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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洲先生遗稿卷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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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洲先生遗稿卷之八
 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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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封事
伏以 殿下受命中兴。膺期御历。忧勤恭俭。二十馀年。德泽有加。行谊未过。盖将躬秉帝王之道。以兴至治之化。而上则天心不豫。疾威沓臻。下则民气不苏。邦本杌隉。治法征谋。废而不修。流风善政。泯焉无存。纪纲陵替。祸乱滋萌。此正危急存亡之秋也。惟天惟 祖宗。付畀焉眷顾焉。绝而复续。踬而复起。使 殿下动心忍性。增益不能。以责桑榆之效者。其意至深切也。政宜勿自菲薄。益奋其有为之志。此志既立。以之任贤能退奸邪。举颓纲革流弊。修法度兴事功。凡所以安民而固国者。次第整理。使吾之势。隐然有所恃而不恐。然后行巽之权。俟复之长可也。奈何画兴拨自小而委靡之习痼。判宫府为二而上下之情阻。尊流俗抑清名而自重者不进。宠循嘿绌直道而敢言者日退。虽忧劳庶务而治要有所未举。虽独运乾刚而权纲或未尽揽。虽勤于簿书之间。急于事为之末。而综核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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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著。冒伪之习渐滋。民生日困。赋敛无艺。而不思所以变通。军政日坏。纪律不立。而不思所以修明。百隶怠官。纲维不振。而不思所以董正。廷臣少肱膂之托。谏官失耳目之寄。灭公道循私利。丧廉耻贱节义。沓沓泄泄。将至胥溺。如人之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支。盖无一毫一发。不受病焉。决非常医俗药所能为也。必得神明之手。瞑眩之剂。可以救得一半。然则今日之所以图存而拨乱者。亦不可以常规死法架漏牵补为也。臣知 殿下圣意必有所在。 睿算必有所定。而然论其大本。则本源之地。不可不加意也。语其急务。则自治之计。不可不早定也。盖本不端则体用颠倒。无以应事物之变。计不定则机务丛脞。无以得缓急之序。必须本端而计定。然后发号施令。表里如一。应务决事。注措得宜。凡所谓安民诘戎立经陈纪者。孰非措置中事乎。臣请得以详言之。臣闻天下之事。千变万化。其端无穷。而无一不本于人主之心。观感之间。风动神速。不但赏之所劝。刑之所威而已。是以人主以眇然之身。居深宫之中。其心之邪正。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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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得以窥测。而符验之著于外者。常若十手所指。十目所视而不可掩焉。此古昔圣贤所以惟精惟一。克己复礼。为天下万事之本者也。夫邪正之著于外者。莫先于家人。而次及于左右。由是而达于朝廷。及于四方焉。若宫闱之内。端庄整齐。外言不入。内言不出。后妃有关雎之德。后宫无盛色之讥。罔敢恃恩私行请谒。以乱典常。此则家之正也。退朝之后。从容燕息。携仆奄尹。陪侍肃然。上惮不恶之严。下谨戴盆之戒。罔敢作门庭窃威福。以紊朝政。此则左右之正也。宫中府中。共为一体。毋主先入。以致偏听独任之讥。毋笃私恩。以犯示人不广之训。使外之公者常胜。内之私者常绌。洞然无有毫发偏邪间于其间。教令之下。群听不疑。举措之际。众志咸服。此则朝廷百官六军万民无一不出于正。治道毕焉者也。心一不正。则是数者固无从得其正。是数者一有不正而曰心正。则亦安有是理哉。 殿下试以是而思之。吾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者。果尝有如此之功乎。所以修身齐家。正其左右以及于四方者。果尝有如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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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乎。朱子曰。不世之大功易立。而至微之本心难保。中原之仇虏易灭。而一己之私欲难除。臣愚死罪。窃以为 殿下于此所当加勉而不可忽者也。臣闻之。为天下国家者。必有一定不易之计。而今日之计。不过乎修其政刑。以图自治而已。非隐奥而难知也。然其计所以不能早定者。无他焉。上安姑息而少振作之志。下习玩愒而无激厉之心。国之废兴存亡。一听于人。不容吾力于其间。遂令 殿下之厉志者浅。大臣之任责者轻。将士之赴功者缓。官人百吏之奉承者怠。以致本根不固。形势不成。真若天之所废。不可以有为也。 殿下试能一日赫然。大警厥心。任贤使能。毕张治具。如孟子大国几年小国几年之规。使内外远近将相军民。晓然知 圣心之所在。不敢为顷刻偷安之念。更相奋厉。以图事功。今日行一事。明日行一事。事皆务实。不为虚文。则庶几数年之后。实效渐著。决不但如今日之灭裂。而此皆有国之常务。初非大言兴作。以致惊疑之事。真所谓善易者不言易。而大勇不在抚剑抵掌之间也。窃观今日之论。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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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量力。卑者欲束手。不量吾力。骤欲有为者。固妄矣。以 国家万年之业。为目前苟安之图者。亦不思之甚矣。且当随时识势。处之有道。俾不至别生患衅。而乃其中不失其所以为国者耳。人有百金之产。十楹之屋。受之于祖。传之于孙。尚欲保而勿失。守而不坏。况堂堂神器。赫赫盛业。 列圣传继。以至于 殿下。厥惟艰哉。政使治成制定。邦内乂安。亦须安不忘危。日不暇给。试观此时何时。今日何日。尚欲遵宴安之覆辙。直为坐而待亡之计乎。呜呼。君者。天也。仲尼赞易。称天之德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彊不息。然则天之所以彊健而不屈者。以其动而不息也。使天而不知动。则其块然者。将腐坏而不能自持。尚何以使万物各得其职而不乱乎。人君亦法天之健。自彊不息而已。今之议者。或谓 殿下春秋寖高。血气不能不衰。且 圣候经年违豫。惟当一意静摄。不可过为忧勤。臣以为为此说者。但知圣人血气有时而衰。不知圣人志气无时而衰也。况使辅弼侍从之臣。简其礼数。出入卧内。讲论治道。谈说义理。以之怡畅性情。疏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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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郁。其于清心调病之道。亦必有大补。诚愿 殿下加意而省察焉。臣之所谓急务者。其说止于此。而若国事之利病。民生之休戚。时措之缓急。臣诚不自量。私忧过计。亦或有一得之愚。不胜区区献芹之诚。敢复毕为之说。以备裁择。一曰得贤才以专责任。二曰清仕路以重名器。三曰严赃法以砺廉耻。四曰择守令以重邦本。五曰行大同以宽民力。六曰修兵制以壮藩卫。七曰谨祀典以格神人。八曰恢公道以振纪纲。九曰崇道学以正风俗。夫所谓得贤才以专责任者。臣闻君犹元首。臣犹股肱。元首股肱。相须以济。是以汤以不得伊尹为忧。周以不得吕望为忧。下至桓公之于管仲。昭烈之于孔明。唐宗之于魏徵。宋祖之于赵普。莫不得之而成霸王之业。盖天生一时人材。足供一时之用。而又必有杰然者出于其中。只患时君不能求之耳。宋神宗发无人之叹。程明道愀然变色曰。愿陛下勿轻天下士。臣请以斯言。为 殿下献焉。 殿下临御已久。阅历已多。其于在朝之臣。贤邪才不肖。察之审矣。岂不欲得第一等人。引而自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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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眷遇柄用者。反或出于人望之外。至使谭者相谓某人登擢。以其命造之好。非有才望之实。此言岂不大可寒心。大抵非常之任。必待非常之人。故益之初九曰。利用为大作。元吉。无咎。传曰。在下者为在上者所任。所以当大事。必能济大事而致元吉。为无咎。能致元吉。则任之为知人。当之为胜任。不然。上下皆有咎也。臣于是益知夫上下相须之义。若是其大也。夫若是而择之不精。任之不专。其自任者亦轻。则是不过供给唯诺。奉行文书。以求不失其窠坐资级而已。下此一等。唯有纳贿赂作奸欺。以浊乱朝廷而已。尚何望其辅君德振朝纲。有所猷为乎。呜呼。以 殿下之明圣。光启中兴。宵旰思治。苟得忧国奉公。达于治体者俾佐下风。则国事岂至荡然莫可收拾。 圣心岂至怅然有所沮丧。臣于是以为至痛焉。昔苻坚拔王猛于羁旅之中。一岁间超至尚书右丞。特进樊世以旧臣。颇不平曰。我耕汝食。因有啧言。坚怒曰。不罪此老革。无以使猛展布。群臣震慑。莫敢异议。彼其以蕞尔小国。能变弱为强。有天下太半。岂非得贤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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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之效乎。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一国之大。岂患无人。诚愿 殿下求之尽其诚。不忧其不得。任之尽其才。不忧其不治焉。夫一味醇谨之人。未必老成练事。敢言慷慨之士。未必矫激沽名。亦愿 圣明之知所取舍也。夫所谓清仕路以重名器者。臣闻爵禄。人君命德之章而御世之大柄也。古之明主。虽以公主之亲而惜一郎官。宁捐数百万之钱而靳一使相。岂不以名器不重则朝廷不尊。朝廷不尊则无以服四方之人心乎。臣窃惟近年以来。国家多事。微劳细功。一切以官爵资级酬之。金玉混加卒伍。狗尾猥续珥貂。世道之忧。不可胜言。至于新进武弁。曾未试可而称以不次。一转为兵水使。阘茸荫官。甫仕参上而夤缘奔竞。接踵为三四品。夫节度。武臣之极职。府郡。荫官之高秩。自 祖宗朝。最重兹选。非有绩著资深。不以轻授。而此辈无才能无年劳。岁除日迁。惟意所欲。其不得者。反以沈屈为恨。此又岂非世变乎。古者庙堂特荐之外。不预寻常差遣。自顷年以来。内而筦库流品。外而边将别将之属。莫不各有所托。为铨官者。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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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正己杜私。其势亦岂能挥却请嘱。以故今之做官者。若非铨官所昵。便是当路私人。官防大坏。位著淆乱。富商贱隶。亦作临民之官。人言藉藉。有不忍闻。灶下养中郎之讥。不啻过之。若此而其国未有不乱者也。夫人臣之徇其情面。压于形势者。固是流俗常态。无甚怪也。独怪夫 殿下素慎爵赏。杜绝恩泽。凡前代所谓内降官资之弊。绝不有焉。而独于群下之相率行私。合有警责处。反为含容。一任作坏。使四方听闻。咈然有轻侮朝廷之心。臣窃惜之。许多倖官。今虽不能遽然澄汰。而继自今瞿然改图。其于命德懋官之训。别留 圣意。亦望申饬两铨。一反前为。务行公道。抑塞倖门。且命宰臣侍从。各荐所知。而严其保法。与同罪赏。则人各自顾其身。不敢妄有所举。庶致荡荡之美。可无琐琐之诮。仕路得以澄清矣。夫所谓严赃法以砺廉耻者。臣观历代。最严赃吏之律。汉大司徒欧阳歙。坐赃当死。所授尚书弟子千馀人。守阙号泣。竟未蒙宥。明初驸马欧阳伦。坐盗茶马当死。高皇后不敢救。大臣贵戚尚如此。其他可知也。我朝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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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非不严。入己与人。俱入重律。奈何近来国纲解弛。人不畏法。大官少脱粟之节。多爱钱之癖。小人之发身求进。理所然也。是以当今任军民之寄者。多是权门厮役。善事鄙夫。惟以苞苴结纳为能事。其所得此差遣。所费已是不赀。到任之后。惟务裒聚刻薄。经营贸贩。百种搜罗。以偿所费。所费已偿。则又别生希望。逾肆诛求。盖上所以奉权贵求升擢。下所以饰妻妾快己私者。皆于此乎取之。私欲既满。钻刺有效。则又可以束装问涂。更得雄腴。民生膏血。几何而不尽于此乎。此等奸赃。有耳者无不闻。有口者无不言。特以径路黯黮。未易抉摘耳。间或猎得狐狸。略有科断。而又不问通赂之处。故与者受刑囹圄。受者腼颜朝著。此又古今之所未有也。大槩士夫间。识见为先。风节为重。识见不明。则虽才谞通敏。而丧其名检者有之。风节不厉。则虽器量宽厚。而伤其廉耻者有之。廉耻名检。既不暇念。则颜情臭味。岂分清浊。其势必至车马与共。杯酒交欢。货财馈遗。坠尽清朝士夫之典刑而后已也。 殿下若欲少革此风。莫如就大小臣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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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择其廉靖贞孤砥砺名行者。稍加旌擢。以示风厉。使顽钝之辈。有所愧惧。而凡大小赃狱。无论入己与人。勿拘贵势形要。并举齐王烹阿之典。则其于厉廉耻革贪污之道。可以尽矣。夫所谓择守令以重邦本者。臣窃惟民者邦之本。而守令者民之父母也。百里之休戚系焉。臣久在田间。常见不时差科之下。上司催督。急于星火。苟守令处之有道。周旋方便。善为料理。则一境晏然。不知其苦。苟或怯于后时之责。兼有凭营之私。吏胥因以作奸。则官之所捧虽同。而民之舒惨悬殊。臣于是益知安民之本在于守令也。殿下以为今日朝家用人。归重守令许多郡县。尽得其人。则臣亦无辞。若谓予虽慎重其选。而有司偏用私情。失于抡择。岂皆一一得人乎。则臣可容喙毕陈矣。臣窃见今之守令。除若干表表外。无不阘茸无能。肥己营私。其间随分哺啜。不为大段剥割者。号称良吏。大抵皆饰厨传媚上官。以冀久于其任。而监司又拘于形势。不能公其殿最。台谏风闻。间有纠劾。而 圣教诿以失实。御史巡历。或有所闻。而刺举但限抽栍。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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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之吏。以是尤无忌惮。臣窃闷之。臣愿 圣明申饬有司。自今守令之选。益加难慎。凡荫补得官。虽已出六品之人。不许轻授守令。就其中颇可试用者。先授监察。俟其谙历事务。刚明著称。然后方许外补。而且如曾任守令茂著声绩者。虽孤远无扳援之势。必先收拾。不遗其能。其已试无效。或以善事得誉。或以不廉见败者。虽当路贵近之请。一切勿用。庶几人知劝惩。此在有司者奉行之如何耳。臣窃观宋朝之制。最重守令。侍从台谏之罢免者。率皆外补。至于公卿辅弼。其罢也。亦以使相领州。盖欲出入均劳。轻重无偏。意甚美也。今宜略仿宋制。凡宰列清班之臣。皆许循环补外。以为定例。而不须尽其瓜限。旋为召用。使晓夕有还朝之望。则其于弹压列邑。不为小补。亦自习知民事。庶文学钱谷。不至局为二涂。而且于其中。择有干局风力可以牧民御众者。授以大邑名都。依汉赐玺书古事。凡管内军民之政如修城峙粮鍊兵等务。皆许便宜从事。此则必须久于其职。以责成效。俟其绩著。别有升擢。使诸道之内。隐然各有数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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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其于缓急。得力必为不小。亦愿 圣明参酌举行焉。夫所谓行大同以宽民力者。臣闻王者有土。制其田赋。三代什一之税。所以损上益下。及至后世。慢其经界。暴敛豪夺之法作焉。我国收税固廉。而贡案之弊。大为民害。一自多事以来。凡百策应。纷然如毛。科外之敛。又十倍常赋。民安得不穷且困也。臣曾在乡里。闻乡人父老之言。皆谓三税之外。随事随敛。罔有其极。若使一年一结所出。只米一石木一疋。此外更无他敛。则民力可以休息。臣因此慨念。国家财赋。皆出三南。三南垦田。乙亥新量以结计者。五十馀万。除水旱灾伤倭馆岁遣。将馀三十万结。而山郡作木。水边作米。厥数亦相当。其所科捧。若如乡人之言。当不下三十万疋石。虽使 祭享御供百官颁料三手给料与夫一切经费。尽在其中。足支一岁之用。而今者民之所出。倍于此数。国之用度。常患不给。其故何也。此必有中间渗漏之患。而有司者失于均式耳。臣闻中朝之制。民间只有夏秋二税。其他切无所徵。诸司贡物。皆给银钱。使之买办。 祭享牲币。则太常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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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 御供馔羞。则光禄寺主之。 祭享御供如此。则他可知也。其有不时需用段疋货物。令其所在折税买进。岂不经常简易。可为久远之规乎。我国贡案经燕山乱政。不均不正。其中防纳刀蹬。到今为甚。惟彼小人庶民之牟利。固无足论。诸宫家士大夫之倚势无耻者。莫不争占。以取十倍之利。至于上年岁币木市。民既已防纳于郡县。权势之家。闻其利比他防纳最优。则又暴胁市民而力夺之。谤讟盈路。归怨于国。此又可骇之甚也。为今之计。莫若通行八路大同。使贡案诸色。皆入税赋之中。以其米布。总纳户曹。分给该司。使之各贸市上。以除防纳刀蹬之弊。庶几宽民力。而议者或谓各司主人之辈。一朝失其所以为生。凋瘵可念。而各司亦与之俱受其弊。此则不然。许多贡物。其势不能自官贸贩。必须付之此辈。若比诸常价。从优以给。俾有资生之路。则必不至大段凋瘵。官受其弊。诚愿 殿下讲究此法。付之能手。勿如癸亥之旋罢。而其所捧。必使一结出一石一疋。则不但救一时倒悬之急。而百万生灵。可以永孚于休矣。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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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奉先之典。莫此时裁损也。臣子享上之仪。莫此时薄略也。朝廷养廉之禄。莫此时减削也。若是而民生稍可支吾。则国依于民。可以无恨。今则不然。以其取于民者观之。虽未能丰亨豫大以复平时模样。而必不至于减之又减。损之又损。至于此极。而司农犹且仰屋而筹。常若不给朝夕。则此必法之不善而弊生焉。其亦可变而通之也。程子曰。无今古无治乱。如生民之理有穷。则圣王之法可改。此言岂非今日之药石乎。臣因窃念惟。古者先王采首山之铜。铸荆山之金。为万世利甚博。我国名山巨麓。银穴相望。数百年来。利源闭塞。矿脉之阜盛可知也。近日虽许民私采。而采法久废。猝难施手。其势然也。臣请广募中外有能精通吹冶之术者。授以职名。俾专句管。又招端川匠人。使教其法。而事皆辖于户曹。每以春秋农隙。逐矿采取。公私无间。上下同力。则数年之间。银货必盛。其视瑞泰盐铁之利。不啻倍蓰。国计岁币。必有大赖。亦惟 圣明之加意焉。夫所谓修兵制以壮藩卫者。臣闻兵以卫国。不精则有以国与敌之患。不养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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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临乱疾视之变。是以传曰。张皇六师。又曰。诘尔戎兵。古之盛王。莫不以兵为有国之先务。三代寓兵于农。降至后世。汉有南北军。唐有府兵。宋有厢兵。明有卫兵。汉唐则稍有寓兵于农之意而其制未备。至于宋明则直分兵农为二。盖亦随时制宜。不得不尔也。姑以我东言之。胜国兵力最强。其用兵或至数十万。累却大敌。然其规制不能无弊。权臣各拥重兵。尾大不掉。祸乱相踵。得失相半。我朝惩羹太甚。未免削弱不竞。祖宗朝武功。皆言婆江建州之役。而臣见武定宝鉴所载。其所当只是癣疥小丑。所得俘斩。未满百级。不可谓之大张威武。若使当今日强弱不侔之势。则其必经营和好也无疑。大槩我国兵制。水陆束伍诸色。名非不美。制非不具。而徒拥虚簿。无一着实。困于阃帅边将之朘剥。苦于一身两役之偏重。常若在水火之中。岂有亲上死长之心乎。古之养兵者。官给衣食战具。使之一于操鍊。猝有调发。骑者骑。步者步。刀枪弓矢。各执其技而出。今则不然。水陆军虽有给保之规。而备三保者绝少。且其所捧于保人者。视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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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番布。不能补三分之一。束伍则又不给保。而多定元有身役者。两役之苦。不啻剥肤椎髓。况又望其官给衣食战具乎。此辈仰事俯育之不暇。其势固不能有所操鍊。监兵使时有习阵之举。不过疲于道路。费其行资而已。夫有兵而不能教之于平居。乃欲用之于临乱。不待智者而知其决不可为也。臣之愚意。若不大加修明。变而通之。稍成纪律头绪。则有地数千里。其实无兵之国也。岂不大可惧哉。步兵收布。所以代其役。且以补军国。虽不可遽革。而亦须降其升尺。以宽一分。凡所谓人情后木。则一切严禁勿捧。束伍军亦依他例。一体给保。其元有身役者。除其一役。公私贱则严立科条。勿令徵其身贡。且命各道各邑。计其地之大小而定其额数。无甚多寡。使八道之内。合有十万选兵。其阃帅边将所供之需。别为料理。或量给公赋。或折给屯田。此外不许一毫徵敛于军。其所当番亦不许代纳番布。庶可以小宽剥割之弊。且以备缓急之用。而然其养之之道。犹未及论也。我国固贫国。实无可赡之物力。而独有一事可以讲究。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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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唐之租庸法。可考也。虽以我国家言之。 祖宗朝身役之法甚严。公卿大夫之子弟。亦莫不各有属处。有荫者为忠顺卫。无荫者为保人。盖举一国无闲游焉。岂如今日品官庶孽之子。亦称两班。安坐而无役乎。不但其身安坐。而又各有所护私人。至于土豪武断之辈。所在招聚避役闲丁。入接长篱之内。动辄数十百家。役使无异雇仆。而官吏莫敢下手搜括。此弊八道皆然。而岭南尤甚。今若严立事目。尽数成册。何啻十数百万。夫然后申明庸法。除前衔生进初试入格及元有身役与夫笃疾癃废者外。无论贵势子弟品官校生。下至氓隶之贱。岁各收布二疋。收之者甚轻。虽贫亦可办。纳之者甚众。积小可成大。其于赡养十万军兵。岂不有裕。前朝兵兴。卿大夫亦有品银之例。况此士庶之微乎。有身有庸。古人之法。今不过修明旧制而已。呜呼。兵既精矣。亦既养矣。平居鍊其艺。临变效其力。何患乎阴雨之无备。藩卫之不壮。而兵农之分。亦隐然在于其中。诚愿 殿下留意而变通焉。夫所谓谨祀典以格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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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臣闻国之大事在祀。古之善观人国者。必于此而察焉。我国祀典。备在令甲。数百年来。恪谨行事。一自国纲不举。祠官渐怠。神祇位牌。抛置尘埃虫网之中。不曾奉审修洒。及至行事。其所执事之人。又多以粗弁杂类差送。不知誓戒之为何事。登降之为何节。若是而可望斋明盛服。以致如对之诚。若是而可望神之来格。以歆芬苾之祀乎。岂但神之不歆而已。必将威怒召沴。致令风雨不时。灾厉继作。以害民物。近来变异。未必不由于此。岂不可惧。诚愿 殿下申饬铨曹。极择太常之官。使之恪其奉安。而凡祭官。亦必择差。如训鍊习读奉事等抱其冠带。徒步往参者。切勿差送。以重事神之礼。庶几神格鬼享。降嘏产祥。以福生民焉。夫所谓恢公道以振纪纲者。臣闻四海之广。兆庶之众。人各有意欲行其私。而善为治者。乃能总摄而整治之。辨贤否以定上下之分。核功罪以公赏罚之施。是之谓纪纲。而纪纲不能自立。必须人君以大公至正之道。建极于上。然后纪纲有所系而立焉。传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王者奉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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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以劳天下。即此而论之。 殿下之无私。或有憾于天地之大。日月之明。何以言之。 殿下好善之心未著。疾恶之意未深。听言之量未弘。自用之病未祛。是以贤邪清浊。不欲辨别。曲直是非。不能舍已。所尊用者。多选懦循嘿之人。所悦闻者。皆模棱依阿之说。至于庄人正士之谠言。举为逆耳之归。不惟事关 圣躬者如此。其于论劾臣僚之事。亦不喜其直截别白。欲存忠厚之风。而反成软熟之弊。臣窃惜之。盖人臣进言于君。欲其君之动也。则其言不得不过于迫切。宋之晏殊。贤相也。富弼谓之奸邪。陈执中。耆老也。欧阳修论以谄邪狠愎。此两人者。岂真有是罪。而当时之议。不以是甚富,欧。仁宗亦受以容之。若使今日言者。遽以此等科断。加诸有贤劳无过恶之大臣。则 殿下必将赫然震怒。岂但不容而已乎。人臣事君之常情。不从其令而从其意。旨趣所在。谁敢不从。是故今之庙堂之上搢绅之间。虽有猥邪粗滥之人。交相掩覆。互为弥缝。必不敢以闻于上。似此习俗。宁不寒心。管子有言。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殿下以今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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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维。为张耶不张耶。臣之愚意。若不振厉其颓坠。矫革其痼染。辨忠邪别是非。开不讳之门。旌敢言之士。信赏必罚。举直措枉。作士气而服人心。则国之存亡。未可知也。诚愿 殿下亲近贤臣。讲明义理。绌去偏私之累。恢张正大之道。以之立本建极。使群下有所感惧而不敢为私焉。且念我国百事宽纵。今日之患。正在人不畏法。委靡不振。古语曰。刑乱国用重典。崔寔宽猛之论。为今日道也。亦惟 圣明留意焉。夫所谓崇道学以正风俗者。何谓学。使人穷理尽性。修己治人者是已。何谓俗。使人皆知善之可慕而必为恶之可羞而必去者是已。一自道学不明。人不向善。俗日趋污。盖百世而无善治焉。我朝 列圣右文。名儒辈出。风俗之美。治教之休。轶于前代。其效见于昏朝否塞之日。忠贤力扶伦彝。以启我中兴之盛。不可诬也。奈何近来导养之方稍疏。兴起之风遂绝。师友讲磨之道。不复见于斯世。幼之所学。壮之所行。莫非驰骛名利之事。其号有志者。不过自力于辞章声病。称为文人。其不及者。以杯酒为高致。谈谑为风度。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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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胜流。其下焉者。不复知有名义行检。贸贸焉驰走不已。一有律己好善之士。稍绳趋尺步于其间。则辄群讥众嘲。指为学者。必欲摈斥而后已。臣未知此何风俗。风俗。国家之元气。而风俗之不美。至于此极。其可不惕然伤痛。思所以救之乎。臣闻帝王之学。虽与韦布不同。经纶之业。固与章句有异。而然其本末之序。无二致也。恭惟 殿下有君师之责。居可为之位。以躬行心得之实。致上行下效之化。鼓舞作成。一变而至道者。其不在于 殿下乎。至于表章儒贤。旌别淑慝。使士习不迷趋向。使士论有所依归。实为扶植世教之急务。而首善明伦之地。亦须极择经明行修。身无疵累。可为人师表者而处之。以重导率之任。士大夫退居乡里者。亦依宋朝祠禄。明朝山长洞主之制。作为科条。使教乡民之俊秀者可也。呜呼。学问之道。无他。不过教为臣忠为子孝。尽其当然之则而已。岂有异常别件高远难行底事。而流俗不知。妄加訾诟。诚可哀也。虽然。当今之世。亦有介然藏修。不染时俗者。如前持平宋浚吉,前县令宋时烈,前师傅李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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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等。皆读书求志。行谊著闻。浚吉则端详温雅。以礼据守。时烈则峻整方严。笃行力学。惟泰则醇谨雅饬。和而不流。两湖学者翕然信之。洛下之士。亦多闻风向往。皆一代之善士也。朝廷盖尝以宪职徵浚吉。而其人素多病。不耐烦剧。不如召置闲局。时使出入 经席。时烈风节可肃百僚。亦尝拟诸台宪之职矣。此人等朝廷若以礼延徵。宜无不至。其于矜式士林。必不为小补耳。臣以小官论荐人才。似若猥滥。而但念此数人者。朝廷素所优异之人。且见前代人臣。或举以自代。或引以同升。不拘所处之尊卑。虽以近日言之。往在丙子年间。 殿下下教求贤。许令侍从之臣。各举所知。臣亦承命荐之矣。是以不自为嫌。敢毕所怀。惟 圣明之留意焉。呜呼。臣之说。尽于此矣。其所谓大本急务者。惟在 殿下之力行。而若其所论九条。多系更张变通。不合时论。 殿下虽例下庙堂。而臣知其必为议者之所格矣。但伏惟念。 殿下循守旧辙。以图为治者。二十年于此矣。欲恤民则民生日蹙。欲理财则财用日匮。欲治军则军政日紊。欲立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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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则纪纲日坏。至于今日。百孔千疮。无复下手处。其可不反而思之乎。程子曰。天下之事。不进则退。无一定之理。惟智者为能通其变于未穷。不使至于极。又曰。不救则已。救则须变。小变则小益。大变则大益。岂程子不识时宜而但为大言者哉。诚愿 圣明越拘挛之见。观昭旷之原。留意而亟图之。使大本诚正急务诚修。而又于下所谓九条者。皆着实施行。若是而治效不进。国势不强。王灵不振。则臣请伏妄言之诛。以谢殿下。殿下虽欲哀怜而赦之。臣不敢承也。伏见近日天文示警。太白荧惑。大抵皆为兵象。草岛荒唐之船。又何为而见也。漆室嫠妇之忧。有不可胜言。古人所谓庙算高难测。天忧独在兹者。敬为 殿下诵之。呜呼。臣之得事 殿下者。十有二年矣。自初释褐。即列侍从。出入前席。受恩甚重。一自遭忧在乡。复立于朝。其间不得瞻望清光者。五阅寒暑。而 玉候违豫。久未复常。窃想 天颜非昔时矣。臣之感慨款款之私。惟有结情 宸极。倾忱朝阳。而目见天时人事。已到百尺竿头。若不汲汲遑遑如救焚拯溺。则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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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机。间不容发。而上下晏然。恬嬉度日。臣诚忧愤。发白心烂。敢此不避鈇钺。痛哭流涕而极言之。伏惟 圣明如以臣言为是。留神财幸。次第行之。则臣之至愿。千万满足。虽退死岩壑。亦无所憾矣。愚忠所激。言不知裁。缕缕陈渎。不能逐行高低。亦惟 圣慈恕其狂僭焉。
甲午封事
伏以日者 殿下遇灾怵惕。求助臣邻。十行之教。至痛切焉。臣窃惟自古时君世主。莫不狃灾讳亡。非惟不自言。又恶人言之。惟英睿非常之主。为能知灾异之所由。审祸乱之所原。开不讳之门。广忠益之路。以之转危为安。回否为泰焉。今 殿下能用是道。实 宗社生民之福也。臣于伊时。备员言地。议于同僚。欲进一劄。以效涓埃之补。猝遭官谤而去职。未果投献。尚有馀忱。不胜耿耿。忘其固陋。僭为之说。伏惟少垂察焉。臣闻天道玄远。未易测知。然考诸传记。可见也。灾异之作。多在于欲治未治之时。盖明君谊辟。可以有为而政或不修。则天必示谴而警动之。若无道之君。自绝于天。则天亦与之相忘。无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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谴告。故曰无灾之灾。乃天下之至灾也。恭惟 殿下玄德夙升。作其即位。宽仁博爱。刚健寡欲。凡声色货利可以蛊心丧德者。无一有焉。士伫大道之行。民望至治之泽。而一年二年。化理不成。国势岌嶪。渐趋危亡。仁爱之天。其可不赫然告戒。以玉成我 殿下乎。盖 殿下非不砺精愿治而未甚得乎要领。非不好贤疾邪而未甚严乎辨别。非不欲立纪纲而不知本乎大公至正。非不欲破朋党而不知明其是非公私。严辞峻批。每厉言事之臣。厚责重谴。或加刚介之士。凡此数者。皆因 殿下未尝留心天德王道之学。欲以智力把持一世。求见速效。而意必固我之私。又缠绕相仍。摆脱不得。故发于辞令。施诸事为者。大率多奋厉急迫之病。少和平宽裕之气。不能循则乎天理。慰悦乎人心。至于 殿下之臣。亦莫不各私其身。各私其家。盖切切于身计而泛泛于国事。孜孜于家务而嬉嬉于官政。奉公之义废。蔑法之风成。百隶怠官。纲维解纽。百孔千疮。莫可收拾。如此而其国未有不亡者也。若谓国之废兴在天。不容人力。只可束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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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则已。如曰无古今无治乱。明王无不可为之时。则今日之事。岂但架漏牵补。付之于无可奈何而已乎。以 殿下仁圣。诚得少达治体者。以佐下风。则整顿纪纲。修举废坠。特是措置中事。况内无权臣。外无强藩。国虽疲弊。四封尚完。为王为霸。只在力行如何。何惮而不为乎。昔苻坚。五胡之雄。君子羞称。然其与王猛谋国政也。举异才修废职。立学校旌节义。请托不行。士皆自砺。内外之官。各称其职。田畴修辟。仓库充实。猛为御史大夫。太后弟犯法。奏未及报。已陈尸于市。数旬之间。权豪贵戚。以罪刑免者二十馀人。朝廷震慄。奸猾屏气。能以蕞尔之国。变弱为强。有天下太半。柴世宗当五季。稍称贤君。而其有志于混一。则常谓群臣曰。朕每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寝食不忘。及得王朴献策。乃任朴枢密。定大乐均田租。罢课俸。禄保任。明赏罚。节财用。广大梁。城通汴。淮运舰。政事既治。蓄积既饶。北征南伐。无不如意。兹二君者。非有高光之资。二臣者。亦岂有管葛之才。而惟其相得之深。任用之专。故数年之间。治具毕张。至今称之。况以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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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得贤臣。讲求先王之道。参酌历代之宜。立经陈纪。修内攘外。则其功烈之盛。岂但止于苻秦,柴周之君臣乎。臣伏见 殿下临朝。每有无人之叹。即今人才眇然。固无当于 圣心者。然自古有为之君。未闻以无臣而自沮。苟至诚求之。不患不得。况人之才品。各有长短。虽无过人之才。用适其器。则事无不办。我 世宗大王。东方圣主也。其用人。最得古意。百司庶僚。惟器是适。才称其职。则终身一官。用不尽才。则不日超荐。是以天工不旷。庶绩咸熙。黄喜,许稠。只是流俗中稍秀者。而佐成太平。臣主俱荣。若使 世宗尽绌此属。借才异代。则亦何以致当日之太平乎。臣愿 殿下上法 世宗。敷求以诚。随器任使。无求备一人。无眇视一世。就其中。择其奉公忧国通敏适用明于古今治乱者。与图国政。任之勿贰。则亦可做一代之治矣。自古虽贤明豪杰之君。不能独成治道。故臣敢以得人。缕缕陈说。而至于更张变通革弊立政之策。亦有一二管见。敢毕其说。臣闻为治之道。固非一端。然未有不举其纲而能张其具者也。昔周王抚万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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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言董正治官。召公告康王曰。张皇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孟子论王政以经界为先。兹三者。岂非治道之大纲乎。我国家仿儗周典。设官分职。三公统六卿。六卿统百司。体统分数。有条不紊。遇有选用制作钱谷甲兵刑狱兴造之事。政府与该曹堂上。相议举行。是则政府于六曹之事无不统。而六曹亦不失其职也。行之百年。少无亏阙。 成庙建州之役。权设备边司。宰臣之任是事者。称知边宰相。然只为一时兵革而设。未必真任枢机之重。及至今日。事无巨细。无不归重。政府徒拥虚号。六曹皆失其职。名曰备边。而科举判下。 妃嫔拣择之事。亦由此出。名不正言不顺。莫此为甚。丽末门下密直之外。别设都评议司。或称式目都监。与闻国政者至数十人。识者讥其纷冗丛脞。国以不振。此非今日之深戒乎。臣之愚意。莫如革罢备边司。改称政事堂。使六曹长贰。各以其事禀定于大臣。以复 祖宗之旧。然后体统井井。各职其职。此所谓论治先正其名者也。若曰备局既罢。军国机密。于何委重。则此乃本兵之职也。掌六师平邦国者。
沧洲先生遗稿卷之八 第 400L 页
其权位地望。独不如备局一有司哉。若夫三代两汉。文武固不异道。自唐以来。始区而别之。官联班序。亦不得不分。唐之十六卫大将军将军统军。宋之三卫三班侍卫司都指挥副都指挥都虞侯。明之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佥知锦衣等诸卫指挥。皆武臣序进之职也。我国虽有都总府五卫将而皆非实职。武臣之列金玉经阃帅者。其在内则莫不蹩躠军职。无衙门驺使可以奉朝谒。落莫殊甚。且或有以某卫护军司直兼五卫都副总管者。以某卫司果兼五卫将者。此于衙门大小官衔尊卑。亦皆颠倒。今若取都副总管卫将等职。转为实职。以作武臣窠坐。随其资历而除授文荫。间许参用。则可以慰武臣之心。有所兴起奋砺。而官衔称谓。亦无颠倒之讥矣。臣闻兵以卫国。不精则有以国与敌之患。不养则有临乱疾视之变。故古之圣王。莫不以兵为有国之先务。三代寓兵于农。降至后世。汉有南北军。唐有府兵。宋有厢兵。明有卫兵。汉唐则稍有寓兵于农之意而其制未备。至于宋明。则直分兵农为二。盖亦随时制宜。不得不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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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以我东言之。胜国兵力最强。其用兵或至数十万。累却大敌。然其规制。不能无弊。权臣各拥重兵。尾大不掉。祸乱相踵。得失相半。我朝惩羹太甚。未免削弱不竞。 祖宗朝武功。皆言婆江建州之役。而臣见武定宝鉴所载。其所当只是癣疥小丑。所得俘斩未满百级。不可谓之大张威武。若使当今日强弱不侔之势。则其必经营和好也无疑。大槩我国兵制。水陆束伍诸色。名非不美。制非不具。而徒拥虚簿。无一着实。困于阃帅边将之朘剥。苦于一身两役之偏重。常若在水火之中。岂有亲上死长之心乎。古之养兵者。官给衣食战具。使之一于操鍊。猝有调发。骑者骑。步者步。刀枪弓矢。各执其技而出。今则不然。无此养之之具。但使追朔操鍊。平居已甚苦之。岂不疾视于临乱乎。我国固贫国。实无可养之物力。而独有一事可以讲究。成周之制。凡民八岁。皆入小学。十五入大学教之。又十五年。其成才者升之司马。不成才者受公田供租赋。唐之租庸调法。有田则有租。有身则有庸。有户则有调。是皆天下无游民也。虽以我国家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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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宗朝身役之法甚严。公卿大夫之子弟。亦莫不各有属处。有荫者为忠顺卫。无荫者为保人。盖举一国无闲游焉。岂如今日品官庶孽之子。亦称两班。安坐而无役乎。不但其身安坐。而又各有所护私人。至于土豪武断之辈。所在招聚避役闲丁。动辄数十百家。版籍不登于王府。操纵不在于官吏。此实天下古今之所未有也。臣愚谓宜远仿成周。中参唐制。近复 祖宗旧法。除前衔生进初试入格元有身役与夫笃疾癃废者外。无论贵势子弟忠义品官校生。年三十以上。其不为举业者年二十五以上。岁收正布二疋。收之者甚轻。虽贫亦可办。纳之者甚众。积小可成大。且非遽定军役。人情必不甚扰。虽忠义之有功。议者亦不可拘也。两班子枝。既纳庸布。则氓隶之贱。岂敢生避役之心。自当趋令不暇。盖兵农之分。隐然在于其中矣。法之不行。贵势挠之也。此法若自贵势子弟始。则何患不行于小民哉。夫如是则岁可得布七八十万疋。其不能赡养十万兵乎。赡养之具既足。则变通军制。修明师律。乃是次第事耳。臣又窃惟今之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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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即汉之羽林骑。唐之射生。宋之殿前兵。明之锦衣卫也。诸军之中。独为人主亲兵。昔周世宗以骁勇之士。多为诸道所畜。诏募壮士。以隶殿前诸班。由是士卒精强。所向克捷。宋太祖遣使者分诣诸道。凡才力技艺有过人者。皆收补禁军。厚其粮赐。躬自训鍊。一以当百。诸镇自知兵力非京师之敌。莫敢有二心。此乃强干弱支之术也。今 殿下常忧盗贼啸聚。或有意外之患。若令诸道悉募骁壮有才力者。送之京师。充补禁旅。以备一千之数。粮赐训鍊。依周宋旧事。而别择肱膂之臣以统之。则非但得力于缓急。草莽不逞之徒。亦畏京师兵强。乱萌可以潜销矣。比闻外方武士欲试才禁军。往往不惮远来。若有国家召募之令。则当必乐应争趋。或以经费不赡而难之。此固宜矣。然国家财用。取之非一方。苟能塞渗漏之弊。捐不急之费。一意于养兵。则亦岂无方便措置之道乎。昔宋太祖谓禁卒曰。朕菲衣恶食。以养汝辈。非为私也。王安石论仁宗曰。聚天下骁雄横猾。以为兵几百万。而谋变者辄败者。赏重而信之致也。臣以此两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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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献焉。臣又闻王者有土。制为贡赋之法。皆所以损上益下。及至后世。慢其经界。暴敛豪夺作焉。我国收税固廉。独贡法。经燕山乱政。不问田结多寡。物产有无。胡乱滚定。民生以之坐困。必须大加均正。无甚轻重。然后民役可均。民力可纾。程子曰。生民之理有穷。则圣王之法可改。况此燕山之乱政乎。臣愿 殿下亟命庙堂与诸识务解事之臣。悉心讲究。除湖西已行大同外。其馀诸道贡案。一切釐改。损益加减。要使得中。此为便民之急务。非如大同之法苦乐相半。论议多岐也。且夫三南量田。已二十年。量后生齿日繁。垦田日增。旧所不食之地。无不尽辟。而各邑所报。多不以实。宜待年岁稍稔。遣官改量。田结既多。税入自广。不可惮其小劳也。 宣庙癸卯量田。 先王乙亥改量。其间亦不过三十年。今虽改量。夫谁曰亟度民田也。臣之向所谓为治大纲。今既略陈。其节目之详。则姑不暇论也。大槩国无大小。谁无敌国。无敌国。国恒亡。亦有古人之言。所贵随时识势。处之有道。俾不至别生患衅。而乃其中不失其所以为国者耳。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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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见今日国事之至此者。皆由上下不能打破一个私字。貌相承而不能深信。事相蒙而徒为文具。百度以之坠坏。万事以之丛脞。故臣愚以为欲救此弊。奋起事功者。莫如以至公而整顿纪纲。以至严而综核名实。纪纲既正。则人知畏法。名实既核。则事无虚伪。其国岂有不治乎。程子论泰之九二曰。自古泰治之世。必渐至于衰替。盖由狃习安逸。因循而然。自非刚断之君。英烈之辅。不能挺特奋发。以革其弊也。又曰。人情安肆。则政舒缓而法度废弛。治之之道。必有包含之量。其施为宽裕详密。弊革事理而人安之。若无含弘之度。有忿疾之心。则无深远之虑。有暴扰之患。深弊未去而近患已生矣。即此论之。今日治道。不当一于宽。亦不当一于猛。要之。宽猛相济。使之得中可也。且臣以不才末学。待罪成均之长。伏遇 殿下留心学校。有意作成。臣不量浅薄。欲少称塞。不惮嘲讥。敢献其愚。窃念当今士习媮薄。交骛于利。苟非大设教养之具。虽青衿填溢于学舍。卒无作成之效矣。昔程子受命。看详学制。请制尊贤堂及置待宾吏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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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以延天下之士。仍立检察士行之条。其取之之法。则明道先生。尝言于朝曰。宜礼命近侍贤儒。悉心推访。性行端洁。居家孝悌。有廉耻礼逊。通明学业。晓达治道者。宾兴于太学。俾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此乃三代教士之遗意。二程夫子言于其君。欲行于其朝者也。今若稍仿此意。使近侍之臣。荐其所知。令诸道监司。各贡其道之良选法则。一如明道之论。勿论前衔生进幼学。但有才行者。延聘敦遣。常十五六人。辟一延英院于太学斋傍。使处其中。本馆堂上及师儒以上。日与之讨论经传。商确治道。下至农田水利兵谋师律制度文为。无不讲磨。如安定胡学之规。俟其学问淹通。才谞鍊达。然后升闻朝廷。别有除擢。则庶几有补于作兴。曾闻前领府事李敬舆。在乱后己卯。兼大司成。亦以此意建请。蒙 先朝允许。命具进事目。而敬舆适在丧。去职而未果。此固 先朝之所尝加意者也。如或有槩于 圣心。乞令大臣礼官议处焉。臣之所言。多系更张刱置。不合时论。 殿下虽例下庙堂。而臣知必为议者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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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然臣闻程子曰。天下之事。不进则退。无一定之理。惟智者为能通其变于未穷。不使至于极。又曰。不救则已。救则须变。小变则小益。大变则大益。岂程子不识时宜而过为大言哉。诚愿 圣明越拘挛之见。观昭旷之原而亟图之也。近来灾异之作。无非孔惨。而蓬星之变。又及三年之期。梁恢成吴莫如之言。班班可考。臣诚中夜不寐。心骨俱折。窃不胜其私忧过虑。敢罄愚衷。以应 明旨。并赐恕谅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