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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斋先生文集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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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斋先生文集卷之六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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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堂先生行状
先生讳兴孝。字行源。姓张氏。自号敬堂。安东府金溪里人。高丽大师贞弼之后。曾祖讳以武。祖讳翕。考讳彭寿。妣安东权氏。先生生以嘉靖甲子十二月四日子时。端重寡默。其嬉戏。自有成人仪度。稍长。师事鹤峰金先生。得闻为学之方。一以明理修身为要。遂弃举子业。尊信小学近思而博通乎诸经传。精思力践。奋勇直前。慨然以求道为己任。金先生亟称曰。此子为学有定力。他日大有所就。吾于后生中得此人矣。金先生既殁。复从西厓柳先生。讲磨既久。造诣益深。尝夜侍柳先生。论理字。柳先生指灯火曰。火之虚处是理乎。先生对云。虚与实为对。理无对。似不可以虚为理也。柳先生即应之曰。虚有虚之理。实有实之理。自此推许甚重。每对榻指陈存心养气之要。其所證订为多。又尝以喜怒哀乐之未发及静中须有物者。反复论辨于寒冈郑先生。郑先生深服其学有心得。叹其相知之晚也。先生一意沈晦。谦退自守。屏居林泉。谢绝世故。大书敬字于座右。因以自号。平居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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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而起。盥栉衣冠。拜家庙讫。拜朱子画像。退处书室。终日危坐。左右简编。俯读仰思。思而未得。则或终夕不寐。如有所会。虽中夜必秉烛书之。又为册子。尝寘座侧。凡自家言动。无不记载。日日磨点。以验工夫深浅。所居之南。有台焉。列植松柏佳木。名之曰霁月。讲论之馀。日与冠童。逍遥其上。或习礼或咏歌。萧然自适。如是者五十馀年。足迹未尝入城府。邻里亦罕见其面。箪瓢屡空。而不以为意。一时名士。多慕而从之。或遣子弟受学。久后声称益著。搢绅交口荐之。癸酉春。除 昌陵参奉。 恩命未至。先生已易箦。二月七日也。寿七十。寝疾逾月。精爽不乱。至临绝之夕。犹口诵孟子养心章。谆谆以告门人。且曰。吾夜梦自天锡棺。兆必不起。因恬然而逝。以是年四月九日。葬于天灯山辛坐之原。先生初娶佥知权士温女。生一女。再娶学生权梦一女。生一女三男。男长铁坚。次石坚夭。季道坚有子女幼。女长归于我家君 康陵参奉。姓李氏。名时明。有六子二女。子曰徽逸,玄逸,嵩逸,靖逸,隆逸,云逸。婿则金碤,金怡也。季女适琴以咸。有一子三女。皆幼。初退溪先生唱道东方。上有以接乎考亭之绪。一时及门之士非一。求其真知实践精造妙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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蕴为德行而发之事业者。惟鹤峰,西厓两先生而已。先生既从之学。知仁义根于吾心。上达由于下学。其所做。不越乎身心日用之间。攻苦刻励。坚确不挠。不得不措。加功百千。及其所见极高。所得愈约。精明纯一。触处洞然。酬应事变。各中其节。其事亲。怡颜承顺。洒扫温凊。甘旨之奉。靡不曲尽。一遵小学。万历癸巳。叠丁内外艰。是时干戈抢攘。饿莩蔽野。而执丧尽礼。营葬以时。人尤以为难。祭祀极其诚敬。尝曰。祭莫重于四时。而今人鲜能行之。末俗之失礼甚矣。每遇四时仲月。则不论丰约。不计有无。虽隆寒。必沐浴亲具。一洞皆化之。与弟兴悌。友于之情。如手如足。读必连床。寝必同衾。方其同在草土。一时遘疠。弟竟不起。先生病在危笃。抱尸大恸。且曰。吾弟平时好礼。治丧。不可不以礼。起视㳈浴含殓。皆如仪。卒事复昏绝。数日乃苏。夫妇之间。待之如宾。虽至楎柂衣衾之微。皆区别而不相混。家人婢仆。未见有戏言戏动。闺门之内。斩斩如也。待宗族。恩义笃至。其有贫不能婚娶者。则为具资装而成礼焉。或有过失者。则严加戒责。虽老大者不少贷。闻人之恶。未尝出诸口。见人之善。必乐道而推奖之。喜气溢于颜面。与乡人处。恂恂然无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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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否。及有念争斗诘。则温言譬晓。委曲从容。闻者感悦。各自悔责。以故人皆爱慕。暴悍化服。教授乡里子弟。学徒尝数十百人。各因其材。教之有序。必先习之以揖让进退。告之以忠信不欺。终日讲论。亹亹忘倦。必字字而释之。句句而解之。无一字容易放过。其言曰。所贵于读书者。为其体之于身。苟为不然。则与不读书何异。又尝语学者曰。人之不离于道。犹鱼之不离于水。鱼出水则死。人离道则鬼。诸君何不学鱼之纵乎大壑。而学出水而死耶。又曰。性者道之体也。道者性之用也。此之谓道之全体也。大而天地。小而事物细微。无一不具于此道之中。大化流行。未尝间断。而必待其人而后行。苟非其人。则道自道人自人。何尝管摄乎。必也敬以直内。使万物已具于大本之中。义以方外。使本体呈露于日用之间。则体用在我。天人无间。此修德凝道之大端也。尝病世之学者。汩于有我之私。不知理之一原。则曰。天地万物。本吾一体。我有理。人亦有理。与其是我而非人。曷若人我两忘。不见我之身。只见我之理。不见人之身。只见人之理。人与我物也。有物必有理。不见物。只见理而已。又曰。欲己多而欲人少者。有己故也。无己则欲谁多而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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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少。欲己胜而欲人不胜者。亦有己故也。无己则欲谁胜而欲谁不胜。己亦人人亦己。何矜伐之有。己亦天天亦己。何怨尤之有。语初学之士。则曰。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今日行一事。明日行一事。知行两进。积之既多。久久必有豁然贯通处矣。又曰。仁义礼智之根于心。譬如品物之根于土。苟得其养。理无不长。物无不盛。苟失其养。理无不灭。物无不消。静存动察。格致诚正之功。不可不预养。养之以正。乃是作圣之功。又曰。为学不主于谨独。则皆伪也。中庸成德之事。故只言慎独。大学学者之事。故特加必字。古之圣贤。必自谨独做起可想。又曰。独枕不愧衾之句。不可少忘。其开端示人。大要类此。先生于书无所不读。尤深于易学。尝观易学启蒙,玉斋胡氏分配节气图。疑其差谬。反复参究。积功馀二十年。遂推演为十二圈图。以配十二会十二月而分排二十四气于其中。且以元会运世岁月日辰之数。加之其上。合而名之曰一元消长图。其说有云。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十六。十六生三十二。三十二生六十四。此伏羲先天自然之象。不容人力而为之者。若以十二辟卦。分布于一圈之内。则其位置节气。自不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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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此恐非伏羲之意。而朱先生亦言未得其说云。则盖欲改而未改者也。夫阴阳消长。不长于长之月而其长有渐。不消于消之月而其消有由。故易曰。至于八月有凶。又曰。七日来复。则先圣之意。亦可见矣。故窃取彖经之意。参以邵子之说。以六十四卦。相乘为十二圈子。乾以上六会。则用伏羲先天。姤以下六会。则用文王后天。元以统会。会以统运。运以统世。岁月日辰。以次而属。苟能引以伸之。触类而长之。则其循环无端。变动不测之妙。自可见矣。旅轩张先生尝见而叹曰。真所谓发前人未发者也。图成。更欲著书发挥而未及就焉。先生天资浑厚。充养完粹。表里交正。幽显一致。语默动静。端详閒泰。望之者自然生敬。虽平日好荡佚无拘捡者。就之不觉敛然退藏。不敢有慢易心。盖其和顺之积。有以发于外而动于物。非区区声色之所可为也。早岁闻道。自信已笃。超然远引。若无意于世者然。忧时惓惓。未尝忘于怀。天启癸亥。 仁祖改玉。朝野想望太平。先生为具一疏。劝行仁政。其略曰。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之本在心。心之本在仁。而仁之所从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以生物为心。则人主之心。何独不然。夫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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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仁者。非汉家姑息之仁。乃帝王相传之心法也。后世之人。例以姑息视仁。谓仁不足行。其言一出。百夫和之。其贼夫仁者甚矣。呜呼。万事虽多。一仁足以该万事。万物虽众。一仁足以统万物。无一物非仁。无一事非仁。事事物物。无不自仁中流出。则家而国。国而天下。咸囿于吾心一仁之中。伏愿 圣明深烛天人无间之理。以生物为心。罔咈百姓。以慰天心。 宗社生灵万世之福。实有基于 殿下体天生生之仁矣。疏成将欲上之。揲蓍不佳而止。呜呼。若先生之学。可谓体用具备。本末兼举者矣。修之于身者。既厚且笃。故其施之于人也。将有动而变之之妙。而既不求知于世。亦不轻以语人。上之人既莫知之。而学者亦莫之识。进未获行之于世。退未及传之于后。卒使不传之绪。殉身以殁。无所发明。呜呼痛哉。先生不喜为著述。虽或有论理寓兴之作。当时且无子弟收拾者。今存者十无一二。唯一元消长图一帙,诗文若干首,日记要语一篇。藏于家。呜呼。奚以多为。其必有玩其图读其书而得其心者矣。姑录其言行大槩如右。以希当世立言君子之采择云。
湖阳权公行状(代宣教公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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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益昌。字茂卿。姓权氏。永嘉人。高丽大师幸之后。松巢先生字之从父兄子也。祖讳伟器。成均生员。考讳宣。成均馆学谕。妣真城李氏。公生而端悫。自知力学。少时尝作太极图诗。以示松巢公。松巢公大奇之。日与之讲其所闻。自是所见益的。所志益笃。知圣贤之学。具在方册。求之之术。唯在读书而穷其理。遂专意经传。自四书五经。以及洛建诸书。无不熟读而详说之。月川赵先生。亲受退陶先生口授。于经学。最号精深。闻公讲说。未尝不称善。且谓人曰。权某尽诵易注。旁通百家。真可畏也。然自知泛滥为无益。乃取小学,近思录,心经,太极图说,庸学或问,朱书节要等书。循环而读之。读必成诵。虽中夜必诵过一遍。如是者盖五六十年。优游浸灌。乐而玩之。欲罢而不能已也。其自言曰。吾少极昏钝。一字之解。如凿山通道。而铢累寸积。以至于此。其用功之勤。盖如此。旧居于映湖之阳。晚寓渊谷之村墅。筑亭种树。翛然其间。因其旧居。自号湖阳子。而为之传曰。湖阳子生而愚拙。又多疾病。体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人皆谓之痴生。少从从叔父松巢公。勤业不怠。颇知义方。尝拜鹤峰,西厓两先生。得闻正人君子之论。晚游月川赵先生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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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学以四书五经为本。以小学,家礼,近思录,心经,读书录。为日用工夫。以性理大全,大学衍义,家语,通宋韩柳。为考阅之资。若东方之书。则以儒先录,退溪集为主。其他诸书。虽无所不读。而亦不屑意焉。家有池台。有时心烦气疲。则逍遥偃仰。消遣世虑。或与亲旧。寻山泛水。欢然以自适。外物奉身。只取苟完。衣冠古朴。鞍马罢弊。被人嗤笑。而不以介怀。性喜恬静。稠人喧闹之处。辄奉身而避。以故居于家而里人不知其有无。处于乡而乡人不知其贤否。与朋友交而朋友不与之往来。呜呼斯人也。其徒病者耶。其徒愚者耶。病于身而不病于心。愚于外而不愚于内。有图有书而潜泳于其中。不可谓全无知。有子有孙而教训于其间。不可谓全无业。赞曰。容貌至愚。尚知好学。所谓不可及者耶。拙于施为。亦无所失。所谓拙者德者耶。游事诸贤。颇有所觉。所谓能私淑者耶。唯知自守。不求闻达。宜世人之不识也。此其胸怀本趣。然知公者。犹以为文不足而实有馀也。公心静而欲寡。言简而虑明。孝于亲而睦于族。信乎朋而谨乎礼。俭于自奉而丰于祭祀。慈于子姓而严于教督。其接物也温而介。其处事也详而正。胁之以威而无所屈。安于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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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无所慕。一味澹泊。抱经林下。漠然无意于世。而闻时政之有失守令之贪残。则忧形于色。扼腕发叹。至欲沥血陈疏。冀悟 君听。及其时事大变。伦纪紊乱。则诵鲁连之语而斥时议之谬。此岂果于忘世者比哉。呜呼。世之读书者何限。而记诵词章。俱为利禄之资。举世滔滔。莫之自拔。公能早定趋向。味于无味。自髫龀以至耄期。专精训谟。一此不懈。初不为有利而劝。故亦不为无利而止。其所以事亲隆师处己接物。与夫言行日用。无非读书中做出。则其自得于书者。固有人不及知之妙。而其诸异乎人之读书矣。易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公其庶矣乎。鹤峰先生见公气貌。称其必不虚死。公虽未获进为于世。以其所得于林下者言之。则真可谓不虚死矣。公生于嘉靖壬戌。殁于崇祯乙酉。享年八十四。初娶丰原柳氏。护军獜孙之女。生一男曰圭。再娶义城金氏。学生裕吉之女。月川赵先生之外孙。生二男四女。男曰玺䵺。婿则生员金柱汉,学生金,进士申埰,幼学郑之玄也。圭娶光州金氏。生一男一女。子曰以敬。婿曰安履吉。再娶绫城具氏。生一女。适生员李国荩。玺娶庆州孙氏。生一女。适幼学柳益辉。䵺娶礼安金氏。生二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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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曰持敬,处敬。女长适金至白。次适申世润。金柱汉生二男二女。子元烈,亨烈。女长适金琯。季适权世后。金生一男二女。男宗渼。女长适安晚瑜。季适赵桡。申埰有二男一女。男禹锡,文锡。女幼。郑之玄无子女。以敬有四子。曰衍,衡,律,徽。以卒之年十二月十二日。葬于蓼村申向之原。于今二十有五年矣。长子圭以其墓道阙显刻。将求文于作者。以阐扬其先德。顾无状文为摭言之地。以时明于公为姨兄弟。且从公游甚款。遣其孙衍。箧其遗稿若干卷,公所自为传一篇。访余于首山之中。请余状其行。余辞以久谢笔砚。不可以模状其盛美。则圭之请益勤。不惮重险之远。既去而复至。义不可以终辞。且念时明于公早蒙提诲之勤。虽不能执经函丈以卒其业。或时对榻。辄欣然忘寝食。上自天地造化之妙。下至世道之污隆。学术之邪正。莫不罗列并陈。究极其所以然。弟之言而兄或取之。兄之说而弟或难之。每一拜归。充然有得。常恨其不能源源承教以去此蒙吝。而世故推迁。遽隔幽明。寥寥此世。宁得以复睹耶。即今冢木已拱。弟亦老矣。抚玩遗篇。为之太息。谨缀其芜语如此。世之君子其或有取之者否乎。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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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士权公行录
公讳昌业。字子基。姓权氏。自号樊谷。安东府金溪里人。高丽太师权幸之后。曾祖讳輗。资宪大夫吏曹判书。祖讳安世。宣教郎, 齐陵参奉。 赠嘉善大夫户曹参判。考讳志。启功郎,军资监直长。妣春川朴氏。佥知中枢府事彦弼之女。公生于万历庚子正月丙辰。自儿时不喜游戏。八岁。就敬堂张先生学。先生聚徒设教。门下常数十百人。公游其间。静嘿自持。未尝为闲杂语。敛膝读书以终晷。人已知为非常人也。先生亟称曰。此子气质纯美。力学可畏。遂授以小学,大学。次之以论孟中庸。虽迟于记诵。而能通解大义。未成童。已知有为己之学。以为为学之方。在于庸学。不可以他求。益自尊信二书。专精致志。俯读仰思。思而未得。则发悱问辨。要以真知实践为务。其论格致则必求所以格致者如何。言诚正则体当诚正之实事。至于喜怒哀乐之未发已发。无不反诸己而验之行。以故其守于身也庄而重。其出于言也详而慎。为子职则必夙兴盥栉。整衣冠省问。侍侧色常愉。既夜必安寘而退。如是者自少至老如一日。丧葬一依文公家礼。附身附棺。必诚必慎。祭祀致敬。务从精洁。不以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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腆为贵。始直长公有二子。公其季也。公之仲父主簿讳𧩦。无子。取养公将后己。未几。直长公丧其长子。公不果继。然犹父视主簿公。事之一如本生。其殁。为之齐衰桐杖三年。其处家也。宽而有法。未尝有疾言遽色而家众畏服。其待人也。和而以礼。人无老少。无不悦喜而不敢慢易之。人之有善。必称道而奖进之。有过则必晓谕。使自改之。衣食只取充蔽。宗族致其敦睦。从父孽兄夫妇。俱死于疠。出家赀敛葬。抚养其子女。使不失所。训诲蒙学。讲说详备。或至日昃夜分。而不见有倦色。平居晨起谒庙讫。常对圣贤书。潜心温绎。尤喜读朱子书,心经,近思录。手不释卷。又于羲易。益加研究。至于大行,经世之类。莫不旁通其妙。以四勿为日用持循之则。书以自警。尝曰。小学做人底样子。苟不依这样做去。如何做得人。书九容五伦之目。以训子弟曰。不慎九容。无以正容体。不知五伦。违禽兽不远矣。又言女子不可无教。抄小学中关于女职者。使女子讲习而行之。又曰。读书只是使人知此理而行此道。此道本非高远。为子为臣。各自有当行底道理。知之非难。行之为难。若口诵圣贤之言而身无体验之实。则与不曾学何异。且夫君子之学。不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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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义二字。苟能从事于斯。造次勿失。则不失为君子儒矣。其学专以敬为主。言皆平实简当。其得于师门者。实深且的。张氏门人之居金溪者甚众。无不往来从公。参订其所疑。往往至拟以所事先师者事之。盖其言论风旨。有足见慕于人者。南州人物之盛。称花府为最。其中世族大家。挟才艺砥名行。殆以千数。其言敦厚有学者。则必以公为首。 孝宗朝。命收遗逸之士。府人同辞以公应选。事竟不行。而公议所推。盖可知矣。公自少不喜为举子业。为文不用科场程式。虽或参乡解。亦不赴覆试。自丙子后。终不就试。辛丑夏。与士友遍游书院。偶得疾。壬寅秋。移寓真城之文海村。越明年癸卯四月丁未。遂不起。享年六十四。公寝疾三年。不以病苦形诸色辞。未尝作呻吟声。或问之。则曰。久病岂无心火。但吾一切放下。自无此患。病间。默诵庸学。或至数遍。沈思反复。无非方策上事。且令子弟展读近思录。剖释精蕴。亹亹不怠。盖其励志向学。不以病剧而自止。真所谓一息尚存。不容少懈者。公配南阳洪氏。唐阳君常之玄孙。忠义卫勤之女。有二子三女。男长泰时。次泰中。方业儒。女长适朴纶。次适金学尧。季适金鸣世。皆士人。泰时生四男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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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中生二男一女。朴纶生一女。金学尧生二男一女。金鸣世生一男二女。皆幼。侧室子二。曰万馀万纪。以是年十二月十六日。葬于真城县北卯向之原。从直长公兆也。葬之翌年。公之胤子泰时使其庶兄万馀。奉家状来属于徽逸曰。知先子者莫如子。愿得一言之赐。顾徽逸识浅语绵。本不足以侔状其德美。第以公亲受业于敬堂先生。徽逸亦敬堂先生之外孙也。曾以童子逮事先生于金溪。先生每当讲论。必称权某权某。敢问曰。权某何如人。曰其人精思著己。与之讲学。甚有益。未几先生下世。思慕先生而不可得。则欲从先生所推许者而游之。其心宁有已也。自是往来金溪。必从公而宿。窃覵其容貌辞气。宛尔法门遗度。心诚悦之。因欲叩问其所尝受授者。尝载书及门。则公方侍直长公疾于真城。留待一月。而公竟遭大故。遂伥伥而返。厥后又闻公来住真城。与金学培天休约会于凤院。拟质中庸疑义。则公已自文海归金溪二日矣。既无好贤之诚。而事不如意者每如此。重以疾病忧患之侵寻。有愿莫遂。益切寤寐之叹。而公遽启手足。其为痛慕惨惜。宜如何哉。而状公之行。其又可得而辞耶。兹因泰时氏所次家状。参以平日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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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见闻者。录其言行大槩如此。世之君子其必有采择而扬阐之者矣。甲辰十月日。安陵李徽逸谨状。
通政大夫行尚州牧使朴公行状
 曾祖 赠通训大夫司仆寺正讳之蒙。 妣淑人野城朴氏。
 祖 赠通政大夫工曹参议讳荣基。 妣淑夫人丹阳申氏。
 考 赠资宪大夫兵曹判书行迎日县监讳世廉。妣贞夫人英阳南氏。
公讳弘长。字士任。其先务安人也。嘉靖戊午。生于宁海府元皋里第。中万历庚辰武科。由阿耳万户。历宣传官,济州判官,灵岩郡守,大丘府使。自大丘府使。升叙为军资监正。又除掌乐院正。未几。充日本通信副使。既还。拜顺天府使。因大丘民上疏乞留。仍知大丘府。以疾弃归。俄拜尚州牧使。病未之任。戊戌正月三日。终于家。享年四十一。无子干家事。且无故吏能言其事者。日事时功。莫得而详。后公殁六十年。公之侧室子琜之子文徵。始掇拾其父遗录及众所称道可徵信者。来告于李徽逸。使辞而陈之。惟公英迈挺特。仪表峻整。气肃而语寡。弱冠。有相者见之曰。真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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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尝通判济州。济号多奇玩异宝。公一无所问。日业弓。夜必读书。兵家史记。靡不习贯。尤喜读小学曰。此一部 君父所赐也。有 王子纵奴买马。侵劫州民。官不能禁。公按治不少贷。一州骇震以为必有奇祸。卒亦无事。壬辰。瓜满将递。值倭乱。留为助防将。闻 大驾西狩。涕泣不入寝室曰。 主上播越。臣子何心安处耶。时公兄节度公毅长为庆州判官。始遌贼不利。公闻之大恸曰。吾家世受 国恩。分当效死。而弟拘于此。兄又失守。平生报 国之愿违矣。何以见天日乎。因不食累日。及闻庆州捷音。即杖剑起立曰。吾兄果能如此。在济闻判书公讣。以 国事方急。不敢擅归。因哀毁成疾。太夫人上言乞哀。特 命递归。公闻 命急还。冒风涛前进。舟几覆幸免。行至海南。闻有灵岩之 命。到官未数月。 朝廷以大丘当岭南要冲。首拟公为府使。时西厓柳先生在政府。 启曰。新府使朴弘长。乃毅长之弟。而武将中最称有名。勿任以他务。使之专意于保葺。公于是竭心焦虑。抚摩凋瘵。仍募民屯田。贷傍邑租若干斛为种。载粥与酱。亲饷督耕。秋果大熟。得石者凡三千有馀。因此渐有储峙。得以接 天兵赈饿民。屹然为东南巨镇。能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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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腰领。使不得横肆者。繄公是赖。 朝家较绩焯勤。累秩褒勉。而公终不离本州。盖无公则无以为州也。李相公元翼开体府于本道。将合操诸军。檄公为中军。公适在外未返。兼程急趋。公素蓄三骏。是日自骑其一。一载弓矢。一载器仗。并首齐骤如飞。一军皆惊。体察使亦起视曰。真所谓人马相得也。既至。体察使劳曰。公之能名。则固闻之矣。马力闲习。何得如此。公对曰。小官当壬辰之变。袖手远岛。不能就一绩。目今寇乱未已。冀凭驰驱之力。以效尺寸之劳。故求得此马。调练至此耳。体察使为之动容。丙申。 天朝遣使日本。册封平秀吉为国王。游击沈惟敬要我使同行。为调戢两国计。 朝廷以黄慎为上使。升公堂上以副之。时倭兵尚留釜山。贼情叵测。人皆汹惧以为必死无回。公不以为意。促装就途。将发。亲戚或涕泣牵衣。公曰。臣子奉 命出疆。唯 王事未竣是忧。岂以躯命死生为念。汝等休矣。到五沙盖浦。倭将平调信来传关伯之意。期以某日接见使臣。既而秀吉改辞曰。我国欲通上国。而朝鲜遏不以闻。沈游击欲调停上国与日本。而朝鲜沮挠百端。且我放还朝鲜王子。朝鲜当使王子来谢。而使臣秩卑。是慢我也。辞甚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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骜。闻者甚惧以为进必为戮。当留此以待。公言于上使曰。既奉 命至此。虽有万死。岂可怀疑不进。以重辱 君命乎。即与上使。举帆直至关伯所。清正簇拥兵器。辕门外数里。皆铺文绣以耀之。人皆胆战目夺。不敢骑行。公独策马腾踏。如入无人之地。倭将相视愕然曰。朝鲜有人也。清正各馆两使。使不得来往。公言于守门者。为见上使。勉之以无动。每晨必整冠带。肃然端坐。意气阳阳若平日。一行赖以自安。一日清正炽炭于地。使谓曰。吾将寘使于焰上。公答云。吾将解衣就之。有跟行族人泣而前曰。炮烙之惨。迫在顷刻。将柰何。因呜咽失声。公叱曰。 国书未传。分当委命。汝尚畏死耶。推出杖之。倭皆战惧。会天雨毛积地。关酋惧灾。不敢加害。并促 天使杨方亨,沈惟敬等同我使回去。且言再调兵继出。公就见 天使曰。俺等既未得传 命。又闻再肆虿毒。不可不及时驰 启。 天使曰。待我奏闻。同时发遣可也。盖沈惟敬本欲弥缝两间。苟欲成好。而事竟不谐。自恐得罪见诛。故缓于陈奏。公固请曰。小邦与 天朝势异。一日先报。有一日之备。不可缓也。 天使终不听。公与上使谋曰。宁得责于 天使。不可误 国家事。潜遣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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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 启贼情。公将还。日本赂遗甚多。皆郤之。搜从者装。有倭剑二口。即归之于清正。行橐只有日本地图及衣衾而已。公自在大丘。已忧悴成疾。及归自日本。病益甚。自大丘载归于家。竟不起。人望方隆。天夺斯遽。远近嗟悼以为邦家之不幸。公威严莫犯。不恶而人畏之。及莅民为治。喣喣然犹恐有伤。在济凡六年。在大丘三考。惠泽优洽。民视犹父。皆立碑颂之。及卒视厩。唯战马三匹。视藏。唯弓矢数箱。无馀积焉。公艺穷百中。善草隶多技能。才望出辈流。然非公所重。夫喜读书疏货财。清也。除邑害不畏强御。勇也。肉骨苏残。用固邦本。至惠也。奉使雠庭。临死不惧。大节也。凡此数者。有一于是。尚不可以泯焉。矧玆具美。其可无传。玆敢忘其浅陋。评骘旧行。以寓夫平日眷慕之诚。若夫扬褒贬之文。举惩劝之法。以彰示于来世。则在乎其人焉。公娶月城孙氏。鸡川君昭之孙。直长普之女。有二女。长适进士李时清。季适忠义卫尹汤聘。进士有二子。曰莘逸,傅逸。忠义卫有二子。曰晟,炅。侧室子琜有三子。长即文徵。次文载,文明。文徵有五子。长曰沼。馀幼。
御侮将军行都总府经历朴公家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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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玏。字叔献。务安人。始祖进升。高丽典酒。典酒生左仆射暹。有勋烈载丽史。五世而至文晤。封绵城君。绵城即务安别称。朴氏之贯以务安者始此。入 本朝。有义龙。兵部典书。于公为八代祖。高祖讳之蒙。 赠通训大夫司仆寺正。自骊州娶于宁海府。仍家焉。曾祖讳荣基。 赠通政大夫工曹参议。祖讳世廉。 赠兵曹判书。行迎日县监。考讳毅长。 赠户曹判书。行庆尚左道兵马节度使。三代之 赠。皆以户判公追 恩也。户判公当万历壬辰之乱。竭力效忠。有克复东都之绩。累增秩。三掌岭南兵。为中兴名将。聘永川李氏某官之英之女。于退陶先生为外从孙。得妇道甚。封贞夫人。公以甲午六月十六日辰时。生于东都镇。是时户判公尹庆州也。公幼而隽嶷。长有器度。又能勤于干蛊。户判公常任以家事。且命后其堂弟军资正讳进长。公既移所天。推尽孝道。人无间言。中万历戊午武科。己未。为宣传官。壬戌。除会宁判官。以便养换庆州判。遭军资正忧未拜。丙寅。除都总府都事。为嫌人所沮。是年。以京官领兵赴西。抚卒加惠。士忘征戍之苦。及还。时宰有问以边事者。公对曰。城守有五要。逸待劳,秘虚实,明部伍,慎巡警,修瓮城也。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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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鄙诸城。正失此机。甚可寒心。时宰是其言而竟不用。及丁卯义州之陷。一如公所虞。有识者亦有奇公之见。而莫或荐之。丁卯春。扈 驾入江都。率所部守卫。有一名宦。欲以白衣径入军门。公止曰。军法无白衣入者。其人盛怒责之。公持不可。终不纳。人皆难之。戊辰。复拜都总府经历。己巳。奔贞夫人丧。泣血申制。自此无意仕宦。不复进取。盖公自负才望。始谓功业可立致。伉不取悦于人。既龃龉不得意。乃喟曰。吾既无父母。无所为荣。尚可包羞乞怜。为干禄计耶。力穑田亩。或盛具酒肴。乐与朋友共之。屡至空匮。而犹不顾也。然犹自以将臣家世。 国家屡经变乱。而不能致忠效节。尝自扼腕慷慨。语或沾襟。公天性笃孝。色养无违。丧尽哀祭致诚。语及先人。未尝不流涕。凡祭器必致美而别藏之。无一不备。谷酱蔬果之物。亦必躬视各贮。临祭则出之。不常用也。昆季四人。伯仲俱不幸早世。与弟璿友爱切至。食必分味。财无异同。逮其衰晚。至挈家相从于别墅。迟回不忍遽归。盖不欲一日离也。厚遇亲戚。虽疏远视如一体。如有贫穷失所者。举抚而周救之。由是族戚贵贱。咸仰而归焉。晚喜书籍。闻有好书在某所。则必倾财而买之。或倩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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誊之。经史子集之外。医卜杂家。无不旁求广鸠。积案盈箱。几数百千卷。为筑一室。名以琴书。盖为藏书听琴所也。性豪不羁。而乐观礼数。遇士人。辄亹亹问礼。又抄冠昏丧祭之仪。写为一帖。匣而藏之。令子弟遵行无苟简。接宾客。尤致款勤。必累日极欢而罢。有投辖絷驹之义焉。常恨事武不业文。家居。尽去弧遂决拾之具。不令儿子近弓矢。遗命不以戎服袭敛。公娶籍礼安李氏将仕郎玚之女。柔嘉淑静。壸仪无缺。公家蓄两妾。而皆服劳承顺。无少嫌间人。又知公德之行于家也。以丙申四月十二日。终于道洞寓舍。享年六十三。子一人文约。女三人。长适李徽逸。先公而夭。次适李玄逸。季适成用夏。文约有三子三女。李玄逸有四子三女。将以是年十二月日。葬于府南反浦某向之原。谨录其世系履历行实。为求文于秉笔之地云。丙申七月二十七日。婿李徽逸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