下深考终古帝王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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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心法而益加留意焉。臣于此又窃有感焉。朱熹之与友人书曰。工夫易间断。义理难推寻。岁月如流。甚可忧惧。奈何奈何。夫帝王之学。虽与韦布不同。其治心治身之道。则未尝不同也。今 殿下春秋鼎盛。志气方壮。此正大有为之会也。及此时节。大加著力。本源之地。不容纤慝。发见之处。务合至道。则自身而家自家而国。以至于百官万民。莫敢不一于正而治道成矣。如或有一毫退托自小之意。而不肯及时勉励。则岁不我延。私欲渐炽。及其年龄寝高。志气益怠。则声色游畋之乐。土木禽兽之好。自不觉骎骎于其中矣。岂不大可惧哉。惟 殿下念厥终惟其始。臣知识浅短。闻见僻陋。凡今所论。只据李彦迪之说。而傍采传记之所编先儒之所说。参之以我 朝之故事。以效款款之愚忠。而不识时讳。语多谬悖。昧于要道。亦涉支离。固知其不能警惕我 圣心。裨补我 圣德。而第古之人君。或采于荛言。或听于舆诵。则今臣所论。亦岂无一二之可采乎。伏愿 殿下勿以人废言焉。臣仍伏念天下之危。莫有甚于人主之位也。书曰。皇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又曰。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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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靡常。九有以亡。夫人君以渺然之身。位天人之间。上受皇天之顾托。下临兆民之附丽。必须敬天仁民。以常厥德而后。可以长保我子孙黎民。苟或反是。则天命靡常。乱亡随之。其机若此。间不容发。则天下之危。莫危于人主之位。而虎尾春冰。未足以喻其危也。六马朽索。未足以喻其危也。十棋九卵。未足以喻其危也。今 殿下事天而尽其敬。临民而尽其仁。弭灾之道。惠鲜之泽。靡不用极。而仰观于天。灾异叠现。俯察于人。怨咨朋兴。目今岁丁大侵。两南尤甚。流离转徙者。相属于道路。而扶老携幼。气像愁惨。怨声干霄。人心有土崩之势。盗贼有窃发之虞。而金星不离于南陆。汉洛相继而赤浊。其他可怪可愕之变。不一而足。臣不敢知何样祸机伏于冥冥之中也。呜呼。人者天之心也。人心不豫于下。则天心不豫于上。此固必然之理也。今日之民心怨咀若是。则无怪乎谴告之沓至也。夫人君之于天。犹子之于父母。不必问其所怒。而惟当尽其敬畏之心。极其修省之道。人君之于民。犹父母之于子。不必诘其所怨。而惟当蠲其苛刻之政。致其爱恤之意矣。然则 殿下于畏天恤民之道。其可不思所以加勉乎哉。夫畏天之实。在于恤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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恤民之道。在于慎择守令。慎择守令之道。在于正朝廷。正朝廷。又在于正君心。惟 殿下先正一心。以正朝廷。使之各励清操。崇尚廉耻。切勿以浚民膏血。苞苴辇输之徒。置诸牧民之任。则庶可以有恤民之实效。而真有叶于畏天之道矣。不然而喣喣孑孑于一政一令之间。而曰能行恤民之政者。臣未敢信也。噫。君臣上下。方在漏船之中。恶浪冲击。维楫已脱。无有止泊之期。已著胥溺之势。虽日夜汲汲于濡袽之戒。遑遑于拯济之策。尚患利涉之难望。而今则不然。大官恬然而不知危。小官漠然而不知急。无一人担当国事。任为己忧。悠悠泛泛。但为偷安图利之计。其所以弭灾救荒之策。亦涉文具。未见有以大慰天人之心者。臣恐若此不已。则天怒日以益甚。民怨日以益滋。终臭厥载。莫之能救也。夫治世之君臣。治已至矣。而常若朝夕之将亡。忧勤惕励。不敢荒宁。此所以能享治平之福也。乱世之君臣则不然。危亡将至。而自谓已治已安。般乐怠傲。苟冀无事。此所以终取颠覆之祸者也。往迹昭昭布在方册。伏愿 殿下与治同道而无与乱同事焉。臣又闻先正臣李滉于 宣庙朝初年进封事。其诚修省条。凡陈十六事。以为修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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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道。而其中六事。与臣六条之意。亦相符合。若所谓净尽心术之疵病者。即正君心也。防宫禁者。即严家政也。镇定缙绅之忌异者。即正朝廷也。乐善虽如好色之诚。而当审虚求无滥爵赏者。即慎用舍也。听谏如转环者。即开言路也。李滉即以此为修省之策。而至其疏末。又进勉戒之言曰。如或不然。不本于身而望治于世。不恒其德而责报于天。平时则不知敬天而恤民。遇灾则但举文具而泛应。则臣恐否泰相极。治乱相乘。数百年升平之末。国事之可忧。日将倍于今时之弊。而天心之仁爱我 殿下者。反为 殿下之自弃也。其忧爱之赤心。忠诚之恳恻。有足以动人者。而又有以深烛乎治极将乱之几。臣未尝不讽玩而起感也。呜呼。今日之天灾时变。孰与 宣庙初年。今日之人心国势。孰与 宣庙初年。 殿下之修省。孰与 宣庙之修省。 殿下之诸臣。孰与 宣庙之诸臣。而疆埸之无虞。文武之恬嬉。今至五十有馀年矣。臣未知国事末梢果如何出场。而若使李滉见之。则又未知其为何等说话也。思之至此。不觉气短。冀 殿下之慨然有所省发。敢引其说。并以为献。伏愿 殿下益懋修省之道。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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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社幸甚。生民幸甚。子夏曰。信而后谏。未信则以为谤己也。今臣未曾一望 清光取信于 君父。而第臣情势已无可进之期。自分老死田庐。若复拘于谤己之嫌。不思所以一言报 殿下。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敢将狂瞽之说。以干讪上之诛。 殿下倘不以陈腐而弃之。愚贱而忽之。或有万一之采择。则臣虽灭死万万。亦无所恨。惟 殿下亟削臣前后职名。仍治臣狂妄之罪。不胜幸甚。臣无任惶恐战灼伏地俟罪之至。
辞进善兼陈所怀六条疏[第五疏](十月)
伏以臣猥以无识之流。叨此匪据之职。首尾六个月。冒呈辞疏。已至四度。分义亏损。罪戾弥深。而 圣度含垢。 温批辄降。一向趣臣以从速上来。臣以世禄之裔。本无不仕之义。而禀性愚迷。实无可效之能。老病将死。又无陈力之望。且其不仕媒爵。辞小受大之态。又是市井罔利之心。故臣以此三者。自分终未承命。伏想 圣明于臣前日辞疏中。亦可以得其实状。而 天听愈邈。尚靳 俞音。无非臣诚意浅薄。未能取信于 君父之致。此臣所以惶愧靡容。求死而不得者也。一介小臣私情烦猥。固不敢复渎 宸严。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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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免之外断无他路。僭踰之罪有不假顾。以 圣明体下之仁。岂可累辱 恩命于不当施之人。而终至于徒损 国体也哉。且伏念前后 圣批。责谕备至。而如臣顽蠢胶守一隅。终无以自伸其感激图报之心。故窃欲一言献愚。小补涓埃。敢将六条之疏。以效芹曝之诚。而县道以其中一款语有犯 禁令。终不捧上。臣之区区愿忠之志。无以自达于 枫陛之前。此固臣冥行擿埴。自取颠踣之致。其何敢冒昧强呈。以浼 圣听哉。顾臣以搆成无益之疏。淹延数月。迄未上祈免之章。臣之罪戾。于是尤大。玆敢略陈实状。恭俟 谴罚。伏乞 圣慈亟削臣职。仍治臣罪。以严 国体。以安微分。不胜幸甚。臣无任战灼祈恳之至。
辞进善兼陈所怀六条疏[第六疏](十一月)
伏以臣性本愚暗。身又癃病。自分永齿编氓。老死田庐。而向来误蒙 圣渥。屡除显职。非臣残劣所可比拟。辄陈实情。恳乞递免。而 圣恩天大。俾遂其愿。臣每自幸蝼蚁本情毕暴于 日月之下矣。不意今者 谬命愈隆。收召不寘。章凡五上。殚竭已尽。而 天听邈然。又降 温谕。至于食物书籍之 赐屡下穷阎。得与在朝服勤之臣同被 恩例。愧惧深增。诉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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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路。臣诚颠陨惶蹙。不知所以为计也。今臣上被 恩眷之隆重。下迫私情之危惙。依违两间。不进不退。虚冒职名。实享 宠利。则是乃狎 恩要 宠之尤者。其为谩 君辱 国之罪。可胜诛哉。臣虽欲泯默自处。坐縻好爵。诚有所不忍。又有所不敢也。臣以是中情窘迫。万不获已。敢冒 禁令之严。不避渎扰之嫌。复此哀吁于 天地父母之前。伏愿 殿下幸垂察焉。臣之情势。已悉于前后辞疏中。今不敢缕缕更陈。而只此病状一款。已无一分自力之望。臣少患吐血之證。气血虚损。连遭膝下之惨。心恙大发。触事颠妄。不类平人。五十以后。又得遍身痒浓之證。以至于今。逐年作苦。每每狂奔疾走。寘身于高峰绝顶而后。心火稍降。始得回生。此实人人之所共明知。而即今屡蒙 召旨。一向稽 命。昼夜焦灼。忘寝与食。以致本證加发。热火上攻。如惔如焚。眩晕怔忪。郁结忧疑。志虑颠倒。精神迷错。出言做事。有骇视听。强而抑之。闷绝欲死。将此病状。朝夕待尽。臣虽欲忍心抑情。衔恩趋 命。以小效犬马之劳于未死之前。残疾此极。实莫之能。岂不哀哉。伏乞 圣慈曲赐矜察。即许镌削。不使微臣久污名器之重。永抱不瞑之憾。则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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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四方万生同被获所之 圣化矣。臣无任战灼祈恳之至。
辞进善兼陈所怀六条疏[第七疏](辛未正月)
伏以臣闻礼曰。罪有三命。是谓不齿。不齿之极。人理竭矣。让亦有三。是谓固辞。固辞之极。人情竭矣。盖以礼成于三。过三以后。礼所不载。非礼之举。非国家之所有宜者也。是以人臣之受爵于君。未尝不一辞再辞。以全辞受之义。其或有三辞者。则必其有不可堪之情势而然者。故君亦知其果不可强而许其辞焉。此所以臣有辞免之路。君有听许之恩。而君仁臣义。胥尽其道也。今臣三疏不已。以至于五疏六疏者。苟非其中必有甚不得已者。固不当越礼踰分。若是其无严。而 天听愈邈。迄未蒙 体下之恩。凡臣前后固辞之语。都似未经 睿察。臣实惶窘悸慄。不知死所也。昔齐景公以大夫之招。招虞人。而虞人不敢往。孔子以丧元填壑为言。盖谓其虽至丧元而不敢往之为得也。今臣不学无识。闇劣卑下。决知其不可比拟于所叨之职。则其所以辄违 召命而终不敢进者。盖欲窃附于非其招不敢往之一节而已。然则 圣上之所以处臣以不敢当之职而 收召不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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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微臣进路之益阻。而 召命不止。则其势必至于灭身辱 国而后已。臣死不足惜。而缘臣辱国。实非 圣朝处置之得宜也。臣之虚带职名。已过一年。一向违 命。全没分义。非但亏损 国体。积为臣无穷之罪戾也。况今 春宫睿质夙成。年龄渐长。薰陶德性。一日为急。政宜博选正士。以资辅导。而僚属一员。由臣而久作虚窠。臣不敢知 圣上何有于无识无用之一小臣。使之辱 国妨贤。至于此极邪。今者天道一变。万物感欣。而臣以蝼蚁微喘。独不得安其分愿。并囿于 陶甄曲成之中。生则如穷人而无归。死则抱羞愧而不瞑。伏乞 天地父母特赐轸恻。亟削臣职名。使得永齿编氓。毕命田间。则此固大圣人物各付物之至仁盛德也。臣无任惶恐祈恳之至。
辞进善兼陈所怀六条疏[第八疏]
伏以臣虚带职名。已经一岁。情迫势缩。忘僭踰分。敢陈七疏。日夜悚慄。只俟谴罚。不料今者伏承 圣批。十行丝纶。万出寻常。温严备至。引拟匪伦。至以幼学壮行出入辅导等语。反复 教谕。臣惶蹙颠殒之中。窃不胜惊讶之至。臣之不学无识。特其实状。前后暴谏。非一非再。 圣明固已洞烛矣。岂宜 奖谕之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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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若待真有负抱者然乎。窃念臣幼而失学。长而无良。到今老病。神精消耗。遇事罔然。昏迷颠错。每于陈疏之际。即倩他人排比文字。铺张引据。以成说话。必欲详暴情实。冀蒙 恩递于 圣鉴之下矣。未知 圣明反以此或疑其有所知识。而乃有此过当之 教邪。此莫非贱臣虚伪巧饰。辗转欺诬之致。臣罪至此。万死万死。第臣以万万无似之身。叨此万万非常之 恩。于今三数年而极矣。臣之至愚不肖。胶守虞人之志。终未敢进。而亦窃不自胜其感激图报之诚。曾在去年十月初。敢陈六条疏。欲效愚妄之见。而辄被阻碍。无路 上闻。乃于第五疏中略陈此意。以俟 圣明之处分。而 圣上不复究察。未闻有所指挥。臣于此不敢冒眜复渎以进矣。近因台 启。特推道臣云。此实 圣明辟四门来瞽说之微意也。臣若到此趑趄。终未进芹曝之诚。则不但孤 殿下罔极之恩。实为怵祸福负初心之人。故玆敢粘付前疏于左。谨此投进。疏中辞说及年月文字。当有随时改易之处。而臣只依当日写本。更不为有所增减者。所以略见其不敢自外缄封以待之本意也。且臣伏念今此 圣批。决非如臣庸陋所敢承当者。臣之惶惧闷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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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状。至此而又加一节。臣虽欲感激殊遇。一谢 恩命。臣之情势。既无可进之路。而顾此六条所陈。罄竭臣心力。假使臣得至 殿陛之下。而有所陈达。所言不过如是而已也。愚迷之见。谬妄虽甚。献忠之忱。实无馀蕴。倘蒙 圣明少垂览察。则区区志愿。庶可获遂。虽被狂妄之诛。臣亦无恨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