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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大全卷二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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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大全卷二百七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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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峰赵先生行状
先生讳宪。字汝式。自号后栗。又号陶原。其曰重峰者。晚岁所称也。系出白川。上世有讳文胄。丽朝兵部尚书。时蒙古兵留屯湖岭。恣行杀掠。公奉使如元。敷奏勤恳。元主为之感恻。即令辍归。至讳天柱。红巾之乱。以上将效节于安州。至讳珙。封银川君。入我朝。有讳环。以遗逸受知于 世宗。特授京畿都事。阶通政。官至罗州牧使。于先生为五世祖。曾祖讳璜,祖讳世佑。皆不仕。考讳应祉。娶车顺达女。生先生于 嘉靖甲辰。先生少失所恃。哀慕如成人。年五岁。与群儿习千字文于林亭。有达官呼唱而过。群儿争聚观之。先生独端坐读不辍。达官大异之。下马诘之。先生跪对曰。专心读书。父命也。达官叹赏不已。要判书公相见曰。此儿他日必为大儒。扶植世道。为公深贺。及就外傅。沈潜经史。至忘寝食。弱冠游泮宫时。馆儒疏论妖僧普雨。连月伏閤。人皆相视懈怠。独先生凝然特立。终始如一。众皆属目。丁卯。取明经科。戊辰。除定州教授。关西素无文献。先生教育三年。蔚有儒风。未几。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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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州。请学于牛溪成先生。先生称以畏友。不敢以师弟之礼待之。壬申。入为校书正字。时 上降香佛寺。旧例馆官必亲监封。先生上疏言。口读圣贤之书。手封供佛之香。臣所不忍也。 上大怒。将置极典。赖诸公力救。止削官。自是直声藉甚。是岁。往拜土亭李之菡。因与共访徐处士起于头流山。从容讲论。学日益进。癸酉。还叙升著作。甲戌。以 圣节使质正官赴京。上书礼部。质问圣庙位次。略曰。周程张朱俱生绝学之后。远接洙泗之统。论其德则固不在七十子之后。考其功则亦不下于孟氏。疑若升祀乎配享之列。而犹齿乎文中,安定之下。杨龟山。既是程门高弟。而实为东南道学之祖。张南轩则受业于五峰。而五峰之父文定。亦少于龟山。则南轩为己之学。亦是闻其风而兴起者也。而以之居于龟山之上。罗豫章。奋乎南服。能自得师。严毅清苦。洞见道体。延平称之曰。性明而修。行完而洁。扩之以广大。体之以仁恕。精深微妙。各极其至。朱子亦曰。潜思力践。任重诣极。如罗公者盖一人而已。二子之论。决非私于豫章。则疑若从享。而讫无举议。李延平。师事豫章。独得奥传。静坐体认。妙契圣学。循序穷理。日新上达。至于充养完粹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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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纯备。则求之当世。殆绝伦比。虽以朱子天挺之资。而未遇延平。则亦尝出入之有年矣。及其一言之善诱。然后操戈入室之叹。渐就平实之称。两喜其进。而群经纲旨略阐其端。继开之业。肇以成就。故朱子之所师者尝有三人。而沧洲之祀。独以延平。啜于五圣六君子下。世之学者孰不知朱子之不阿于所好。而独阙从祀之典者何欤。陆象山操持谨质。恬静寡欲。非无可敬服者。而其尽废讲学。大拍胡唤。则不惟一时英才为其所误。而流弊益远。至有偏守良知之见。坐俟顿悟之机。而圣门所传博约明诚相待互进之功。则阙焉而莫之讲。彼虽不自以为异学。而其实则率华夏而归于葱岭也。究其眩人塞道之罪。疑若过于荀,扬。而乃黜彼而升此。抑有说乎。吕东莱之于朱子。同心协力。讲明斯学。以闲先圣之道。而真西山则闻而知之者也。二贤之出。先后殊时。而西山尝赞东莱曰。成公所传。中原之文献也。其所阐明。河洛之微言也。扶持绝学。有千载之功。教育英才。有数世之泽。其所景仰而感发者审其深矣。而乃以东莱位乎西山之下。是其践履所到有浅深之故耶。抑以大事纪之作。不若衍大学之义乎。朱门之士论辨虽众。而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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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黄直卿曰。明睿端庄。造诣纯笃。吾道之托在此者。吾无憾矣。及其易箦。备述行状。则可知其深契师道。续集仪礼通解。则可见其能成师志。而又得西山,双峰之徒相与力扶正学。以牖后世。董氏所谓勉斋先生得紫阳之正传者。信乎不妄。而不得与九峰同功之贤。共列于从祀者何欤。凡玆数子之事。必有朝廷之商酌处置者。伏惟执事各垂诲言。使尊崇圣道之礼。无间内外。则不惟陋邦广被同文之化。而治神人和上下。以大春秋一统之法者。亦无损于执事矣。礼部诸公叹服。而相与往复焉。还朝。仍为著作如故。先生在燕时。谛观中朝文物制度之盛。慨然有东周之志。先条其切于施为者八事。曰。圣庙之配享也。内外之庶官也。贵贱之衣冠也。燕饮之食品也。士夫之揖让也。师生之礼接也。乡闾之习俗也。军师之纪律也。其论圣庙之制曰。臣窃见 嘉靖中。改题文宣王之号。为至圣先师孔子之位。颜子以下。俱改去爵名。故庙额不曰大成殿。而曰先圣庙。臣谨按。汉平帝时。王莽骋其奸谋。谬称为褒成宣尼公。唐之玄宗。又谥为宣王。而颜子以下。秩称公侯伯。其称公称王者。于夫子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一切悖乱。而佯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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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以欺天下。曾谓责家臣之诈。而易大夫之箦者。其肯安乎斯名乎。况自称皇帝。而以其所以封其臣子者强加之。尤非所以尊圣人。故 嘉靖十年。因大学士张孚敬之言。一正千载之误。而我朝犹袭前陋。恐当议改者也。且尊其人。将以用其道也。世之人君。徒为外貌之敬。而不能躬行圣贤之道。故古今天下。治少而乱多。此 圣明之所当深戒者也。臣又按东西庑之列。林放,蘧瑗,公伯寮,秦冉,颜何,荀况,戴圣,刘向,何休,贾逵,马融,郑众,卢植,郑玄,服虔,范宁,王肃,王弼,杜预,吴澄等。不在其中。后苍,王通,欧阳脩,胡瑗,杨时,陆九渊,薛瑄等。皆与于列。盖从祀之典。所以报圣门之有功而示来学之趋向也。秦冉,颜何则未有所考矣。林放,蘧瑗。不是升堂之列。而郑众,卢植,郑玄,服虔,范宁。亦非纯儒。故黜于从祀。而放之好礼。瑗之寡过。则可为人师。郑众诸人翼经之功。不可不纪。故各祀于其乡。公伯寮。身游圣人之门。而尝欲反害夫子之道。荀况谓性为恶。而谓思孟为乱天下。戴圣身陷赃污。刘向喜谈神仙。贾逵傅会谶纬。马融贪鄙附势。为梁冀草诏。以杀李固。何休解春秋黜周王鲁。王弼宗旨老庄。王肃佐司马昭篡魏。杜预为吏不廉。为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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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义。吴澄出处不正。而学又陷禅。是宜见摈于洙泗之列矣。而贞观,元丰,正统之际。朝无真儒。择之不精。马端临固尝有议。 弘治诸臣。亦多请黜。而议竟不行。 世宗皇帝。以张孚敬之言。断然改正。一洗前代之谬。而我朝尚列于从祀。恐当议黜者也。后苍始注礼书。而大小戴之礼赖以传世。王通学近于正。而格言极有荀扬道不到处。欧阳脩扶圣道辟异端之功。朱子称其为仁义之人。胡瑗修己治人之学。首洗隋唐趋利之习。杨时倡道东南。独承程氏之绪。而下传罗李。以及朱子。薛瑄奋乎绝学。笃志力行。迨其道成德立。进仕于朝。则高风大节。砥柱乎奔流。退而讲学。则只句微言。日星乎中天。所以 弘治中附以杨时。嘉靖中益以欧阳,胡,薛。我朝所当讲求而从之者也。惟陆九渊之学。不事讲问而专务顿悟。当时朱子固忧其说之为害。而流传益远。惑人愈甚。举世靡然。胥归禅学。如王守仁之敢为横议。诋谤朱(저본에는 '未'로 되어 있으나, 《重峰集》 附录 卷2 〈行状〉에 근거하여 교감하였다.)子者。而尚请其从祀。则是必江西之人。习熟见闻。而筮仕者众。力主象山。以至上误朝廷。下误斯学。如此之流。恐不可效尤而苟从也。臣又见圣庙西北。有启圣庙。启圣公孔氏在北。颜无繇,孔鲤在东。曾晢,孟孙在西。东西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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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程向(向从玉),蔡元定,朱松。盖学校所以明人伦也。颜子,曾子,子思在于庙中。颜路,曾点,伯鱼。杳然在下。于常人亦有所不安。况圣贤乎。故 世宗皇帝。始作别庙。春秋释奠。同时行事。所谓子虽齐圣。不先父食者也。窃见我国文庙之西。有地閒敞。若议立庙。春秋同祀。则庶乎伦全理得。而一国之为父子者定矣。臣又因中朝从享之事而深有感焉。夫金宏弼。肇倡道学。而有继往开来之业。赵光祖。继明斯道。而有扶世淑人之功。李彦迪。体道纯笃。而有扶颠持危之力。况如李滉。集东儒之大成。而绍朱子之嫡统。当今之士稍知尊君爱亲。而有礼义廉耻者。皆薰其德而兴起者也。伏愿 殿下亟奖四贤。列于从祀。则庶乎褒崇向用。两尽其义。而待文王而兴者。蔚起乎凡民矣。其论贵贱衣冠曰。臣窃见中朝衣冠之制。幞头软脚。名曰雁翅。红袍青袍襞积一如道袍。而其整齐端严之象。宜若可效也。儒巾之名。或曰民字巾。或竹结而裹以缁布。或纸糊而著漆。其体端平。不甚尖斜。我国士巾之极讹者。若令效此改之。则庶合于瞻视矣。举人及武学生。俱服儒巾,黑团领。中外学生。俱服襕衫。盖玉色而缘以青绢。东士之所谓青衿者。与此大异。中国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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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不编其发。十五以下则剪而垂之。十五以上则总于顶后。待二十然后乃冠。女人既嫁者。束发于顶。而加以𩭲髻。背子之袖。甚阔而无长衣。其长裙。不施趱短。其衣冠靓庄。而犹有俭约之俗如此。臣路见向化獭(一作挞)子之妇。又见进贡回还之辈。我国童男及妇人敛发之容。不幸近之。是虽习俗流传之久。而于 圣上一变至道之机。若又因循。则异时华史之笔。谓朝鲜为冠带之国乎。臣窃闻卿士之家或欲效之。而以曾无 上命。故未敢擅改。若令士夫先行。而民以渐行之。则庶乎变夏之不难矣。大抵中朝衣冠之制。不惟简约易备。而如今天下同文之日。如云南,贵州。距京师万馀里。曾是椎髻侏离之域。而一遵华制。况我箕邦。距京师不满四千里。实与五服诸侯无异。而男女衣冠。多有可羞者。 殿下若谓时王之制。不敢不遵。则请以此下于工曹。使其视为式样。其论士夫揖让曰。臣到礼部。见其坐起之仪。其为礼貌雍容整肃。而其治事务。商确可否。不使积滞。即此一部。而他司之事。从可知矣。呜呼。中朝庶官之好礼勤事如此。而我朝六曹等处。礼貌疏而弊风滋。戏慢无理之事。今虽少革。而佐郎之于正郎。犹不敢仰首与言。故凡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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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一付之曹司佐郎。佐郎不能尽治启下公事。或经旬月而不思申覆。军民讼牒。不赂于书吏则不即决给。臣恐不除此弊。则国事终无可治之日矣。臣又见士大夫相接之礼。其揖让之意恳切。而有文臣等与华人相接。亦以此礼。而不能夙习。到底生疏。多被人笑。臣窃念国家事大之际。礼貌最关。不于平日常习。而临时学于通事。未免有捍格之羞。若令学官,通事之久谙其礼者。导而习之。朝行闾巷之间。以此传习。则他日为使臣者。得免橐驼同譬之耻。而搢绅相接之礼。亦不苟率矣。其论师生之礼接曰。臣闻国子祭酒初赴任日及正至。诸生四拜于庭中。朔望。祭酒率其僚属与诸生。拜圣之后。坐于彝伦堂。则诸生一跪两揖于月台。祭酒坐椅自如。虽公侯伯及新进士之谒圣者。无不四拜于檐外。而祭酒,司业亦坐椅自如。盖尊师道也。常时除休日外。无有不讲之朝。是以。山海以西。垂髻而挟册者甚多。闾巷之间。诵声洋洋。所以为教者。虽非三代养正之方。而自少至长。拘束以礼貌。激砺以名教。使一世人人。莫不观感而思奋。此中朝之所以多士济济。而用之于四方。不患不足者也。臣窃念我朝师儒之初坐讲堂也。诸生止行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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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礼。而正至无拜贺之节。朔望无谒圣之官。在泮儒生。但于朔日拜庙。而师生同拜之仪。则寂寥乎无闻。宗亲始官者及新生进文武科者。虽有谒圣之例。而无拜于大司成之规。童蒙幸有日讲之徒。而类皆草草无序。外邑校官。徒费公廪。而不知有圣庙。又何能责以礼教。是以。名为业儒而得中科举者。犹不识礼让之为何事。托身校籍而不读半行者。能知逊弟之风乎。虽彼师儒训诲不力之过。而臣之愚意。窃恐上之所以为教者。犹有所未至也。其论乡闾之习曰。臣窃见山海以西。每村立乡约所。所教是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邻里,教训子孙,勤作农桑,不为非义等事。而 高皇帝所定之教也。其目之详备。虽不及于吕氏。而其纲简切。易以牖民。故民咸信之。村巷之间。多有列书于墙壁而相与诵习。是以。父子兄弟。虽多异爨。而不忍分门割户。妇姑娣姒。不相勃溪。如遇正至生日。则虽一间小屋之人。必以四拜礼。贺于家长。虽贱男贱女。相遇于道。亦必作揖。昏姻之礼。必以亲迎。族人有丧。则男女长幼。俱以白衣巾。终其月数。四岁童子。亦能作揖叩头。厮夫走卒。一无敛发之不正者。而立必拱手齐足。辽蓟之地。虽被千百年胡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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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而 大明之所作新者如此。而我国之俗。本以礼义之邦。加以 列圣渐摩之教。重蒙 主上维新之政。而顷年以来。民心日漓。纲常板荡。臣愚窃恐上之所以为教者。犹有所未至也。臣闻之故老。己卯之岁。宁边之民。有贫不能养其父而弃之壑者。闻乡约之书降自朝廷。即日迎归。而竭力以养焉。呜呼。若此不已。则几何而不为善俗乎。况今 圣明临御。国家閒暇。若略依中朝之制。守令教授。例于朔望谒圣之时。同对约正校生而明谕其义。则教不烦而民易从。将斁之伦。庶可复叙。而已薄之俗。庶可还淳矣。先生之意。大槩以用夏变夷。挽回古道为主。而于厚风俗敦教化之意。尤拳拳也。 上批曰。千百里外。风俗不同。若不揆风气习俗之殊。而强欲效之。则徒为骇俗之归。而事有所不谐矣。先生又草一疏十馀事。其略曰。臣伏见 皇上悯念畿内亢旱。筑坛宫中。竭诚露祷。中外人心。无不感悦。此虽 殿下之所尝行者。然九重之内。避殿减膳。而山阴江曲。群屯私饮之无忌。白屋之下。饿殍相望。而州楼县舍。歌呼游宴之自如。是虽由于纪纲之不严。而臣之愚意。抑恐 殿下格天之诚有所未至也。 太祖高皇帝谓近臣曰。予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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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故。率诸宫中皆素食。使知民力艰难。既而大雨。群臣请复膳。 上曰。亢旱为灾。实吾不德所致。今虽得雨。然焦损必多。纵食。奚能甘味。得乎民心则得乎天心。乃令免民田租。 殿下所以遇灾修省者。果若是乎。古之王者。凶年饥岁则趣马不秣。膳夫彻膳。大夫不食粱。士饮酒不乐。今者虽有减膳之名。而司饔鱼物之进。畿民之怨苦依旧也。司仆数外之草。当减而不减。况望减其谷食以赈饥民乎。伏愿 殿下先尽修省之道。以为格天感人之本。臣窃谓常人之情。如遇困苦之际。则或念鞠育之劳。及乎安富之极。则鲜有思其生我之恩者。而 高皇帝方极富贵。而追慕之不弛。所以孝心感通而民德归厚也。又闻 英宗皇帝谓大学士李贤曰。朕五更二鼓起。行拜天之礼。省章奏讫。谒先殿八庙退朝。母后有命则两日一朝。如此然后两宫之情。日相驩接而谗邪之言。罔攸离间矣。伏愿 殿下因 太祖,英宗之事。而益信圣德之不孤。示文子,文孙之法。而永开诚孝之不匮。则孝理之效不独兴孝于当年。而抑且锡类于万世矣。臣闻 洪武中。初建 皇陵。将筑周垣。有司请徙民家坟墓之在傍者。 高皇帝止之曰。此坟墓皆吾家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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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不必外徙。遂许春秋祭扫。呜呼。死者骸骨。尚不忍迁动。则生民产业。必不忍其荡析矣。是以。 孝陵止在南京钟山之阳。而山阴多赐功臣葬地。 成祖以下诸 陵则都葬于天寿山之阳。而 陵前石物。比旧一样。不敢渐以侈大。夫以天下之广。岂无佳兆各占之地。而必于一山之中。盖以群圣之心灼见地理之为妄。而迁居发墓。则在彼虑万物失所之叹。聚精会神。则在我有祖孙相安之乐也。故传世益远而享福无疆。皇孙之蕃衍者今几十有七万。积善之家。信有馀庆。而吕才之说。至此可验矣。窃念东方之俗。酷信风水。公卿士民。曾多惑染。 列圣之明。虽不为所欺。而及于大故。则嗣君方在谅阴之中。而卜兆占穴。一惟地官之言。公卿辅相。不敢措辞于其间。故 健元陵之旁。固多佳穴。而博择于杨,高,广,骊之地。使死者有迁头失足之惨。生者有破家夺田之患。怨格穹苍。以及于国家者。亦既 圣明之所亲览也。自今以后。至于万世。永著恒式。刻之金石。止就 先陵之旁而定其寿穴。一如 荣靖大王之命。石葬石物。虽难遽废。而差小于创业之时。则盛孝无穷。而谦德不止于汉明矣。臣窃闻 皇朝祭先之礼。止于九庙。陵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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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节之祭。朔望之荐。奉先殿惟有新物则荐之。而别无日奠之所。夫以天下之富。虽日具牲牢。以象平生。而亦何所不足哉。诚以生之与死养祭殊方。而黩于祭祀。反为不钦故也。臣伏惟念。 文昭日奠之设。于礼为烦。于神为渎。于时王之制。亦或太过。其所以为孝者。实非当理之孝也。且以目前之忧言之。则府库之积。视往年日匮。生民之穷。比畴昔尤甚。而凡祭祀所供米面之数。费多于百官之禄。蔬菜之办。一出于穷民之力。萃之六二曰。孚乃利用礿。言祭祀之道以诚为本。而利于用简约也。 皇上勤于经筵。虚心好问。直穷到底。故圣学日造乎高明。讲讫。各陈时务。则和颜审听。商议于大臣。故庶事不至于颓弛。至午罢讲而赐宴锡赉。以示特恩。是以。讲官莫不策励。思尽其职。呜呼。率是不懈则圣德之进。曷有其极。而太平之治。指日可待矣。窃念 圣明之于此事。非不躬履。而或有无故而屡停者。虽或间御。而上下之情。罕有交孚。或有下进危言。而上则顾问他事。或有上方乐闻。而下有俯伏熟睡者。且此俯伏之礼。实非至敬之道。故在 祖宗朝。例赐便坐。温颜假色。从容顾问。有若家人父子。当此之时。上下之志无有不通。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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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谟定业。以至今日休者。有由然矣夫。君臣之分。判若天地。必须天气下降。地气上升。然后能生育万物。以成交泰之功矣。故 英宗,孝宗。日与阁老。商确政事。每称先生。辞谦礼肃。而阁老有怀。无不尽言。伏愿殿下虽未行中朝立讲之制。便坐之命。一如 祖宗之规。非有大事。不废讲学。则庶乎天地交泰而学古有获矣。臣窃观 皇上视朝之仪。吏卒咸得仰睹天光。戎蛮之人。无不礼见于御路。而 皇帝亲传与饭吃三字。如臣愚衷。尚有感祝之意。四海万姓。孰不曰吾 皇之庶几无疾。而欣戴之心。自不容已矣。窃惟我朝虽有六曹参见之礼。而独无禀事之仪。外邑陪笺之官。尚不得面见。则其进贡吏卒。尤无可望矣。况我 殿下临朝不数。公辅侍从。罕望衣裳。监司守令之行。绝无面承 圣教之时。而只于政院。 命以依前言送而已。噫。依前言送四字。岂足以感动人心乎。伏愿 殿下上法 天朝。内遵 祖规。常参无日不御。而大事俱令面达。守令之辞朝者及因事而到京者。皆俾参列。而试问其治民之如何。列邑吏民进贡者及迎新送旧而留京者。咸使庭见。试问其阻当之有无。而凡有所冤。例许开达。则百司列邑。安得不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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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遐远穷民。庶知 圣主之所以虑已者至于此极。而感戴之心。永久而不解矣。臣伏见六科给事中及十三道抚按御史日有奏疏。例下该部。该部覆奏。则询于阁老。无不施行。是则天下之事。一付于朝廷之公论。而 帝不敢以一毫私意容于其间。且不为近习之所迁惑也。盖由 皇上谦虚乐闻。手书责难陈善四大字。以赐经筵。期以有为。故居室言善而千里感应。群策毕陈而下情上达。若此不已。则天下之善。其来不穷矣。伏愿 圣明上念 祖宗弗咈之意。下念民生无告之冤。无自退托而却人之谏。无自贤圣而卑人之说。迩言必察。小善必为。则格言日闻而圣治日彰矣。臣窃见 皇朝作人之路甚广。惟其有才。则不论门地。如孙继皋葬师之子。而今为修撰。成宪丫头之子。而今为编修。此 皇朝之所以立贤无方者也。昔三国虽小。所以各能保邦者。以其用人之无间也。盖自高丽中叶。权臣当国。将恐忠志之士起自草茅。而有妨于时政。谋废庶孽之科。至于我朝。谋国大臣。祇为私其子孙之计。而不及千万世失人之忧。并与再嫁子孙而禁锢之。载录于令典。臣窃恐专防再嫁。则范仲淹之才。不用于世。专废庶孽。则李仲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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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流。又饿于时。今如远慕成汤。近法中朝。变通有术。期于得人。则隆古之治。庶望于数十年之后矣。臣窃闻中朝部府椽吏。镇邑胥吏。莫不有月俸。一人在官。则在家子弟。皆不定役。此实成周府史胥徒禄同下士之意也。我国则胥吏皂隶书员使令等。日不离官。其苦莫甚。而了无一钱之所及。既不暇治农。又不能为工商。而其衣食略无出处。此所以欺官弄法而怵民要货。不顾廉耻者也。孰若开其衣食之源。教以廉耻。使之自不为奸也哉。臣窃见 天朝祖宗。忧深虑远。知邦本之固在于安民。田赋身役之外。无他杂徭。凡可以安养斯民者。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人繁而地辟也。慨我东方。自两界以及都门之外。膴原沃野。或有不耕之地。昔日民居之处。鞠为茂草。呜呼。国本之安固者。专在于万民之宁息。而以进上之事及逐邑官员厚奉之故。至于百姓之失所。而邦本之杌隉如此。必须先除其不紧进上之数。如燕山加定之物及昔有而今无者。一切蠲免。申戒守令。使不敢倚以毒民。常贡赋税。止收元数。而不敢重敛。衙养之物。定以费耗石数。使臣之供。亦从所定器数。斗米尺布。不敢横敛于民。而一有违者。惩以赃律。凡可以爱养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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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无所不为。而生物之源。亦勿闭绝。女壮而不嫁者有罪。早孀而无依者许嫁。盖大明之法。不废再嫁之子。故欲嫁者嫁之。而贞女则自守其节。我国孀妇有子者。恐其有妨前程。阴奸而生子夜弃者。滔滔有之。臣之愚意。以为与其拘禁失行。以伤风化。宁许改嫁。使得其所也。臣闻中国四边之城。棋布星罗。不知其数。而能保无虞者。天下之民。士夫之外。非农工则军。而农工所作。多归于养军故也。三韩鼎峙之时。岁岁战亡。动以万数。而能垂毙复振者。以奴婢之法不广于世。而一境之民。都为上用故也。高丽以后。奴婢渐广。僧徒日滋。及乎我朝。军役最苦。故有子者不许为僧。则嫁娶私贱。况如内需。则穷民之残破者。尤争投属。正军之数。不满二十万。年前虽有奴婢太多之议。而各牵于私。未究其本而止。臣实痛惜也。中朝之制。虽至卿相。不敢有私人数十。而我国庶孽之属。或有数百。勋贵之家。或以千数。今若自 上先为定限。内需奴婢止留各千公卿以下以次为限则百万精兵可办于二十年之后矣。臣在玉河馆。屡闻放炮之声。问之则曰。 皇朝安不忘危。使入番军士常习战法。边方营堡。莫不皆然。臣因是而思之。国家阅武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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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不屡举。虽幸一为。而行伍不明。旗鼓不整。见者叹其若儿戏之状。平时如此。临敌安措。上番军士。虽有习射之规。而为训鍊官员者。例受阙纸。而绝无教以控弦之法者。京卫若此。外藩何责。中朝则马衣甲冑弓矢。皆出于官。故军马甚整。器械精备。我朝则马装器械。无不自具。点考之时。例借于人。或以斗米与吏。则以无为有。且东俗责办饮食之弊。无处不有。而军卒为甚。新属者有新来例。几费数牛。上番者有知面乡味等例。不知其数。若以所费。备其军装。则官虽不给。而不患不足矣。兵曹,宪府顷尝有禁。夙弊少革。然训鍊权知,内禁预差等免新之例。迄有旧习。诸军吏视而效之。卖田破家。而曾不之恤。外邑军弊。尤甚于此。此皆中原所无之事。而边帅罔闻知。巡抚不以禁。必须先革此弊。然后军忧少纾。而可以致力于军装矣。臣窃闻 皇上以敬畏二字。赐中书阁老。以正己率厉四字。赐六部尚书。故朝臣罔不祇惧。凡朝廷有命及抚按总督。奉申之言。一不乱草。写以中字。铺城村店之间。无不明揭。虽穷阎僻巷之民。咸知朝廷之有某命。守令之出某令。不敢玩忽。而奸胥豪族。不敢容术于其间。所以维持万姓。纲纪四方者如此。 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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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临御以来。教于中外者。莫非仁心仁闻。而上司书吏。监司营吏。乘醉乱书。以传于各司州县。各司州县之吏。略书以示官员。为官员者专不致意。急令归藏。或欲遵奉者。问于下吏。则恐其无利于己。饰辞以告曰。若行此命。则官司难以扶持。为官员者点头令退。呜呼。今有当路之折简。则虽极重难之事。无不施行。而独于 圣主之命。废阁慢忽如此。虽是奉行之非人。而窃恐 殿下之所以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者。犹有所憾以致之也。所谓天命者。非求于窈冥慌惚之域也。不过慎诸日用而勤民之事。故殷王中宗。严恭寅畏。天命自度。臣未信 殿下之所以畏天命者。果如中宗乎。所谓大人者。非必居高位。然后谓大人也。虽在韦布。能稽古人之德。稽谋自天。而能格君心之非者。则可谓大人。故卫武公使人箴儆。工师贽御之言。无不念听。臣未信 殿下之所以畏大人者。果如武公乎。所谓圣人之言。布在方策者莫非可畏之事。而如节用爱民一句。最是人君之先务。故 高皇帝以此建规。而贪官污吏罔敢违制。臣未信 殿下之所以畏圣言者果如是乎。廷臣曾有引圣言以谏者。而 殿下以为迂阔。臣虽无似。窃见圣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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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无非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之要道。而未见有迂阔底一句也。 殿下诚欲臣民之畏法。而由中及外。无不令行而禁止。则臣请于三事。先加兢畏。屋漏之中。常如上帝之有赫其临。刍荛之言。恒若孔子之沐浴而告。凡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检身如不及。改过不吝。求贤若渴。从谏如流等事。一以古之圣王自期。而无罅隙之可议。然后乃召群臣。乃涣斯号。以为民父母之意。申申诰谕。如慈母之寄赤子于他人而慇勤切嘱。使臣之行。又须审问其虚实。然后执其尤无良不用命者。快示两观之诛。徇于八道。使知方命者必殛之意。则真伪难逃于 圣鉴之下。而亿兆同苏于一令之中矣。然其所以教之之具一有不至。则或用霸术而治道不纯矣。臣窃见朱子语类一书。卷帙虽多。分类甚精。君有君用。臣有臣用。监司有监司之用。节镇有节镇之用。守令有守令之用。为父兄师弟者。有父兄师弟之用。天下万事无物不具。欲为东周。舍此难做矣。若于六曹各司及监司,兵水使,四长官等处。命颁而藏之。使于治事之暇。各择其类而观之。邻旁倅帅及士子之有志者。莫不传看。则朱子之所慨叹而未行者。庶有明于东方之日矣。然其机则专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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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曾子曰。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惟 圣主留神焉。先生以前疏不见采用。疏成而不果上。俄迁博士。转拜户礼曹佐郎,成均馆典籍,司宪府监察。冬。出为通津县监。除残去瘼。吏民便之。未几。杖杀内奴之豪横者。又为顽民所诬告。系缧(一作累)月馀。竟配富平。戊寅。丁外艰。先生家在金浦。去配所不满数十里。而以法不得奔丧。朝暮哭擗。闻者莫不感泣。庚辰蒙宥。是年夏。往拜栗谷先生于海西石潭。遂执抠衣之礼。讲论数月而归。冬往湖西。哭土亭之丧。仍留讲学于鸣谷之书堂。辛巳春。拜工曹佐郎。出为全罗都事。上疏请革燕山朝贡案。 上优答而不能用。未几。郑松江澈为观察使。先生时与李泼,金宇颙游。始信毁郑之说。即日移疾将去。松江固请见曰。公以我为凶险小人。故将弃去。信否。先生曰然。松江曰。公与我素昧平生。何以知其凶险耶。留与共事。见其为真小人。然后去未晚也。先生不听。遂决去。松江乃介于牛,栗两先生。愿与共事。既而交义日密。曰。始吾不明。几失公矣。时栗谷方愠于群小。先生上诗。有冰炭元难合。阳道恐渐消之语。自此遂贰于金,李诸人。壬午。为 宗庙令。以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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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乞外。为报恩县监。到任数月。上疏极陈民间疾苦及内修外攘之策。且请立 鲁山,燕山后。旌表六臣禁制王子第宅。癸未秋。李公山甫。以敬差官。按察湖西复命。 上问治有成绩者。山甫对曰。臣所按右道。别无善治之人。闻左道报恩县监赵某之治民。为第一云。冬。正言宋谆等启请罢之。 上曰。如此之人。不可易得。论启七日而终不允。甲申冬。言者复申前请。故竟罢。当时栗谷已没。党议愈激。朝著之不静尤甚。先生以畿辅不可以复居。自报恩因寓居于沃川郡之安邑县。林壑幽邃。人烟鲜少。先生日与从游之士。讲论不倦。时往田间。劝课僮仆。因徜徉而归。丙戌。国家仿中朝学制。别设界首提督官。以专教养之责。先生差赴公州。大揭造士之规。严其条约而以身先之。学者自远至者甚众。先生虽在閒散。目见朝廷是非倒置。又痛师友受诬。常以为危亡之患迫在朝夕。上疏曰。臣闻道之在人。均受同得。不以圣丰。不以愚啬。有教则无类。人可为尧舜。为君上者。须知预养于早。亲贤友善。以身为教。则天下化之。自有不令而从者矣。唐虞三代之治。所以卓冠百王者。用是道也。降自叔季。此学不明。上不知素教。下有以欺蔽。陈蕃,李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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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贤。天下知之。而图危社稷之谮。尽歼党锢。司马光,赵汝愚之忠。昭如日星。而道学伪学之谤。并弃程朱。良由学不讲而智不明。逐贤宠邪。如恐不亟。召灾速寇。与乱同事也。徂玆东土所赖以知君臣父子之道者。四书五经之始至。而薛聪,禹倬。因俗解讲明。小学,家礼之继出。而李穑,郑梦周。变夷教推阐。用延丽季之危急。而继肇我国之文明。金宗直之设教。义士如云。金宏弼,郑汝昌。寔倡道学。赵光祖之登庸。民俗几变。金净,朴祥。先进谠议。虽被忌克者媒孽其间。而代有善人。跲而复起。如郑光弼之力救仁贤。柳云之不挠于群小。屹然有山岳不拔之气。李彦迪之辨奸献忠。权橃之临危尽言。凝然有大臣体貌。金安国,宋麟寿之分按两南。宣泽敷教。白仁杰,安名世之危言直笔。公议昭垂。倘无销铄斩伐之祸。则济济之盛。必邻于文王之以宁矣。惟其士祸之甚酷。故成守琛知有己卯之乱而隐于城市。成运身遇鸰原之恸而藏于报恩。李滉心伤同气之被祸而退居礼安。林亿龄骇见百龄之戕贤而栖迟外服。又如徐敬德之遁于花潭。金麟厚之绝意名宦。曹植,李恒之幽栖海隅。莫非乙巳之祸有以激之也。郑之云学于安国。而惩其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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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陷大网。韬名曲蘖。成悌元身睹宋麟寿之惨祸。则婆娑末班。诙谐终保。李之菡目见安名世之肆市。则佯狂逃世。是皆廊庙大器。济世高才。鸿飞脱弋。枯落岩壑。自馀名流。不迁则孥戮。京外父兄。教其子弟者。咸以学问为戒。朝无谠议。权奸肆志。其祸至于元衡,李芑极矣。而李梁者继芑交煽。又将毕害馀人矣。何幸天佑东方。 明庙晚悟。虽其 圣德天开。忠邪自辨。而李铎,朴淳,奇大恒之宣力为多。金铠以元衡馀党。忌李滉进用。阴谋沮抑。郑澈以眇然末官。忘身力争。铠也既出。滉有来势。而平仲不知仲尼。臧孙犹抑展禽。使东周之机再失其时。而李珥壬申之疏。逆睹奸萌。隐忧浩叹。累数万言。无一字一句不出于爱君之诚。澈则学于奇大升。而大升学于李滉。珥则亲承謦欬于李滉。又慕光祖之道德。谋猷气槩有自来矣。而精忠激烈。上感 宸衷。蒙被器使。展布心力。澈之清名直节。耸动一世。珥甚重之。期与同升。而保合之责。又在朴淳。淳之举珥荐澈。乃是相职之当务也。珥则以为启沃之际。不可无严惮自重之士。故力荐其友。置王左右。乃成守琛之子浑也。学得于家传。而笃信古道。闭户穷经。源深发茂。养心寡欲。是可以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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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之敬而支大厦之倾者也。此二人不谅衰末之俗。造门之士。无间贤愚。虚怀待之。乃如杨畏之叛吕。而邢恕之害程者。寔繁有徒。呜呼。唐有牛,李之党者。自是相倾相轧。均有厥咎。固宜目之为党。宋有川洛之党者。只是川朔之人。指道学为党耳。程门岂是树党者乎。浑之行己。一惟持正。而好善之量。无远近彼此之间。珥之秉匀平心率物。人有一善。若己有之。攻己之过者。率置清要。若柳成龙,金应南,李泼之徒。何尝不列于清班哉。惟其汲引不亟。则赤帜忽立。生谋斥逐。死加丑诋。根寻识珥之面者。俱出乎外。知浑之名者。辄斥在野。上自卿相。下至韦布。奔迸苍黄。无地容身。曷尝有君子为政。而剥一时忠贤。皆使失所哉。韩脩,闵纯。俱以老成宿儒。不附时议。坐枯郊坰。李俊民,安自裕。倜傥奇伟。一无邪心。而一言珥贤则皆使杜门私第。金继辉之清直少党。先朝以来素称孤忠。而才猷兼备。为珥所许。则生废崇班。死加恶名。具凤龄之廉公有威。湖西之民。皆谓善治。而曾过南平。一不问泼则卒至摈死洪圣民之植立不阿洛下之士咸称吉人。而辛应时之亡。一挽相吊。并及于珥。则黜之于外。李山甫之忠信可仗。举朝无匹。而承问珥,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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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达所见则即见屏退。况若尹根寿,朴渐之徒。守正不挠。显有前功。与忠斥邪。明有后效。而无不以邦朋邦诬目之。李海寿识珥之深。白惟咸信浑之笃。则一以浊乱驳之。又如辛应命之出判宁边。柳拱辰之黜为评事。尹渟,金权,金瑞生,李恒福,洪麟祥,尹暹之徒。一发贤珥是浑之口。无不排摈。至于新进拣择。亦惟泼,篈指挥。是欲率一世英秀之才。而驱之于不忠不孝之域也。杨士奇。清谨愿忠之人也。心服珥善。累形于言。则再夺通政之加。尹箕杖剑于长兴。以壮忠义之气。而直言人过。为澈所与。则终身投僻。李民觉尝宰善山。见许篈缓赴父病。疑其传语李瑀以及于珥。则晋山之牧。阴嘱显驳。徐益之奉使六镇。亲受方略于珥。大为将士所敬服。以此尤极悼珥亡。则并其吏才而废之。金千镒心知珥善。而一不降辞色于时誉。则潭民借寇之愿。嘱台官而沮之。李义健,李希三,边士桢,郑云龙之徒。无不以泼而废弃。无不坐珥而奇中。臣之所知者如此。则臣所不知者何限。若乃宋翼弼。虽祀连之子。学邃经明。行方言直。足盖父愆。珥,浑皆作畏友。教诲之际。善发人意。故如金长生许雨。行义著于京外。求贤不是私一翼弼。而人多归咎于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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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谓翼弼曰。君若自珥之死。绝其旧谊。则可无后患。泼,洁则又憎其与澈素厚。阴嘱该官。尽废 四朝良籍。枉法还贱。呜呼。一珥之亡。百物失所者。罔有纪极。若此不已则将惧为李梁,尹元衡复雠者。转为莽操而人莫之抗议也。或以为珥,浑之不绝义谦。是非西人之党乎。义谦少有义声。暨参礼曹。凡儒先褒谥之事。视诸人尤力。其按湖塞。振士气敦风俗。其志可尚。而珥,浑素有夙分。岂可信飞言而弃之乎。虽然。义谦则常慕二人。而浮论之起。珥则绝迹相访。浑则静守一室。若此而谓之门客。是非欺罔 圣主者乎。夫以珥之天分素高。长益加勉。经纶之学。洞究经史。孝弟之行。通于神明。文词谋虑。动越朝绅。易退难进。所守确然。直被明主之所奖拔。岂待结于戚里。乃登要路乎。又谓郑澈之崇酒嗜色。珥不当荐引者。人谓颇中澈病。而实不知其心事。澈有一兄。殒于杖下。姊夫桂林。削发而被诛。沈冥之托。实出于阮籍之计。而其按湖南。有兄嫂居于顺天。澈有少妾随嫂以居。澈留顺天三日。日往省嫂。还宿官舍。不敢与其妾为私语之计。是其谨独之功。人不可及者也。其遇父母忌日。一月断饮。成浑之诗。可验于斯矣。冰壶自洁。赤心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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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市人皆谓郑澈,李珥二大夫之为宪府。独无各司之横敛也。彼辈乃以荐澈后已之故。淫怒不休。荧惑主听。变乱国是。臣所以仰屋而太息者也。臣于斯世。所师者三人。李珥,成浑,李之菡也。三人学问所就。虽各不同。其清心寡欲。至行范世则同。臣尝欲彷佛其万一而不得。及为提督之任。不谅孱拙。欲以是三人之所以教臣者遍诱良才。而邪说盛行于江湖之间。损贤者之志而益愚者之过。今闻臣是珥,浑之徒。达官则或欲割席。而挟书者类多返走。至有诟骂无状之言四面而起。缘臣无状。辱及师友。臣实反顾惭恧。而窃为 圣主痛惜也。疏奏。十日不下。先生又沥血陈疏。再论邪正之分。辞益剀切。 上答曰。尔之封章久矣。近日以来。予心绪不宁。未暇披阅。未即发落。尔或归任所。或留待。任意为之。因传曰。因求言陈疏。良用嘉焉。下该司回启。于是玉堂上劄请罪。 上严辞峻斥。李泼,金弘敏等呈疏继之。尹卓然等又请于 榻前。 上皆不听。丁亥。又作万言疏。因论郑汝立凶悖。比之羿,浞。又为文以辞先圣。其辞曰。出位谋政。昭垂训戒。危行言逊。又有至诫。而利口覆邦家。子之所恶。谓吾君不能。孟氏谓贼。某于前秋。痛师友受诬。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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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 阙下。再竭愚忱。吾 王睿圣。庶几改之。而阴沴之气。务欲掩蔽。将来隐忧。不啻洪水猛兽之患。朝论不靖。反咎由某公辅承弼旷职者越月。士信异言。咸惧学某而狂疏俊杰髦倪成就者无期。玆无颜面可居皋比。今将毕输心肠。三吁阊阖。而身归荒谷。拟俟诛命之及。呜呼。用舍行藏。非小子之可望。果于忘世。实先圣之所叹。拜辞明庭。不胜永慕。于是请于方伯。冀以其疏转达于朝。时方伯权公徵。虑其必有大祸。坚拒不受。遂退还沃川。杜门讲学。若将终身焉。时倭酋秀吉。弑其主源氏。并杀诸岛主。因遣使来觇。举朝惶惑。无敢以斥绝为言者。先生闻之。慨然草疏曰。臣窃闻东变惊震。沐浴望 阙裁疏。伏以文王之与国人交止于信。而有子有言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在易讼之象曰。作事谋始。而程子传之曰。谋始。如慎交邻明契券之类是也。历代交邻。信不以义。事不谋始。以取覆亡者。斑斑可见。今此日本之使。有何名义乎。臣之臆料。不过如季平子之逐昭公而行成于齐。晋司马昭之弑魏主而示威于吴蜀者也。必须备问国故。声罪绝之。然后桓文仗义之举。恐有以坐攻其心而自强我国也。呜呼。臣逐其君。人伦之大变。而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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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不容也。谋国者纵不能提戈往诛。而其忍与之交使。以助其声势乎。世有鲁连,胡铨。则其必抗义极言。以折垣衍帝秦之议。而请还王伦报金之行矣。侧听累日。未闻有倡义告绝之议。是可谓国有大臣乎。若谓使价发轫。不可峻拒。则须使礼官备讯国故。前王之废。果不出于国人之所同愤。则显绝其使。使知戕君负国之人。无所容于邻邦馆驿。则徐盛一言。足以起邢贞之敬。而知诰罪著。坐致南唐之不振矣。假使新王绩著而旧主可废。然天无二日。不宜更称东皇。我敬 上国。不可容伪冒。幸因玆会。俾于书契中刊去伪号。然后乃许开关往来。则尊王定霸。在此一举矣。呜呼。葛伯杀其童子。而汤犹讨之。日本臣逐其君。而我乃受之。则天下后世。谓 殿下明断之协汤乎。曾子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匹夫而居仁守义。犹无所畏于晋楚。况莫大诸侯。谨守王法。任贤使能。仁结人心。义形邻邦。则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而齐景公则不能卒以全齐之强。涕出而女于吴。孟子所谓千里畏人者。不亦可羞之甚乎。时李公诚中为监司。以为平酋弑逆。未得其详。而且疏中直斥二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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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肯转闻于 上。先生乃徒步诣 阙。又裁一疏。并前未达二疏以进。大槩以为借使不得已与倭通好。请以三事备讯倭使而后许之。其一。 大明一统。天定僭号。不可不亟去也。其二。被虏渔采之民。向导反噬之人。使不可不刷致也。其三。彼奴黩货无厌。岁币之数。不可不减定也。又论李山海之误国。不可不黜。 上大怒。亟命焚之。且传于政院曰。赵某之疏。予不忍见。今已焚之。愿使史官。大书予恶。以警来世。先生遂退归。历访徐处士起。处士大责曰。土亭先生。以公为远大之器。望之如山斗。岂意今日直欲为陈东澹庵之流乎。辄面壁不语。先生曰。试观我疏。处士掉头曰。固不愿见也。先生乃自读其疏。读未半。处士不觉起立。整衣冠再拜谢曰。赖公此疏。吾东将免为夷狄矣。其抑洪水驱猛兽之徒乎。己丑夏。先生又持斧伏 阙。极言朝廷得失及群小误国。且请明圣学。省刑罚。戒奢侈。节嗜欲。蠲租赋。其言曰。程子传易之损曰。损者。损过而就中。损浮末而就本实也。天下之害。无不由末之胜也。峻宇雕墙。本于宫室。酒池肉林。本于饮食。淫酷残忍。本于刑罚。穷兵黩武。本于征讨。凡人欲之过者。皆本于奉养。其流之远则为害矣。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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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其本者。天理也。后人流于末者。人欲也。损之义。损人欲以复天理而已。 殿下试以三代王制。细较今日之事。出于天理者几何。出于人欲者几何。昔者大禹下车泣辜。宋仁宗不食烧羊。 弘治皇帝命减鸡羊之杀。今往何监。非是恫瘝乃身。开释非辜者乎。非是俭奉清源。以正百官者乎。非是疾于敬德。以諴小民者乎。万民咸和而天命自此延长矣。所贵乎人主之讲学者。为其克己复礼。见有实功。使其日用云为。莫不得于天理之正。而同胞吾与皆得其所而已。益之象曰。风雷益。君子以迁善改过。程子曰。迁善如风之速。改过如雷之迅。损之象曰。山下有泽损。君子以惩忿窒欲。注曰。惩忿如摧山。窒欲如填壑。在人损益之大者。未有过于斯二者。惟 殿下风飞雷厉。无自退托。摧山填壑。大段用力。沈潜刚克。师洪范之戒。敷求哲人。法成汤之训。则平康正直。世遵皇极。周道当前。坦然由之矣。又曰。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德而称焉。伯夷,叔齐饿死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诚不以富。亦祇以异。朱子曰。财者人之所同欲。不能絜矩而欲专之。则民亦起而争夺矣。臣伏愿 圣主戒于景公。贱货贵德。慎终于始。内笃父子之亲。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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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之义。恪谨侯度。一遵王制。而诸王孙宗室亦且昭示臣言。明知伯夷之为百世所师者。不在宫室之崇。田野之广。而实由敦孝让之风以致之。须以亲贤就师。长廉远利。则凡百具僚。亦且观感。而知止节贪矣。又极论贤邪之分。盖先生笃信牛,栗二先生。只以摈斥二先生者尽为小人。以尊崇二先生者皆为君子。论议奋发。时有不中。以至雠怨堵立。至于按治居停主人。使无容接。而亲旧或拒门不见。独一松沈相公。日往候之。且以诗慰之。(诗有狂言满纸皆忠胆。鼎镬前头戴圣明之句。)于是两司交章请窜。或以为狂妄。或以为阴险。 上十日不允。至于玉堂亦上劄论之。然后 上乃命配吉州岭东驿。 命下。禁府吏卒相与叹曰。赵爷之忠直。反遭此祸耶。时仇疾者莫不甘心。惟南囱金玄成追赠毛衣。以诗送行。(诗曰。一领羊裘寄远行。临风只欲泪沾缨。湘潭莫续怀沙赋。重保馀生慰圣明。)先生自沃川。徒步逾岭。凡二千馀里。备尝困极。虽蔡西山之脚为流血。莫能过之。而先生之气貌容色。未尝少挫焉。时铁岭以北。疠气大炽。死者十常五六。先生之长男完基。几死仅稣。小弟典与二奴皆死。先生虽极伤痛。然亦无怖心。俨然端坐于四邻积尸之中。讲诵不辍。夜以继日。或亲至病家。投药救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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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亦无恙。人皆以为先生之正气亘乎天地。而疠气不能相染也。尝值初度之日。为文以祭考妣曰。不孝无状。荒坠先训。妄言时事。谪此岭东。玆值生我劬劳之日。邈处丘垄隔绝之地。永念仪容。如不欲生。恭惟魂气之游无往不通。思之所存。致悫则著。先是戊子春。秀吉又遣使求和亲。至是再遣使来。朝廷诘以前日入寇之状。秀吉即遣玄苏,义智等。以我国逋亡为向导者及同谋作贼数倭来献。朝廷动色相贺。将遣通信使黄允吉,金诚一回谢。先生闻之。又上疏曰。荆人三刖而不惩者。以其所抱者玉也。张浚在谪。十疏而不休者。以其所愿者忠也。逖闻倭使半岁留馆。肆其悖语。以兴兵犯境为辞。举朝惶怖。无一人执言折元昊之奸者。朝鲜士气不图摧折之至此。臣食不下咽。益叹臣师李珥之亡而读书之人不在吾 王之左右也。自古胜败(败一作负)之势。岂徒以兵之强弱乎。春秋列国。楚惟无强。而齐桓用管仲。仗义执言。则召陵之师。不战而致盟。项羽善战。天下无敌。而汉王(王一作祖)听董公。兵出有名。则垓下之败。悲歌而自刎。盖身负弑逆之罪。天地之所不容也。虽其假气游魂之时。或能指使风霆。而人道所不顺。天亦不佑。斯知道义之气壮于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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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而仁者无敌。孟训昭垂矣。又曰。我国近有旱贼之忧。民力疲尽。备御无策。故不能显斥。而狼贪之欲。实不在于往来修信。不过欲知山川险易道路远近。以为蹂躏之计。堂堂我国。资泽未殄。收拾散兵。亦可自守。岂宜陷于诈术。而强副要盟乎。愿择今世之王孙满。俾语其使曰。尔之求我信使者。谓我之强而恐其潜师往袭耶。谓我之弱而幸我饥馑。要以侵轶耶。潜师盗邻。自祖先不为。其在眇躬。忍沫前徽耶。幸灾侵邻。史讥不道。新造未定之秋。又犯斯戒于天下耶。无父无君。孔孟所辟。源王所终。吾未详知。吾虽欲交使。吾卿士耻之。百年之内。如或安民戢盗。大布周孔之教。则一通信使。未为晚也。越裳三译。止于一见。而万代嘉之。交邻之义。岂必以憧憧往来为贵乎。如其怒我不报。必欲用兵。则我虽凉德。而吾家将士。颇知爱君之义。戍边厮卒。亦知父母之恩。为 君亲婴城固守。宜自戮力矣。上价荧惑之罪。著在春秋。臣庶多请奏 天朝诛之。而越海争论。各为其君。故今姑恕送。其以是意遍告诸岛云云。则恩威并著。截然难犯矣。时方伯权公徵。又以疏中词语太峻。必为当国者所陷。托以误书。再三却之。会郑汝立谋反。事觉自杀。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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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与皆伏诛。湖南生员梁千会,梁山璹等。上疏以讼先生。 上曰。当初之窜。实非予意。即命放之。先生回到北岭。有诗曰。北阙君恩重。南州母病深。磨天有归日。感泪自盈襟。初。先生闻汝立之反。又以一疏。备论逆节之萌非朝夕之故。又论通信之举必为狡虏所陷。再请权公上之。权谓先生曰。公既以言事。方在谪中。况今逆狱大起。人心汹惧。遣使通好。朝议已定。此疏不惟无益。必将滋祸。先生曰。不然。目睹国家危亡之机决于呼吸。为臣子者所当极力论谏。若以一身祸福为虑。则岂臣子爱君之道乎。且死汝立。公尚畏之。生秀吉来。则公当如何。权不得已并以前疏上达。上曰。此人欲再踰磨天岭乎。先生未及还朝。洪公圣民。为吏曹判书。拟成均典籍。 上曰。此人不可轻用。圣民误认 上意。改拟礼曹正郎。 上大怒。黜圣民为庆尚监司。先生闻之。直赴 阙下。席苫待罪。三日不去。城中士庶相与聚观。见其忠义感发。叹曰。天生赵爷。为社稷也。庚寅。先生南游岭外。登霁月堂。拜圃隐之像。而为文以祭曰。呜呼先生。身任纲常。斯民实赖。吾道其昌。呜呼先生。万古之光。又拜朴参判彭年之祠而吊之曰。士生于世。致身事主者不可以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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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其尽心所事。之死不渝者。则于东方。只得数人而已。斯乃见利忘义。而六尺之孤终无可托矣。先生与成谨甫诸人。同受集贤之 命。虽其人心所归。天命亦改。而先生之心。万死不变。使吾东土士民。知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先生之节。可与日月争光。而先生之名。直垂天地而无穷者也。此某之所以俯仰遗祠。而不胜景仰者也。又于冶隐之居。濯缨之庙。莫不寻历以寓景慕之意焉。是岁。朝廷竟遣通信使。秀吉又遣玄苏等回谢。且请假途大举西犯 上国。上下遑遑。莫知所措。先生自沃川白衣诣 阙。请斩其使。以奏 天朝。其略曰。臣窃闻东槎才返。贼船栖海。彼陷我射天。则自明无路。乘机猝发。则边圉疏虞。必争之地。迄无充国之经略。勿迎元使。又无梦周之抗议。桧伦误国。临安垂陷。纲常一坠。 君父祸及。心崩胆裂。怒发冲冠。不得不雪涕而言之也。谨按复之初九曰。不远复。无祇悔。元吉。程传曰。复为反善之义。惟失之不远而复。则不至于悔。大善而吉也。比之卦辞曰。不宁方来。后夫凶。程传曰。人之不能自保其安宁。方且来求亲比。得所比则能保其安。若独立自恃。求比之志不速而后。则虽夫亦凶矣。况柔弱者乎。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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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料今日之事。安危成败。只在呼吸。惟有亟斩虏使。飞奏 天朝。分致贼肢于琉球诸国。期使天下同怒。以备此贼。犹可以补复前过。而庶免后时之凶矣。李满住之一纸资级。见失于 上国。而张宁来责之日。世祖为之无颜。虽贡马谢罪。而满住讨灭之行。至试武科千有八百。尽输一国之力。况此秀吉假途射天之恶。不啻满住。而飞辞陷我之术。当不止于中枢资级矣。若 天朝不悟其奸。盛发唐朝之怒。则当有苏定方,李绩之师。来问济,丽之罪矣。 圣主将何以谢过。臣民将何以免死乎。假使中国。未暇谋苏,李之师。而谓我沦胥为夷。许老悔之。史氏书之。则堂堂礼义之国。不亦羞辱之甚乎。 祖宗二百年之耻。仅能竭诚昭雪。而 殿下千万世之辱。未及登时澡洗。则三纲五常。将惧自此堕地。而 祖宗在天之灵。亦必有殄享之悲。而臣民匪教之徒。难可责以死长之道矣。怀利文过之臣。虽或拱手招祸。以为激怒之可虞。而城市野民之言。万口一谈。咸谓不斩使则国不振。夫岂无是理。而孔子请诛荧惑者乎。夫岂无是理。而胡铨谓之不战气倍乎。呜呼。靖康,建炎之间。谓虏不可和者。杨时,李纲,张浚,胡安国。而目之为党。摈弃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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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误国。万古如斯。 圣主读史之际。亦必慨然于宋君矣。马植才还。金兵渡河。王伦济江。兀朮南趋。枕人睡不疑。而谓虏情之可信者。断然奸欺者也。呜呼。金之于宋。日以侵削为谋。而秦桧之徒。深讳虏情。惟以割地一言。以懈攻战之备。若非张韩岳刘之戮力。则龟兹之域。亦不可保矣。今玆秀吉之于我国。日以吞噬为计。至杀对马岛主。而暗遣腹心平义智代守。夺我左臂。谍报无路。又使信长。踵来窥觇。以为猝发之计。其包藏祸心惨矣。而我乃盛备支待。无异乎华使。其于贼使之分二路上来也。岭湖各邑。尽率吏民。出候于院驿。留时延日。一不顾防备之事。使其奴倭。骄我将吏如贱隶。不敢为一言责以礼义。则岂非为痛哭之地乎。呜呼。陆贾正色而屈尉佗之箕踞。范仲淹焚书而折元昊之悖慢。彼皆单车屏从。而壮我王气者也。片言据理而挫彼凶锋者也。曷尝如诚一之徒载粮千石。持国乐娱贼。而兼使轩辕破蚩尤之具。悉为虏人之所得乎。贼酋奸谲。有万不测。而彼乃还启。谓贼不来。以懈将士之志。时所谓一德大臣。则盛称王伦善于奉使。俾窃金章之宠。虽辱国无状者。附会权奸。则可以次第同升矣。此辈惧有公议之或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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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乃谓秀吉非真叛逆。是可以寒浞为纯臣乎。又曰。等是一死。宁死于燕楚之路。以学子贡之游说。期使诸侯之军。捣吴之虚而存我鲁国。则 圣主活臣之恩。庶几少报。而天生男子之意。亦可自副矣。海南万里。如无肯行之人。则臣愿假一节。充备末价。星夜西驰。以玄,平头馘献于 天朝。窃效包胥之哭。以明我王心事。幸蒙 皇上矜怜。则借马南陲。分致贼肢于南洋诸国。喻以整兵伺便。期使此贼。不容于覆载。则臣虽死于道路。亦可以脱臣老母于俘徙(徙一作徒)之辱矣。顽云不解。天日常阴。臣不胜忧国忧家感愤血泣之至。又为贴黄曰。今者贼使将入东平。臣之封章。吁已晚矣。今不诛此荧惑者。奔告于 上国。则必当囚系而奏闻矣。第虑 上国生致玄,平。以问曲折。则彼辈奸黠。捏造无形。必陷我于不测之地矣。虽十应奎饿金庭百日。万无为 圣主分疏之理矣。万国瞻聆。辐辏燕庭。则今欲讳之者。适所以彰国过而启祸衅也。六军不发之秋。虽或断国忠而鞭林甫。唐家社稷之耻。实未能昭洗。须以胡铨之疏。先斩伦,近。以谢于 宗社。次斩公孙述。撒离喝之使。以谢于 上国。然后 圣主令名早有闻于天下。缓急有得力处矣。成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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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布昭圣武者。以其改过不吝而已。伏愿 圣主留臣疏密措。无使东平人购得。疏入。 上谓左右曰。赵某累上狂妄之疏。至于流窜而犹不知止。真无耻者也。先生待 命于政院门外。三日而不报。仍叩首石础。血流被面。观者如堵。或讥其自苦。先生曰。明年窜山谷。必思吾言。又以一疏缴进。自草奏文及谕琉球,对马岛,日本遗民等书。斩玄苏罪目与岭湖备倭之策。其疏所陈。不出前疏之意。而语益加切焉。时政院以先生之言为不祥。废格不纳。翌日。大司谏洪汝谆启曰。赵某陈疏而政院不受。虽不知疏中措辞之如何。大槩似有壅蔽之端。请罢色承旨。 上只命推考该房。先生自是知国事之无可奈何。退归田庐。每仰屋长吁而已。其拟奏文略曰。臣闻天子者。天下之义主也。继天立极而天实保佑。德被苍生而神人交相。普天之下。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古今天下。逆天者必亡。悖常者必灭。此理显然矣。臣之东鄙。邻于日本。乃有使臣来到臣国。固要通好。送我一价。兼使侦闻。则盖于源氏之衰。有臣平秀吉者。抱剑入庭。直斩其王之头。因杀左右。几至数百。其为篡弑之贼无疑。而臣至于交使。噬脐何及。其复书辞极悖恶。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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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谓将假道臣境。作寇于 上国。初要骋好。终有不测之恶。缘臣无状。见卖于贼。虽被 皇朝极罚。所不敢辞矣。惟望 皇上备数秀吉弑逆射天之罪。诏谕列国。俱使仗义声罪。使彼丑种。片舸不还。则日月所照。 皇泽无穷矣。兼其再来之使玄苏,平调信等。奸邪桀骜。忍发不道之言。不可暂容于覆载之间。臣即使收讯而斩之。献馘于 天朝。伏乞 皇上俯鉴远臣戴天无贰之诚。早声大义。许令本岛义民。乘机讨贼。因以封之。则海外苍生。万世永赖矣。其拟斩玄苏等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自古及今。君臣上下之定分截然。如天地之不可易也。其或不得已革命者。必如桀纣秦隋之暴民甚者。然后乃如汤武之仁。汉祖,唐宗之不嗜杀人者起而革之。而民自安业矣。若以诈力夺人之物。可以享国。则项籍何以自刎乎。苻坚何以自毙乎。尔谓秀吉强于项籍,苻坚乎。予虽否德。先生之典刑尚在。亦有熊罴之士。不贰心之臣。其于亲上死长之义。闻之熟矣。尔可尽怵以一剑乎。况 大明一统。万国诸侯无不归仰。自我 祖宗。服事已久。义则君臣而恩犹父子。借子之场。以伐其父。曾谓戴天者有此言乎。臣弑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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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常之大逆。蛮夷猾夏。天地之大变。天下共怒则秀吉能逭显戮乎。尔等不悟天地之定分。憧憧往来。惟以诱人陷恶为事。匹夫而荧惑诸侯者。孔子谓当身首异处。故依春秋之法。出付司寇。尔无敢怨。其谕对马岛及日本遗民。则皆激励忠义。使为旧君报雠之义也。其檄琉球。则使预整舟师。以助天讨之意也。其岭湖备倭之策。则山川险夷。道路要害。关防镇戍之强弱虚实。无不纤悉。边将邑宰及忠义可用之人。无不条举。其后变起。成功死义者。皆出于先生之所荐矣。壬辰二月。夫人辛氏殁。先生以为事变之作。将在朝夕。渴葬于家后。既窆。先生谓门人曰。古人诗曰。人皆来哭我来歌。似君埋少不埋多。正谓此也。三月。往省先垄于金浦。操文而祭之。告以将乱永辞之意。四月辛卯。贼将平秀吉等。渡海长驱。连陷釜山,东莱。数日。已踰鸟岭。 大驾西幸。先生闻变痛哭。即往清州。与李瑀,李逢,金敬伯等。谋起义兵。时升平日久。士民不识兵革。皆苍黄失措。不可收拾。先生乃还沃川。与门人金节,金籥,朴忠俭等。募得乡兵数百。遮截报恩之车岭。与贼相遇。几为所害。赖门徒力战而却之。自是贼不敢由是路而西。乃移檄于湖岭募义旅。略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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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玆岛夷之为寇。甚于苗民之不恭。杀人若刈草。怨盈一国。弑君如猎狐。罪通于天。甘言诈计。初要啖利而罔人。匿迹潜师。终欲越海而争地。悯 龙舆之远游。怅望辰于塞外。岂料数十州县。终欠一介男儿。天佑朝鲜。尚全湖海一域。民思周道。岂无楚户三良。又曰肯使无道之残贼。久容不迹(一本迹作轨)于明邦。志不懈则神感人随。事欲成则天助地佑。誓扫卉裳于疆域。期扶李氏之社稷。时巡察使尹先觉与守土者。皆以为兵民之可用者。多应义旅。不利于官军。多方沮挠之。先生乃与门人全承业等。欲西赴 行在。历见巡察于公州。力言君臣大义。巡察请先生留与同事。数日之内。应募者近千人。有安世献者。素悖恶无行。变初。多杀我国人。剪发为倭级以要功。先生倡言其罪。世献怨之。往说巡察曰。公拥一道兵。曾无尺寸之功。而赵某则奋起于放废之中。先公著鞭。彼若得志。必治公逗留之罪。巡察然之。乃移文列邑。囚系义兵之父母妻孥。又以青阳县监任纯以卒百馀隶先生系于公州将加军律以此既集者还散先生。以书责之曰。书生疏迂。固自知其不可杀贼矣。区区愤懑之心。只欲因民怨奋。同力致讨。则山川鬼神。宜助天怒。而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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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痛之教。格而不奉何哉。某遍闻军中之言。万口一谈。咸欲杀贼。而徵兵数月。费尽官粟。养了数千士卒。画江自卫。既不急于讨贼。又无意乎勤王。而信顽童挟韩之义。抑忠臣义士之气。未知令意之所在也。巡察见书大不悦。先生以为既忤主将。难可有为。遂往湖右。则前参奉李光轮,士子张德盖,申兰秀,高擎宇,卢应晫等。皆慕 先生之义。相率而来。招募其不籍于官军者。远近坌集。得千有六百馀人。建旗分部。巡抚定山,温阳等地。以声势控制。人心大安。遂自洪州直抵怀德。是时倭奴方据清州。防御使李沃及尹庆祺军。相继奔溃。僧将灵圭。独与贼相持累日矣。先生闻之。急向清州。一面促李沃进军。八月初一日。与灵圭合进。薄城西门。先生亲冒矢石。士皆致死。贼大衄退走入保。我军将登城。忽有骤雨从西北来。天地晦冥。士皆懔慄。先生叹曰。古人云。成败在天。信然。乃鸣金少退。是夜贼焚其尸。从北门潜去。自是湖左诸屯贼望风皆走。方战时。先生令李沃。设伏于北门外。沃不从。故使馀贼得脱。军中莫不恨沃。时有一女人。自贼中来传贼语曰。义将之行师。非巡察防御之比。冒死直前。少无摧挫之气。其锋不可当也。先生于破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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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即裁一疏。使其子完堵及全承业。赍上 行在曰。臣某北望关河。血泣四拜。国运不幸。剧贼凭陵。 宗社灰尘。城阙为墟。 乘舆播越。极于鸭江之滨。凡有血气者。莫不恸伤。矧臣愚狂。早备郎僚。位卑言高。屡坐重罪。己丑以后。自分必死。幸蒙 圣慈包涵。放臣草泽之中。听臣躬耕养母。天地父母之恩。蔑以加矣。臣之分义。固当粉骨捐身。以报 圣朝。又曰臣既不为杜甫凤翔之行。则义当纠集乡兵。竭力转战。庶几回銮。而缘臣孤贱。人不早从。再发檄书。应者颇起。又被巡察不许官军应募。既集者还散。臣虽北望长痛。末如之何。乃与数三同志。间募閒役人数百。建旗招众。遍走海郡。得募千人。然后拟为北行之计。又曰。臣闻唐之玄宗几失天下。而能用陈玄礼之谏。仓卒之中。割恩正法。而国忠断头注槊。林甫斲棺鞭尸。故民心洽然思唐。忠臣义士得尽其力。李郭成功。如建瓴然。宋之高宗。虽有江左。而不用李纲,张浚之言。常使汪黄,秦桧之徒。不离左右。故宗泽,岳飞。将有迭平河北之望。而沮抑多端。至于矫诏杀之。而贤如孝宗。亦未成混一之功。今之八道。破碎者几邑。而朝廷威令所及者几路乎。今之主和招寇。甚于桧奸。戕贤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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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于林甫。积怨市里。甚于国忠者。讫保首领。或使其党。盘据要津。以妨贤路。将何以慰民心而振士气乎。时安世献。又怂恿于巡察曰。今闻赵某疏中。力诋令公。此疏若达。必得重谴。巡察乃遣腹心。托以检督舟师。禁遏陪疏人。使不得渡。全承业等。侦知其状。以疏出示之。乃许登舟。先是。先生见李沃。请以粟米数万石。分赈饥民。又以牛数百。分授村人。以备耕种。使为根本之地。则民颇安集。而恢复之功。亦可得力矣。沃耻其无功。乃曰。已与巡察议定。不可留此。复以资敌。悉焚其谷而去。先生遂决意勤王。飞文一路。整军北行。行到温阳。则巡察恐先生至 行朝。尽发其所为。乃因幕下士说先生曰。吾始与公相欢也。今有细人之言。少不相能。吾已悔之。且清州之战。已服公忠义。今则矢与公死生以之。愿释小嫌。期成大功。今闻锦山之贼。将有侵轶两湖之势。不如同讨锦贼之议后者。然后勤王未晚也。诸将佐亦言贼无所不躏。而独馀湖西南一片土。失此则无国矣。宜先灭锦山,茂朱等诸贼。乃计之得也。先生以为然。乃还公州。又与巡察议不合。盖巡察只欲沮先生之行而已。实无意于同事也。将士多被巡察所囚。麾下稍稍散去。只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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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义士愿从之。先生慨然以八月十六日。移军向锦山。有李山谦者。土亭之子也。帅数百人。自锦山退走曰。贼惩乙卯湖南之败。今之据锦者皆精锐。数且数万。奈何以乌合之众当之。宜按兵相势。毋轻尝大敌。先生泣誓曰。 君父安在。敢言利钝。主辱臣死。吾知一死而已。遂复与灵圭联兵而进。曾与湖南巡察使权慄。约以十八日齐举夹攻。权移书改期。而先生已抵锦郡之十里地。贼诇知兵无来助。乘未备而逆之。分其众为三。迭出以肆之。先生令曰。今日只有一死。死生进退。无愧义字。士皆唯命。不敢违。力战良久。贼三北几溃。而我兵矢尽无可为。会日且入。两军不相见。吏士皆无人色。而先生意气自若。督战益急。贼悉锐攻之。遂入帐下。有褊裨数人。欲脱先生。力挽请跳。先生笑解马鞍曰。此吾殉节地。丈夫死耳。不可临乱而苟免也。遂援桴鼓之。士争趋死。至张空拳相搏。而犹不离次。卒无一人幸免者。虽众寡不敌。全军尽没。而贼死亦过当。势遂大挫。收馀兵还阵。哭声振野。运尸三日犹不尽。乃积而焚之。遂与茂朱诸屯贼皆遁去。湖西南赖以得全。而国家以有恢复之绩。其摧破沮遏之功。不可胜计也。翌日。先生之弟范。冒死入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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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则先生死于旗下。而将士相与枕籍环其侧。范负尸还。殡沃川。至是盖四日。而颜色若生。张目掀髯。怒气勃勃。人不觉其死已久也。长子完基。状貌魁伟。性度超异。家居素有至行。兵败。故华其冠服。侥倖其代先生死。贼认为主将而矺之。先生资禀绝异于人。仪表伟然。巨耳长身。目光如星。自少庄重严毅。人不敢以戏嘲加之。性至孝。才免襁褓。已知事亲礼。父母有命之。必跪而对。修书父母。必盥濯整衣冠。继母金氏待之少恩。一日。先生往其外家。外王母历选金氏之事而泣曰。汝母之所以待汝者如此。将何以保活。先生俯伏不对。因辞归。后数月。又往省之。外王母曰。汝何久不来也。先生曰。前日之来。王母直举吾母之失。人子所不忍闻。故久不敢来也。外王母大贤之。自是不敢复言金氏之失。先生既失所怙。金氏遇先生益严。少有所慊。辄加峻责。先生起敬起孝。期以底豫为心。终日夔慄。未尝少懈也。金氏或有不安节。则衣履巾袜。不遑整理。昼夜俯伏于寝门之外。或至数旬。而诚意弥笃焉。盖平日穆然。若有所思。人望而畏之。而至在亲侧。言笑嬉怡。和气蔼然。故金氏有己出四人。而未尝一日不养于先生之家。及先生殁。昼夜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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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宁馨人物。世岂复见乎。其真我儿也。特借其母而生耳。先府君临终。思食牛肉而未及进。先生每见牛肉必流涕。终身不忍食焉。自幼嗜学。每激昂而自诵曰。天生男子。岂偶然哉。其所以自任者。已不浅矣。家甚贫。隆冬盛寒。衣履尽弊。而徒步从师。不避风雪。每以亲命。守望田间。则先就陇头。横木为架。整置册子而背念之。夜深方假寐。鸡鸣又起诵之。归则躬采薪爇亲突。映火而读焉。或牧牛于野则必执书随之。且行且阅。潜心致志。有时失牛所在焉。每夜必诵庸学及离骚经,出师表。吟哦慷慨。达朝不寐。稍长。最好朱子大全。一皆成诵。晚更纯熟则只取目录。于道途逆旅之中。循环念过之。有难解处则辄疏其傍。以自参考。于语类亦然。先生为学。一以践履为主。每诵为人子止于孝。为人臣止于敬之说。未尝不三复玩味。居家日用。必本于小学。后生之请教者。虽年至三四十。必先课以是书焉。既受周易于牛,栗两先生。归则闭户沈潜。仰而思俯而读。盖不知其遍数矣。故其于占侯推测之事。亦皆旁通而彻微焉。其出入时。必载松明及书笥而行。尝于保宁旅舍。有李上舍者适与同宿。既夕。先生命从者燃松明。出橐中书。整衣冠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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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阅。乃名臣言行录也。又出击蒙要诀示李曰。曾见此书否。修身应事之要。略备于此。为士者不可不先读此书。李竦听。先生乃出装中纸。裁为一册。传写以授。鸡鸣始就寝。昧爽。又起看书。李同行数日。未尝见其暂辍。而其所言无非为己力行之事也。其奖进后学之诚又如此。尝渡阳川江。中流大风。舟几覆。同舟者面无人色。奔走啼号。先生凝然不动。阖眼拱手。须臾风定。舟既到岸。舟人皆怒曰。一舟之人皆将渰死。子何独晏然而已乎。先生笑而谓之曰。死生有命。岂奔走啼号所能免也。犯而不较。声色愈和。时有士人金厚载者。大加敬服。顾止怒者。纳拜而去。时年弱冠矣。其窜吉州也。先生闻命即登程。金吾卒止之曰。来时同班戒我言。赵某贤者。闻命必不暂留。汝必以夕抵家。令夜治行。所以迟暮而至。先生曰。 君命不可宿。徒步夜发。而使家人束装随之。旧例命配驿置者。必私于驿官。皆以奴仆。代立其役。而又或有全免者。先生之配岭东。独不然。必身自当之曰。朝廷正欲以此治有罪者。必要免此。是不受 君命者也。故使命之过者。多不入岭东。论者莫不以打乖为疑。然朱子尝曰。若对移作指使。即逐日执杖子去。知府厅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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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对移做押录。即逐日抱文案呈覆。先生岂无所受而然哉。至其识见思虑。必本于天理人心之正。而参之以时势事为之变。故若烛照数计而无不吻合。实非推度臆料之比也。方义智之来觇也。先生之疏。一以迂妄见斥。其后 天朝将吏果上变朝廷。而又请问罪于我国。至于壬辰播越之日。犹谓朝鲜导倭犯顺。倘使先生之说。见用于时。则宁有如此羞辱哉。丁酉之变。有倭僧谓我国之人曰。秀吉于朝鲜为一时之贼。而于日本。则万世之贼也。尝时若使邻国。传檄声罪。则其祸不至若是云。于此益验先生之说。皆出于义理之公。而亦不阔于事情矣。权石洲韠有言曰。先生能见未形之乱于千里之外数年之后。而独不辨邪正于目前乎。其可谓名言矣。辛卯岁。独游大芚山。一日对食。推与四僧曰。明年有变。我必赴难。今日共此饭者。可来同事也。僧怪而佯应曰诺。后三僧同死于锦山。而其一名粲猷者病未赴。说人如此云。申恪宰延安。权徵观察平安。先生贻书二人曰。明年必有倭乱。宜速浚濠增埤。为死守计。权公见书笑曰。纵有贼来。岂至充斥两西耶。恪雅服先生。即治守御之具。后李公廷馣。竟以延安却贼。至今延安之民。皆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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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之功。而不知其实出于先生也。壬辰四月。闻东南有声如巨雷。先生惊曰。此天鼓也。贼必渡海矣。及起兵。尝夜观天象。北向拜哭。已而又仰天而叹曰。吾以为祸及 行朝。更察之。二王子入北者。其卤于贼乎。门人志之。贼渡海。王子被掳。皆其日也。先生接人。无贵贱贤愚。一以至诚。虽貌庄言厉。而其所以感人者。不期然而然。故虽愚夫愚妇。莫不以先生为君子也。其配岭东也。将命罗卒。不受赠遗曰。吾亦有人心。若有所取。无以立于人类矣。及至谪所而归也。涕泣而不能去。先生之弟尸还自吉州。沿道之民。皆咨嗟叹息。或发人马。传相护送曰。此善人之弟也。栗谷先生。尝语人曰。汝式每以为唐虞之治。可以猝复。不知变通。以至骚扰。俟其练达。然后可大用。独土亭。论当世人物。必以先生为第一曰。安贫乐道。摆脱名利。爱君忧国。出于至诚。求之古人。实罕其俦。牛溪先生亦曰。汝式之学。日将月就。甚可畏也。盖栗谷早殁。未见先生学问之长进也。先生之文。通畅逶迤之中。自有庄重谨严之味。使人读之。亹亹而不厌也。今其封事若干篇。印行于世。其所藏于家者亦多。呜呼。先生既以间气之钟。纯刚之性。又能克之以学问。辅之以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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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渊源深远。根基完实。造诣日进乎高明。践履渐至于纯笃。孝悌通于神明。忠诚贯于金石。好恶之正。如辨黑白。发用之果。若决江河。外内之分定而富贵贫贱不能淫移。操守之志确而刀钜鼎镬不可摇夺。故其发之于言议事为者。一皆光明正大。质悫精切。非尧舜,汤武则不言。非孔孟,程朱则不学。真可谓笃信好学。守死善道之君子矣。使其年益高学益懋。以充其量。则其所成就。宜不可量也。而竟至于斯。可胜痛哉。若其临乱效死。乃先生之一节。而世之论者。或以为不过一义士而止耳。呜呼。知德者鲜矣。乌足与议先生之万一哉。先生之始起兵也。 行朝闻之。下教嘉赏。拜奉常佥正。而先生未及见。及殁。追 赠吏曹参判,同知 经筵义禁府,春秋馆事。并与完基。旌表其居。录完堵为 泰陵参奉。月廪其家。光海之为世子也。召见仲子完堤而赐食与布。遣从官致祭。复役减租。甲辰。 先王加赠先生及其考。并为吏曹判书。后听建书院。赐额曰表忠。俾祀于春秋。夫人辛氏。籍宁越郡。士人世諴之女也。生一男。即完基。娶武人朴彪之女。无后。完堵,完堤,完培及女二人。皆先生之侧出也。今 上即位。以筵臣议。特拜完堵为江阴县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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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堤亦除 永崇殿参奉。官至典狱奉事。江阴有一子曰镇。女适张应祥。奉事娶权克福女。生一男曰镔。再娶李大春女。生二男二女。男曰錞。次幼。女长适金枢。次幼。完培娶甄大用女。生三女。长适朴就贤。次适李承聃。次幼。外孙金汝亮捷文科。金汝玉属司马。 崇祯二十年丙戌八月日。谨录。