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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大全附录卷十六
宋子大全附录卷十六 第 x 页
宋子大全附录卷十六
 语录
  
宋子大全附录卷十六 第 515H 页
金镇玉录
曾拜尤翁于新门外旅舍。日已昏黑。不辨某某人在座。尤翁方倚枕而卧。亦不能辨。其时适有日变。座中一后生曰。先生虽以日变为深忧。而或者以为日变。则天下共之。非我所可独忧。此言似然矣。尤翁奋然起坐曰。此必鑴,积之馀论。子欲为安石不足畏之说乎。语时眼光如电。唇齿颜色皆分明。而至于所被之青色荐衣。座中诸人之为某某。皆可辨可见。间气人精神。自与凡人异也。
癸丑。尤庵先生自山中归堤上。历临沃川郡衙。先君适方开坐司仓。余独留在去思堂。遂设座迎拜。以俟先君来会。先生著粗布道袍中坐。肩背竦直。须发半白。俨然若山岳之峙。先生问余名与字曰。昔有康节之子邵伯温矣。
昔年。余谒尤翁于板桥斋舍。以稿精纸请书大字。先生遂书武夷云谷真源正派。以中字书于馀纸曰。我文元老先生常诵此言。书与伯温。又以杏叶纸。书恢拓扩充四大字。仍教曰。晦翁常以此戒黄勉斋。归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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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之书厨。
某年。尤翁出城。姑留万义山下。余于松楸行历拜。先生独坐于数间草舍。惟宋淳锡德甫侍坐。先生问余曰。吾在京时闻泮儒将上老先生从祀疏云矣。何以出场。余对以未果上矣。先生问其故。对曰。泮任因彼此争夺。无行公者。泮儒亲进师长家。力请差出新斋任。俾成疏举。而崔奎瑞终不听矣。先生曰。佗人虽或负连山。奎瑞岂可负也。仍曰。君知崔之先故事乎。对以未尝闻知。但见庚申以前崔砥平硕儒氏寓居连山凤村。年虽衰。每当遁院朔望焚香。必来参矣。先生曰。崔之父振海。罢官镇安。无所于归。滞留长水地。亦不可久居。故欲为捲还。而坐无奴马。以一马。驾农家所谓缊罟。分载两子硕英,硕儒过连山。历拜慎独斋。慎独斋问将何往。崔曰。实无可往处。马首靡向矣。慎斋教曰。果无可往处则同是客也。盍留于此近处。崔依所教而仍留之。且使其两子就学于先生。两子皆年长。而以其贫穷。无求婚者。慎斋力劝于石西同宗家。次第成婚。故两崔皆娶金门。遍交门下诸士友。崔家之得有今日。是谁之力也。老先生大有功于斯文。虽百年后。从祀则必成矣。奎瑞而背连山。非人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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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甫曰。近观时势。少辈其丽不亿。老论数少。是可虑矣。先生笑曰。惟患其论之不正。不患其数之不多。昔日东西分党时。思庵一队。不过七人。而其后数多如此。今则以老为名者。以大家计之。其数过七。又何患乎数少也。
黄世桢录
己巳五月二十九日。先生就拿之行。到康津石梯院。禁府都事权处经。操束防禁无遗力。不许子孙随行扶护。是夜三更。潜身入谒。抑塞无言。自然下泪。先生乃曰。周卿亦为儿女子事乎。
先生曰。同春在挹灏亭病重时谓君曰。吾病莫可为。朝夕且死。然吾死之后。羡吾者多矣。君能记其言耶。吾今遽当此境。尤觉怆悼。世桢曰。先生耽罗时。得见拿鞫合启否。先生曰。读 传旨时。不文校生读不分明。吾伏稍远处。何能解听。世桢曰。门生行箱中。有合启草。预构原情似宜。 孝庙世室。不必多辨。所引贯高事。岂以贯高为无罪。不过取人臣有篡逆之名何面目复事上之语也。此实断章取义之事。而凶徒添作罪目矣。先生颔之。
先生愀然曰。吾以无似。猥荷 宁陵不世之遇。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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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圣王后降谚札。礼貌甚恭。有非贱臣所敢承当者。两圣所以待之者如何。而吾于今日。械系入狱。对吏纳招。将何颜归拜 孝庙于地下乎。
先生问曰。朴泰辅受刑时事。君其详知否。世桢曰。虽未得详。不无所闻。仍陈其首末。则先生叹曰。奇哉奇哉。伦纪赖不坠矣。世桢又言李后定未入之疏语。则先生曰。李后定家。盖多可观之人。此亦奇矣。但渠复著纱帽。则无足道矣。大抵骊阳家祸变。至于此极。吾亦与有罪焉。吾之祸本。君其知之乎。世桢曰。祸祟多端。不能的知。何事为最矣。先生引李静观,赵禹瑞所报之事而曰。此是吾祸本之大者。尊周卫朱。亦添吾罪案也。世桢曰。世间一种痴騃不识事理底人。容或有以此侵先生者。若是以士为名者。谁敢为是非于尊周卫朱之事者耶。先生曰。世人多怒我不书年号。至于尹鑴。岂不以攻朱子为能事乎。
世桢曰。谷颠子术业果神矣。春初。朴泰逊在燕京。逢谷颠问先生之命。则谷颠以为此命前所得见。今更推步则今年运数甚不好。大臣运数如此。国中似有大事云矣。先生曰。谷颠尝推吾命止于今年。可谓明术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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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光一录
丁巳九月廿七日。光一与族兄光后。拜先生于长鬐谪所。以家严简封进纳。仍行束脩之礼。光后曰。性情中和之说。固难解知。以中为状性之德者。先生所教。而族叔犹不免无疑。故今复有所禀矣。先生曰。可得闻其说乎。于是。光一作而对曰。小生请白之已发者是情。则未发者非性乎。先生曰。然。曰。性者。仁义礼智信五者。而先儒皆以五者。专属于理一边。而家严之未能晓然者正在于此矣。先生曰。可得闻其详欤。曰。人禀五行之气。而理随以寓焉。以为五常矣。先生曰。然则禀赋之际。似有理气先后之间者。此与玉溪之见同。玉溪曰。得天地之气。又得天地之理以生。栗谷则以为非。退溪则以为是。文纯公平生误见者此也。朱先生气以成形。理亦赋焉之说。至矣尽矣。今有取譬者。水比则气也。寒比则理也。以水投彼。寒亦至彼。理气之不可分先后者。盖如此矣。光一曰。小生辞不达意。以致先生之疑也。小生之言。亦本于朱先生之说矣。此则非强辨者也。先生曰。终其所言可乎。曰。人固一气一理也。先生曰。然。曰。仁义礼智之名。何由以立。先生曰。仁义礼智。固在于中。而惟其难名而难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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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其四端之发见。然后果知其四德之在中矣。曰。人之气虽云一而已。宜有条理也。先生曰。所云者。最是于水可见。水一也。而有寒冷温湿润下之异。此有条理者也。曰。木有为枝为叶为花之异。亦宜以喻之也。先生曰。然。曰。性亦有条理也。先生曰。然。因出朱子论玉山讲议而示之。(丁巳蓬山语录。下同。)
光一曰。牛溪先生曰。未发亦有不善之可言者。牛溪之见。似是兼理气而言。岂以理有恶之萌兆云乎。先生曰。此真未易知处。牛溪之言。似以静时言矣。曰。静时非未发者耶。先生曰。静可谓未发。而少有间焉。众人无未发时矣。光后曰。然则未发之中。分圣凡而言欤。先生曰。然。光一曰。家严意谓先儒以未发混圣凡而言之。故常以为疑。今先生之训如此。与家严之见无异矣。先生微笑曰。于此合焉。则将无不合矣。光后曰。静与未发。何以有间。先生曰。未发者。炯然不乱之时也。静则动之馀。故不可谓未发也。何以明之。人之寝时。有何感触。而乃其动之馀。故心犹昏昧。梦且颠倒。盖物无所感。故谓之静则可也。梦犹颠倒。谓之未发则不可也。光一曰。然则众人始虽有本体之明。常动而大本不立也。先生顾谓光后曰。彼言最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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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后问诚无为几善恶之义。先生曰。一理浑然。何尝有妄。而但气未纯粹。故几有善恶矣。光一曰。气未纯粹。则如何谓之诚。先生曰。今以川流言之。则水非地则水无所寓。而不可须臾离者。然水自水地自地。亦不可以水谓地以地谓水混同说也。曰。通书第九章几动于彼之几字。与几善恶之几字一义耶。先生曰。一义也。人见孺子入井。则恻隐之端。感于彼而动。所谓几动于彼者此也。
光一问曰。忠恕违道不远盖道即率性之谓也。忠恕即率性之事也。如何著违字欤。先生曰。此道字。言道之全体。此忠恕。言学者之事也。其曰施诸己而不愿勿施于人。此非学者为道之事乎。
问曰。首言大哉圣人之道。中言尊德性。末言明哲保身。其修德凝道之效。至于明哲保身耶。先生曰然。国无道。默足以容。分明是明哲保身。而朱子曰。国有道。言足以兴。亦明哲保身矣。
先生论无徵不信之义。仍曰。闵慎家丧礼。不可谓无徵也。朱子上宁宗劄子。不啻分明。而反不信矣。光后曰。丧不可无主。而闵慎父狂易之甚。侍生之所目睹也。慎之代服。似无可疑。而但其递迁之节。似难矣。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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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曰。代服固也。而递迁一款。吾亦以为重难。使闵慎家呈于礼曹。得朝家制为时王之礼。然后行之。则似无日后纷纭之弊。闵家依吾言呈于礼曹。则郑致和爷以礼判。终拒不受矣。
先生曰。作新民。康诰本文。则民(을)作新(다)解之。而朱先生于大学。以作乎新民解之。何意也。诸君商量耶。咸曰未也。先生曰。解以作乎新民者。极有意思。此所谓新则化也。作则推也。盖尽其自新之道。则民自然感化。而上之人又推而振起之。上文既言自新之道。故于此解之如此。若如本文之解。而以作新其民解之。则急迫而无渐矣。
光一问曰。以中和言之则才中而便和。以诚几言之则诚而有恶几。何也。先生曰。诚即理也。理无不善而气有清浊。理气本混融无间。然理自理气自气。故朱先生有取比者焉。或以珠比理。以水比气。盖明珠虽在浊水之中。其明则固自若也。或以水比理。以器比气。盖器虽污秽。而不动则其水自清矣。曰。水之本清之性。有何间于动静耶。先生曰。动则泥滓发动。水便昏了。自不得全其清明之性矣。仍出太极图卷。指两处使之看过。一处则曰。众人常失之于动。一处则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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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常本之于静。看尽。先生曰。看此则可知矣。仍问曰。众人之心。常自昏动。而介然之顷。或有清明之时。气有清浊之时而然耶。先生曰然。曰。浊气有时而清。气亦有本然而然矣。先生曰。气有本然云者。朱子亦有腾倒到今日之言矣。曰。何谓也。先生曰。盖太极之初气无不清而腾倒到于今日。气未纯粹。乃其昏动之谓也。
光一曰。中和与诚几。似是一般矣。先生曰然。曰。然则无为之诚。其气杂糅。所发者犹有善恶之分。未发之中。其气清明。必有中节之和。此不能无疑也。先生曰。人虽有未发之中。发或有不中节矣。细看经文之义则可知也。盖发而中节。谓之和可也。而必以皆中节。皆字加之者。自有意味。恐人中则必和看。故更著个皆字。是故。朱先生每言圣贤之下一字。至精至密云矣。
光一曰。性命理气之说。既闻命矣。至如期三百注。月行十九分度之七。分之甚难矣。先生曰。果有零数之不可分者矣。曰。先儒之所分者。举大数耶。先生曰然。又曰。月之大小。自天自有大小。而非历家之安排者耶。先生曰。合朔之说。知之乎。曰未也。先生曰。所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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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者。日月相会之谓也。廿九日亥时。以前合朔则是月也小。以后则大矣。
光后问曰。日行所谓起度端终度端。无盈缩之说。未知其详。若起度端终度端。周得无盈缩。则何尝有退一度处耶。先生曰。此则惟我 孝宗大王。明知其所以然。尝下教曰。二人同入房中。与之参坐。而其间虽衬。亦不无丝毫之相间。故终至于一坐于东。一坐于西。其所以退一度者盖如此也。 圣学高明。于此可见矣。
又问曰。以文势观之。则同起于一度。又终于一度。似无退一度之间。而其所谓退一度处。穷之难得。二人同入房之喻。虽似分明。而亦未知退度之妙矣。先生曰。参坐之际。不无丝毫之相间。故一日二日。而积以至于七十五年。则乃退一度也。是故。 孝宗大王。亦尝下教曰。三十七年退一度云。则是太过也。若百十二年退一度云则是差缓也。惟七十五年退一度云者。乃为不差矣。此 圣学极其高明处也。(所问一日退一度。而所答以七十五年退一度言之。乃其岁差法矣。)
先生曰。平章洞在何里耶。光后曰。平章洞。在大岾村之后。先生曰。其基所结之山。自何而来也。光后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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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庄山逶迤远来。到平章洞后。大山高立。石峰森列。翻身入首之际。峰峦甚妍。及其成基之处。廑可作三间屋。左右龙虎。如人两手之卫。但白虎边明有筑土成山之痕。外白虎下。古有林薮云。先生曰。平章之金。自前极盛。而犹未出 王妃。今始出 中殿。向者 仁宣王后择 中殿之际。闻为沙溪之孙。而极以为幸云。光后曰。沙溪门下。溪谷曾已出入。故 大妃亦尝闻之矣。先生曰。溪谷实受业于沙溪。而自少称弟子矣。世祸未起之前。金氏诸人。欲立碑于平章洞。使我为文字。吾亦许之。今已如此。奈何。
光后曰。李泼先代之坟。有李达善墓。碑前面即尹之文而李山海书之。阴有栗谷先生识。文不过五六行。而其字画。似是栗谷亲笔。先生曰。栗谷之笔。虽非有名。而端正可爱。李达善于李泼。为几代祖耶。对曰。李泼之曾祖也。又曰。李泼之弟溭之外孙李韶。方居于李泼之基。先生曰。是何人也。光后曰。是石滩李慎仪之孙。而曾以请石滩墓道文字事。进谒先生者也。先生曰。吾始记得矣。李慎仪。即昏朝立节之士。故吾亦许其文字而未及搆成也。若是李溭外孙。则李溭终不背牛溪先生。李韶辈亦不变否。光后曰。李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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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变。故使其子云标。参于今夏卞诬疏。但李家以松江为雠矣。先生曰。若知李泼母之忌日。则松爷之不杀泼母。分明可知矣。光后曰。侍生今年三月过李韶家问之。则亦以松爷为怨曰。己丑祸后庚寅十月。外曾祖母自此移寓于彼上村。(上村。即李泼村之上也。)十二月。被连累而捕致于京。其时赵重峰来要于路傍。赠以毛裘俾御寒。外曾祖母多致慰谢之言。以辛卯五月二十二日。死于压膝之祸云。侍生曰。若然则李家元无归怨于松爷之事。松爷以庚寅九月。递相职。远窜于江界。尹氏之死。政在松爷在谪时。而柳成龙委官时杀之。昭然可知云。则李韶不以为然曰。郑相被谪与否及其某年某月。吾不及知。而尹氏之死。果如此云云矣。先生曰。既云如此。则松爷之不杀泼母明矣。壬辰乱时。松爷见柳相西崖而责之曰。大监何忍杀泼母与其子也。西崖曰。大监若在则可救乎。松爷曰。吾何忍不救哉。其时答问既如此。泼母之死。又在辛卯五月。则柳相之杀泼母无疑矣。尹氏既有子孙而行忌祀。则以忌日推之。岂不分明乎。
先生自巨济放还之后。光一与堂叔尚真。庚申闰八月二十五日。同到华阳洞。入拜先生。先生顾谓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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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侍奉平安耶。对曰。姑无大端忧故矣。仍出书跪进。先生再三披读。置诸案上。谓光一曰。正蒙一款。尊丈以鄙说为然矣。对曰。自得先生之教。更取详玩。则果如先生之所教云矣。先生曰。君近读何书。对曰。忧患种种。未能用力于书册上工夫矣。先生曰。一别于今已四载耶。尚真曰。向见诸万户之子。则先生宅奴子姜承硕。颖悟异凡云矣。先生曰。此非奴子也。在昔 昭显在沈阳时。弼善郑雷卿,文学朴𥵉,中原人沈哥同在沈阳。而郑雷卿,沈哥。欲杀郑命寿。非但郑,沈。人皆欲杀。而无缘乘间矣。其时我国贡柹子于汗。凡纳贡之物。郑命寿次知。故朝鲜所贡之物。收纳之际。私窃取之。元数减于本数。雷卿与沈哥。将以是言于汗。为杀命寿之计。时书吏姜孝元亦参谋。所谓朴𥵉者。知其几告于郑命寿。命寿来郑雷卿之所。不顾 世子之前。恐吓凌辱无比。雷卿不胜困迫。烧火朝鲜文书。以弭其怒矣。沈哥未详此间曲折。以命寿盗窃之事言于汗。汗问于 世子僚属。于是悉陈其始末。则朴𥵉言命寿初无盗取贡物之事。而彼辈谋杀命寿。乃有此诬罔云。汗大怒。即杀沈哥及郑雷卿。姜孝元曰。吾亦参其谋。则义不可独生。自愿就死。其后 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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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朝。筵臣禀达。以二宫奴。赎姜孝元长子长孙。以主孝元之祀。士类又赎其长孙之弟。乃承硕也。穷贫无所于归。故吾怜而护之。渠虽寄托吾家。实非奴子也。吾往在长鬐,巨济等地。渠终始从我。而畏祸称奴矣。光一曰。宋上舍尚敏之死。尚忍言哉。宗人朴世辉亦死于其祸。惨矣惨矣。先生嘘唏太息。不忍答云矣。尚真曰。族侄进士光后因先生之教。果成谱牒。既得先生之序文。又欲得先生之笔。以为入梓计矣。有志未就。其人短命。痛矣痛矣。先生曰。吾亦以为痛惜矣。顷者。文谷相公。以书告讣于此。而亦极其伤惜之意矣。斯人有子乎。曰。有之矣。能文乎。曰。非但文艺超凡。年未弱冠。已向学矣。诸人以纸笔进。欲得先生笔迹。于是尽写潜岳逊斋畏省堂诸斋号。后又写皇王帝霸大铺舒七字。以与光一曰。此乃康节诗。而朱子咏叹曰。可谓人豪矣。又写捡束二字而与之曰。君见朱子大全跋文乎。康节写此二字。而朱夫子为跋文矣。先生谓光一曰。君学习何书。对曰。酷好颜鲁公笔法。而学而未能也。先生曰。欲胜朱子耶。光一曰。先生写习颜体云。然耶。先生曰。吾若习颜鲁公体。则当已练熟矣。以不逮之才。效朱子体。故今画虎不成矣。日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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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外舍之时。先生立于房内。欲有所语。光一拱而立。先生曰。五行之各一其性之性字。是气质之性乎。对曰。仁义礼智信。非五行之性乎。先生曰然。光一曰。得木气多者仁常多得。金气多者义常多。此则何如。先生曰。此则气之偏处也。且曰。此非仓卒讲辨于立谈之间者。须于夜间细思。明日毕其所论可乎。(庚申华阳语录。下同。)
翌日。先生谓光一曰。各一其性云者。已理会耶。对曰。何能有真的之见乎。大抵所谓五行各一其性云者。似是五行各具一太极云耶。先生曰。各具一太极之说。得之矣。水之性寒。火之性热。各一之义。亦可以此言之。然以天地言之。则天不能载。地不能覆。见其天地之不能相通。而乃以天地之性。谓气质之性可乎。曩者有一书生来传朴世采,尹拯二人之说曰。各一其性之性字。皆归之于气质之性云。近来气质之说颇行。不知所以答之也。岂不闷哉。今所谓各具一太极之说。是矣。
光一问曰。阴阳生五行之序。未能详知。以所谓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之说观之。则水火可谓无质于土而生矣。至于金木则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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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于土而生。天五生土云者。未得其旨矣。先生答曰。黄勉斋有所辨说。而不合于朱子之说。未知其义也。盖以五行质具于地。而气行于天之说观之。则水火金木。似皆质于土而生矣。
又问曰。以天火无体与地之为物。初则溶软。后渐坚实之说观之。则火似无质于土。土之未成质时。似先有水矣。先生曰。先儒有言曰。哀情感动则泪生。食欲感动则涎生。淫心感动则精生。凡感动之初。皆水生云。以此推之。则天一生水之理。庶可见耶。
问曰。朱子所谓虚灵不昧之灵字及心是活底物云者。似以气言之矣。先生曰然。曰。然则气之为物。不能无清浊。而程子所谓心无不善云者。何谓也。先生曰。既盛此理。则谓之无不善可也。不能无清浊。则谓之善恶混。亦可也。
先生谓光一曰。仪礼经传疏所谓第一子死。立嫡妻所生第二长者。亦名长子云者。不曰长子死。而曰第一子死。何也。对曰。昔者。得闻先生之论。而知其不曰长子云者。以其儿殇也。先生使侍儒进二程全书。指示明道先生兄弟行。进见则曰。长应昌。次天锡。皆幼亡。次某云明道。先生又指一处。见之则曰。八十。丧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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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某云。(明道)看毕。先生曰。明道乃第三子。而其两兄皆幼亡。故明道为太中之长子矣。先生又取纪谱通编。示朱子兄弟行。见之则朱子两兄亦皆幼亡。朱子则第三子矣。看毕。先生谓光一曰。朱子既是第三子。则何以知朱子之为长子也。对曰。朱子之为长子有明證矣。先生曰。何谓也。对曰。朱子为已之长子塾丧三年。则可知朱子之为长子也。若非长子则安得为长子三年乎。先生曰。程朱子二宅事相符。而其为今日之證。有若幻出矣。
先生谓光一曰。大学新民章所引康诰之言。解之曰。作其新民云。康诰本文。则解以作新其民云。已理会耶。对曰。曾于蓬海。承先生之教。略知其旨。盖自新则民亦自然感化。而上之人又振作之意也。先生曰。是故。于治国章。言推化矣。民之新者。化也。上之作者推也。
先生问曰。既曰致知在格物云。则固无先后之可言。而又曰。物格而后知至。其所以著后字何耶。对曰。此不过物格则知至之意耶。先生曰。必物格而知至。物无格则知无至。故云云尔。问曰。格物致知。固无渐次。而诚意正心以下。略有次序耶。先生曰然。意极其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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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为虽善。其中不免纷挠。心何得正乎。
有书生方读孟子第二卷。先生谓光一曰。浩然章熟读耶。对曰。只是泛然看过。何能仔细理会乎。先生曰。吾一生读之。去益未晓。何若是其难也。
问曰。配义与道。无是馁。是字。朱子与吕子约多所争辩。小生未得其要旨矣。先生曰。朱子之说确然是也。无是之是。犹可以道义看。至于是集义。是字何。
问曰。不慊于心则馁之馁字。亦体馁之义耶。先生曰。不能以道义充积。有所不慊。则人自然馁乏之谓也。光一以家礼进前曰。湖南绝无知礼者。今日之来。欲质所疑矣。先生指序文曰。所谓两病。已理会耶。对曰。虽有所讲论者。不敢自信。愿承先生的当之教矣。先生曰。沙溪先生一生以为难晓。而以吾所见。则必是古今之两病也。既曰三代礼经之备。而以然字继之。病其制度节文之不宜于今。此一病也。又言世之君子酌古今之变。而且以然字继之。病其详略不一。不能举要而及礼。此又一病也。如是看则果无所疑。朱子之文。无终不可晓处矣。
先生曰。尊大人以人生而静以上。欲作未发之中看矣。对曰。朱子既有所发明。则不当致疑于其间。而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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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以上。不可名性。人生以后。名性之时又不是性云。则所谓不是性之性。未知其指何性也。先生曰。虽曰不是性云云。而非谓元非此性也。盖以性之本而言之也。子思天命之性注曰。性即理也云云。则岂元非此性乎。又对曰。中庸云云。亦复如此。故家亲之疑惑。尤甚矣。所谓天命之性。非以人生以后而言乎。岂可谓之不是性乎。先生曰。是故。吾尝疑明道此语下得太重矣。又曰。家亲之欲作未发之中看者。盖此性寂然不动之时。无声无臭。固不可以善恶容说。及其萌动。然后方可以善名。故明道此语或恐如此也。且下文有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则上下语脉。似是一义。故敢以仰禀矣。先生曰。未发之前。无形则果无形矣。所发者善。则未发之善。亦有可言之根本矣。酬酢未毕。远客猝至。是日即二十八日也。向午。三人同入告归。先生曰。心甚缺然。即杖屦而出。先生前导。三人随后。学徒亦从之。至精舍下水中盘石上。相向而会坐。谈水评山而归。
先生以朱子大全劄记修正事要光一。癸亥十月。往拜于华阳洞。先生问曰。近来作何工夫。对曰。悠悠度日四字外。无辞仰达也。先生曰。悠悠二字。果为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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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之有始无终。却步退转者。皆自悠悠中出来。岂不大可惧哉。(癸亥华阳语录。下同。)
光一问曰。明道论性说。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一段。朱子之所解。似有前后异同。而未知何说之为后来定论。故家严书中。复有所禀矣。先生曰。详言之可乎。对曰。朱子答严时亨书。则以人物未生时为言。其答黄商伯杜仁中书及杂著所载论性说。则以静时性不可容说为言。此非二说之不同者乎。先生曰。于此分明有异同矣。然以下文所谓继之者善云云者观之。则上文所解人物未生云者。似是定论。故叶氏取严时亨一段耶。对曰。明道所引继之者善云者。朱子有所解。槩曰。易则以天道流行之始言。明道则以人性发动之始言之云云。此家亲所以以严时亨一段。或疑其初年所见也。盖孟子言性善。而性则不可容说。故不得已而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云云。明道所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云者。似是出于孟子此说。而其下所谓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云者。朱子亦以性之发处为言。则今此上下文。非是一串义耶。家亲之见。政如是矣。先生曰。朱子大全。今当通读一过。其诸说读时。可以仔细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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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矣。读大全至与刘子澄书。则其中言戏谑为心术之害而曰。昔横渠先生尝言之矣。退溪记疑曰。横渠先生尝言之者。指东铭云云。先生曰。东铭则不是但言戏谑也。此乃分明指近思录第四篇所载横渠说。所谓戏谑不惟害事。志亦为气所流。不戏谑。亦是持气之一端云者也。记疑说。似是偶失照勘。记疑中如此处多。以我退翁之精详谨密。未知何乃如此。不得已随处改正。甚可悯也。
问曰。横渠先生所谓持气之一段。持气二字。侍生之所尝疑者也。观其语脉则似是持志之一端云尔。持气气字。恐志字之误矣。孟子曰。持其志。无暴其气。横渠之说。本于孟子此说。而亦以志为主。故曰。亦是持志之一段云尔。未知如此看何如。先生曰。此气字。昔郑愚伏尝疑之矣。看来分明志字之误也。
问曰。冯理谓伊川先生曰。今有一奇特事矣。伊川曰。何谓也。理曰。夜间宴坐。室中有光。伊川曰。某亦有奇特事。理请闻。伊川曰。每食必饱。冯理之室中有光。何谓也。伊川之以每食必饱为奇特事。亦何也。先生曰。冯染于禅学者也。故为此恍惚之语。而伊川深折之曰。某亦有奇特事。每食必饱。盖言吾道之不外于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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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之处。而非如冯之虚无恍惚也。然则伊川此说。虽出于戏之。而实非所以戏之者。可见矣。
先生明灯梳发之际。问曰。先生年几八十。而头发犹苍。未知何为而如此。先生曰。吾自少不为酒色之所伤。故如是耶。曰。程子所谓余以忘生徇欲为耻者。亦是戒慎酒色之意耶。先生曰然。
先生问君家有竹林否。曰。有之矣。先生曰。湖南则家家有竹林。高翠亭亭。政是开眼处矣。校證之役未半。圣上患痘之报来到。先生闻即惊遑。起立于街路。急促人马而登程。诸般行具。追后治发。其时行色苍黄。未及相议去留。故借人骑率而归。其后先生书云。星火归来。不计风雪。欲趁士元未发者。即此时也。
甲子十月。与家弟光元往拜先生于怀德板桥村。光一曰。近日斯文之变。将有甚于曩时。夫何世道之不淑。至于此也。先生曰。指老少之说而言耶。对曰。老少之说一出。斯文之变。近出肘腋矣。先生曰。既有老少之说。何事不有。大抵近日事。其源则以痛斥尹鑴之故。因仍至此矣。曰。何谓也。先生曰。当初尹鑴颇聪敏。故吾果深惑。而第其人也常喜言退溪,栗谷,牛溪诸贤之短处。故吾尝深忧之。其后更加一层。攻斥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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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忌惮。是果斯文之乱贼。而异端之甚者也。彼杨墨则本是学仁义而差者。故其害不速。惟尹鑴则孔子所谓侮圣贤之言者。其害将有不可胜言者。于是乎吾窃自附于辟邪说。不遗馀力而抵斥矣。罪我者则以为渠无孟子气力。岂可妄以辟邪自任云云。此则不然。不必士师然后诛之之意。朱子于孟子距杨墨注。分明言之。如我匹夫。尚可以放淫距诐矣。此吾所以为斯道斥鑴者。而独尹吉甫不遗馀力而救护之。故尝痛言之。己亥以后。则或意其置之弃绝之域矣。及吉甫死后。鑴乃作祭文。送其子而致奠焉。尹拯又不拒而受之也。然后吾方知其终不拒绝也。以故吾于祭文略示其微意。而墓文亦然。此尹拯所以怨怼。而至有今日事也。(甲子怀川语录。下同。)
问曰。得见尹拯上先生书。则以为先生自请改碑文者再巡云。何谓耶。先生曰。苟非丧性者。何其自请改之乎。
问曰。金尚书云云。(尹拯先妣事也。)何故而今发于书尺间耶。先生曰。此固人子之所不忍提起者。而拯书数罪中亦举此一款矣。为士者岂可以坐谈人家妇女事乎。只是金尚书于平日同气间友爱甚笃。故语及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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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未尝不出涕而呜咽也。以故。每言金尚书友爱之笃。而其间或延及于金尚书云云之说矣。宁有常常说道之事哉。先生又曰。向者张善严言渠之祖母最详江都事。故尝曰。每闻尹宣举之姓名则至今竦身云矣。先生又曰。大抵死生亦大矣。尹吉甫不能善处于死生之际者。不必深罪。而然亦岂无不满之心哉。论者曰。子之见如此。子何以与之为友乎。吾答曰。彼以是心来学于师门。则自不得不与之为友也。论者又曰。既与之为友。而于其死后斥之可乎。吾答曰。是则不然。鑴既斯文之乱贼。而吉甫终始救护。则是亦异端也。吾安得不斥乎。惟吉甫事始末如此。故吾尝语于侪辈曰。朱子梅溪馆诗。正可为吉甫诵之。其诗曰。甘心莝豆不知羞。腼面重来蹑俊游。莫向清流涴衣袂。却恐衣袂涴清流。盖胡澹庵去时以黎娲之故。既受莝豆之辱。其重来也又却有情。故朱子作是诗以讥之矣。(盖想尤翁引此诗之意。美村既失节于江都事。今又惑于鑴而不觉其失身也。)
光一问曰。近来先生贬朴泰维之笔乎。去冬在华阳洞时。侍生亲听先生称赞之语而已。未闻讥贬之训矣。近者尹搢逢人即说曰。昔者尤庵极赞朴泰维之笔矣。近来贬之以失节之笔。前何誉而后何毁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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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先生曰。颜鲁公笔法。学之最难。故学之者常易入于险体。而惟朴泰维骨得鲁公精丽之法。其为笔岂易得哉。至于失节云云。往者虏使之请见妙笔也。朴泰维书示之。我国之事虏。只依朱子迫不得已之训可也。而泰维当时为士而不立于朝犹且书之。是则非迫不得已之义也。故吾尝论此矣。今并与笔而讥之云者。吾实未知也。对曰。彼之诋毁之言。大率类此。岂不痛哉。先生曰。外间纷纷。任他鼓发。而在我则以彼之所诋者。反己省察也。今日事如斯而已。又曰。尹搢且语于人曰。近者多士欲为四寸上疏。而吾力止之。盖尤庵今则无指摘可论者。以俟他日草庐家文书出。而执其可据之端。然后上疏亦未晚也云。尼尹俟衅之情状。于此亦可见。痛矣。先生曰。尼尹蓄怨藏怒。欲发而未敢发者久矣。今以后且以李家为腹心而敢发矣。所谓文书何书也。而秘而不发。只为恐动之哉。对曰。昔者李参判抵先生书曰。同春尝言吾两人用机关。而惟兄为甚云。其所谓文书。似是此类矣。先生曰。此不过一场谑语也。何伤哉。若以此果为实谈正论。则李亦无光。其子似不必以是为攻我之明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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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元曰。彼也附会不根之说。以诋毁先生为能事。而远近人中无所主者。又从而起与之唱和。而且见其蓄憾俟衅之迹。斯文之祸。将有所不可遏。奚啻洪水之怀襄而已。此诚大可忧闷处也。先生曰。只可任之而已。若随事发明。则不几于儿童乎。记昔朱子时有人奏请。毁乡校还僧坊。先圣塑像绝腰断膂。朱子尝闻而痛叹矣。及至朱子之被诬也。时人以其事。乃反归之于朱子所为。而朱子则曰。是皆有据。笑而当之。今日事何以异此。先生仍自微哂曰。言必称朱子。亦为我之一罪案云矣。
光一问曰。明道先生论性说中。所谓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一段。朱子所解。分明有前后异同。近思录注所引者是一说也。大全杂著论性说中。所谓性只是性而已。何言语之可形容者。又是一说也。家严之意。则以杂著所论。为后来定论。故今又仰质。欲得归一之论矣。先生曰。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故明道所谓生之谓性。即所谓成之者性之意也。人生而静以上。只可谓之继。不容名以性。故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且人生成性之后。则此理搭在形气中。便不是性之本体。故曰。才说性时。便已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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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也。
又问曰。凡言性者。皆在成之以后。而若曰不是性云尔。则成之以前。亦可名性矣。此与不容说之语。无乃相反耶。先生曰。不是性之性。即性之本体。乃所谓善者也。如是平看。则似不相碍。古人文字如此者多矣。若是朱子之书。则必不如是之简高。而乃曰不是性之本体矣。
又问曰。下文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孟子言性善是也。继之者善。易则本以天道流行之始为言。此则乃以人性感发之初为言。此与上文所谓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云者。恐是一串文势也。大抵性之未发。不可容说。而其容说处。不过发见之端。故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上文所谓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云者。恐是此意也。先生曰。上文所言。自是易中本意也。下文乃以人性发见之端而言者也。盖其意只是一而已矣。
乙丑二月。往拜先生于华阳精舍。进家亲书。先生曰。论性说。向者书中自以为详尽矣。先生见光儒问目。谓曰。彼中诸贤之欲以全龟城。同享于金安州祠宇者。考诸古今已行之规。不为无据。宋朝则白鹿洞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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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书院。以两程配享。两程非南康之人。而以其道之同。故同享焉。我国则大丘朴参判书院。并享六臣。六臣岂皆大丘之人乎。以其义之同。故并享焉。此可为證矣。然霁峰与龟城。同是光州之人。则其死节虽有先后。以龟城配享于霁峰。何所不可。至于坐次难便之谕。实有所未晓者。霁峰之文章节义。为士林之所推重。则龟城不当入于并享之列。而当入于配位无疑矣。若夫配位分排。自有规例。乃以年次之高下。世代之先后分排。夫安有难便者乎。对曰。后生虽未知全公事迹之如何。而 仁祖朝追赠兵曹判书。遣礼官致祭。以此知其果有殉国之节。而有一种流传之语疵病全公者。盖曰。当安州之城陷也。金公使全公放火于火药库。则全公不肯听从云矣。先生曰。是毁之也。其时事迹。有大不然者。当初守城安州之日。金公浚。将使人于虏营。俾传讲和之言。盖以守城之具未备。故为此苟艰之计。欲小缓其势矣。时全公泛听金公请和之说。奋然大怒。将欲拔剑斩之。寻知金意不在讲和而止之。盖全公义气之烈烈如此。果使之放火。则必无难色。岂有不从之理乎。全公果不放火。则是畏死偷生之计也。若是畏死偷生之人。则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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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身苟免者。不一其人。全公何不与此辈同之。而乃至杀身而无悔也。人之有卓然过人之行者。则訾毁必随。甚矣人心世道之不淑也。吾久知全公之死节于安州。而第未审何地人矣。今日乃知光州之全公也。大抵其为人壮勇杰豪云矣。(乙丑华阳语录。下同。)
先生问曰。朴正字光润。在京无故云耶。对曰。今日夺告身下归矣。先生曰。何故而然耶。对曰。以假注书。有身病牌不进。以此执颐。遂至于拿囚。仍夺告身云。先生曰。此时脱去京城。岂不欣快哉。惟是畴孙之进退难处。极可忧念。若逢弹射则可以安坐吃饭矣。意外登第。又冒忝分外之职。狼狈至此。甚可悯耳。
先生以家严书。出示权致道曰。于尊意如何。权致道对曰。小生有何所见。而但平日只以近思录注为当然。而无他所见矣。大抵明道此说。只是发明生之谓性之义而已。有何可疑者也。光一答曰。若以近思录注说言之。则人之未生。固不可以名性。而人生以后。方可以名性。才名性时。又不是性。则所谓是性。指何性而言也。此非悬空说个一性字乎。且记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名性之时。何可谓之不是性乎。才说性之说性与凡人说性之说性。自是一串文势也。盖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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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而静时。性不可以容说。只是因其发见之端而说性之善也。故才说性时。则已是情而非性矣。故曰。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下条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云者。正是发明说性时便已不是性之义也。今别纸所录朱子说。上三条则分明与小生云云之说沕(一作吻)合。而如下条所录答严时亨书及近思录注所引者。则与此大相不同。于此分明有初晚之异。而未能详知。故家君以此仰禀。而只是辞不达意。尚未归一。以此常常慨然矣。先生曰。鄙意则所谓人生而静以上云者。其主意似是专在于人生以上。而不在于而静二字矣。盖人生而静四字。礼记之文。故明道引用之际。不欲亏损古文字。而尽用此四字耶。且朱子说则或以天道言。或以人道言。故有此异同耶。对曰。此静字。朱子以为未发。而固不作歇后看。且朱子诸说皆是发明明道之言。而有此异同。明道之本旨。则必居一于是二者之中矣。先生曰。近思录及朱子大全及语类诸书。仔细讲究。从容商量可乎。于时外间书札沓至。少觉纷挠。先生问曰。君以何间还归耶。对曰。当以开初出山矣。先生曰。然则论此事尚有馀日矣。光一问曰。朱子所谓花宗浪战云者何谓也。先生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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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宗若是人名。则似是三国时人。而今不可考矣。然朱子书有以贵宗谓花宗之处。抑或刘氏宗人曾有浪战之事。故云云耶。是未可的知也。
问曰。尼尹所谓栗谷真有入山之失云者。原其本情。似非实出于诬辱之意。而语涉不逊。以为一种人藉口之资。此所当攻斥者也。若曰。其心全出于侮辱先贤。则将无以服其心矣。先生曰。渠之此说。虽曰妄发。而盖其敬惮之心则终少。故轻易发口矣。近来畴锡。以论语赦小过注大过不可不惩之言为證者。得之矣。又曰。其所谓先人初无可死之义者。实未晓其意也。右尹者亦曰。其时美村只是避乱之人。岂有可死之义乎云云。愚意则此说大不然矣。美村虽是避乱之人。既入于江都。则其与深山绝海随意避去者有间。义当守城效死而已。曲全其身。忍视 宗社之亡。而终为贼手之俘人。然后乃为之义乎。况许人以死而不死者乎。其曰初无可死之义云者。实未晓其意也。先生曰。吾亦未晓其意也。礼记檀弓篇。以为童子汪踦斗而死于敌。鲁人以汪踦有成人之行。欲勿殇。问于仲尼。仲尼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虽欲勿殇。不亦可乎云云。童子赴难卫社而死。孔子尚且义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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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勿殇为可。况成人而以士为名者。可无卫社而死之义乎。童子只为社稷而死。圣人义之。况江都则 宗庙社稷皆在乎。夫岂有初无可死之义哉。至于栗谷入山事。当初入山时与侪辈书。则曰为养浩然之气。入山林矣。欲养浩然之气。非山林则不可云。仍以义庵为斋号。盖取集义而所生之意也。未知何故上疏中语与此不同耳。
问曰。舍去如斯。达去如斯。人之见解有二。未知何者胜矣。先生曰。舍生而如斯耶。达理而如斯耶。此一说也。舍生既如此。必是达于理而如此者又是一说。而吾意则后说胜矣。且此段说话。于二程全书中见于三处。而各自不同。故朱子以为或意当时元无此问答云云矣。
问曰。孟子浩然章所谓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云者注曰。可者。近可而有所未尽之辞云。何如。斯可谓之求助于气也。先生曰。集义而养气。是求助于气也。对曰。昔一友生问此。小生亦以此意答之。而于私心犹未审其必然矣。今得先生之教。胸中释然矣。先生曰。浩然章最难读。吾则尚未能分明见得矣。对曰。自初至知言问答。则脉络分明。而自颜渊具体而微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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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似是随问随答。而恐无首尾相应之味也。先生曰。首以加齐之卿相为文。则首尾不可谓无相应也。惟是难解者。于其间告子曰不得于言以下云云尔。其所云云。于养气似缓且谓志气之帅。志至焉。持其志。气壹则动志云云。此章主意。在不动心。而不以心为言。必以志言之。何义也。于反动其心。则又以心字言之。或以志字言之。或以心字言之。凡此皆吾所以为疑者也。故吾曾以文字论卞此章矣。今未知其纸在于何处尔。对曰。恨未得见之矣。
先生考阅纪谱通编而叹曰。此册与尹拯成之者也。每对此册。未尝不慨然于心也。渠何故终至于悖妄也。仍嘘唏有不乐之色矣。
光一曰。明日当出山。明道先生论性说。商量归一可乎。先生命进近思录及朱子语类。光一考出朱子大全异同之说。先生先看近思录所载明道说。沈潜反覆讫。考见朱子大全异同之说。先生曰。此二说。一则从天道上说。一则从人性上说。二说似不相妨矣。光一对曰。若无明道之说。而朱子以自家意思如此两下说。则各有所当。而固无今日之疑矣。但朱子此二说。皆是解释明道之语。而有此不同明道本意。则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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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一于是矣。先生曰。解释明道之语则果有异同矣。先生于语类中。考出论难此段说话。盖数十馀条矣。或先生自读。光一或奉读。则皆与答严时亨书同一意也。先生曰。明道先生此段所论。皆是发明生之谓性之义也。朱子之说。虽有异同。然其直解明道之意。则恐无如答严书也。语类数十条所论。皆与答严书同意。朱子末年所论。或是如此矣。对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此一段则朱子以继之者善。为性之发处矣。先生曰。孔子曰。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也。盖继之者。天道流行之始也。成之者。气质成形之后也。天道流行之始。则无有不善。气质成形之后。则方有善恶。然继之者善。不外于成性之中。故于性之感发处。可见继之者善矣。是故明道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朱子释明道之意曰。天道流行如此。所以人性发用亦如此云云。据此则程子所谓继之者善。即孔子所谓继之者善也。孔子以继善言于成性之前。而于性发处。果可见继之者善矣。故曰。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孟子言性善是也。然则孔子所谓继善之善。孟子所谓性善之善。只是一而已矣。盖详明道之意。人生而静以上。只可谓之理。不可谓之性。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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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所谓继善之时也。才说性时。则此理堕在形气之中。不合是性之本体。即孔子所谓成性之时也。是故。凡人之说性善者。只以继之者善言之。如孟子言性善。是也。盖继之时无有不善。而成之时。方有善恶。然继之者善。实不外于成之者性。故性之发用处。可见继之者善矣。是故。吾则以为程子所谓继之者善。即孔子所谓继之者善也。
三月初一日。权致道促饭辞归。向晚。光一亦告归。先生曰。纲目曰。曹操击孙权至濡须。侍中光禄大夫荀彧自杀。朱子曰。荀彧之死。系于击孙权至濡须之下。彧之罪著矣云云。此吾所未晓者。既书汉侍中光禄大夫。则彧之罪自著矣。何必系于击孙权至濡须之下。然后彧之罪著乎。以此问于人者多矣。而无一人答此者。心甚郁郁。归而告于尊长。前后便商量示及也。
丁卯十月。往拜先生于怀德兴农洞。时申高敞启澄。亦来会矣。先生开太极图讲论。光一执图而言曰。水火金木之圈。皆以小画引凑于真精合凝之圈。而独于土圈无画者。盖土于四时无不在故也。可谓精微矣。先生闻而喜甚顾谓尹生周教(先生外孙)曰。圣贤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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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其微。此等处不可草草看过也。申启澄曰。人之复父雠之义。非人之私智。自天道已然矣。人禀五行之气而生。五行能复父雠也。盖水克火火生土。而土又克水。火克金金生水。而水又克火。无非复父雠也。五行皆然矣。先生微笑曰。此说可谓新奇也。(丁卯兴农洞语录。下同。)
先生谓申启澄曰。周易卦变。本义所谓自某卦来云者。已能消详耶。答曰。平生穷索而未晓其义。不得已以反对推之矣。光一曰。家亲所见。亦如是矣。先生曰。易理无穷。横说竖说。无所不通矣。光一曰。侍生所见则有异焉。以朱子说观之。都不出一奇一耦来往之间。以此推之。则某卦之自某卦来云者。似有自然之势矣。先生莞尔而笑曰。若然则不亦悦乎。翌日。先生出周易及启蒙及卦变例。未及商确。远客多来。不得究竟也。
问曰。箕子之朝周一事。不能无疑也。先生曰。罔为臣仆。是箕子自家之言。而朝周二字。是后人之所加。当以箕子自家之言讲究其心。可也。
先生曰。论语子夏门人章朱子注。退溪之释。非谓二字于是本之下者。果失本旨矣。对曰。若如退溪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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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岂是朱子发明程子之意者哉。今曰。但学其末而本便在此。则其与程子第一条先传以近小。后教以远大者。大相径庭。何可谓与第一条之义。实相表里也。以侍生蒙陋之见。不曾如是看。而乃以退翁之精详而作此见解耶。先生曰。退翁之论。如此处多矣。
问曰。大学正心章注一有之一字。以四者中一有之云耶。先生曰。古人有如此看者。沙溪先生极以为非。以为一有乃少有之意也云云。对曰。或不能不失其正。或字似与一字相应矣。先生曰。此或字。栗谷先生疑之。于圣学辑要中去此或字矣。对曰。既曰不能不失其正。则或字之义已具于不言中。虽去或字其义则终不可详矣。先生曰。然矣。以故。吾则以或字作必字义看。或(도그)(을)(치아니치아니타)如此看。则意则通而文势似不顺。不敢自以为必是也。
问曰。孟子乐正子四之中章下注论颜子一段曰。但不至圣人之止云。窃疑止字恐地字之误。未知何如。先生曰。论语颜子未见其止章止字解释。横渠说与朱子说不同。盖未见其止而进进不已者。朱子之意。而横渠之意。则以为未见其止处。今此孟子注止字。正与横渠说同。以此推之。则不必改以地字。而自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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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字义矣。
先生曰。尊丈问豮豕之牙。而以吾所见。则非直豮其牙之谓。盖豕之为物。豮则不能牙。故曰豮豕之牙也。若解曰豕(의)(거)(미라면)善矣。而谚解直曰。牙(를)(다미)无甚曲折矣。对曰。如此看则意通而文势似逆。故家亲以为豮()(의)(라면)文势似顺云矣。先生曰。是作无用看矣。
先生曰。今番湖南。老先生从祀疏草出于谁手。而主意何居。对曰。完山李掌令益泰之所撰。而以礼学为主矣。先生曰。朱先生。于经传诸书。无不注释。而独于丧礼。未甚著力矣。末年始乃加意。委之于黄勉斋。而勉斋之所自为说者。未能尽善。是故。沙溪老先生极以为恨。而试用十分精力而得之。实遵朱子之遗意也。先生出示林将军庆业行迹曰。将军在虏中。虏人欲削发。将军怒曰。吾发可削。吾心不可削。竟不屈。故虏亦义之。全以出送云云。其壮节高义。不可不表章。故吾方为将军立传而未及脱藁矣。昔朱子当南渡后。以尊尚节义为事。至于僧徒异端也。而苟有一节可称。则无不褒扬。今日此等事。亦不可放过者也。先生曰。近来有难处事。乃者郑连山缵辉来言。完山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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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府事言于侍生曰。向者金矩来言栗谷之分明落发。闻于先人(沙溪)云云。余闻而骇愤。见金矩之子。责之曰。尔爷以虚妄之言。言于李相。极可寒心。其子归言于厥父。矩乃抵书于李相之弟曰。吾无所言于大监。而怀德之责言至。以此意白于大监。为我发明也。李相见其书曰。金无所言于我。而郑又于我分厚。万无害我之理。必是中间造言者之为耳。金以此书投示余。其所谓造言云者。政指吾而言也。厥后郑连山来。余出示此书则曰。李相所言。至今在耳。历历如昨日所闻。而今其书如此。人间事无不有也。今不可与之争辨。造言之责。侍生自当云云。此事不啻寻常。未知将何以处之耶。溪谷之严。不敢请云云。与吾辈之所闻于老先生者亦不同。未知其由。老先生尝曰。吾请问削发与否。则栗谷先生答曰。其心已变则其发虽不变。不必问也。盖详其语脉则不为落发云矣。吾辈所闻。如此而已。
先生曰。近来此学孤单。每得知旧书札。只存问死生而已。无他说话。惟尊丈及吾君书问时来。而以论此事为意。开发多矣。心诚乐之也。今又数日讲论。实为多幸矣。于是拜辞而退。先生出门。立于阶上而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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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
己巳二月。先生以建 储事上疏。台臣论启。有济州安置之命。是月十八日。先生行到仙岩。光一预候于此。入拜致慰曰。事机至此。无可喻者矣。先生曰。久知有此行矣。仍问曰。近来见读何书。对曰。泛滥看书。未能专一致力矣。又作而曰。先生路中书拜领。而此中无语类。未副下教。惟有朱子大全。故持来耳。先生曰。大全则已载行中。语类卜重。难于远致。故欲借览于南中亲旧矣。学者不可一日无语类。何故不置耶。对曰。穷儒之故未办矣。先生曰。穷儒力不能办。则自学宫印看。不亦可乎。曰。先生来时暂住安清村云。恨不迎拜于安清也。中路迎拜。或虑有难便之端。故直来留待于此矣。先生曰。病身不得已暂休路傍舍。果是亡友士述之家。悲感不可言。其家有两先生往复书。故借来矣。朴重绘入拜致慰曰。今日事何可喻。先生叙旧。仍谓曰。昔蔡西山谪舂陵。此是死行。而朱子不发嗟悼之语。今何可相慰耶。先生问曰。瑞石山相距几何。对曰。三十里矣。(己巳白莲社语录。下同。)
十九日。行到锦城。二十日早朝。与受汝入候。先生赠受汝一绝。盖述感旧之意也。仍语及金判书万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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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曰。此人居常如新妇子。而开口便吐要言。昔年尹鑴白于 榻前曰。御前孔子不必讳。金判书面折曰。天子诸侯北面拜跪致敬。则何可不讳也。不必讳之说非矣。 上以鑴言为是。故金判书门外黜送矣。先生披阅往复书曰。两先生所论。几合而复分。惜哉。光一对曰。高峰之见。果为明白。退溪理气互发之说。使人心闷。朱子曰。阴阳综错。不失端序。便是天理之发见。未知何故不察此等语意。力主互发之说也。高峰所谓四端亦有不中节者。亦是朱子说矣。先生曰。朱子果有是说。是兼理气而言。盖欲其言之备也。是故。孔子论性则曰。继之者善。成之者性。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凡论性皆莫如孔子之论性也。(论气不论性不明。论性不论气不备。故先王有是训。)
是日渡荣山江。宿竹头村。夜中陪话时。光一问曰。沙溪先生疑牛溪壬辰讲和一节云。牛溪之论讲和何义也。先生曰。当日讲和之计。出于万分不得已也。当时我国之所恃以保全者。惟是天将。而天将必欲使之讲和。我国不听。则天将将弃而归。归则我国必亡。故不得已发此和议矣。然当时 陵变如拔玉带为疑迹等事。有非臣子之所可忍言者。我国之于倭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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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是不共戴天之雠也。是故。沙溪先生之意。以为当日之死守。经也。主和。权也。若使圣人处之。则其用权与否。姑未可知。而自贤人以下。则不如守经之为愈也。牛溪何故轻易而用权也。沙溪先生之疑。不过如此。盖论其义理之如何而已。岂有他哉。吾为此上疏。而留中不下。故人末及见之。然草本则在矣。大抵其时事势危急。故柳西崖以讲和之意。就议于牛溪。牛溪以为然。与之请对。 宣庙意其为和议而请对。故有不可犯之色。西崖惧而不敢发。故牛溪发之。 宣庙震怒。至于作诗书诸壁。其诗今不能记矣。重绘曰。如何倡邪说。破义惑三军之句。乃是 宣庙之诗也。莫是此时诗耶。先生曰。似是此时诗矣。其后竟用和议。而 宣庙终乃排斥牛溪。此则未敢知耳。当时和议。实是西崖之倡之者。而在 榻前不敢发之故。南人独归咎于牛溪。亦可笑也。
光一问曰。前日所论卦变。妄以管见作图见达矣。未知下鉴否。先生曰。吾已见之。其图似在行中矣。但周易卦变与启蒙卦变。或有相合者。或有不相合者。此吾所懑然者也。对曰。启蒙卦变则每卦皆有六十四变之义。周易卦变则但言刚柔二爻上下来往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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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于纯阴纯阳之卦。皆不言来义。所以彼此不同也。本义所谓某卦之自某卦来者。各有自然之势也。而有非人力安排而得者矣。先生曰。若然则不亦洒然乎。
二十一日。至不愁院。先生谓光一曰。昨日所论卦变。今可作图讲论耶。对曰。其图一件在袖中。即奉进。先生披玩。光一陈其刚柔往来之义。宋叙九曰。今曰刚柔来往云尔。则讼卦下体中爻。虽谓之自天火同人来亦可也。何必曰自遁来也。答曰。同人卦二与三往来。则为天泽履矣。何可谓讼自同人来也。叙九思之良久曰。果然矣。仍白先生曰。此图真是矣。先生欣然顾谓权以镇(先生外孙)曰。汝亦知之乎。对曰。平日思之。而未知其所以然矣。今见此图。果无疑矣。先生曰。此后汝虽不见此图。亦可图出耶。权生曰。自今以后。则庶可图出矣。先生曰。以胸中所见分明图出。然后方可谓真知矣。光一白曰。此图不是小生刱造之见。实出于朱子一奇一耦来往之说矣。先生曰然。
有人以酒馔进。先生指鱼肉等物曰。人与物。无非并生于天地之间者。而人之食此等物。何也。罗重器率尔而对曰。人之所食之物。皆为人而生矣。先生笑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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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程子之门人有是言。程子曰。若然则尔身为虱而生耶。观程子此训则可知其不然也。大抵五行有相克之理。故人物有相食之道矣。
二十二日。到石柱院下村止宿。廿三日早朝入候。则先生借得朴参奉(泰初)家语类方披览。使左右整其分类。先生顾谓光一曰。学者不可一日无语类。虽卖衣买之可也。板本在金山。其地且有名寺。挟书往于金山寺里留读。仍印来则善矣。对曰。先生曾来往此寺乎。答曰。吾之读书于此寺非一再也。先生使座中诸人。考出卦变例于语类中。先生指朱子所论难解云云处一段曰。如此故吾亦寻常未晓也。
是日向晚到康津。城中纷挠。出舍浦村。则新舍精洒。而壁上揭千字文。其笔法绝异。先生曰。此醉琴之笔也。人皆曰。果是醉琴笔也。噫。醉琴朴先生。是怀德之人。而百年之后。其笔翰来揭海隅苍生之家。大是异事。而今怀德老先生。亦来寓于此。亦可异也。抑有数存乎其间者耶。
廿四日。讲论己亥议礼。(前有问答故略之)语讫。先生曰。许穆不免礼家之罪人矣。
先生方以水土为念矣。宋瑞山(先生弟时杰)曰。主倅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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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村低陷。水味又极不佳。决非久留之地。水味独晚德寺为胜。求船修理之间。可留此寺也。其言似然矣。先生曰。吾意亦如是矣。午后到晚德寺。楼上有西域文字悬板者。先生略说再翻之义。而以俗见不可名状矣。
廿五日。留晚德寺。食后先生出坐法堂。构海上送权尹二孙序。而先生口号。畴锡写之。窃观其大意。首言二君思母远送之意。中陈二君之世德。终以学文之事勉之。二君奉读。有悽黯之色矣。先生招致老僧之曾游瀛洲者。问其物情风土及景致。而于汉拿山。尤致详焉。又问曰。若登寺后第一高峰。则可以望见汉拿山耶。老僧对曰。天朗气清之日可见。而有若海云一片。浮在微茫有无之间矣。先生于坐隅。积置朱子大全,朱子语类及击壤集,两先生往复书等文字。沈潜不已。而常以击壤集为主。其馀则随意看过。在道之时。击壤集一卷。常不释手矣。
廿六日。朴受汝问曰。大学章句所谓意诚以下皆得所止之序云者。以三纲领次第观之。则意诚而至于身修。然后方可谓明明德之止至善也。家齐而至于天下平。然后方可谓新民之止至善也。以得所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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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序字观之。似是如此未知如何。先生曰。不然。分而言之。则诚意有止至善。正心有止至善。修身亦有止至善。至于齐家以下。莫不皆然。故曰意诚以下。皆得所止之序也。有一僧人进二丈纸请书之。先生写之。而一则书瑞岩僧惺惺。一则书汝不为大僧为太盗八字。掷笔于地。顾谓左右曰。此语类语也。受汝又以壮纸数丈进。先生以僧笔合束于本笔。快意大书之。盖閒中今古醉里乾坤八个字也。
光一写进别章二绝。先生次韵而赐。仍谓曰。槐安之说。知之乎。古人有梦中从蚁而入槐树里。享四十年富贵。此槐安之说也。盖人间万事。皆虚事云耳。
光一进所撰浩然章问答曰。此侍生读孟子时劄记也。仍拈出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气以下数端而自读。先生听之。读讫。先生曰。所论是矣。
光一问曰。李果斋所谓五性皆有静有动云者。恐有语病。五性各自动静。不为浑然之体。则无乃近于朱子所谓块𡾊之病乎。先生答曰。果斋之说。自不为病。五性浑然于方寸之中。而各有条理。故仁动为恻隐。义动为羞恶。礼动为辞让。智动为是非。则恻隐感动时。不可谓义礼智皆动也。四者皆然。是故朱子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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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间架之说。性情体用各自分别之说。一理之中未发已发。相为体用之说矣。仍出朱子玉山讲议而示之。金吾郎催促求船。艰得一船云。先生曰。明日可以乘小船下去矣。
廿八日午后。与朴受汝告归。先生曰。浩然章问答。吾将赍去。已属之家僮矣。遂拜辞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